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手中的電話，胡迎楊靠在欄桿尚吹著夜風，看著酒店樓下的馬路偶爾路過的幾個行人。此刻，胡迎陽的耳邊還回蕩著母親的話。為疫情而奮戰的日子結束了，胡迎陽一想到自己2天后后就回歸平常人的生活，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在心底的現實，又再一次浮現。母親的話猶如清涼的水，讓他重幻想的期待中清醒過來。

袁立：“你剛和家人通完電話，應該是開心的。為什么你卻滿臉惆悵？”

耳邊傳來的聲音讓胡迎陽回過神來，他雙手握住欄桿，腳踩在臺階上，往外探出身體，果然看到住在隔壁房的袁立也像他一樣，靠著陽臺的欄桿上，笑的一臉燦爛的樣子。

胡迎陽：“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在偷聽呢？”

袁立：“說什么呢？！說什么呢？！你這孩子，哥哥我是這樣的人嗎？”

胡迎陽：“是。”

袁立：“身為你大哥，我這是在關心你，關心你，懂不懂嘛？”

胡迎陽：“不懂，還有你不是我大哥，別攀親戚哈。”

袁立：“......”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說的就是此刻的氣氛。袁立覺得胡迎陽總有氣死他的本事，至少開口就說已經讓他無比扎心的話。

袁立：“......”

胡迎陽跳下臺階，背靠著陽臺，倚著欄桿，吹著夜風，聽著袁立聒噪的聲音，內心竟然漸漸平靜下來。這一刻，胡迎陽忽然很想有人可以聽他說說所謂的心里話。

胡迎陽：“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

袁立：“！”

袁立很驚訝，因為他認識的胡迎陽是一個性格堅強獨立的少年，比他更像一個大人。很多時候，袁立都覺得，自己才是一個長不大的少年，胡迎陽才是大哥哥。

胡迎陽：“我爸是參加過“非典”的醫生。小時候，我媽就告訴我，我的父親是一個英雄。”

袁立：“很抱歉，讓你想起傷心的往事了，別太難過。”

胡迎陽：“噗嗤！你以為他死了嗎？”

袁立：“難道不是？！”

胡迎陽：“活著的人才能享受英雄這個光圈帶來的榮譽，死人只會落得一個好聽的名聲和贊美。”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塊，袁立覺得眼前的胡迎陽是憤怒的，仿佛心底的怪物要掙脫道德的牢籠，踏出人世，企圖毀滅世界的感覺。

胡迎陽：“我以前不明白我媽為什么說我爸是英雄？在我心里，我爸爸不是英雄，他是一個騙子。但是，這次我參加抗疫志愿者之后，親眼見證了醫生救治患者的情景，我終于明白什么是英雄？我爸不是一個好父親，但他是一個好醫生，一個值得被人敬仰的英雄，這是他應得的。只是這個世界燈紅酒綠，繁花似錦，不是所有人都能一身正氣，不被欲望驅使。”

袁立：“說白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胡迎陽：“也許吧。”

4月的夜晚，風依舊是清冷的，尤其是站在高樓之上。胡迎陽感覺自己的身體冷了，心也冷了。

胡迎陽：“過了明天，這座城市就會解封，然后恢復原有的生機和熱鬧。我們都會變回正常人，抗疫的日子終究會變成回憶里的一個片段而已。”

袁立：“這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為什么從你口中說出卻帶著悲傷的味道？年輕人，別這么悲觀。雖然14天隔離期結束之后，你就要和哥哥我分開了，但是別那么難過嘛，我是愛你的，以后常聯系嘛。有空就來找哥哥玩，我給你買機票，包吃住。”

胡迎陽：“聽你這么一說，我更加悲傷了。哎~~”

袁立：“！”

如果此刻不是身處在23層的高樓上，袁立鎮的很想翻過欄桿，爬到隔壁房間去暴揍胡迎陽。

胡迎陽：“我媽剛剛在電話里和我說，學校開學之前，我可以留在漢山市這邊陪陪我爸。我媽還讓我照顧好我爸。我媽的話讓我意識到，疫情結束了，我又變回原來那個生活在單親家庭的胡迎陽，又變回那個我的爸爸也是別人的爸爸的胡迎陽，又變回那個明明很討厭對方卻還要禮貌叫后媽阿姨的胡迎陽。我還是那個我，原來疫情只是疫情，改變不了什么。”

袁立：“小陽啊，你想聽哥說......”

咚！

袁立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墻壁的另一頭傳來一聲巨響，仿佛又什么東西狠狠地砸在了墻上。

袁立：“胡迎陽！你怎么回事？！”

咚！咚！咚！

墻的另一邊又陸續傳來敲砸的聲音，袁立開始焦急了。

袁立：“胡迎陽！”

胡迎陽：“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他參加‘非典’就可多一個嬌妻美伴，我參加‘新冠’就不能要回一個本來屬于我的完整的家。我不服氣！”

從胡迎陽斷斷續續的話中，袁立在腦海里平湊出了一個故事原型：一個醫生參加了當年的抗擊‘非典’，然后組建了新的家庭。他的十幾年后，這個醫生又參加了抗擊‘新冠’，而他和原配妻子的孩子卻也參加了抗擊‘新冠’，當了一名醫院的志愿者。

袁立很想不正狗血又胡扯的想法甩出自己的腦子，但是他發現他做不到，潛意識里的他堅信這就是事實的真相。

胡迎陽：“啊！可惡！”

袁立：“生活總會有遺憾，你問心無愧就好。何必去在意那些已經成為過去的東西？胡迎陽，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也許你會遇上同樣的問題，面臨相似的選擇。但是你不是他，別人會犯的錯，至少你不會犯同樣的錯。因為你鄙視這樣的行為，也因為你是自律的人。職業和個人是分開的，你父親和醫生的身份也是分開的。有些事，你強求不來的，別執著了。”

回應袁立的是一片安靜，沒有回應。但是袁立知道，他的話，胡迎陽聽進去了。

每個人參與到這次抗疫中的初衷都不一樣，但是過程都是一致的，只是結束之時，總有些遺憾。

無論是期待，還是迷茫？

眾人都在期待這座名為“漢山”的城市按下重啟鍵，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