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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阿爾戈行動(7)

丘吉爾的座機“空中霸王”(Skymaster)在羅斯福出發(fā)之后5分鐘也離開魯卡機場。他在回憶錄中說這趟航行“又長,又冷”。他痛批竟然選了雅爾塔來舉行這場高峰會議。“花10年工夫去找,也不會找到比雅爾塔更差勁的地方,”丘吉爾1月間向霍普金斯抱怨說,“最好帶上威士忌,能治斑疹傷寒、殺虱子,這都是那地方盛行的。”羅斯福在前往馬耳他途中接到了霍普金斯的這份報告,但是賴利憤怒地通過電報向總統(tǒng)匯報:“情況沒有丘吉爾說的那么可怕,蘇聯(lián)人已經(jīng)做了適度改進。”[56]

羅斯福的“圣牛”專機,于當?shù)貢r間2月2日中午12點10分在沙基基地降落。一切都順利,只是蘇方不能理解,為什么羅斯福的護航戰(zhàn)斗機不照指示飛行:它們繞著沙基跑道飛,沒有降落在克里米亞首府辛菲羅波爾(Simferopol)附近的色拉布茲(Sarabuz)空軍基地。20分鐘之后,丘吉爾的護航機隊也同樣如此。蘇聯(lián)空軍指揮官這廂在追查為什么會這樣,安娜·伯蒂格則饒有興味地觀賞丘吉爾那6架洛克希德P-38閃電戰(zhàn)機在基地上空繞飛的表演。[57]

羅斯福和丘吉爾的座機降落時,美、英代表團的大部分成員都已經(jīng)到達,不是在帳篷里享用香檳、伏特加、魚子醬和俄制糕點,就是已在前往雅爾塔的路上。第一位到羅斯福座機上來拜候的是蘇聯(lián)外交部長莫洛托夫,然后丘吉爾也來了。羅斯福用特制的升降梯下機,被抬上蘇方提供的一輛美國按《租借法案》援助的吉普車。接下來,羅斯福在丘吉爾和莫洛托夫的陪同下,檢閱蘇軍儀仗隊。

丘吉爾的醫(yī)生莫蘭見到自己的首相步行跟著羅斯福的吉普車,顯然很不高興。他在日記中很不以為然地寫下:“首相走在總統(tǒng)旁邊,仿佛一名上了年紀的印度仆役陪伴著維多利亞女王的四輪馬車。”他對羅斯福的描述也不很恭敬:“總統(tǒng)看起來又老又瘦又憔悴。他坐著,直視前方,嘴巴張開,仿佛呼吸困難。”安娜也很擔(dān)心老父,承認“他昨天一整天都很忙碌,夜里在飛機上睡得也不夠,看起來倦容滿面”。奉派到沙基基地觀察羅斯福的蘇聯(lián)醫(yī)生也認為他很疲憊,健康狀況欠佳。[58]

美、英兩國首腦在當?shù)貢r間下午1點過后不久,即在蘇聯(lián)官員和安全人員的簇擁下,坐上汽車離開沙基,希望在夜幕低垂之前抵達雅爾塔。他們先朝辛菲羅波爾出發(fā),再轉(zhuǎn)往南,循山路前往濱海的阿盧什塔市(Alushta)。到了黑海邊,他們再轉(zhuǎn)西,沿“羅曼諾夫路”前往雅爾塔。奉主司安全事務(wù)的內(nèi)務(wù)人民委員部之命,整條路都清空,不僅鏟除了雪,連行人、車輛也全都清空了。通往辛菲羅波爾的路上,每15米就有一名武裝持械的蘇軍士兵站崗。蘇聯(lián)儀仗隊的一個特色是,在通往雅爾塔路上站崗的士兵里有很多是女兵。

令來賓們覺得有趣的是車隊經(jīng)過時士兵的敬禮。波倫記得:“總統(tǒng)車隊經(jīng)過時,士兵們(許多是女兵)齊齊行起了蘇式禮——突然改變持槍位置,使來復(fù)槍身與身體呈30度。一路上好幾千人如此行禮,真是壯觀。”安娜·伯蒂格覺得這些士兵“帥氣挺拔”,但是和總統(tǒng)父女坐同一輛汽車的衛(wèi)隊長賴利卻認為沒什么了不起。他在回憶錄里說:“有些蘇聯(lián)士兵個頭很小,連肩上扛的古董春田式步槍都比戰(zhàn)士還高。仔細一看,這些勇猛的士兵竟是十幾歲的青春少女,但她們已經(jīng)是紅軍的戰(zhàn)斗兵員了。”[59]

一行人從車窗向外看去,只見道路、士兵和地貌——平坦的梯田,然后是山巒——處處展現(xiàn)出幾個月前激烈戰(zhàn)斗的痕跡。賴利寫道:“丘陵起伏的鄉(xiāng)間散布著被燒毀的坦克、半倒的建筑物,以及納粹撤離克里米亞時棄置、焚燒的火車車廂。”總統(tǒng)的旅行日志,以及幾乎每個出席會議者后來寫下的回憶錄中,都有類似的記載。羅斯福見到兵災(zāi)破壞如此慘重,大受觸動,后來在和斯大林第一次會談時脫口而出,自己“比一年前更想痛擊德國人”。

車隊抵達辛菲羅波爾時,一行人終于有機會近距離看看本地人。安娜·伯蒂格在日記中寫下:“整體而言,每個人看來都吃得不錯,相當健康。”哈里曼大使27歲的女兒凱瑟琳稍早時從莫斯科坐火車抵達雅爾塔,也和安娜有同感。她發(fā)現(xiàn),“烏克蘭農(nóng)民……比起莫斯科附近的農(nóng)民富裕多了”。安娜詳細描述她從車窗中看到的蘇聯(lián)老百姓的容貌。她說:“男女老幼都一樣,穿著顏色款式單調(diào)的衣服。但是,他們的衣服有些雖破舊,卻足以保暖。”安娜印象最深刻的是,除了軍人,似乎看不到男丁。她說:“許多孩童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成熟得多。女人的樣貌也似乎比實際年齡蒼老,臉上經(jīng)常有深深的皺紋。”她又說:“如果你看到這些女子工作多么辛苦,就不會覺得奇怪了。她們背負著極為沉重的負擔(dān)。”[60]

從沙基到雅爾塔,汽車時速約30公里,走了將近六個小時。丘吉爾最不耐煩坐汽車,他對女兒薩拉抱怨:“天啊!還要五個小時!”安娜護著父親,堅持和他同車,以免父親得被迫跟代表團其他成員“找話說”。他們在車上吃三明治,安娜不肯在辛菲羅波爾停下來用午餐。(她后來同意停幾分鐘,只是為了上廁所。)安娜在日記中寫道:“當我們到達時,我大吃一驚,莫洛托夫竟然搶在前頭抵達,準備好一桌的伏特加、淡酒、魚子醬、鮮魚、面包、奶油等等——天曉得,還會有什么。”美國人沒吃午飯就上車趕路。英國人則十分悠閑。莫蘭面對魚子醬、煙熏鮭魚、烤乳豬和香檳,“有點猶豫”。“但說起首相,”莫蘭寫道,“他素來喜愛美食,立刻就大快朵頤。”[61]

羅斯福最先到達他要下榻的里瓦迪亞宮,但是丘吉爾終于抵達幾公里路之外的沃倫佐夫別墅(Vorontsov villa)時,可比羅斯福高興多了。因為吃了一頓午飯,行程似乎就沒那么難挨了。薩拉寫信向母親稟報:“吃過午飯,還有兩個小時車程,但已經(jīng)舒服多了。爸爸差一點背誦了全本《唐璜》,也睡了約半個小時。”丘吉爾在回憶錄里說“燦爛的陽光”迎接著他們一行人穿越山區(qū)。可是其他人卻說那日天氣“陰沉”,“云層低,落雨,也略微飄雪”。薩拉說,從辛菲羅波爾往雅爾塔的路上,“夜色降臨,但車燈仍可照見依然沿路守備的哨兵”。晚間7點45分,車隊抵達預(yù)定作為英國代表團總部的沃倫佐夫別墅時,丘吉爾堅持要和莫蘭、艾登談話。莫蘭說:“他精神十足,說他現(xiàn)在還可以坐車再來一趟同樣久的旅行,并在結(jié)束時發(fā)表講話。”[62]

指定為美國代表團總部的里瓦迪亞宮,實際上并不在被賴利形容為“一片廢墟”的雅爾塔城里,而是在離城7公里的一塊屯墾區(qū)里。羅斯福總統(tǒng)1945年2月旅行日志的作者說,這座夏宮“海拔超過150英尺(約46米),東、北兩面可看到極為壯觀的山海景色”。安娜在日記中寫道:“‘三巨頭’住的那三棟宮殿是僅有未遭兵火損毀的建筑物。沙皇和富豪從前常常搭乘火車到塞瓦斯托波爾,乘坐游艇到雅爾塔來。本地人還記得喬·戴維斯(Joe Davies)開著他和瑪喬麗(Marjorie)的游艇來這里的事!”她指的是1936年至1938年間擔(dān)任美國駐莫斯科大使的戴維斯夫婦,他們曾到此度假,和羅斯福一家人也很熟。[63]

里瓦迪亞得名于希臘中部的一座城市,呼應(yīng)著俄國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Empress CatherineⅡ)主政時期雄心勃勃的希臘計劃。當年她有心恢復(fù)拜占庭帝國,重建俄國對伊斯坦布爾海峽和達達尼爾海峽的控制權(quán)。1783年兼并克里米亞只是實現(xiàn)這一宏偉計劃的一步。葉卡捷琳娜二世甚至給一個孫子取名為康斯坦丁,預(yù)備日后立他為新拜占庭的國王。她把克里米亞地區(qū)數(shù)十個城市和屯墾區(qū)都用希臘風(fēng)格的名字重新命名。新首府命名為辛菲羅波爾,俄國黑海艦隊軍港命名為塞瓦斯托波爾,而未來沙皇夏宮所在地則命名為里瓦迪亞。凡此種種都見證著一個宏圖大計,可惜的是永遠未能實現(xiàn)。

克里米亞不僅未能成為進軍伊斯坦布爾的橋頭堡,就連俄國在18世紀末取得的這個半島和其他領(lǐng)土,也在克里米亞戰(zhàn)爭中遭到挑戰(zhàn),俄國必須與英國、法國、奧斯曼帝國的國際聯(lián)盟軍交戰(zhàn)。戰(zhàn)事于1853年因為法、俄爭奪巴勒斯坦基督教圣殿的控制權(quán)而爆發(fā)。其實當時爭的是奧斯曼帝國的未來,以及歐洲列強在該地區(qū)的影響力。沙皇尼古拉一世(Nicholas I)誤判了英國的意向,英國猶豫了一陣子,終于決定加入法國陣營,試圖阻止俄國勢力伸入巴爾干。1854年,三大國在克里米亞爆發(fā)大戰(zhàn)。

盟軍包圍塞瓦斯托波爾,但是俄國守軍和艦隊已沉的海軍士兵不肯投降,堅決固守近一年,造成進犯者的重大傷亡。英法聯(lián)軍的克里米亞遠征事后證明一點也不成功,英國折損了最精銳的騎兵團——成員大部分出身大英帝國一些最著名的貴族世家。就公共關(guān)系而言,它也是一場災(zāi)難,因為當時電報已經(jīng)頗為發(fā)達,克里米亞戰(zhàn)爭因而成為媒體界報道的第一樁國際軍事沖突。英法聯(lián)軍表現(xiàn)不如預(yù)期,可是俄國也沒占到便宜,最后必須棄守塞瓦斯托波爾。組織一個挺俄同盟的希望,包括引美國艦隊進入黑海以抵制英、法海軍力量的計劃,從來沒能付諸實現(xiàn)。俄國新登基的沙皇亞歷山大二世(AlexanderⅡ)被迫停止戰(zhàn)爭,于1856年在巴黎簽署和平條約。[64]

這份《巴黎和約》打破了歐洲既有的均勢,大大挫敗了俄國企圖控制伊斯坦布爾和黑海海峽的野心。《巴黎和約》使俄國失去了奧斯曼帝國之內(nèi)基督徒保護者的地位,規(guī)定黑海中立,禁止任何國家(包括俄國)在黑海沿岸建立碉堡。雖然不準建碉堡,和約卻沒有規(guī)定不準俄國貴族乃至沙皇本人在黑海之濱修造夏宮。1860年,亞歷山大二世在黑海邊的里瓦迪亞買了一塊地,派建筑師伊波利托·蒙尼蓋提(Ippolito Monighetti)負責(zé)替他設(shè)計。19世紀60年代,蒙尼蓋提在當?shù)厣w了一大一小兩座宮殿,另外還有一座教堂。里瓦迪亞很快就成了沙皇家族喜愛的避暑勝地,尤其是亞歷山大二世的皇后黑森的瑪麗亞(Maria of Hesse)最愛來,因為她的御醫(yī)建議她盡可能住在氣候溫暖的地方。

羅斯福一定從他喜愛的作家馬克·吐溫(Mark Twain)最膾炙人口的作品里聽過沙皇在里瓦迪亞的夏宮。馬克·吐溫在《傻子出國記》(The Innocents Abroad)中描述了他于1867年到里瓦迪亞一游的經(jīng)過,那是沙皇家族到克里米亞避暑的第一年。馬克·吐溫寫道:

我們兩三天前在俄國雅爾塔泊靠。我認為這里簡直就是內(nèi)華達山脈。遠處是灰色的高山,兩側(cè)松木林立,峽谷分開了它們,不時又冒出高聳的巨巖,又長又直的溪澗從高峰直下海面——一切都像極了內(nèi)華達山脈,仿佛一處是照著另一處畫出來的。雅爾塔這座小村落位于環(huán)山的平臺,前后傍著山壁,仿佛是從高處緩緩沉落到現(xiàn)今的位置的。這塊洼地布滿公園和貴族的庭院,綠蔭深處,他們的宮殿不時像花朵綻開般冒出光亮的顏色。這是一個美麗的地方。

馬克·吐溫搭乘“貴格城號”(Quaker City)輪船游地中海和黑海,是由舊金山一家報紙贊助的。他也因沙皇及皇室成員的熱情接待而大受感動,覺得他們友善、真誠(不像法國人,他覺得他們的接待只是虛應(yīng)故事)。馬克·吐溫寫道:“亞歷山大二世說,他很高興見到我們,尤其是俄、美之間存在著友好關(guān)系……皇后說,美國人在俄國非常受歡迎,她希望俄國人在美國也同樣受歡迎。”

那的確是俄美關(guān)系融洽的好時光。馬克·吐溫做客里瓦迪亞的那一年,俄國把阿拉斯加賣給了美國。談判始于克里米亞戰(zhàn)爭期間。美國新聞報道了這場戰(zhàn)爭,某些后來參加了南北戰(zhàn)爭的美國人對此相當關(guān)注,他們從克里米亞戰(zhàn)爭里學(xué)到了英、法聯(lián)軍的戰(zhàn)術(shù)。除了財務(wù)考慮之外,俄國人之所以有意脫售阿拉斯加,也是希望破壞大英帝國的戰(zhàn)略,放棄這個一旦英國進襲,圣彼得堡[65]就會因鞭長莫及而無法守住的領(lǐng)地。沙皇的顧問擔(dān)心阿拉斯加會成為另一個克里米亞,而且當?shù)赜譀]有類似塞瓦斯托波爾的堡壘,也沒有重要的軍事設(shè)施可以據(jù)守。

馬克·吐溫素來痛恨獨裁專制,但顯然被沙皇的氣宇折服,訝異自己竟能與這位掌握大權(quán)者同處一室。他寫道:

想來奇怪——我也說不出有多奇怪,這位站在一群男男女女之中、在樹底下講話的男子,分明就與一般人無異,卻一開口就能使船只飛快乘風(fēng)破浪,令火車疾馳穿越平原,讓信使急如星火傳令,去把上百電報送到跨地表1/7面積的帝國四隅,而后就有數(shù)不盡的人跳起來遵命行動。我不禁想去看看他的手,看看是否和我們凡人一樣有血有肉。[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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