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林葆懌負氣出走 孫中山再下廣州

陳炯明趁著桂系、滇系軍閥互相拆臺的時候，南下廣東。莫榮新一敗再敗，無力抵抗。如今擺在海軍面前的有兩條路：一、繼續追隨莫榮新。二、轉而支持廣東人陳炯明。

為此，程耀垣和莫榮新安插進來的海軍少將王懋爭論不休。林葆懌提議，干脆誰也不支持，把艦隊開到福建銅山，悶在高山觀虎斗，臥在橋頭看水流。

這話明著是說海軍不干涉政治，你們陸上的軍閥人腦袋打成狗腦袋，和我們海軍沒關系！可實際上，林葆懌還想著回福建當他的福建督軍呢！

程耀垣一聽，當時大怒：“林葆懌！當初我叔父亡故之后，你馬上把湯次長和我架空，然后給全艦隊放假，為什么？這是因為你要掌控艦隊，你又派出了饒鳴鑾這個宵小之輩，和北京眉來眼去，拿著咱們的艦隊和北京換你的督軍去了！你說對也不對！”

林葆懌聽完，氣得臉色慘白：“程耀垣，你這是胡說八道！你有沒有證據啊？”

程耀垣冷笑一聲：“證據？你看這是什么！”

說著話，程耀垣從懷里拿出一樣東西，林葆懌一看，當時冷汗直冒！

有人問了，這是什么東西啊？這是一份電報，上面是林葆懌和“甲午五老”之一的藍建樞共同發布的“聯合通電”，而通電的內容就是海軍南北統一！

原來，北京方面原來的海軍部部長薩鎮冰，因為沒能攔住程璧光南下護法，引咎辭職，接任海軍部部長的就是藍建樞。藍建樞一上任，就給南方的護法艦隊拋出了橄欖枝。這正合林葆懌的心理啊！所以兩邊眉來眼去，藍建樞也就許給了林葆懌福建督軍的職位。

這幾天程耀垣、王懋兩派打口水仗，林葆懌也沒閑著，跟北京的藍建樞達成了這份聯合通電，就等著林葆懌調停完，把軍艦往福建一帶，然后就發表。反正護法艦隊大部分都是福建人，回家的感覺總是好的，剩下的人即使不滿，到了自己的地盤，他們也不敢大聲說話。

可他沒想到，程耀垣他們在打口水仗的同時，還在監視他，甚至把這封即將發表的電報截獲了，林葆懌惱羞成怒啊！他一琢磨：反正到現在為止，我的老鄉們沒有反對我，他們人多，只要他們在，我還怕什么？事情既然已經捂不住了，干脆公開吧！

所以林葆懌一拍桌子：“好！既然這樣，我就說了！各位福建同胞們！咱們才是艦隊的主力啊！咱們當初被程璧光裹挾著南下，都是被迫的，如今北京也說了，對咱們既往不咎，咱們何必還客居廣州呢？咱們應該回到自己的家，和咱們自己的閩系海軍兵合一處，將打一家，一起創出一番事業！”

說完，林葆懌原以為至少有一半老鄉要強烈支持他，剩下的也是默認，可沒想到，一個說話的都沒有！

這是怎么回事？出乎意料，福建籍海軍軍官聽了這話，又氣又恨。因為他們覺得：林葆懌這手雖然也是為他們著想，但至少要跟他們通一下氣吧！瞞著所有人跟北京政府通氣，那你還有沒有別的事瞞著我們？

而且林葆懌之前讓所有官兵放假九天，也頗不得軍官的心。當初放假，也許讓有些水兵感恩戴德。但是這幫軍官一琢磨：這么一放假，人全都松懈了，海軍的紀律何在？尤其是有些技術官兵，有的人很重要，軍艦少了他開不動，所以他們難得休假。這些人也放假去了，回來之后，極為懈怠。而且，艦隊到了廣州之后，也頗打了幾個小仗，之后就是和莫榮新方面鬧僵，彈藥缺乏，檢修、訓練都停了，飛鷹號軍艦到現在為止，還沒修好。您說軍官能不生氣嗎？

這一下，大出林葆懌的意料之外啊！同鄉沒人支持他。程耀垣大呼：“各位！你們都聽見了吧！就這樣的部長，要他何用！”

剛剛跟程耀垣吵得不可開交的海軍少將王懋也說：“哦！原來是這么回事！我說莫督軍給咱們那么多經費都去哪兒了？鬧了半天你都拿去買你的官位了！你到底對得起對不起我們？對得起對不起莫督軍！”

“對！你自己說說！”

這下，林葆懌四面楚歌啊！氣得渾身發抖：“你！你們不許侮辱我！我跟北京談判，并沒有用兄弟們的血汗錢！不信你們看！”

說完，林葆懌把艦隊的會計叫過來，讓他出具了一份艦隊用錢的支出清單，然后把剩下的錢，全讓會計拿出來了。

“你們來看，這就是咱們艦隊所有的資金，如果有誰懷疑我濫用兄弟們的血汗錢，盡管來查！從今天開始，所有的人排隊來我辦公室，我按工資如數給你們發！”

林葆懌雖然是個官迷，但是也不失為一條光棍！咱們簡短解說，三天過后，林葆懌把艦隊的工資發完，讓會計記了個賬，自己分文不拿，拂袖而去。有人問，他去哪兒了？上海。從此之后，林葆懌淡出政壇，隱居上海，再不出頭。由于海軍的福建同鄉背叛了他，從此之后，林葆懌再沒有回福建老家，直至1930年去世。

林葆懌一走，饒鳴鑾也待不住了，讓海軍官兵趕走，逃到了上海隱居。不過這家伙可沒有林葆懌那么“光棍”，繼續跟北京政府勾勾搭搭，不過他沒什么權力。抗戰開始后，他又投降汪精衛，一直當到了汪精衛的軍事參議員中將參議。汪精衛覆滅之后，他一看不好，趕緊回鄉隱居。由于戰亂，他的檔案毀了，所以一直沒人想起他來。后來他倒是得了善終，1961年病死于福州。

咱們再說護法艦隊，林葆懌、饒鳴鑾一走，最高的官就只剩下湯廷光了。湯廷光其實很有心計，前面人家痛斥林葆懌，他一句話也沒說。為什么？就是怕得罪人。他早就想到了，如果林葆懌一走，那他肯定就得接任，所以少得罪人為妙。因此，湯廷光成功繼任海軍部部長。王懋一看，自討沒趣，回去找他的莫督軍去了！

在此期間，陳炯明的部隊勢如破竹，廣東督軍莫榮新堪堪不敵，只得退出廣東，而廣州方面呢，為了避免兵禍，社會賢達推薦了湯廷光兼任廣東督軍。一方面是因為湯廷光也是廣東人，和陳炯明好說話。另一方面，湯廷光有艦隊啊！手里有槍，心里不慌，有實力和人家談，廣州就能避免兵禍之災。

果不其然，陳炯明和湯廷光一碰，兩個人談得挺好，所以1920年10月底，陳炯明不費一槍一彈，進入廣州。一個月后，孫中山先生又一次南下廣州，準備組建新的護法軍政府，繼續維護名存實亡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

孫先生這次回來，陳策他們可樂壞了！孫先生一行人剛一進廣州，陳策趕緊就把孫先生接進了原來的大元帥府。

等眾人坐定之后，陳策說：“孫先生，您總算回來了！這兩年多可等得我們好苦啊！”

孫先生點點頭：“是啊！我也想早點回來主持護法大局，可當時莫榮新仍然在廣州作威作福，阻撓護法。現在行了！莫榮新已經退出廣東，剩下的就是咱們的人了，所以咱們的護法一定能成功！中國的未來自此開始！”

溫樹德在旁邊也說：“對！孫先生說得好啊！我提議，咱們以茶代酒，干上一杯，以示祝賀！”

“好啊！”

眾人碰完杯，陳策一點人，自己這邊，吳志馨、溫樹德、歐陽格、歐陽琳、自己，包括留下來的胡漢民，一個也不少。孫先生這邊呢，只帶了廖仲愷，少了蔣介石和朱執信。陳策就問了：“先生，蔣大哥和朱大哥呢？”

孫中山口打咳聲：“唉！別提了！蔣中正現在陳炯明那里，這兩天他也比較忙，過上一階段我們就可以碰頭。執信他，唉！”

一聽這話茬，眾人感覺不妙啊！于是一起問：“怎么了？”

“朱大哥出事了嗎？”

“唉！執信他犧牲了！”

“啊？”

孫先生喝了口水，定定神：“我們去上海之后，執信要南下聯絡有志之士，對抗莫榮新。這也怪我啊！我怎么就沒阻止他！他這一去，聽說在虎門聯絡的時候，被莫榮新派人殺害了！”

眾人聽罷，無不流淚啊！朱執信一直是孫中山革命的左膀右臂之一，能文能武，革命經驗豐富，如今少了他，眾人怎么高興得起來呢？

還是孫先生先止住了悲聲：“唉！算了！咱們這是革命，革命怎么能不死人呢？我們成功地將軍閥勢力驅逐出廣東，執信在天之靈如果知道，我想他也不遺憾了！”

陳策也說：“是啊！大家也別那么垂頭喪氣，孫先生也說了，革命嘛，哪兒能不死人呢？而且，后面咱們還要干的事情多了，光跟這里難過，有用嗎？你們要是難過，行！等咱們把該干的事情干完了，咱們一起在朱大哥靈前自殺陪他去，行不行？”

孫先生一聽，陳策這話又要走板，拿眼睛一瞪陳策，陳策趕緊不吱聲了。不過陳策這話雖然走板，但理是對的，眾人聽到這里，也陸續的收起悲聲。孫中山拿出手絹蘸了蘸眼淚，說道：“說完我這里，我該問問你們了，最近海軍的情況怎么樣？”

陳策一聽：“哎呀！孫先生，您可不知道啊！海軍這里出大事了！是這么這么回事。”

陳策就把海軍眾軍官逼走林葆懌，湯廷光繼任廣東督軍等事情一說，孫先生也愣了：“怎么會這樣？”

溫樹德說了：“孫先生，我最近呢，聯絡了我原來的幾個部下，他們跟我說，林葆懌這次完全是自作自受，背著海軍官兵跟北京勾勾搭搭。說句實在的話，他就是把兄弟們賣了，換他福建督軍的位置。結果呢，弄了個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他這一走，湯廷光上來了，現在不但是海軍部部長，還兼任廣東的督軍，我看下面似乎對咱們有利。”

說到這兒，旁邊的歐陽格冷笑一聲：“哼哼！有利？不一定吧！湯廷光和程璧光都是一類人，看著挺可靠，實際耳軟心活。孫先生，我勸您還是小心為上，程璧光就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歐陽琳一看，兄弟這說得越來越不像話了，直拽歐陽格的袖子。歐陽格一看：“哥哥，你拽我干什么？你拽我我也要說！我看不光他們不可靠，從閩系海軍出來的，我看沒一個可靠的！”

歐陽格說到這兒，眼睛直往溫樹德和吳志馨身上瞄。這兩個人一聽，臉當時也耷拉下來了，正要發作，陳策趕緊過來了：“各位，消消氣！歐陽老弟看不慣林葆懌的所作所為，再加上最近比較累，上了點火，對二位多有冒犯，請原諒！”

孫中山也過來了：“二位，請別放在心上，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他！”

孫先生這一出面，倆人也不好說什么了，會議不歡而散。

過了兩天，孫先生召集反對北洋軍閥的政客，開了一次非常會議，也就是人數不足的非正常會議，會議選舉了孫中山為非常大總統，領導北伐。陳炯明被任命為廣東省省長兼粵軍總司令。湯廷光呢，仍然擔任海軍部部長。

此次護法，孫先生的心情比以前舒暢多了。為什么啊？自己、陳炯明、湯廷光都是廣東人，三個老鄉，有什么事不好談的？而且此時，俄國的十月革命也已經成功了，孫先生從這次革命也看出來了，手里有槍，心里不慌啊！與其依賴別人，不如靠自己，自己要是有了強大的力量，那還怕什么呢？

可孫中山不知道，就在這一團和氣的背后，仍然有暗流涌動，孫先生因此險些丟掉性命！要知怎么回事？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