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滿臉疑惑，可眼看著魏初元漸漸被鬼包圍，連最后一點身影都瞧不見了。他不能坐視不理，拔劍就要沖過去，扶桑死死拽著他往后走，“宋澈，你聽我說！她真的不是魏初元，她是附身在魏初元身上的靈體。”

“說對了！我不是魏初元！”那些野鬼根本不可能阻擋她，一聲爆喝之后所有野鬼全部被丟開。魏初元身形襤褸，目光卻兇狠無比，她望著扶桑他們，突然閉著眼吼了一聲，然后從魏初元體內竟然走出了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女人。

宋澈已經徹底驚呆了，扶桑卻攔在他面前，“姮娥，一切都該結束了。”她甩出一張符紙。

真正的魏初元早就閉起眼暈在地上了。姮娥一張手將符紙死死捏在手心，然后扯碎后一把撒出去。她樣貌雖美，眼神卻像淬著劇毒一樣，“你將我的話都當做耳旁風了是不是？我說過什么，叫你不要插手這件事，看來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扶桑不是她的對手。至少這時候不是，上一回她身受重傷卻還挺著去地府，就這么幾日她的靈力根本沒有完全恢復。可是宋澈和蘇決都在后面，她不能倒下。

“煙淼，搖鼓！”她大吼，一把將宋澈狠狠推出去。然后飛身奪過燈籠，幽藍色的火光在空中畫了個圈，她落到地上和姮娥面對面。

“你又何苦一直執著？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扶桑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人皮鼓一響，那些野鬼又開始慢慢飄來。扶桑提著燈籠控制它們再次包圍姮娥。

姮娥長著雙手，黑發凌亂，“回頭？我早就回不了頭了！既然如此今夜我就殺了你們！”

趁著野鬼聚集的功夫，宋澈已經回過神了。他持劍站在扶桑邊上，扶桑瞪著他，“回去！”

“扶桑姑娘，我和你一起。”今夜所經歷的一切對于宋澈來說都是匪夷所思的，甚至顛覆了他這二十多年的人生。可這會卻不是計較的時候，眼下當務之急就是要擺脫困境。

扶桑怎么可能叫他涉險。這會早就腸子都悔青了，她厲聲道：“你瘋了嗎？你打不過她的，留在這里只會白白送死！”她又掉頭沖著煙淼吼，“一會我拖住她，你帶著他們走！”

“姑娘”

“扶桑！”

宋澈和煙淼同時大叫，扶桑本來還要趕他們走，結果姮娥已經飛身出來了。她攔住去路，“誰都別想走！今夜，我將你們全殺了，然后再也不會有人來阻擋我了！”姮娥已然是瘋了，她先朝著最近的煙淼伸出手去。

扶桑快速的點燃一張符紙，火龍竄出來猛地襲向姮娥，卻被她一揮手打得遠遠的。姮娥的衣袖著了火，她終于惱羞成怒，一把掐住煙淼的脖頸。

煙淼的雙腿慢慢離地，她臉色漲的紫紅，垂在底下的手還在試圖去搖晃人皮鼓。姮娥冷然一笑，將那鼓奪過去，然后用力砸到地上滾得老遠。

凄厲的鬼吼聲從燈籠里發出，緊跟著那些院子里聚集的野鬼也逐漸失控。場面慢慢變得混亂起來，扶桑心急煙淼，可是身后又有無數的野鬼。

關鍵時刻宋澈一劍挑開姮娥的手腕，救下煙淼一命。姮娥冷不防會被人暗算，揉著手腕瞧著宋澈，“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是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煙淼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氣，然后連滾帶爬的回到扶桑身邊，“姑娘，我們怎么辦？”

人皮鼓被丟的太遠，如果要拿到就必須穿過這些野鬼，可是一旦靠近很有可能就會被他們撕碎。扶桑不愿意煙淼去冒這個險，她咬破自己的食指就著鮮血畫了一張符紙塞進煙淼手里，“一會兒我拖住他們，你帶著宋澈和蘇決走，有了這符紙，這些鬼不敢靠近你們！”

“我不會走的！”宋澈回頭看她，鎮定無比，“煙淼姑娘，蘇決就拜托你了。”

總有人深情如斯，總有人為情連死都不怕。扶桑紅了眼，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她冰冷道：“宋澈，你會死的！你留在這里，會跟我一起死的。”

她以為他會怕的。可是他只是一笑，溫柔繾綣，“扶桑，倘若我真的和你一起死在這里，我并不覺得這是一種遺憾。”

扶桑直到這一刻才覺得自己竟然從來沒有看清過宋澈。她一直以為他這個將軍，在戰場上能將生死置之度外，必定是個以大局為重的男子。可原來他竟然也可以為了兒女私情放棄一切，扶桑瞧著他，覺得這一刻時間仿佛都要停止了，“宋澈，你不必為了我……”

一片樹葉擦著扶桑的面頰而過，她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下一刻宋澈就擋在她面前，而姮娥的手則還是高高舉著，面容無比陰暗，“我最看不得有情人在我面前恩恩愛愛，你們想死在一起是不是？我偏偏不成全你們，宋澈，我給你一個選擇。”

姮娥指著扶桑，“你丟下她，到我這里來，同我在一起，我就放過你怎么樣？”

凡間有句話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扶桑看過無數這樣的事情，早就習以為常了。可是這年年歲歲久了，她幾乎還忘了一句話。

叫做生不同衾死同穴。她不曾想過，原來竟還有人會愿意陪自己一起死。

宋澈拿劍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他回過頭眸子里全是笑意。他回望扶桑，一字一句發自肺腑，“我宋澈，愿意為她死。”

眼淚沒有預警的從眼眶里掉落。扶桑一句話都說不出，她咬著唇往前走了一步。這一刻她忽然很想走近他，她想起往日的種種清形，一點一滴原來都是他給她的深情。

“好，好，真是好得很！那就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對她一往情深！”姮娥手成爪狀，凌空撕過來一個野鬼朝著扶桑丟去，然后另一只手出掌。

扶桑如果要用符紙對付野鬼自然就不可能避開那一掌，她甚至都做好了受傷的準備。可是最關鍵的時刻她的腰被人摟住，身子被禁錮在一個懷抱里。扶桑抬起頭看見宋澈的眉眼，他在對她笑，“不要怕，我在。”

跌到地上的那一刻背脊是真的疼，可是她看見宋澈緊皺的眉頭，一翻身就脫離他的懷抱，“宋澈！”她去看他的背，果然是三道鬼爪印。

姮娥顯然沒想到宋澈會這么做，有那么片刻的呆愣后還是伸手欺身而上。宋澈倒在地上已然沒有力氣再爬起來了，可是他的手按在劍上，另一只死死抓住扶桑的手腕，“你要殺就殺我。”

扶桑半跪在他身邊，張開雙手攔住，“你動手殺了我吧！他同這件事毫不相干，我可以篡改他的記憶，然后你放他走！”

“你們竟然都愿意為對方去死？”姮娥眼里浮現出不解，手慢慢松開，像是在自嘲，“天下的男人都是薄情寡義的，可是他居然肯為你死？”

“因為她值得，因為我不會讓她一個人。”宋澈強撐著支起身子，將扶桑拽到身后。他慘白著一張臉，“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么，只是你既然已不是塵世之人，就該想開些。”

姮娥只是笑，眼淚都笑出來了，“真是有情有義，可惜我早就不相信了！我最后再問你們一次，到底誰生誰死？”

“我死！”

“讓他活！”

扶桑的手腕劇痛，她低頭去看，宋澈用了力道，他的臉上因為疼痛布滿了汗珠。扶桑只是用另一只手緩緩撫上的他臉，“宋澈，我要你活下去。”

千鈞一發的時候后頭的蘇決大約是醒了，嚶嚀了一聲。姮娥瞬間變了顏色，竟然放過他們，飛身到蘇決面前，面容在一瞬變得陰森狠毒，她伸出手死死掐住蘇決的脖頸。

蘇決臉發紫，還沒醒透，雙腳在空中亂蹬。

扶桑一把撲過去，姮娥卻是一揮手，無數的野鬼擋在中間叫她進退不得。眼看蘇決就要喪命了，情急之下扶桑不得不大喊，“姮娥，他不是后羿！”

就這么一句話，姮娥驟然就松了手。扶桑看著她在一瞬間退去所有戾氣，蘇決直接跌到地上，而姮娥則是重重跪倒在他邊上。

有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姮娥的眼里砸下來，那一瞬間扶桑都不忍心去看，原來再厲害的人一旦有了感情，都脆弱的不堪一擊。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么喊過我了。”姮娥輕輕的道，“我都幾乎忘了。”

“姮娥，他真的不是后羿。你該知道的……”扶桑隔空驅動人皮燈籠，燈籠在空中兜了一圈將那些孤魂野鬼都收進去。扶桑爬起來緩緩走到姮娥身邊，“后羿當年就死了，灰飛煙滅，尸骨無存，蘇決不是后羿的轉世。”

那個之前還兇狠惡毒的不可一世的女子此刻聽到了這話，終于捂著臉痛哭，“我知道，他不會回來了。他這個騙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世上再無深情之人，只因為被深情對待的那人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