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3日，晚上11: 00 。

往日，這個時間原本是城市精彩夜生活的開始，是年輕人放松身心，愉快玩耍的時間。熱鬧的街區，繁華的街道，車水馬龍和人來人往是城市夜晚的風景。不過，這些熟悉的景象變成了人們腦海里曾經的東西。

是夜，密密麻麻的車輛在高架橋上排著長隊，蜿蜒的隊伍從市際高速收費站一直延伸到外圍的環形立交橋上。放眼望去，長長的車龍在寒冬夜里猶如璀璨的星河，成為夜晚一道靚麗的風景。

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刺破黑夜的寂靜，刺耳的鳴笛聲一下一下刺激著坐在車里的每一個人，人們內心的急躁不安一點一點的加深。

嗶嗶，嗶嗶嗶.......

袁立猛按方向盤，叭叭叭的車鳴聲一聲比一聲刺耳。前方的車在緩慢行駛，如龜速一般的前進。后視鏡里，車后的隊伍一直延伸到視野看不到的地方。距離關閉高速收費站通道口還剩1個小時的時間，勻速緩慢前進的車流讓袁立情緒瀕臨暴怒。

叮鈴鈴......叮鈴鈴......

一陣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拉回袁立的思緒，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然后快速接通了電話。

袁父:“小立，你到哪了？我們前面還有幾輛車就輪到，再過一會就能通過收費站，離開漢山市了。你快到了嗎？要不我們等你一起走？”

電話的另一頭，袁父焦急地詢問他什么時候能到達匯合地點？袁立看著和緩慢前進的車群，按照目前的車流速度，他知道自己可能無法如期趕去和父母匯合。袁立安撫著電話那頭的父親，可是泛白的指尖泄露了他此時內心的彷徨不安。

袁立:“爸，您和媽不用等我，直接通過檢查口出去漢山市境外，先在限定時間內離開。”

袁立的話讓袁父瞬間察覺到不對勁，眼看著排在前方的一輛車正在駛出檢查口，馬上就輪到他了。袁父握著方向盤的手，猶豫了。他看向身側的袁母，一瞬間不止如何抉擇。

袁父:“小立．．．．．．＂

袁立：“爸，您聽我說。先離開，不要等我。我會趕上來的。”

袁父:“那你自己小心點，我們在前面最近的服務站等你。一定要來和我們匯合。”

一旁的袁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她搶過袁父手中的手機。

袁母：“小立，小立你在哪？你這孩子，這么能讓我們先走呢？這不行，絕對不行。”

袁立：“媽，您聽我和我爸的，馬上就輪到你們通過檢查站了，先離開。”

袁母：“我不能丟下你不管啊。我們要一起走.“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陣斷斷續續的哭聲，袁立聽著母親的哭咽聲，眼眶漸漸紅了。

袁立：“媽，我就在你們后面，我和爸說了，我們在前面的服務站匯合。”

袁母：“小立.......”

袁立：“媽，你聽我說。不能現在掉頭等我，這樣大家都走不了的。”

袁母：“可是......“

袁立：“太多人要在限時之前離開武漢，所以大家都急著排隊。后面的車隊很長很長，現在時間不多了。而且我就在你們后面一點，隔得不遠，來得及的。您放心吧。”

袁母：“我不放心你.....“

電話的另一頭陷入了一陣安靜，袁立知道自己的父母此時正在猶豫。但是，時間是不等人的。袁立很清楚如果此時父親不直接離開，而是驅車返回來找他的話，他們一家人都會困在漢山市。

袁立：“爸，我們前前面服務站見。快走把。”

袁父：“好，你要快點來。”

袁立：“好。”

出口的欄桿升起，袁父驅車緩緩通過收費站出口，開闊的視野和身后的擁堵景象形成鮮明的對比。后視鏡里，袁父看著那密密麻麻的車燈和車龍，就像是在一個世界里看另一個世界的樣子。然后，奔向前方的服務站。此去一別，他大概沒想到會和自己的兒子分開數月。

......

城市里，人們匆忙收拾行囊，輕裝上陣，大批的車輛從各個花園小區涌出，他們唯一的目標就是奔向就近的城際高速檢查站。

嗶嗶！嗶嗶嗶！

夜晚，往日安靜的小區一片喧鬧。各式各樣的私家車在小區大門口排著隊，一輛接一輛地離開。小區的值班亭前，小區保安沒有像往常一樣檢查車輛，而是直接打開大門放行。冬夜里的氣溫有點低，裹著棉大衣的保安目用筆直的站姿和莊嚴的敬禮目送那些離去的車影。

胡家其站在車前，有些不舍地抱著自己年幼的一雙兒女。妻子柯潔要在封城之前，帶著孩子們離開他們生活的城市，經陸路去臨省湖南，再轉機回香港。對于妻子的決定，胡家齊雖然不贊同，但是為了孩子們的安危，他還是妥協了。臨別前，胡家其絮絮叨叨地囑咐妻子和孩子一路平安，完全沒有往日一家之主的威嚴形象。

胡家其：“柯潔，到了臨省報個平安，不要在那邊逗留，直接坐飛機回香港。”

柯潔：“老胡，你回去吧，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你放心吧。”

胡家其看了眼在車內安靜坐好玩手機的兩個孩子，心里一萬個不放心他們。

胡家其：“銘銘、冰冰，你們要聽媽媽的話，要乖乖的知道嗎？”

胡冰冰：“知道了，爸爸。我們去外婆家住幾天，很快就回來啦。”

胡冰冰一臉天真可愛，亮晶晶的眼睛看的胡家齊心都軟化了。聽著女兒童真的話，胡家其說不出一句反駁。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出遠門就是去一趟旅行。他笑了笑，憐愛地摸了摸胡冰冰的小腦袋。胡冰冰見爸爸不說話了，于是轉身拉著坐在旁邊的哥哥，興奮地說著她的旅行小計劃。胡銘若有所思的樣子，一副小大人的臉上看著胡家齊。

胡銘：“爸爸，你什么時候去外婆家接我們回家？”

胡家其：“等過新年的時候，爸爸就來接你們啦。”

胡銘：“一言為定？”

胡家其：“好，一言為定。”

胡家其憐愛地默默胡銘的頭，只見胡銘伸出自己的小手指。

胡銘：“我們拉鉤，爸爸你不許騙我們。”

胡家其：“好，爸爸答應你。”

胡銘：手牽手，拉拉勾，一百年不許變。”

胡冰冰看著胡銘和爸爸拉勾，笑鬧著跑去告小破壞。看著女兒天真爛漫的樣子，柯潔心里泛著淡淡的苦澀，她不敢告訴自己的一雙兒女，此去一別可能要過很久很久才能再次一家團聚。

胡家其看著妻子湊云慘淡的樣子，眼眶有點酸澀。他伸手給了妻子一個擁抱，安慰她。

“柯潔：“好了，我們是時候要出發了，銘銘、冰冰，和爸爸說再見吧。”

胡銘：“爸爸再見。”

胡冰冰：“爸爸再見。”

胡家其：“嗯，再見，你們要乖乖的，知道嗎？不許掏氣，不許惹媽媽生氣。”

胡銘：“嗯嗯。”

胡冰冰：“嗯嗯。”

胡家其幫兩個孩子系好安全帶，然后關上車門。轉身，看著妻子難過的樣子，內心痛的糾在一起。

柯潔：“我們走了，你一個人留在這里一定要小心。老胡，我知道工作很重要，救人也很重要，但是你更重要，千萬不能讓自己有事，一定要平平安安渡過這場的疫情。我們等你平安回來接我們回家，好不好。”

胡家其：“好......”

柯潔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轉身上車。車輪緩緩滾動，胡冰冰和胡銘趴在后車窗邊揮著小手和爸爸告別。胡家其看著柯潔的車慢慢匯入車流，隨著撤離大隊離開。

冬夜里的風格外的冷，小區很多住戶都舉家離開，原本萬家燈火的一個地方，現在冷冷清清。胡家其抬頭環顧了四周的居民樓，只有零星的幾戶人家的窗戶亮著燈。零星的幾盞燈火顯得這座城市更加的孤寂冷清。

夜晚的星空沒有星星，夜晚的夜空也沒有明月。暗淡的的云仿佛說著明天是陰天，以后是陰天。離開的人民，他們不知道歸期。留下的人民，他們也不知道解封期。未來有著太多的不知道，這些未知的不知道把這座城市籠罩了，隔離了，形成了一座孤島：疫區。

......

袁立市中心的馬路上，入耳全是汽車的鳴笛聲，緊促而密切的打破了冬夜的寧靜。密密麻麻的車輛堆集在市際高速收費入口，敞亮的車燈，長長的車龍，恍若銀河的璀璨繁星，點綴成一副美麗的夜景。

漢山市各城際高速檢查站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擁堵現象，駐守現場的交警和特警在現場維持秩序。11:55pm，距離封城另正式實施還有5分鐘的時間，高速檢查站出入口的車隊滿滿一片。

請大家有序排隊，避免前方發生擁堵！

請大家有序排隊，避免前方發生擁堵！

請大家有序排隊，避免前方發生擁堵！

請大家有序排隊，避免前方發生擁堵！

請大家有序排隊，避免前方發生擁堵！

請大家有序排隊，避免前方發生擁堵！

收費站的的大喇叭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市民們遵守秩序，電子屏幕上時鐘提醒著人民離開的倒計時，交警們站在各個車道口指揮著車輛有序同行。

交警：“大家有序排隊，有序通過檢查口！”

特警：“請注意秩序，不要插隊，不要按喇叭鳴笛！”

嗶.......

午夜12點，城市的封城令在這一刻正式生效。全市機場、火車站、長途汽車客運站關停，地鐵、公交線路全線停運，娛樂場所關閉，車輛禁止上路，市民禁止一切戶外活動，市際交通通道全部關閉，全市范圍內禁止市民離開。交通要道設置路障、高速公路收費站的通道欄桿全部落下，設置一排又一排的柵欄形成堅固的堡壘，解放軍部隊正式執行封鎖城市出入口的任務。

那些沒有來得及離開的人們看著檢查站的欄桿落下的那一刻，那一刻，恐懼和彷徨籠罩在人們心中，成了一道揮之不去的愁云。

........

袁立看著前面最后一輛車也掉頭回市區了，眼前的視野開闊了。他拿著手機走下車，看著立在眼前的檢查站關卡口，林立著層層疊疊放任柵欄好駐守人員，他知道他被留在了這座城市。手中的手機忽然響起，袁立看著熟悉的來電顯示，深呼一口氣，穩定自己的心情，然后才接通電話。電話那端，袁母的聲音迫不及待地響起。

袁母：“小立，你通過檢查口了嗎？我和你爸已經到了服務站了，你什么時候到呀？”

袁立：“媽......”

袁立一時啞然，袁母期待的聲音讓他無法開口說出那些讓他們失望的話。袁母第一時間察覺到袁立的一樣，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袁立回不來了，他們等不到了。

袁母：“小立......你是不是沒有趕上？”

袁立：“對不起，媽。我被留下來了。”

袁立的話讓袁母瞬間崩潰了。

袁母：“不！怎么會？！那你怎么辦？！老袁，老袁，我們的兒子被留在那兒了，怎么辦？”

袁父拿過袁母手中的電話，剛開口，袁立就打斷他。

袁立：“爸，聽我說，你們按計劃還是去爺爺奶奶家。我一個人沒事，我回家待著就好，不外出就沒事了，不會被感染的。等解封之后我就去找你們，放心吧。”

袁父：“好，你快回家，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我和你媽。你一定不要外出，不要感染了，知道嗎？”

袁立：“知道了，爸。”

眼淚，隔著電話也能感覺到它的苦澀。袁父安慰著自己的老伴，他看向來時的路，期待著下一秒自己的兒子會出現，可惜現實沒有給他帶來驚喜，而是帶來了意外。

這一天，漢山市進入抗疫時期，全國人民都在為這座城市的人民憂心。

胡家其看著電視機前轉播的畫面，他知道，一場“抗擊疫情”硬仗拉開帷幕了。

這一晚，待人們散去，整座城市一夜空城。

往日喧囂一夜寂，靜待來日重啟時。

在人們沉寂在一片不安的情緒中時，有一群人已經整裝待發，披甲上陣，帶著物資、技術、人員，他們帶著所有人的希望往“疫區之城”奔赴而去。他們從山的那邊，海的那邊，帶著物資奔赴而來。他們逆行而上，是一群無畏的戰士，他們有一個名字：疫區逆行者。

2020年1月24日，漢山市正式進入全城封鎖狀態，解封期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