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姑娘過譽了。”宋澈也朝她舉起酒樽，二人皆是豪爽的一飲而盡。

蘇決在一邊看了倒是覺得二人舉手投足之間頗為登對，一時也不知是不是酒吃多了，就道：“從前只道子恒這樣的兒郎，世間再難尋出一個好女子來匹配，今日見了扶桑姑娘才恍然大悟。”

這樣的話若是蘇決還清醒著自然不會說，宋澈是什么身份，她扶桑又是什么身份？

扶桑也只是淺笑，“蘇公子怕是喝醉了。光喝酒怪沒意思的，不如扶桑撫琴一曲來助興可好？”

除了宋澈以外所有人都很喜出望外，扶桑甚少會主動獻藝。即便上回去國公府獻舞也不過是還了從前欠的魏三爺的一份人情罷了，可是晉安城內想看她的人實在太多，她頗有傲骨一個月只肯舞三回，其余的時刻憑你千金萬銀都不屑一顧。

今次她主動要求撫琴，在座的個個都想拍手叫好。宋四偷偷擠到三哥跟前，“三哥。你有所不知，這扶桑姑娘技藝超群，怕是宮里的娘娘也要甘拜下風。”

宋澈只淡淡的瞧他一眼，，宋四立馬就不說話了閉著嘴老老實實的坐回去。宋澈收回目光，扭頭去慢慢將所有視線都放在扶桑身上。

他不曾見過這樣貌美的姑娘，即便她只是一個煙花女子，可是他仍舊為她的美貌所折服。宋澈自詡不是個情場浪子，他身上沒有那些貴公子都有的陋習，可是卻也不是柳下惠。

三日前他在魏國公府頭一回見到扶桑，從小到大他見過形形色色那樣多的美人，可是直到那一刻到了扶桑面前才恍然驚覺原來世間還可以有女子美到這般田地。扶桑淡漠，眼神眉梢都是一派冰冷，就連她的手也是冰冰冷。

那一瞬間，宋澈突然萌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來。他很想握住她的手，看看是否能夠捂暖。

蘇決派人拿來了琴，扶桑仔仔細細的瞧了一眼，“綠綺，當年司馬相如以此琴彈奏一曲鳳求凰，倒是一段佳話。”

蘇決大喜過望，“扶桑姑娘果然好眼力。此琴得到費了我一番功夫，不過名琴配美人，能得到扶桑姑娘一句叫好，也不枉我一番辛苦了。”

蘇決話中大有將此琴贈給扶桑的意思，她卻只當不明白。將此琴又推回去了，“扶桑琴藝不佳，怕是辱沒了這絕世好琴。煙淼將我的琴拿進來。”

煙淼抱著焦尾琴進來，只因這琴模樣實在不起眼，又因著扶桑身份特殊，所以無人看出這也是一把絕世好琴。唯有宋澈一個人，焦尾琴一放到案幾上，他目光掃到琴尾處那一片焦黑心里就有底了。

蘇決自然是不好說什么，派人將綠綺收好。扶桑端坐，雙手按在琴弦上，片刻后十指微動。第一個琴音瀉出來的時候，扶桑就感覺到畫舫底下就開始微微晃動了。她勾起唇角，撥琴弦的動作漸漸變快。

眾人聽得出癡如醉，這琴音早就被扶桑動過手腳了，除非是很有定力的人，否則在她琴音停止之前根本不會清醒。琴聲一旦響起所有人都會陷進一個自己心中一直想要的美夢里，臉上只會帶著微笑，在旁人眼里自然是以為為琴音所癡醉。

蘇決身邊的姮娥臉色越來越差，特別是扶桑的音律明顯比之前又高了幾個度之后她臉色的白的嚇人。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很清醒，自然就是宋澈了。

琴音到了最高的那一個點后，畫舫抖動得更厲害。扶桑重重一掌拍在琴弦上，琴聲戛然而止，眾人頓時清醒過來。可是船夫卻急忙從外頭跑進來，“公子，湖面上風太大了，得趕緊上岸。”

“胡說什么！又不是在海子里！”蘇決話音才落畫舫底部重重一個顛簸，他整個人就往邊上倒去。然后一陣連續的顛簸，所有人都重心不穩開始四仰八叉的摔倒。

碗筷、酒樽都被摔在地上砸個粉碎。宋澈定力還算好還能勉強穩住，他瞧見扶桑那頭已經不行了，當時也沒多想站起來就往那頭去。

畫舫開始傾斜，更像是在海面上遭受了海浪的襲擊一樣。扶桑坐的那個地方已經不安全了，她生的輕盈，眼看著就要一路滑下去。千鈞一發的時刻有人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扶桑詫異，回頭對上一雙清冷的眼眸。

“風大船抖，姑娘小心。”宋澈將她拽起來，扶住她叫她重新站穩。

扶桑的手腕一直被抓在手心了，有種酥麻麻的感覺，一直蔓延到心頭。宋澈急忙松開了手，“事出突然，請姑娘見諒。”

她沒有說話，蘇決卻是也從地上爬起來，“我出去瞧瞧！”隨后幾個男子都跟著出去了，船艙里就剩下幾個女眷。

“姐姐，不如我們去樓上避一避風頭。”扶桑含笑，走到那姮娥面前。扶桑主動握住她的手，竟然發現她似乎在發抖，“無事，這風很快就會停的。”

她們攜手走到二樓，外頭風聲陣陣，里頭也是劍拔弩張的情形。那姮娥終于連姿態也不愿做了，悻悻甩開扶桑的手，“你究竟想怎么樣？你為什么就不肯放過我？”

扶桑走到桌前，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我放過你，可是那七條性命又有誰來放過？我早勸你回頭是岸，可是你一再放縱，今次我是饒你不得了。”那茶是冷的，她皺著眉頭一口喝下去，“姮娥，回頭是岸。”

姮娥渾身一震，隨后露出凄苦的表情來，“無論你說什么都不能阻止我，我一定要找到他！”

“所有那些人的性命在你眼里就是可以隨意被犧牲的？”扶桑將茶杯往桌上一擱，外頭風大雨大，湖底聚集著無數的水鬼，她有足夠的時間在這里將姮娥制服。

她食指夾著一張符紙，另一手催法點燃，然后一掌劈開窗戶將符紙丟出去。樓下發出巨大的聲響來，只聽到船夫在喊，“咱們是不是撞鬼了？這風來的實在詭異！”

蘇決暴怒：“渾說什么！趕緊掌舵上岸！”

扶桑趁機出掌，猛烈的風灌進來，往后不斷吸著姮娥，再加上扶桑那一掌，姮娥猛地砸到窗口邊然后一翻身掉進湖里了。

這世上總歸是公平的，想要什么就要付出什么。姮娥想要旁人的性命，自然就要拿自己的性命來換。

本以為這樣就結束了，結果只聽到蘇決在甲板上大喊，“姮娥！”然后撲通一聲，扶桑探出頭去，原來蘇決竟是也跳下水了。

宋澈行軍打仗遇到過比這更嚴峻的事情，看著所有人聚集在甲板上慌成一團，他自然沉著淡定。他當下準備下水救人，冷不防手腕被人牢牢抓住。

他回頭，是扶桑好看的臉，“你瘋了？”

凡人有許多是不信鬼神的，但并不代表就沒有。如今夜黑風高，湖面這般不太平，扶桑卻是知道那黑沉沉的水下聚集著無數的水鬼。

那些鬼都是死在湖里的普通人，死后不能投胎，須得再抓一個替死鬼來才能解脫。宋澈本事再大，一旦下去也是必死無疑。

“救人要緊，扶桑姑娘莫要擔心。”宋澈態度很強烈，就是要下水。兩人同時低頭，姮娥還在撲騰，蘇決正朝著她那個方向奮力游過去。

用不了多久，湖底的水鬼就會將他們包圍。這是扶桑的本意，以毒攻毒，姮娥雖然法力高強但是水性不佳，一旦被無數水鬼包圍斷然沒有生還的機會了。

可是如今多了一個蘇決，到底救還是不救？

“再等等，你現在下去也未必能救得了。”扶桑不肯放手，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看到他準備跳湖的那一刻會拼命跑下來，會抓住他的手堅決不讓他跳。

可是扶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宋澈不能跳。

可惜宋澈不會懂得扶桑心里的想法，他只以為是姑娘家心里恐慌，于是難得的微笑，“扶桑姑娘放心，在下不會有事的。”說罷輕輕拉開她的手，直接跳下湖。

扶桑來不及抓他，只能眼睜睜瞧著宋澈消失在眼里。畫舫兩邊高高掛著紅燈籠，其中一只已經被水打濕了，只剩下另外一盞還勉強撐著。扶桑借著那光瞧見宋澈在湖里很是艱難的四處查看，他找到了蘇決的所在開始往那處游。

可是扶桑看的清楚，宋澈后面就緊跟著一個水鬼。就連蘇決身邊也有三只水鬼在靠近，更不要說姮娥了，她身上強大的靈力已經引得好幾只水鬼蠢蠢欲動了。

三個人都命在旦夕。扶桑緊捏著拳頭站在原地，她將一切都看在眼里。煙淼提著裙擺追上來，悄悄拉她，“姑娘，現在怎么辦？”

本來只要姮娥被水鬼圍住她們就成功了一半，到時候只要加上扶桑的符紙，姮娥是再難逃脫。可是現在偏離了軌道，難道真的要搭上兩條無辜的性命？

“煙淼，為什么蘇決會跳下去？”蘇決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一向視女子為玩物。可是姮娥掉進水里他竟然會毅然決然的跳下去，扶桑不懂。

‘婆婆說過，天下男子都一樣薄情。大難臨頭各自飛是常有的事，可是蘇決為什么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姮娥。

扶桑抬頭，蘇決已經游到姮娥邊上了。他一把將姮娥摟進懷里，全然不知周圍的危險在靠近。

煙淼也看到了，輕輕嘆息，”姑娘，也許這世上真的有真心相愛這一回事呢？”

扶桑沒有說話，她的視線又轉到宋澈那邊。宋澈游到很快，可是他身前身后都各有一只水鬼在靠近，扶桑都能看見其中一只水鬼已經朝他的腳踝伸手了。

“姑娘，再晚就來不及了……”煙淼還沒有說完，扶桑卻已經轉頭快速朝后頭跑去了。煙淼瞧著自家姑娘那模樣，只能撇撇嘴，“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倒是很誠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