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宇宙深處，一艘龐大的星際戰艦正在準備空間跳躍。

雖然戰艦表面千瘡百孔，裝甲板上有一道道恐怖的傷痕，但艦體上掛載的武器依舊透著兇光。在它的周圍，還有好幾艘相似的戰艦。這支艦隊在宇宙中不停穿梭，跨過一個又一個星系。

戰艦內部并沒有人在活動，自動巡航系統上面顯示著此行的終點——地球。

……

“嘭！”

兩米長的玻璃容器被人轟穿，那里面是一名男子。

他眼皮微動，模糊的意識逐漸清晰，潮水般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涌現，讓他頭疼欲裂。

所有記憶中最清晰的，是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柳無涯，天下無敵算什么？富可敵國算什么？權勢滔天算什么？有本事，你做個好人！”

這是一個昏暗的倉庫，玻璃容器就擺在倉庫中央。斜上方的破洞是唯一入口，一縷陽光投下，正好照在柳無涯身上。

開闊的倉庫中，有兩個人對峙著，其中一人生了一對濃眉。另一人的衣袖被扯碎，露出了整條右臂，竟是條機械臂。

濃眉凝視著對方的右臂驚呼：“機械改造？”

“嘿，你就是臥虎鎮的‘猛虎’許猛吧，有點本事。連我們野狼團發現的‘蘇醒者’你也敢搶？”鐵臂男臉上掛著冷笑，顯得很鎮定。

柳無涯睜開了眼睛，想抬頭看看喚醒他的是什么人，卻發現身體僵硬麻木，好像不屬于自己似的。

許猛揚了揚他標志性的濃眉，譏笑道：“怎么，害怕了？”

“哈哈哈……害怕？”鐵臂男臉上閃過一絲狠厲之色，一掌轟出，打向玻璃。

“住手！”許猛想不到此人如此狠毒，一言不合就要一拍兩散。雖然有些遲了，他還是立刻上前阻攔。

這一掌要是拍下去，鋼鐵鑄造的手臂直接轟擊在柳無涯腦袋上，結果就是腦漿迸裂，一命嗚呼。

危急時刻，一幅幅畫面突兀地闖入柳無涯的腦海。他“看”清了機械臂撞擊容器壁的每一個細節，包括機械臂的每一個關節的轉動，甚至機械臂上甩出的露水的飛行軌跡。也“看”清了倉庫里的每一寸空間，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雖然持續時間短暫，可是他清楚地知道那感覺不是看見、聽見，也不是嗅到、摸到，那是另一種感官，一種他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官。

在這種感官下，鐵臂男的攻擊就像慢動作一樣，倉庫的環境也像立體全息影像一樣。只不過，這些畫面都是黑白的。

這種感官持續了短短一瞬間，他就感到一陣眩暈，黑白畫面消失了。

玻璃發出最后的哀鳴，完全破碎。機械手彈出尖爪，離柳無涯的頸動脈只有五厘米。

生死關頭，柳無涯除了瞪眼，什么也做不了。

柳無涯縱橫江湖十多年，經歷過無數腥風血雨，數不盡的生死考驗。他能夠站上巔峰，靠的是一股狠勁。敵人砍他一刀他要還十刀，敵人殺他一人他滅人滿門。

就算身體動不了，只能瞪眼，他也要用眼神殺死敵人。更何況，他不甘心，因為他還有心愿沒有完成。他內心深處發出了無聲的怒吼，那憤怒化成無形的波紋激蕩而出。

鐵臂男一直沒有太注意容器里的“蘇醒者”，直至那道憤怒的波紋襲來。

鐵臂男突然心跳加速，冷汗直流，條件反射似地跳開。他很快緩過神來，對于自己剛剛的反應有些莫名其妙。他猛地低頭，卻只看見柳無涯緊閉著雙眼。憤怒過后，柳無涯因虛弱過度暈了過去。

許猛沖到半途，見對方的舉動有些奇怪，為防有詐，他強行收住了勢頭。他也向破碎的容器看去，沒有看出端倪。他沒有多想，把玻璃容器護在了身后。

“邪門……”

鐵臂男嘀咕著，重新審視眼下的局勢。他原本想假意攻擊“蘇醒者”，等許猛沖過來的時候突然反擊。但這一插曲破壞了他的詭計。

許猛神色凝重，以鎮定的語氣道：“野狼團的人都是瘋子，看來不能留你了。”將玻璃容器護在身后，他變得冷靜了許多。

既然必須分生死，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話越多，反而越顯得心虛。鐵臂男不再說話，慢慢握緊拳頭，突然由慢變快，一拳向許猛轟來。

先是拼力道，接下來是拼技巧。力道上許猛的血肉之軀沒有輸給機械臂，技巧上機械臂竟然也沒有輸給血肉之軀。幾個呼吸的時間，兩人已經斗了十多個回合，依然沒有分出勝負。他們陡然分開，警惕地注視著對方。

鐵臂男沉聲道：“你想拖住我，等待援兵？”

許猛輕蔑地哼了一聲，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鐵臂男沉默了幾秒鐘后，表情慢慢變得瘋狂。他掏出一個小巧的玻璃瓶子，里面有半瓶綠油油的液體。

他下定了決心似的，拔開蓋子，一仰頭喝了下去。

他咬著牙，臉上的肌肉抽搐著道：“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用它，因為我兇起來自己都怕。”

話音剛落，鐵臂男的左臂就暴漲了一圈，撐破了袖子，接著是胸、背、脖子，最后是大腿、小腿。他整個人青筋暴起，毛發瘋長，看起來相當恐怖，就像吸血鬼電影里的狼人變身。

“神賜之藥？”許猛的臉色凝重起來，壓低了身體，腿部的力量積蓄著，準備雷霆一擊。

鐵臂男的身高頃刻間長到了兩米多，他張開嘴沖著許猛咆哮，唾沫飛濺，腥氣撲鼻。

“看來要毫無保留了。”許猛自言自語，“哎，其實我更喜歡只用拳頭。”

激烈的碰撞在極短的時間里發生，藥效時間有限，鐵臂男必須全力以赴。可是激烈的戰斗之后，他失望地發現許猛依舊擋在容器前面，沒有挪動半步。

鐵臂男瞇眼看著許猛，發現對方的手臂似乎在發光。他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轉身就逃。

“咔嚓”一聲，地面的瓷磚被踩碎。借著這一蹬的力道，鐵臂男迅速向倉庫的出口躥去，沒有一絲猶豫。但是下一刻，他的身體停頓在了半空中。

他低頭看去，一只手從他的后背穿透到了前胸。那只手是許猛的，一道白芒在指尖吞吐不定。

“其實，我兇起來自己也怕。”許猛淡淡地說道。

鐵臂男的嘴里溢出了鮮血，臉上滿是驚恐，喉管里的“咯咯”聲讓他的聲音有些模糊。

“煉……”沒說完這句話，他龐大的身體轟然倒地。

許猛擦干手上的血跡，拉起昏迷的柳無涯，見他心口紋著的四個字，便念了出來：“吾生無涯？”

他搖搖頭，有些不明所以，一手挾著柳無涯躍出了倉庫。外面是一處望不到頭的荒漠，入口就是個不起眼的小坑。入口周圍，幾塊巨石毫無規律地散落著。

許猛把柳無涯放到遠處，然后走到巨石邊上，身體半蹲，雙手握拳放在腰間，深吸一口氣，猛然側踢，一腳踹在巨石上。一米見方的巨石轟然碎裂，掩蓋了冷凍倉庫的入口。

許猛轉身，挾著柳無涯離開，卻沒有發現空中盤旋的禿鷲。

當柳無涯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發現自己躺在堅硬的碎石上，身上套著一件寬大的外套。而外套的主人正在生火，火焰帶來了溫暖，柳無涯感覺身體不再冰冷，不再僵硬。

“你醒了？喝點水吧。”許猛扔來一只獸皮水袋。

柳無涯沒有接住，有氣無力地問道：“現在是公元哪一年？”許猛用的語言，他學過。

“2579年。”

柳無涯心中一沉，嘴里發苦。五百年，他沉睡了整整五百年！

五百年前，他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憑借不死不休的毅力和天下無敵的武力，當然還有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他成為了那個時代黑道世界里無可爭議的王者。

他的勢力遍布好幾個大陸，他的財富足以買下任何一座城市。他擁有武力、財富、權勢，卻留不住愛人的生命，甚至沒能讓她笑著離去。

他愛她，想給她一切。她也愛他，卻只希望他做個好人。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不忘勸導他走向正途：“柳無涯，天下無敵算什么？富可敵國算什么？權勢滔天算什么？有本事，你做個好人！”

她閉上眼的那一刻，他快要瘋了。他動用所有的人力、物力、財力，找到了當時最先進的人體冷凍機構，把她的身體機能永遠留在了彌留那一刻。

而且，他拋下了他的手下、他的財富、他的權勢，甚至是他的生命，與她一起長眠。

“在未來，如果她被救活了，卻是一個人，該有多么孤獨。”他這么想。

可他想不到的是，孤獨的是他自己。

冷凍狀態下，身體機能趨近于無。但他活著，活著就會有意識。所以他在似夢非夢的狀態下，孤獨地度過了五百年。這五百年，像是永遠。

現在，他醒了，她在哪呢？

收起回憶，柳無涯艱難撐起身體坐立，問道：“另一個人呢？”

許猛向火堆里添些枯枝，語氣有些冷漠：“誰？”

“不行，我要回去找她。”柳無涯艱難地撐起身體。

“哼，你還是先填飽肚子吧。”許猛丟過來一包食物。

雖然不滿許猛話里的輕蔑，但柳無涯還是表示沉默。因為他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回去找人。

吃著叫不出名字的食物，力量正一點點回到身體里。柳無涯摸了摸饑餓了五百年的肚子，第一次把吃飽肚子和幸福聯系在一起。

不過柳無涯依然很脆弱，冷凍狀態下他的生理活動水平極低，但也抵不住長達五百年的消耗。現在他骨瘦如柴，原本健碩的身體，看起來像是營養不良的少年。

他看著眼前的壯漢，正要說話，卻被突然闖入腦海里的黑白景象打斷，一群野狼正向他們緩緩靠近。這感覺與在冰凍倉庫里發生的一模一樣，雖然轉瞬即逝，但是他清晰地“看”見了周圍的一切！

十多年的腥風血雨，無數的明刀暗槍，造就了柳無涯對危險情況的直覺。但是直覺畢竟是直覺，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不像現在這么真實。

“這種感覺……難道是直覺的升級版？是我沉睡了五百年后獲得的能力？”柳無涯暗自思忖。

這一群荒野餓狼足有十多只，全部都躡足前行，從他們背后偷偷靠近。即使在寂靜的曠野，短短幾十米的距離，柳無涯都沒有聽到一絲聲響。由此可以判斷，它們不僅有良好的夜視能力，精巧的肌肉控制力，更有相當高的智力。

還沒等柳無涯提醒，許猛耳朵動了兩下，臉色變得鄭重起來，看來他也察覺到了異常。

“待在原地，不要動。”許猛命令道。他站起身，緊緊地盯著狼群。

柳無涯站在黑道頂端的時候，沒有人能命令他。即便他還是個愣頭青的時候，也不是一個肯聽話的主。所以他隨手操起一塊石頭，與許猛并排站著，共同迎接即將到來尖牙和利爪。

許猛饒有興致地瞥了柳無涯一眼，說道：“勇氣可嘉啊，但這不是你那個時代的野狼，這些畜生更加兇殘。而且，你很虛弱。”

野狼似乎知道暴露了行跡，紛紛停住腳步，就站在距離他們不遠處，一雙雙明亮的眼睛在黑夜里顯得特別清晰。

“嗷喔……”頭狼仰天長嘯。

“保護好自己吧，你要是死了我可劃不來。”許猛說著，整個人如離弦之箭彈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