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歡朝著“枸杞”仙子指的那個方向徑直跑去，這天宮一路都看不見路燈，得趁著天還未黑，路還看得清，及時趕到徙職宮才是。

一路小跑，喘著粗氣，蘇歡終于來到鎖靈橋，這鎖靈橋也是用白玉石砌成，這天宮真闊，不過都用白色玉石筑橋，這建筑用材也略為單一了些。

過了鎖靈橋，蘇歡再跑了一百步左右，就來到斷巖山腳下。

這斷巖山孤鋒兀立，云煙朧繞，蘇歡站在山腳下，看不見山有多高，也看不見山有多大，只看見一條依附在峭壁上蜿蜒盤旋而上的石梯。

不過這個石梯也太過偷工減料了，與其說這個是石梯，不如說是這是用一塊塊白色石板插在山體上充當臺階，連扶手也沒，這天宮的工程不靠譜得也太明目張膽了吧，這石梯真的可以走人？

還果真可以，一個身形如同八九歲小孩那么大，豎著高高的馬尾辮的身影，從石梯上蹦蹦跳跳竄下來，誰在那里？四周的樹影在西北風中不安地搖晃，讓蘇歡莫名害怕起來。

原來是只老人臉面通體白毛的猴子，那個白猴站立起來，身高只有八九歲孩童那么高，他捋了捋下巴那撮花白的山羊胡子，還會說話，是個老翁的聲音：龍女仙子，緣何來此天宮禁地？

蘇歡的大黑眼珠轉動了下，這說的是哪門子古話，幸虧我還聽得懂，只是不知道這禁地是什么？現下天已黑，她半蹲下身子，疑惑地看著這只人臉怪猴，“你也識得我？如何稱呼老先生？什么禁地？禁地是什么？我是來徙職宮領工作牌的？”

“禁地就是這斷巖山，我在這里看守斷巖山，你叫我山伯好了，你要去徙職宮啊，徙職宮往那走。”人臉怪猴指著蘇歡來的方向。

“那邊？不是那邊，剛剛有人告訴我要往這邊，然后我就從那邊過來了。”

“龍女仙子恐怕是迷了路。”

“那怎么辦？”

這下是要麻煩天宮這個怪老兒給我這個小路癡帶路嗎？

蘇歡倒是想，她的粉唇微張，卻不知如何開口。

唧唧唧，山伯急得抓耳撓腮，他溜圓的黃眼珠子一轉，有了，他把長滿白毛的手放在嘟著的豐厚粉唇邊，咻，一聲響亮的口哨聲回蕩在山腳下，穿過樹影婆娑的林子，一群星星點點的螢火聽到哨聲就聚集而來。

小時候偶爾在夏夜看到一兩只小螢火，這年代還能看到這么多螢火也是難得，天宮的自然環境真好，蘇歡一動不動地看著這群夢幻的螢火。

“山伯……山伯……山伯……”

“你們來那么多干嘛？”

“就留一個，其他回去繼續修煉。”

“老規矩。不要動。點兵點將，點到你就是你。”山伯閉上眼睛，用手指在藍色、綠色和黃色的螢火之間亂點，那群不聽話的調皮螢火一直動，山伯的手指點到哪里，他們就飛去哪里，只有一只黃色螢火顯得極不合群，她從始至終都乖乖地呆在那里。

山伯右邊的眼睛半睜開來偷看，“就是你，金盞，龍女仙子要去徙職宮，你給仙子帶路。”

“我？山伯你叫我？”那個一動不動的螢火飛到山伯面前。

“其他人，都給我回去，好好修煉！”山伯睜開溜圓的眼睛，他粉紅的臉孔變得血紅，怒吼道，他的唾沫星子噴得螢火四下躲閃，慌忙鉆進婆娑的樹影里逃開了。

山伯這吼人的架勢，跟剛剛慈祥的面容判若兩人，像極了蘇歡媽媽發脾氣時候的樣子，蘇歡呆呆站在一邊發怵，全身僵直，不敢噤聲。

“龍女仙子，讓你見笑了。都是些頑童，不加督促，不肯用功。”

看到龍女似乎是被自己嚇到了，山伯連忙緩和下氣氛，他溜圓的眼睛笑成一條縫。

“沒有沒有，山伯你是用心良苦，苦口婆心，那些孩子一定會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那些熊孩子要是有你一半乖巧就好了。”

這句話要是你能跟我老母親說說那就好了，我很乖巧？為什么還天天挨我老母親的罵。果然孩子都是別人家的好。

“天色很晚了，金盞，你給仙子帶路，不要在外頭瞎晃，早去早回。”

“好的。山伯。我知道了。龍女仙子，請隨我來。”

金盞的聲音是清脆的銅鈴般的女孩童的聲音，她飛到蘇歡跟前，蘇歡才看清，這個發著黃光的螢火，是個指節那般大小的小人兒，這個小人兒穿著綠色短裙，她有一雙薄如蟬翼的翅膀，她飛行的時候翅膀快速振動，快到彷佛翅膀消失了。

“山伯，謝謝你。再見，山伯。”

“慢點走。慢點走。”可能剛剛吼得太用力，山伯的聲音變得沙啞。

金盞這孩子能行嗎？要不是我需要守山，就自己去。山伯在山腳下望著那點黃光越來越小，直到黃光看不見了，他才一蹦一跳地回到山上。

蘇歡她倆到了鎖靈橋，鎖靈橋上鑲嵌著的八顆夜明珠在黑夜里發出柔和的白光，剛好照清腳下的路。

蘇歡在金盞的指引下，又回到剛剛和“枸杞”仙子相遇的地方。

在這座蓮香橋下，是銀河，銀河里涌動著流轉的星光，一個個蓮盤漂浮在星光流轉的水面上，一朵朵抽出水面的睡蓮在冷風中搖曳。

星空？這個季節也有蓮花盛開？對了，這是在天宮，天宮里有什么是不可能。

“龍女仙子。這邊。”

“龍女仙子。”

蘇歡看這橋下星光熠熠的銀河，一開始覺得很美，可她越看越怕，仿佛她成了這浩瀚銀河里的一顆渺小的塵埃，一旦掉下去就會被這深邃無邊的銀河吸進去，和漫天的星光一起千年萬年寂寞地流轉。

“你叫我。”回過神來，蘇歡轉身拔腳跟著十步開外的金盞走去。

穿過兩排密密的紫竹林，他們來到一個翡翠雕瓦白玉砌墻的宮殿前。

“龍女仙子，我們到了。”

朱色大木門上邊，黑木匾上用金漆寫著徙職宮三個隸體金字。

“好，謝謝金盞小仙子，快快回去，別叫山伯擔心。”

“不用謝。仙子告辭。”金盞乖巧地說道。

還沒進去徙職宮就能聞到一股炒雞蛋的香味，天宮也食人間煙火？

“拜拜。”

告別金盞，蘇歡走進徙職宮，熱火朝天的灶房里傳來徙職宮宮主宥鹽沙啞渾厚的聲音，“香菜，你去門外看看龍女仙子來了沒有。”

“來了來了。”香菜穿著一身綠衣扎著雙髻，掀開灶房門的粗麻門簾，看到蘇歡就迎上來，“龍女仙子，等你老半天了，怎么才來？”

“來了嗎？”宥鹽沙啞渾厚的聲音從灶房里傳出來。

“來了。已經來了。我給領進來了。”

灶房里傳來霍霍的磨刀的聲音，上次去那龍宮，蘇歡已經留下陰影，為什么要磨刀？天宮不會也有吃人的妖怪吧？

“先等等。我這還有兩菜。”宥鹽沙啞渾厚的聲音伴著幾絲喘。

“龍女仙子，你稍坐會，宮主馬上就來了。”

為什么要等等呢？等他把刀磨好嗎？或者這個宮的仙子都被他們兩個殺了，把刀子殺鈍了，需要磨好刀子才能繼續殺仙子？一想到這里，蘇歡張大了嘴巴，拔腿就往大門外走。

從灶房里出來的宥鹽攔住了她，看著眼前這個膀大腰圓，拿把菜刀，白色衣服上有一攤紅色“血”漬的矮狀身影，蘇歡嚇得直嚷：別殺我別殺我，我不好吃，我肉太老了。

“龍女仙子，誤會了，誤會了。我不愛吃人。”

“你是說你愛吃神。”我的媽呀那更可怕。

“不是不是。怎么跟你解釋呢。”不知道是被有煙熏的還是緊張的關系，宥鹽白皙的大圓臉上噙滿汗水。

“你不用解釋，你不用騙我，你身上還有血？”

“哪里有？”宥鹽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他看到自己身上紅色的“血”漬，憤怒地吼道：元寶，你又偷吃番茄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