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學生會選擇藝考？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張小楊同學選擇藝考的原因很簡單，學習成績不理想。不少學生屬于這一類型。

初中的學生似乎都是一個面孔，超過40歲的人看來，就是一個孩子嘛。他們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將來是他們的，但現在還沒長成，想在老師面前找點存在感，拿成績單來看看，要么有點特長，要么老子有“特長”。

張小楊同學以另外一種方式走進了老師的視野。剛上初三，張小楊同學的老爸老張同志就忙活起來，通過學校熟悉的老師，把班級的任課老師請出來，認識認識，想讓孩子成績好一點，不都得先跟老師熟絡一下，能照顧到更好，照顧不到也別往反方向使勁不是。

酒桌上，老張很賣力，跟每位老師討好拉關系，臨走還與每人分別握手，不著痕跡地把超市卡放到老師的手心里，這個環節有技巧，要表情自然，不著痕跡，臨別握個手嗎，加帶滿臉陽光燦爛的笑容，“請多多關照。”

老張是明白人，對孩子也充滿期待，這時的老張還沒有讓孩子參加藝考的想法。張小楊在班級的成績排在20名左右，按照近些年學校的升學率來看，一個班級50名學生，基本錄取30名左右，正常發展，考上高中還是很有希望的。

老張心里充滿了希望，這也算智力投資了。畢竟，班上那么多學生，老師能關注到的有幾個？除了頭幾名的學生讓老師賞心悅目，其余的孩子有幾個能上課被點名回答問題？所以嘛，老師很重要。

老張當過12年的教師，又當了幾年教導處副主任，對老師與孩子都了解，請頓飯、送個卡，只算是個禮貌，一點小意思，真要講對孩子教育的付出，不少家長要拼得多。請頓飯送張卡只是開胃小菜，自己的小身板姑且也就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這不是在自己學校，自己在鄉下，孩子在城里，山城區第二中學，給任課老師、班主任送個卡，現在時興這一套。

老張也并不指望小張同學能享受啥待遇，自己做這點工作，老師記不記得還不一定呢。何況，老師上起課來，也很少會聯想到哪張臉送過卡、哪張臉沒送過卡，多半就是一掠而過，真正為哪個學生教育而因材施教的老師少，也不一定有那份心思和水平。

張小楊同學并不知道老張同志背后的努力，這一切都在悄悄地進行，免得讓孩子知道了翹尾巴，可誰知道孩子的尾巴還真翹起來了。

“張小楊同學的家長嗎？麻煩你到學校里來一趟。”老張接到張小楊班主任的電話，慌里慌張就跑到了學校。班主任告知，把張小楊領回家，反省一個周，上課說怪話，不尊重老師。然后老張又見到了初三年級級部教導主任，楊主任倒是沒忘記老張請過客，告訴老張：回家好點教育教育孩子，下個周回來，配合學校批評一下孩子，讓他有所敬畏，這一個周的作業在QQ群里，在家自學吧。

老張這個別扭，這還要考高中呢，回家自學耽誤一個周的課怎么補回來？再說了，自己和妻子都在單位上班，把孩子自己放家里，能起到啥效果啊？

“老張啊，孩子的教育問題你得上上心，這段時間發現張小楊學習不認真，經常遲到，上晚自習經常轉頭，搞小動作，你還是領回家把，在這里影響其他學生學習，關鍵還是為了張小楊好，得讓他徹底端正學習態度，要不然考高中很危險啊。”楊主任說得很語重心長。

老張頭還想求求情，這回家沒人看著，半大孩子怎么管理？可楊主任有開口了：“你先領回去，要是張小楊認識到錯誤，你就提前領他回來，跟老師誠懇地認個錯，能早點回來就早點回來。”

沒辦法，老張把小張領回家，張小楊同學如魚得水，跟沒事的一樣，老張跟妻子大眼瞪小眼，唉聲嘆氣。

“耽誤課多了不好，要不明天我領著你去跟老師認個錯，早點回學校，耽誤時間長了課補不回來，高中就沒戲了。”老張商量小張。

“要去你去，我沒啥錯，我們班主任上課罵人，還打人呢，也從沒見她給學生道歉。”小張不給面子。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咱是上學校學知識，又不是跟老師較真的，你管那么多干啥？這么說著，明天去道歉，人家讓不讓你回去還兩說著呢。”老張語氣不耐煩，小張不吭氣。

一夜無話，外面秋風“呼嘯”，吹得老張心煩。

沒過多少日子，班主任丁老師電話又打了過來，啥內容各位不猜也知道——呵呵，老張，來一趟。這回跟上次不一樣，張小楊同學沒上晚自習，直接玩起了失蹤。

我去，我去找。顧不上吃晚飯，老張開車尋找，一肚子不舒暢，化作開車動作的輕柔準確，腦子里也正式開始思考張小楊同學的學習生涯，以及今后求學路上的種種可能。

老張頭以山城二中為中心向四周輻射地毯式尋找，場所首先鎖定網吧，不出意料，在找到第三家網吧時，發現了張小楊同學的身影，網管員沒說什么，老張頭也沒說什么，只是悄悄地坐到兒子身邊，張小楊也沒感到奇怪。

“沒什么，我就是出來散散心，在學校悶死了。”老張頭看看四周，網吧里人不是很多，清一色都是穿著校服的學生。這些十幾歲的孩子，瞞著老師和家長，在這里“尋歡作樂”，他們都應該在學校里上晚自習的呀。

老張頭無語，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小孩子行事不考慮后果，今天自己出了校門，明天再怎么進這個校門，班主任、級部主任、政教主任、分管副校長，一級一級上廟燒香磕頭，老張這臉皮倒是不值錢，可也得一步步跪過去啊。

這次離校出走，直接原因是老師批評了幾句。張小楊課間上廁所，回來遲到了，被級部主任堵在了樓梯口，好幾個學生，楊主任訓斥了一頓，對張小楊格外“照顧”，說認識老張，老張對小張很關心很期待，你這樣對得起家長嗎？張小楊辯解，被楊主任打了一巴掌，并且在樓梯口“示眾”。張小楊一氣之下，走了。

回也回不去，張小楊同學自然知道，雖然受到不公待遇，自己這一出來，怕是以后也是得罪死了，一定會被針對，上了學校的黑名單，日子肯定也不會好過，可這口窩囊氣，向誰說？

老張更無語了。

作為一名十二年教齡的教師，也干到了教導副主任，老張對學生心理、老師心理、級部主任心理自然門清。但這時候，自己不能輕易否定張小楊，也不能直接否定楊主任的做法，只好準備一些和稀泥的說辭，勸小張正確對待，畢竟你自己私自出走做得沖動，學還是要上，老師還要面對，再跟老師認個錯，回學校上課考學才是王道，這次算是個小插曲，對老師的做法也得互相理解是不是。

做學生思想工作，老張自認有一套。在學校里，老師有那刺頭學生不聽話，自然要送到級部主任這里做工作，這么多年也說服了不少學生，不少學生走上社會，還經常回來找老師，請老張吃飯，給老師送條煙、送瓶酒，老張覺得臉上增光不少呢。

這一套放在自家孩子這里，不好用，跟“醫不治己、醫不醫親”道理相似。道理講了一籮筐，可小張同學根本不鳥這一壺，還振振有辭：憑什么老師就能侮辱學生，打學生？把學生趕回家一個周、兩個周，義務教育法哪一條規定老師有這特權，他這是犯法。學生上廁所晚了就是藐視學校紀律，就是目無尊長，就對不起父母，哪里目無尊長了？肚子疼不行啊？管天管地還管著拉屎放屁，啥素質？啥道理？

老張感覺頭又大了一圈。這青春期的孩子自然學不來成年人的隱忍，可孩子覺得站在了道理這一頭，可咋辦？

若是別人家的孩子，老張自信可以把孩子內心的正能量調動起來。你只管對他好，讓他真心覺得老師是為他好，打一巴掌后面必須再給把棗，不用太大力氣，息事寧人就過去了。如果是老師這樣給張小楊講道理應該也好用，可就是自己講這些不好用。

老張也可憐孩子，這年輕的心，正義熱血的年齡，個性膨脹的階段，受了委屈可不容易說通。

一方面，老張頭對學校的做法的確不滿。張小楊應該是吊兒郎當的樣子惹老師不順眼，那個大腹便便的楊主任也帶著有色眼鏡看人，自以為是，學生卻沒把他當回事，再有不當言辭，自然反彈厲害。說起來，孩子教育是學校、家長共同作用的結果，遇上德不配位的老師，是學生運氣不好。

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自己護孩子了？可老張覺得，不是護，是道理。

說起這楊主任，老張以前還真不認識，只是學期初請他吃了頓飯，送了張卡，雖然自己也是教導副主任，可人家是城里中學啊，看來人家根本沒拿自己當回事啊。

張小楊執著地認為，自己沒錯，今天只是出來散散心，明天自己去上課，不用老張頭管。

老張打定主意，也不必再低三下四，也不必再解釋啥，孩子自己去上學吧，老師找再說，大不了自己再去一趟，你還能把孩子開除咋地？

話說回來，學校那么多孩子，都像自己這樣經常低三下四往學校跑嗎？由他去吧。

一夜無話。

第二天也無話，這事就這么過去了。老張的電話一直沒響，白擔心了一整天一整夜。

這是開始階段。伴隨小張同學青春期的每一個夜晚，老張經常處于這種忐忑狀態，原因很多，總是心里沒底的感覺。

“張小楊的家長嗎？請你來學校一趟。”

電話隔三差五，每當電話鈴聲響起，老張就像吃了蒼蠅一樣，小心臟被像被繩揪起來。

家里有青春期階段學生的家長，不愿接電話的應該有一定比例。

從初三上學期開始，小張同學的上學路斷斷續續。成績也下降了不少。

“總歸還有希望。”老張對小張的期望并沒有因此而放下，總要上學嘛，這么大點的孩子，不上學能干啥。

可這成績考高中不大現實了，還是想想別的路子吧。

這日子一天天過，老張一天天接受現實，一天天退而求其次，生活過成了他現實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