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于立敢發(fā)現(xiàn)自己是躺著的狀態(tài)。迷蒙中，他睜開眼睛，刺眼的亮光讓他忍不住抬起手去遮擋。一根冰涼的管子甩到了臉上，于立敢晃了晃手臂，臉上的管子也隨之晃了晃。

于立敢閉了閉眼睛，又再緩緩睜開，反復幾次之后，他終于看清楚眼前的景物。泡沫板的天花板，白熾燈管，綠白色對半的墻。這里是醫(yī)院，于立敢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于立敢摸了摸臉上冰涼的管子，拿起來仔細一看，原來是輸液導管。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掛著氧氣面罩，右手的手背上插著針管，窗邊的架子上掛著一瓶大大的藥水瓶。于立敢掙扎著身體，費力地坐起來。映入眼前的是他熟悉的場景：醫(yī)院的走廊。

身上的薄毯隨著于立敢的動作滑落在地上，于立敢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還是穿著防護服，看著掉落在地上印著卡通圖案的薄毯，他覺得有些陌生。

走廊上，通道兩側(cè)錯落擺放著病床，在醫(yī)院收治患者高峰的那段時間，這條走廊人滿為患，病人們就蓋這一床白被躺在病床上，護士和醫(yī)生忙碌地穿梭在病人中，救治他們。

如今再看，現(xiàn)在的走廊空了，每人了，不熱鬧了。安靜的走廊里，只有于立敢一個人躺在病床上。

“于醫(yī)生！”

“于醫(yī)生！快躺下！”

“躺下！”

一個人影快速奔到于立敢的病床前，第一時間就是左手扶著于立敢的后背，右手抓著于立敢的右手往下放。于立敢后知后覺的感覺到手背上的不適感消退了，低頭一看，恍然大悟。于立敢撐著身體坐起來之后，右手背的血液倒流進輸液管。

護士：“于醫(yī)生，我扶您躺下來。您疲勞過度了，現(xiàn)在需要休息。”

于立敢：“我沒事。”

護士：“先躺下來。”

護士扶著于立敢躺下，然后把地上的卡通毛毯撿起來折好放到一旁的空置病床上，抱起一床白被走到于立敢的病床前，給他蓋上暖和的被子。

趁著護士忙碌，于立敢連忙詢問他昏迷之前負責的那個62歲的患者情況。

于立敢：“我睡了多久？重癥室那個62歲的患者，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于立敢提到的那名患者經(jīng)過搶救之后的24小時是關鍵期，他擔心自己沒在，病人的情況突變。

護士：“于醫(yī)生，你已經(jīng)昏睡了6個小時了，患者在這期間出現(xiàn)了2次呼吸衰竭的情況，但是都搶救過來了，目前情況還算穩(wěn)定，您放心吧。”

于立敢：“我不放心，我去看看。”

護士：“不行的，于醫(yī)生。你不能亂跑。“”

于立敢掙扎著想把臉上的氧氣面罩摘下，護士見狀，連忙按住她。身體虛弱的于立敢抵抗不過護士。

于立敢：“我沒事，我已經(jīng)好了。”

護士：“那您至少等這瓶藥水輸完再走。”

護士沒辦法，只好用緩兵之計。于立敢看了一眼架子上那一大瓶還有四分之三的藥水瓶，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

于立敢：“好吧。”

護士：“于醫(yī)生，您先好好休息，我過會再過來看看。”

于立敢：“嗯。”

護士抱起隔壁床的卡通薄毯離開，臨走時還再三回頭查看，確保于立敢是聽話地躺在病床上輸液之后，他才安心離開。

有時候，執(zhí)拗的醫(yī)生和執(zhí)拗的病人都一樣。前者執(zhí)著于工作，后者執(zhí)著于“自己沒病。”

于立敢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眼睜睜的看著輸液管里的藥水一滴一滴地落下，陪伴他的只有空蕩蕩的走廊和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味道。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陣混亂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夢里，于立敢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在鬧市，耳邊的喧鬧聲，腳步聲，說話聲，許多聲音縈繞著他。

“病人情況特殊！”

“送進重癥室的患者，哪一個的情況不特殊！哪一個不是棘手的？”

“A區(qū)接收的患者做過肺癌、結腸癌手術。”

“B區(qū)那個患有三高。”

“C區(qū)的最棘手，患者接受過腎移植，需要持續(xù)服用抗排斥藥物和免疫抑制劑。”

“但是，治療新型的冠肺炎就必須立即停用所有免疫抑制劑啊。那要如何既有效治療，又確保移植的腎臟不發(fā)生急性排斥反應？”

“治療團隊還在等多方會診結果，這個患者的救治連宋仲嶼院士都參與了。”

“確定了具體救治方案嗎？”

“目前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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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是凌亂的，于立敢這段時間經(jīng)歷的事情，救治過得案例一一閃現(xiàn)。他看見了很多人，很多事。夢里，于立敢感覺自己就像是看了一場回憶電影：

他和同事們用ECMO（體外膜肺氧合）設備救治重癥患者；應用床旁連續(xù)腎臟替代療法（CRRT）；改造呼吸機，為患者做喉鏡直視下插管有創(chuàng)機械通氣……

在抗擊疫情一線，他和整個醫(yī)護團隊都不斷創(chuàng)新、全力施治，依靠過硬醫(yī)術和過人膽識，不斷把一個個未知的問號拉直。難題就是用來克服的，醫(yī)生的天職就是“病高一尺，我高一丈”。

“啊啊啊！”

從夢中醒來的于立敢發(fā)現(xiàn)自己還躺在病床上，走廊很安靜，沒有嘈雜的聲音。

于立敢：“原來是夢......”

于立敢側(cè)過頭看了一眼架子上的藥瓶，瓶子里的藥水還剩下一點點。他環(huán)顧了一圈，沒有看到一個人。于立敢掀開被子坐起來，隨手拿起放在病床邊架子上的一個棕色玻璃瓶的蓋子，熟練地取出2根浸染了碘液的棉花棒。然后單手撕開手背上的醫(yī)用膠帶，拔掉針管，把棉花棒按在針眼上止血。

輸液的導管垂落在床邊，剩余的藥水滴落在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灘小水漬。

于立敢跳下病床，一步一步往重癥室，他不能倒下，他要投入工作。50天的24小時輪班高強度工作，他都熬過來了，剩下的10天，一樣可以挺過去。

勝利在即，他還有余力，有余力去追趕。因為，黎明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