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她叫蘇歡。

二零一三年十二月廿五日，蘇歡23歲。

蘇歡仰躺在小床上，一頭黑色長發懶懶地散落在純棉的灰白格子枕頭上。

她的眉頭微微皺著，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她在夢里：那是一處歲月悠久的老宅子，新鮮花鳥圖案的木雕，空氣中彌漫著的檀木香，時不時經過的小婢，四處張貼的大紅喜字，堂上紫檀木太師椅上四平八穩坐著的辮垂腦后著紅棕色長袍老翁，交頭耳語的圍觀賓客，一個穿著長袍加褂紅色吉服的年輕男子。

蘇歡和穿正紅色吉服的男子正在拜堂，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直到，一個手拿匕首的黑衣蒙面人突然闖入。

蒙面人刺中新郎的心臟，蒙面人動作很快，讓人猝不及防。

剎那間，空氣中充斥著血腥的氣味。著吉服的新郎捂著傷口，表情扭曲。

“殺……殺人啦……”一時間，躲的躲，逃的逃。

血腥的味道混在冰冷的空氣里隨著她的呼吸竄進她的肺里，心痛，像從他傷口奔涌而出的血一樣在蘇歡的心里暈染開來。

夢外，蘇歡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滾燙的淚水從她緊閉的眼睛里面掙脫出來，落在純棉的灰白格子枕頭上。

天開始亮了。從東邊窗戶照射進來的第一縷陽光喚醒了蘇歡。

她緩緩地睜開眼睛，酸澀得忍不住又再次閉上，一只手抽出溫暖的被窩，暴露在初冬清晨寒冷的空氣中，在冰冷的床頭柜上面搜來搜去。

碰到了像石頭一樣冰冷的手機，她拿起來，微微睜開酸脹的眼睛，看了一下時間。

7:23！

她掙扎著從溫暖的被窩里坐起來，在13攝氏度的室溫下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黑色長發依舊懶懶地披在她的肩上。

每次噩夢初醒，她都身心俱疲。不過，這種感覺一般只會停留一會兒。

她深吸了一口冷空氣，又緩緩地吐出來，這下完全清醒了過來。

陽臺那顆結滿粉色花苞的重瓣長壽花上面的露珠在晨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冬日里難得的好天氣，她決定不再去想那個怪夢。

她經常做這種悲傷的夢，雖然無法理解夢里的自己為什么那么悲傷，但醒來后基本都不會去深究它了。

她換上昨晚準備好的衣服，一條高腰緊身牛仔褲襯得她勻稱好看的腿越發修長，半高領黑色打底T恤的條紋元素使低調的黑看起來不那么沉悶，她把長發綁成馬尾，用眉粉填上眉毛稀缺的部分，披上淺灰色長款棉外套。

蘇歡在1.5米高、米白色花紋鑲邊的穿衣鏡前端詳了一會，輕揚嘴角滿意地走開，帶上宿舍門。

冬日里的寒風迎面襲來，蘇歡把外套合緊，加快步伐。

走進敞亮的一樓食堂，熱騰騰的白粥往上冒著熱氣，包子饅頭香撲鼻而來，她感覺不那么寒冷了，放慢了步伐，這時7點33分，離上班還有點早，食堂人不多，她喜歡這種空蕩蕩的感覺，仿佛整個食堂都被她包下來獨享似的。

“歡歡！”

一個小圓臉大眼睛的小個子女孩，在后面輕拍了一下蘇歡的右肩。

“阿滿！”蘇歡轉過頭來。

“你昨晚睡得不好？”袁滿大大的眼睛在齊劉海修飾下更突出。

“是啊。昨晚做了一整晚的夢。”蘇歡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芹姐，來份白粥，鹵豆干……”食堂開始熱鬧起來。

“芹姐，2份白粥。”袁滿拉著蘇歡，來到一個窗口打飯。

食堂老板蔡香芹約摸50歲，大家都喚她芹姐。

“2勺麻辣豆腐是不是。”

“是。”蘇歡和袁滿相視而笑，不知道為什么，她來公司報道的那天，袁滿給她帶路，她的熱情，她的笑容，就讓蘇歡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不能偏食，來，芹姐給你們來兩雞蛋。”蔡香芹手快張羅著。

“再來2根油條。”

“好嘞。”

冬日早晨的陽光分外珍貴，袁滿和蘇歡尋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溫熱甜糯的白粥一口一口吃下，蘇歡感覺一股暖流慢慢地填滿她的老寒胃。

辦公室里，他們忙著裝飾剛從倉庫搬出的1.8米高的圣誕樹，裝飾品的塑料味充滿整個辦公室。

蘇歡把最終改好的文件發到劉經理的郵箱里。

19:30

Ｆ廣告公司的設計組圣誕聚會在歡唱KTV特大包廂V301正式拉開序幕。

22:20

劉經理講話，部門圣誕聚會結束。

“師傅。陽光小區。歡歡。明天見。”袁滿坐上出租車。

“明天見。”袁滿回家，大家也都各自奔向下一個目的地，只剩蘇歡一個人。

蘇歡把雙手藏在灰色厚棉外套的口袋里，站在路邊等車，一個人的時候最適合回憶從前種種，她想起小學時代因上課貪玩被老師罰站那件糗事，豁然一笑，不管大事小事，過去就是過去，再也回不去了。

初冬的夜風呼呼地吹，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看到遠處駛來的出租車她眼神一亮，立馬抽出一只手招來出租車：師傅，K路F廣告公司。

她打開車門坐了下來，出租車和往常一樣也散發出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異味，鄰座上來一個醉酒的中年男子，酒氣熏得蘇歡忍不住把車窗搖下一小點，寒風自窗外襲來，醉酒的中年男子冷得直嚷罵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蘇歡連忙關上車窗并賠禮，她撇過頭看向車窗外，試圖找回好心情和分散對車里臭味的注意力。

22:31

街上車輛川流不息，整個城市華燈璀璨。

旁邊坐著的中年醉漢“色瞇瞇”地笑了，其實他只是單純喝酒有點開心。喝大了有的人哭，有的人笑，這都很正常。

車門邊一個“沾著血的水果刀”讓蘇歡心里一緊，其實那只是今天一個cosplay玩家乘客落下的道具。

極度不安全感讓蘇歡的被害妄想長上翅膀。一個個出租車被害新聞閃過蘇歡的腦海，她拿著停留在撥打界面的手機的手攥得更緊了。

啪！砰的一聲巨響，一輛失控的奧迪撞上了這輛正常行駛中的出租車。

一場飛來橫禍讓這３個鮮活生命的時間戛然而止。

車禍現場一片狼藉，駐足圍觀車輛和趕來圍觀的周圍群眾，把本來就擁堵的街道圍得水泄不通。

看熱鬧的人都不嫌事大，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八卦愛好者趕緊錄視頻發朋友圈，更甚的發完還哼起了小曲。

……

世界一片混沌。

車子里亮起一道光，“我在仰望，月亮之上……”原來是老司機的手機響了，老司機轉過頭去看，是女兒的來電！他伸出手去拿，卻碰不到手機，他怔了一下，看清楚旁邊身首異地的是自己的尸體，頓時癱軟在地，動彈不得。

中年醉漢的魂魄以為到家了，他便從車里走下來，從肉體里出來，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蘇歡目睹這幕嚇得腿軟。

“醫生，我看到……我看到鬼……鬼…醫生……我看到鬼。”蘇歡不知道自己也死了，她朝車窗外實施救援的大耳朵醫生說到。

大耳朵醫生完全無視她，跟同事說道：小熹，這里還有一個昏迷，來幫忙。

“對，要檢查，興許還能救得回來。”大耳朵醫生靠過來，蘇歡說道：我先出去，我這樣擋著你們……蘇歡突然怔住。

蘇歡的魂魄一動不動看頭部滿是鮮血的自己的身體，就這樣被大耳朵醫生他們抬出車里，這一定不是真的，這是夢！她這樣告訴自己。

不多時，招魂的銅鈴聲響起，圍觀群眾卻沒有聽到這詭異的聲音……

那個銅鈴聲有種莫名的吸引力，蘇歡他們三個的魂魄都被吸引了過去，中年醉鬼也晃晃悠悠地走過去。

一頂大紅轎子從煙霧中緩緩出現，來到蘇歡他們的魂魄面前。

一個黑發白衣俊美男子從轎子中出來，那是沙華，他一雙狹長鳳目微睜，目光在蘇歡那里停頓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