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考沒那么簡單，也沒那么難。

之前，老張對藝考沒多少了解。有個同事宋老師，學美術出身，近幾年培養藝考生頗有收獲，自己好多同事的孩子跟他學習，進入中央美院的也有幾個了。

這幾年，宋老師出手非常大方，隔三差五就請單位幾個領導、同事出來吃頓好的，座駕也換成了寶馬，平時跟別人打麻將、撲克，輸個三千五千的也從不欠錢。這樣的做派，憑他一個鄉下普通教師的收入，只夠養家糊口，他的妻子先前在工廠上班，現在幫著他打理學生培訓的事情，已經10多年沒有到單位上班了。

去年，他的閨女考到了武漢一家大學，985學校，美術專業，公費師范生，定向當地文海市，對女孩來說，守家守業，做一個美術老師，宋老師是相當滿意的，妻子也滿意，孩子覺得也挺好。

關鍵是，老張覺得是條很好的出路。張小楊同學能走到這一步的話，就老懷可慰了。

讓孩子考入一所正規大學，接受大學的教育與熏陶，沒有家長不樂意吧，不惟老張有此執著。

正常路子走起來有難度，家長就該未雨綢繆，就算孩子資質有限，也要為孩子提供拼搏的平臺，創造可以把握的機會，邏輯沒毛病。

又是一場酒局。這次是與義務教育教育科研中心的林主任在一起，本來老張就想創造這樣一個機會，咨詢一下林主任的意見。林主任有心，把主管音樂學科的教研員王兵一起約了來。王兵跟老張說，先看看孩子這方面素質如何，再看是不是可以行得通。

回家后，老張趁熱打鐵，跟張小楊談談。

張小楊這幾天也沒閑著，先是報了個英語培訓班，是他初三時的班主任丁老師，考慮到丁老師熟悉學生，便于因材施教，也有變相討好的意思，每天一上午的課，200元，說起來不算貴，也不便宜。這是2017年的價碼，不是一對一。

然后，又報名去一家教育機構，也不是一對一，一個假期1萬元，老師會看著寫作業，也會提前溫習新學期教材，小張也配合著去上課。

張小楊心里其實是抵觸的，可眼前形勢不樂觀，他自己也有考慮，考不上高中去干啥，張小楊對未來也是迷茫一片。

這幾日，家里氛圍有些沉悶，老張不說啥，母親不說啥，小張也懶得說啥。

學習成績落下這么多，一家人預定的希望逐漸變得飄渺，對未來都不看好。

這些日子，張小楊臉上長了一些小疙瘩，像是小肉粒，表面是角質層一般，眼皮上、額頭上、手上都有，小顆粒成片分布，母親慌了，好好的孩子你臉上長這么些疙瘩，將來可咋找媳婦。

上網查一查，基本認定，扁平疣，再看更心涼，基本無藥可治。

要命了，老張也有些慌，孩子身上無小事，抓緊帶著去醫院看看。一位非常年輕的男醫生，只看了一眼，就說：扁平疣，初期癥狀，我給你開點藥，內服的按要求服用，外用的是用水煮，用熱氣蒸臉，毒氣揮發出來就好了。

呵呵，還是大夫給力，張小楊拿著處方去拿藥，大夫跟老張說：“剛才孩子在眼前，我不好說，這扁平疣不好治，開的內服藥就是些維生素，草藥也只是輔助。扁平疣這東西發病原因復雜，孩子得的少，我這樣說只是讓他寬心，這毛病心理負擔越大越難治，你要不提這茬，完全忘了可能就消失了。”

老張稱謝，就帶著張小楊回家了，心理暗示療法，老張懂，自己在學校做學生思想工作時，時常會用到一些良性暗示，讓學生對未來有一個好的憧憬，這種方法是很溫暖很有效的。

這幾日張小楊每天自己熏蒸，也沒覺出療效如何，看來是真正上心了。

老張也不傻，清楚是怎么個情況。大抵每個人的心里，都藏著一個了不起的自己；只要你不頹廢，不消極，一直悄悄醞釀著樂觀、豁達、善良，始終朝著夢想前行，就沒有到達不了的遠方。可是受挫折了呢？當然就會出現種種癥狀，生病也是人逃避現實的出口之一。

現在情況，得給張小楊找個他感興趣且能看到未來的事情做，干擾他的注意力，忘掉或忽略扁平疣的問題。

心里有了方向，老張就起了話頭。“你有沒有考慮過參加特長生考試？”

“沒有，想有什么用，我啥都不會，人家準備考特長生的天天找老師指導呢。”

“我問了一位老師，老師說，首先看你有沒有這方面的天賦，還得看你是不是想著往這方面發展，如果素質好，速成也趕趟。”

“哪個老師？”

“教研中心王兵老師，老師是教研員，水平很高的。”

“還真沒想過，要不我試試，不過我一點基礎也沒有。”

“我領你找老師看看？”

“好，看看吧。”

做一件事，決定一件事，有時候非常簡單。張小楊同學的藝考之路是這樣起步的，三言兩語就決定了未來的發展方向。

老張心里還是有些期待的，先前找王兵咨詢也是有的放矢。張小楊三歲時就會唱《兩只蝴蝶》，龐龍的歌，放學回來，同事喜歡逗弄張小楊，“小楊，來個兩只蝴蝶。”然后張小楊就站在樓宇門口，聲嘶力竭地唱，被人駐足鼓掌，他便憨憨地笑著，唱得更加起勁兒。

張小楊上小學三年級時，老張給他找了個二胡樂器老師，是自己單位的音樂教師。周六上午到老師家里上一節課，小孩子，能學點啥就學點啥，假期里也沒啥事。令老張意想不到的是，第三次去上課，老師讓小楊當著老張的面，匯報一下兩節課的學習成果，小楊同學就拉了一首曲子“一閃一閃亮晶晶”，老張是很驚訝的，上手這么快嗎？

有一次，老張晚上在學校值班，帶著上幼兒園的張小楊在學校，一位音樂老師有一節課空著，就把張小楊領取教他打架子鼓，一節課的時間，張小楊就能打節奏了，老師直夸獎，說接受能力超強。

小學五年級開始跟著學校老師學吉他，學了兩年，不知道學個啥樣，只是培養個興趣，老張沒怎么上心。

張小楊的第一把二胡是從老師那里買的，600元，還贈送教材，都是同事，老師很照顧的，現在想也是如此。

張小楊學了兩年，然后就不學了，孩子他娘心心相念的是讓小楊去考級，考了一次，也拿了個等級證回來，再就沒有學過，只是偶爾自己也拿過琴來拉兩下而已。

對張小楊來說，今天這個話題讓他動心了，心里尋思著，還是老張厚道，關鍵時刻總是有些好點子，對音樂，他是喜歡的，平時上網吧除了打游戲消遣，再就是聽音樂，既然老師說能速成，自己怎么也得試試，考高中的機會能把握的不多了。

張小楊不想跟家長說自己在學校里的情況，總體自己還是用心了，不過不想這么按部就班的，從早上坐到晚上，天天重復這些內容，明明覺得簡單，可是一考試就錯，還真是邪門了。

至于同學之間那些事，自己更不愿說，初三的學生其實心智已經挺成熟，那些談戀愛的、抽煙的、逃課的、打架的事，校園里天天都在發生，明明自己想躲得遠遠的，可別人欺負到頭上了，這也能忍？

若是聽著老張的話，自己也能過得去，太枯燥了，太沒意思了，別人要挾自己交保護費這事沒告訴老張，告訴老張也沒有用，校園里的水，真沒那么清。

老張跟學校鬧翻的事，張小楊還是聽說了，為了自己上學老張也拼了，這事不丟人，卻也沒想到老張同志和和氣氣的外表下，還有這么血性的一面，形象高大了不少呢。

后來在學校，楊主任有事沒事到自己班級教室外面轉悠，張小楊就當沒看見，很配合，乖乖的，總不能再給他啥把柄。

學音樂這事挺好，張小楊也挺期待。

第二天上午，老張小張就來到王兵老師的工作室。小張試課，老張外面等。

一個小時后，王兵領著張小楊出來，三人面對面。“張小楊條件很好，我按照考試的內容過了一遍，嗓音、練耳、視唱、節奏感這些方面都挺好，第一堂課就能有這樣的表現，我還是很滿意的。若是參加特長生考試的話，我大約需要半年時間，讓小楊同學達到考試水平。”

王兵老師說話這么入耳，人也長得帥。老張小張都是這個感受。

王兵老師轉向張小楊：“小楊同學的接受能力是我教過學生中最好的，確實是這樣，思維這么敏銳，學什么都能學得很好。文化課用點心，將來考藝術學校能占很大優勢，考個名牌學校都希望很大。有信心嗎，小楊同學？”

“嗯，有信心。”

“那今天先這樣，以后每周六上午8點來工作室，每周一節課，一節課一小時，這次可要好好把握，學校的文化課學習更要抓緊，你爸為你這事操了不少心。今天我本來對你沒抱多大希望，學音樂其實挺難，也很辛苦，只是想替你爸做做你思想工作，可你今天表現太優秀了，我看好你呦，千萬把握住這次機會。”王兵老師這思想工作沒得挑，老張落淚的心思都有。

“這樣吧，主項就選聲樂，視唱、練耳、節奏這些我負責，你還得選一個副項，你以前跟老師練過二胡，你還去找他，這位老師我也熟，水平很好的。”

小張同學點頭，臉上始終還是憨憨的笑。

走出工作室，張小楊去補習英語，自己騎自行車先走。老張看他走遠了，又折回來找王兵。

“你說的是真的嗎？張小楊從小沒經受過這樣的夸獎。”

“張哥，真的，小楊這孩子素質是真的好，我說的都是真心話，音樂方面你交給我就行。”

“好！好！我還想問一下，到時候考試的時候你是不能說上話。”老張舔著臉問。

“這事夠嗆，以前高中藝術生招考，會讓我去做評委，從去年就沒用，都是從外地請評委，要是找校長說這事，怕是不好用，我這個層次只能說個話兒，校長應該不會重視。”王兵說的挺實在。

這樣已經夠驚喜了，老張笑呵呵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