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風一覽照明月【二】
- 扶桑收妖記
- 暮色如春
- 3164字
- 2020-10-14 18:17:41
扶桑今年不過十七歲,掛牌在這惜秋閣也就這幾個月的功夫。短短這么些時日登臺,她成了惜秋閣最紅的頭牌姑娘。不賣身,只賣藝,一個月也就跳一支舞見三回客,即便這樣整個晉安城也都知曉她的美名。
第一雅妓,絕色傾城,一舞只因天上有。多少人達官顯貴擠破了頭,揮霍了大筆金子也只求能見她一面。煙淼有時候覺得自家姑娘這模樣生的這般好,可到底礙著這身份受了不少委屈。
“我這樣的人,那有可能嫁人?不過在這凡塵走一遭,等我回了寒山寺,前塵過往都是一場夢罷了!”扶桑也不在意,將請帖子往邊上一擱,“怪沒意思的。”
扶桑答應了魏三爺會在壽宴正式開始前的小宴席上跳一支舞。如今算算時間也是該過去了,她老老實實的坐著任憑煙淼為她梳妝。從鏡子里瞧見煙淼手中那支紅珊瑚簪子后她揮揮手,“不要這支,要那支白玉的。”
“這不太好吧!本就是壽宴,穿的太素凈了難免遭人詬病?!睙燀颠t疑,“若是叫那些宅院里的女子見了,肯定要趁機給您上眼藥?!?
扶桑微笑,自己拿過那支白玉簪子來,“索性我又不想同他們魏國公府有什么瓜葛。那些個人叫她們說去,多少我又不會傷著痛著?!?
她雖然看似柔軟,可骨子里總有自己的堅持,旁人自然無法撼動。煙淼也就作罷,只是原先用來配紅珊瑚的牡丹紅裙子是不能穿了,索性最后找了一身天青色的來。雖說算不上喜慶,但終究也不會太素。
國公府的馬車早早就等在樓下了,媽媽也來催過幾次。煙淼偷偷同她說:“媽媽這樣可真叫人瞧低了去!不過是個國公府,誰上趕著想去似得!”
“我自是希望不要去的。”扶桑垂眸,不經意掃過邊上的案幾。待到煙淼下去之后她才回過神,那案幾上是一副卦象。
是她今日里早起為自己算的一卦。
離為火,離上離下,卦色上紅下紅。離卦,離也,若問男女之事,自然空虛一場。她入塵世歷經所有磨難,只差這最后一劫了。
情也,貪嗔癡恨愛惡欲。最難看破的唯有一個情字,澄燈大師說,她命中紅鸞星已動。于是這幾日她日日都要為自己算上一卦,前幾日卦象都是平靜祥和,唯有今日。
離卦,是不是證明這一情劫必然是要以離為結局的?
扶桑閉眼,伸手拂亂卦象。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已然恢復所有清明,眸子淡漠如水。她這一生注定要無情無愛的,情劫于她也不過是一場歷練罷了。是好是壞同她委實沒有多大瓜葛,自然離開相聚也不用放在心上。
魏國公府家底豐厚,這場壽宴自然辦的極為隆重。扶桑是從側門進去的,那里早有管家候著了,“委屈姑娘了,三爺還在前頭忙的脫不開身,派小的來伺候?!?
一屆煙花女子,哪里來的資格從正門走?扶桑還是明白的,也不甚計較,“大人不必客氣,今日事魏國公生辰自然以他為重。扶桑這個道理還是懂得!”
“如此,姑娘請?!惫芗易岄_身子,沒有因為扶桑的身份有半點怠慢。
按理說扶桑這樣的身份是沒有機會去后院的,但是她是魏三爺親自下的帖子。這后院里頭的女子早就聽到了風聲,說什么都要一睹芳姿。因此扶桑只得跟著管家先去后院,花廳里頭卻是已經有了不少人,都是晉安城里頭叫得出名的家的女眷。
“扶桑見過魏老夫人?!彼藨B優雅,一路只當旁人的目光不存在。到了最上頭老夫人跟前,輕輕福身。
魏老夫人出生于大將軍府,年輕的時候就是晉安城有名的姑娘。如今老了眼光卻是依舊毒辣,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扶桑,難得的露出笑容,“風姿傲骨,絕色傾城,想不到晉安城還有這等女子。”
“老夫人謬贊了。”扶桑臉上無喜無怒。
看座之后邊上自然有人不樂意,想著法的找扶桑麻煩,“都說惜秋閣的頭牌姑娘國色天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引無數老爺們夜夜不著家。”
這話委實是過了。扶桑雖說委身紅塵,卻到底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她皺皺眉,“這位小姐倒是清楚的很,想必也親眼見過那場面?!?
她待人接物素來都秉承一個道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她雖不屑這些虛名,卻也不能忍受有人這般羞辱她。
果然那邊上的姑娘拍案而起,“什么玩意!不過是個賣笑的狐媚子,給你幾分顏色就敢拿喬了?到底也就是是個勾欄院里頭下三濫的,也就配伺候男人!”
“放肆!姑娘家家的,渾說些什么!”魏老夫人臉一沉,大聲呵斥,這花廳里頭立即安靜下來。
有些話不是這些閨閣千金該說的,即便扶桑出身再不好,這樣一說便顯得這些貴女小家子氣了。魏老夫人不是在幫扶桑,還是在替自己掙回臉面。扶桑自然是懂得,起身盈盈一拜,“多謝老夫人款待,只是扶桑既然受三爺所托,必然是要好生完成的?!?
“那你去吧!咱們也沒見過你跳舞,倒是整個晉安城都說你跳的舞堪比天宮仙娥,今日到叫我們開開眼界?!崩戏蛉饲擦松磉叺膵邒哂H自送扶桑出去。
扶桑一走,那原先發脾氣的姑娘一跺腳開始不樂意,“奶奶,您為何要給她面子?不過是個賤蹄子……”
“若是再不會說話便給我回去好好學學,堂堂國公府的嫡女,氣度竟還不如一個風塵女子,說出去跌的是國公府的臉!”魏老夫人搖頭嘆息,凝視著扶桑離去的方向,語氣充滿憐惜,“倒真是可惜了,這樣的人,若是有個好出身不曉得會引得多少兒郎!”
壽宴晚上才開始,眼下的宴席不過是為了款待賓客。扶桑換了舞衣上臺,這臺子搭的不算高,四周罩著帷幔,風一吹邊便飄起來。她站在臺子中間,外頭有人在敲鼓,鼓聲由急促變緩慢,鼓聲戛然而止的時候她將水袖用力往外一拋。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學了舞。當時寒山寺里頭有一個女鬼,生前是個花娘,跳舞極美。她在婆婆的應允下跟著花娘習舞,就連她師傅也說她天生就是要跳舞的。她跳出來的舞美的叫人不敢褻瀆,只能懷著崇敬的目光來仰視。
可是那位花娘還說,她的舞雖美卻沒有靈魂。一般的人也只能看到舞的形態,卻看不明白舞的什么。
“扶桑,要想做一個真正的舞者,必須先明白為何而舞。有朝一日,你找到一個人,你愿意為他起舞,那時候你的舞才是無可比擬?!?
腳尖在地上畫出一個圈,她雙臂展開,帷幔被掀開露出她曼妙的姿態來。扶桑側過頭,四周的人眼里只有驚艷和癡迷。
可是找不到師傅所說的那樣,那種名為真心喜愛的情愫。
扶桑扭過頭,扭動腰肢,水袖飄忽間她的面容也逐漸變得模糊。她收回心里所有不安的想法,面上還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一舞閉,她從臺上下來,朝著眾人福身,“扶桑獻丑了?!?
魏國公最先站起來,贊不絕口,“一舞傾城,扶桑姑娘果然名不虛傳?!?
贊美聲蜂擁而至,而她從頭到尾臉上都只掛著淡笑。這樣的話她聽得實在太多,她在這些人眼里就只看到他們對自己的癡迷。扶桑今日來此的目的已然達成,謝絕三爺送來的賞銀后她換衣服準備回去。
扶桑換下衣服帶著煙淼還沒踏出大門就被人攔住了,“果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賤蹄子!瞧瞧,恨不得將男人的眼珠子都挖了去!”
這姑娘就是之前在花廳擠兌她的,原是國公府嫡出大小姐,素來刁蠻。如今更是看不得扶桑包攬了所有目光,當下便要刁難她。
扶桑不欲同她斗嘴,避開身子換了方向走。不曾想那小姐卻是不肯放過她,“為何不留下來?這到了晚上還有許多王公貴族呢,指不定你還能吊到一個坐了姨太太,可就比起那勾欄院強不少!”
“魏小姐還是得體一些罷!扶桑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的,還請您多多包涵。”扶桑停下腳步,“只是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個道理魏小姐不會不知道吧?”
“你!”魏大小姐一瞪眼,突然瞧見邊上走過來的小丫鬟手里端著一盆水。她轉身搶過來就往扶桑身上潑,煙淼眼快,“姑娘小心!”一邊說著一邊將扶桑往邊上狠狠一推。
扶桑冷不防被推出去,無處可扶,眼看著就要摔到地上??墒锹涞氐那耙豢淌滞蟊蝗死卫螖€住,她一回頭,對上一雙清冷的眼。
天旋地轉后她身子被人翻轉,轉了一個好看的圈后落到一個強而有力的懷抱里。她被人抱住,穩妥妥的站好。那時候正直夕陽,那人背光,扶桑一抬眼最先看見的是他的下巴。
再往上,是那人俊朗堅毅的面容。公子如玉,那人戴著白玉發冠,黑發整齊的梳著,然后那一雙眼睛干凈而正直。
“姑娘沒事吧?”
扶桑如遭雷擊,幡然醒悟,趕緊掙脫開來,“多謝公子!”
煙淼奔過來扶住她,扶桑匆忙瞥了一眼對面的男子,見他也是一臉疑惑也不欲多說。轉過身,背影倉皇,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