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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追光者11

砰!咚!

一陣摔東西的聲音在房間響起,小助理連忙放下手上的工作跑進檢測研究室。他剛推門,滿地的紙張和幾本書都散落在地上。試驗臺前,張鏡禹站在那里,伸手一拳狠狠地砸在桌上。

助理:“老師!”

張鏡禹:“出去!”

助理完全不畏懼張鏡禹嚴肅的語氣,他自顧自地把掉落在地上的東西一點一點的撿起來。張鏡禹見自己的助理完全不理他,心中的氣悶更深。

張鏡禹:“這些東西撿回來又有什么用?沒用,都沒用,還不如都扔了,扔了?!?

助理:“老師,你這說的都是氣話。等會你不鬧情緒了,又要心疼的了?!?

張鏡禹:“誰說的,我才不會!”

助理不以為然地撇了張鏡禹一樣,那眼神仿佛說: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

張鏡禹覺得自己額頭的青筋又在突突的疼,他懷疑自己遲早要被自己的助理氣死。

助理把東西整理好,放回一旁的桌上。張鏡禹伸過來一只手,想把剛整理好的書又掃到地上。助理眼明手快地躲開了,回了一個“幼稚”的眼神給張鏡禹,差點沒氣暈他。

助理:“老師,你就別折騰了。您有這個時間在這耍脾氣,還不如去休息一會。您說您都多久沒休息了。”

張鏡禹:“我不累?!?

助理:“好吧,我累了?!?

張鏡禹:“你是專門來氣我的嗎?!”

助理:“氣不了...”

張鏡禹:“......“

在小助理日常無情的打擊之下,張鏡禹原本一肚子的悶氣,在不知不覺中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靜下心來,看著小助理收拾好的文件書籍,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報告,翻開。那是他寫的關(guān)于不明肺炎患者血液中病毒株的檢測報告。

張鏡禹看著手中的報告,這是他最先發(fā)現(xiàn)的病源,也是他最無奈的東西。一股不甘和憤怒用上心頭,他把手中被揉地鄒巴巴的報告扔了出去。如此幼稚的行為,助理默不作聲地把地上的報告撿起來。

助理:“老師,這是您的心血。”

張鏡禹:“現(xiàn)在就是一堆廢紙?!?

張鏡禹一拳砸到桌面上,巨大的震動把桌上的東西都震了起來。助理收起散漫的表情。一臉平靜地看著張鏡禹。在自己助理的目光注視下,張鏡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助理:“老師,林醫(yī)生太太的死,沒有怪你。這件事也真的不應(yīng)該不怪你,你不需要自責的?!?

張鏡禹:“我們這么多年同學,我身為醫(yī)生,卻一點忙也幫不上。我心里難受啊。”

張鏡禹回想起病房里的那一幕,眼眶瞬間有些微紅。

助理:“您難受,林醫(yī)生更難受?!?

張鏡禹:“怪我,都怪我。是我和老林保證會照看好素萍的,可是我沒有做到。他們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我從來沒見過老林哭成這樣。你讓我怎么能不難過呢。”

助理跟著張鏡禹學習已經(jīng)有幾年了,他知道林棟梁和張鏡禹是大學同學,又一起共事數(shù)十年,感情深厚。只是他沒想到,平常表面看著嚴肅刻板,私下精明開朗的張鏡禹會流露出這樣愧疚自責的一面。

有時候,你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不代表你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至少,困擾科學家?guī)装倌甑碾y題還有很多個。醫(yī)生發(fā)現(xiàn)了新型的冠狀病毒,但是找到治愈方法的不一定是發(fā)現(xiàn)的那個人,可能是其他人,可能是無數(shù)年后的其他人。我們自責自己的能力有限,但是我們總要面對能力不足而帶來的所有被錯失的人和事。

助理:“老師,這場抗疫之戰(zhàn)還長著,我們沒時間了?!?

助理的一句:我們沒時間了,仿佛是一個觸點,按停了張鏡禹自怨自艾的開關(guān)。

張鏡禹:“哦哦,對對,時間緊迫?!?

助理:“林醫(yī)生好像有些透支自己的工作極限了,我聽林醫(yī)生的兩個學生說昨天林醫(yī)生還在休息室暈倒了?!?

張鏡禹:“!??!”

助理隨口一句話立刻轉(zhuǎn)移的張鏡禹的注意力,他忽然響起前幾次在病房遇見林棟梁的情景,當時覺得無關(guān)重要的細節(jié),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反而隱隱有些不尋常。

張鏡禹:“他們還說什么了?”

助理:“小田說他給林醫(yī)生把過脈,脈象虛浮,不太好。他覺得是因為林醫(yī)生疲勞過度了。不過,小何說林醫(yī)生好像這幾天總是突然間站不穩(wěn),身體很累的樣子。”

站不穩(wěn),身體疲憊,張鏡禹從助理口中聽到這幾個詞,他聯(lián)想到昨天見到林棟梁的樣子,身體無力,呼吸紊亂,這樣的癥狀和過度疲勞的癥狀類似,但是直覺告訴張鏡禹,林棟梁有問題,絕對不是疲勞過度而已。

想到這,張鏡禹立刻往外跑。助理被他突如其來的行為下來跳,待回過神來時,張鏡禹已經(jīng)跑沒影了。

助理:“老師!”

檢查研究室內(nèi)又剩下助理一個人,他有些惱怒的看了一眼房間,憤然地把門關(guān)上,離開。

助理:“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是老師,你是學生呢。氣死我了!就欺負我這個小助理,無良?!?

小助理罵罵咧咧的傲嬌小樣,張鏡禹是沒看見了。此時的他正往醫(yī)生休息室跑去,他迫不及待想想林棟梁求證一件事。

林棟梁坐在休息的長凳上,換下防護服和護目鏡的他,滿身疲憊地坐著,臉上的紅痕斑駁交錯,猩紅嚇人。他拿起那瓶沒有標簽的藥瓶,倒出幾顆藥,毫不猶豫的往嘴里送。

張鏡禹推門進去休息室就看見林棟梁吞藥的一幕。他立刻上前從林棟梁手中奪下藥瓶,往手上倒出幾顆藥。白色的藥片沒有什么特別,藥瓶沒有任何標識,張鏡禹一時分辨不出林棟梁吃的是什么藥?

張鏡禹:“這是什么藥?你為什么要吃藥?”

林棟梁:“普通的維生素而已,你干嘛大驚小怪的樣子?!?

林棟梁趁張鏡禹不備,把藥瓶又搶回來,自己收好。張鏡禹見瓶子被搶走了,心中的疑慮更深了。

張鏡禹:“維生素?你平常連感冒藥都不吃的人,怎么突然這么養(yǎng)生?!”

林棟梁:“特殊時期,特殊對待?!?

張鏡禹認識林棟梁很多年,2個人是朋友,是知己,是手足,是工作伙伴,他很了解林棟梁的個性,他完全不相信林棟梁會因為疫情而突然小心注意自己的身體。相反,林棟梁是會直接奉獻犧牲的人。所以,張鏡禹一眼就能看出林棟梁在說謊。

張鏡禹:“說謊!我們認識幾年了?我還不了解你?老林,你是不是在隱瞞什么?”

林棟梁:“我沒有?!?

張鏡禹:“你有!”

張鏡禹居高臨下地看著林棟梁,明晃晃的眼神仿佛在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林棟梁低著頭,揉了揉發(fā)脹的腦袋,不語。

張鏡禹:“你不說,我就把這個藥片拿去化驗,總能知道它是什么?!?

林棟梁看見張鏡禹手中的藥片,想要去搶回,結(jié)果張鏡禹靈活的跑了。

林棟梁:“你別折騰了。浪費醫(yī)院資源?!?

張鏡禹:“那你說不說。”

林棟梁:“沒有的事,你要我說什么?!?

張鏡禹:“你.......”

林棟梁見張鏡禹在鬧情緒,他趁其不備,迅速打開儲物柜,把瓶子放進去。張鏡禹發(fā)現(xiàn)林棟梁的意圖,立刻上前阻止。推搡間,一本病理報告從林棟梁的儲物柜里掉出去。林棟梁剛想去撿回那份報告,張鏡禹搶先一步把文件拿到。他迅速翻閱了了記錄,診斷報告一欄寫著:“漸凍癥?!?

漸凍癥。這個比癌癥的病,更絕望的病。

張鏡禹看著“漸凍癥”三個字,拿著病歷本的手不自覺的顫抖。林棟梁在他沒有反應(yīng)之際,從他手中拿走病歷本放回儲物柜,然后把門鎖上。

剎那間,回過神的張鏡禹沖到林棟梁面前,抓著他的肩膀使勁搖,嘴里一直重復問他為什么?

張鏡禹:“為什么?林棟梁,為什么你得了這個病卻不告訴我。”

林棟梁:“你冷靜點,先放開我?!?

張鏡禹:“回答我!為什么?!”

林棟梁:“你會知道自己為什么生病的嗎?我怎么知道為什么,我也想知道為什么。張鏡禹,你也是醫(yī)生,你告訴我為什么?”

啊啊啊.......

張鏡禹一拳打在儲物柜門上,打了一下覺得不夠,有接著又砸了幾下。

張鏡禹:“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林棟梁:“3個月前。”

3個月前,這就意味著林棟梁確診患有“漸凍癥”的時候,新型冠狀病毒還沒有出現(xiàn)。張鏡禹不可置信的回頭看著林棟梁,仿佛在看一個瘋子。

張鏡禹:“你為什么不上報這件事?如果你沒有來抗疫,如果你留在家里,也許孫素萍就不會,就不會感染了。為什么,你告訴為為什么?”

林棟梁:“因為我是醫(yī)生!”

張鏡禹:“你也是一個丈夫,一家之主?!?

林棟梁:“就因為我是這樣的角色,我才不能留在家里?!?

醫(yī)生,總是要把病人放在第一位,把家人放在后一位,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這就是職責,林棟梁逃脫不了自己的職業(yè),他也放不下醫(yī)生這份責任。

張鏡禹:“還有多久?“

林棟梁:“不知道呢。過一天是一天。”

張鏡禹:“你這是拿自己的僅剩的生命換別人的活路。你這樣對自己,她在天國也會心疼你的。”’

林棟梁:“我的身體,我自己很清楚。漸凍癥,這是不可治愈的病。我的生命已經(jīng)不多了,我雖然無法延長自己生命的長度,但是我想拓寬自己生命的寬度。我的生命不多,我想多救幾個人。他們活著,可以替我繼續(xù)守護祖國的山河?!?

張鏡禹的眼淚在林棟梁話落的同時落了下來。在這場疫情中,他們追著希望微弱的光,努力朝正確的方向走去。如果未來山河無恙,那將不負今日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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