晉安城最近發生了一件怪事。接二連三都有男子在東湖邊死去，身上毫無傷口，面容安詳平靜，官差仵作想盡辦法都沒能查出真兇。后來不知是誰恍然大悟道了一句這些男子死之前都同曾和惜秋閣的姑娘有所牽連，茲事體大，連六扇門都驚動了，只是再三調查后都不得證據便也只能作罷。

不過經此一役，城中十傳百，百傳千，惜秋閣的生意少不得大不如從前。

這一日惜秋閣媽媽坐在大廳里唉聲嘆氣，她瞧著空蕩蕩花廳簡直是眼淚都要淌下來。雖說煙花之地到了夜里才開始生意興隆，可是往日她們惜秋閣可是這晉安城的中的頭一份，可是如今大家都人心惶惶便是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愿意來此了。

“這如何是好？要是這花樓毀在我手里，咱們以后可都要打秋風了！”媽媽眉間一片愁云慘淡，“姮娥姑娘那樣好的樣貌都勾不來一個客人，咱們這生意可是做不下去了。”

一邊伙計也耷拉著腦袋，倒是邊上的媽媽看不下去一腳蹬上去，“這還沒關門呢你就一副死樣！趕緊去干活！”

伙計急忙抽著抹布去干活，不想剛到門口便就要撞上一個人。來者是客，來這花樓找樂子非富即貴，伙計低著頭不住的道歉，只聽得一聲溫婉好聽的聲音，“原是我不好，走的太急這才擋了你的道。”

小伙計抬頭，來人是個姑娘，裹著一身白色披風，婀娜的身段全部隱匿其中。就連一張臉也是掩藏在兜帽之下，伙計只看得到一張小巧的下巴，禁不住吞口水，“是我的不是，沖撞了姑娘。”

扶桑莞爾一笑，低聲詢問：“請問媽媽可在？”

那嫣然一笑傾城傾國，伙計呆若木雞，只管拿手往里頭指著。扶桑謝過他之后就往里頭去了，留下伙計一人傻乎乎的站著。

媽媽原先正是一肚子的火氣，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伙計折返回來了。剛要開口欲罵，結果一抬頭瞧見扶桑身姿裊裊的走來，當時便覺得腦中轟然一響，唯一的心思便只剩下一個了。

媽媽心想，惜秋閣怕是可以翻身了。

“媽媽。”扶桑微微福身后站起來，她除掉兜帽，露出一張白玉無瑕的面容來。繞是見慣了美人的媽媽此時也被驚嘆的說不出一句話。

一見傾城，二見傾國。扶桑身形瘦弱，一張鵝蛋臉卻是十分標致，姑娘家眼眸冷清，雖是嘴角上揚卻是不帶一絲笑意。

事實上扶桑也只是禮到罷了，“媽媽，咱們開門見山。我也不同你拐彎抹角，我來這惜秋閣是有一件事。我想進著惜秋閣做姑娘。”

媽媽咽咽口水，腦子里還沒轉過彎。自古以來賣身青樓的女子多半都是身不由己，多少都帶著不情不愿，這大白日的還是頭一次有個貌美的姑娘家自薦而來，媽媽眨眨眼睛疑心自己聽錯了，“姑娘，這…”

“您沒聽錯。只是我有些要求，我不賣身，但是有了客人的打賞我也可以都給你。”

前一刻還是一片愁云慘淡，這一刻就忽然艷陽高照。媽媽此時內心一片翻騰，可多年經驗硬生生叫她扛下來，“那姑娘為何而來呢？”賣身于青樓的姑娘，若不是情勢所迫還能為什么？

扶桑扭過頭，隨意道：“家道中落罷了！媽媽，我的要求是，我接什么客人，什么時候接客人，見幾回客人都由我說了算，您不得干涉我，而且最最重要一點，我只賣藝。”

“姑娘這般自信？”媽媽到底是個老手，很快就恢復過來，用貪婪的眼神將扶桑上下掃了一眼，“姑娘雖說貌美，但我這花樓可不缺美貌的女子，不知姑娘有何才藝…”

“扶桑不才，只會跳些舞。媽媽若是不嫌棄，扶桑便可舞一段。”她伸手解開了披風，露出一身月牙白的衣衫來，這還是末冬，著實有些冷了。

扶桑瞅準了邊上的樓梯，腳尖輕輕一點便滑了過去。那扶桿做的滑不留手，扶桑卻是在階梯上轉了幾個圈后腰肢一轉，便到了扶梯上。媽媽差點捂住眼睛，可是扶桑卻站的穩穩，那身衣服并不適合跳舞，可她舉手投足中便有股媚態，配上那傾城之姿倒是叫人移不開眼。

一舞畢，扶桑輕橋巧的跳下來，沖著媽媽展顏一笑，“這樣，媽媽可就放心了？”

等到了晚上住進惜秋閣后扶桑一顆心才算定下來，她甚少做這樣的事情，頭一次做倒也是很精通。煙淼在后頭給她收拾床，“姑娘可真是本事，我還以為咱們要費好大力氣。”

扶桑擱下書，“你以為我想？才兩個月就死了七個人，每次我查到這里線索就斷了。我若是不混進來，只怕永遠也抓不到兇手。”

“可是姑娘，你為什么就認定這七個人是被…殺的呢？”煙淼不敢說出那個字，用手在脖子那兒一劃。

扶桑一笑，“東湖一連死了七個人，七個人都成了水鬼，除非找到替死鬼否則永世不得投胎。那七人死的時候身上沒有傷口，我偷偷去瞧過，是被嚇死的。”

“嚇死？這么說真的是厲鬼？”

“是厲鬼就好了。”想起這茬扶桑就頭疼，“我仔細看過了，這青樓里沒有陰氣，恐怕不是鬼。”

煙淼好奇不已，“那是什么？”

窗外突然有一陣奇怪的響動，扶桑奔過去推開窗戶。今夜天上月光稀明，但還是還能夠看清有一行黑色蝙蝠排著隊依次飛過。

“姑娘…”

“把燈籠拿給我！”扶桑匆忙抓起披風，接過燈籠后不忘囑咐煙淼，“天亮之前若我沒有回來，你就即刻點燃這張符紙請式神幫忙，你不要離開這個房間等我回來！”

扶桑一路追出去，蝙蝠飛的太快她怕跟不上，只能用了追蹤術，最后在一個荒廢的小巷口停下。

。這料峭的倒春寒季節里寒風陣陣，這樣的夜里，在這般寂靜的小巷之中更顯凄冷。

天上彎月似鉤子，月光淺淺的灑在巷子口，這本該是個荒廢的深巷。她提著白色的燈籠，里頭的燭光泛著陰森的藍光、燈籠被微風吹得輕微晃動，那里頭的蠟燭也在輕微搖晃，生怕下一刻那光就要熄滅了。

這巷子頗深，地上也是一片狼藉。扶桑借著昏暗的光勉強能夠看清腳下的路，可即便這樣她每走一步都會發出聲響，在這黑暗無邊的夜里格外清晰。

終于走到了盡頭，這是一條死胡同，盡頭除了一堵破敗墻便什么都沒有了。而她站在十尺之外，看著墻下聚集著無數蝙蝠。她遲疑了一下，隱藏著黑斗篷下的面容看不清神色，卻在片刻后舉起了手中的小鼓。

那鼓做的十分精巧，只有一個巴掌大小。隨著玉手晃動，那鼓聲也一聲聲急促起來。原本聚集在一起的蝙蝠聽到這聲向后迅速四散，伴隨著尖利的叫聲，在另一處的墻上驀然出現了一抹身影。

這只人皮鼓和手中的人皮燈籠都是寒山寺下一任寺主的東西，已經傳承了好幾千年。她入凡塵歷練之時婆婆親自將它們交到她手里。

“人皮鼓，你拿出這樣的家伙來，也不過如此。”那黑影隱匿在黑暗之中，只能聽得出是個嬌媚的女聲，“我早就說過了，此事無需你插手，莫不是以為自己當真天下無敵了？”

“天下無敵自是不敢說。按理說此事我的確不好多管，只是如今你身負數條性命，已然到了我的底線。”扶桑停止晃鼓，拿在手里似笑非笑，“只是七條人命，我寒山寺不可能坐視不理。”

扶桑冷笑一聲，將手中的燈籠拋上天空，燭光被風一吹，那幽藍色的詭異光芒一下子劃亮了整個小巷子。

隨著人皮鼓一下比一下急促的聲音，巷子里出現打著漩渦的狂風。卷起所有東西在半空中發出呼呼的相響聲，然后在猛然一瞬間一起襲向墻上的黑影。

“不過爾爾。”

黑影轉身輕松避開，卻在下一刻被燈籠里的光罩住，趴在地上動彈不得。黑色斗篷拖踏在地上，每走一步就會掃到地上的一點灰塵，一路走來那下擺出已然骯臟。扶桑提著燈籠緩緩走來，在三尺之外的地方站穩，“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已經到了我的底線，我是再不能姑息了。”

“如果我不肯呢？”

她握著燈籠的手輕微一頓，但聽那個黑影凄慘道：“你雖然靈力甚高，可是若我連死都不怕，你還能奈我何？”話音才落下小巷中陰風大作，那些原本飛走的蝙蝠轉身全聚集在一起往扶桑這里而來。

扶桑猝不及防，急忙拋出燈籠，要去拿符紙。只是這樣一來那黑影便得了空隙，趁機竄出去。扶桑幾張符紙丟到那群蝙蝠中，爆出巨大的火光來。等她再舉著燈籠回頭時黑影已經躥上墻頭，黑影道：“我并非貪生怕死，只是我在凡塵自有我的事情要做，等我辦完了我就會離開。在此之前，你不要再插手！”

這聲音里全是哀愁，人皮燈籠的燭光不停晃動，似是不忍心。扶桑收回了手，低頭對著燈籠道：“心軟了？想放過她？”

燭光搖曳的更厲害，趁著扶桑分神的功夫那黑影踩地上一躍而起，快速的跳過墻頭，然后消失的無影無蹤。

巷子里又恢復之前的寂靜，除了一點風聲在沒有別的了。扶桑除下帽子，露出一張傾城絕色的臉來，頭頂上方烏云逐漸散去，露出皎潔的月光來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她歪著頭，提起燈籠，“愛是什么？為何世間男女都能為愛癡狂，無情無欲不是最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