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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知道嗎,就是阿希禮·韋爾克斯的表親,住在亞特蘭大的佩蒂帕特·漢密頓小姐——查爾斯和玫蘭妮的姑媽。”

“我知道,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這么蠢的老太。”

“我說,昨天我們在亞特蘭大等回來的火車,她坐著馬車路過車站,就停下跟我們談話,她告訴我們明天晚上韋爾克斯家開舞會時要宣布一項訂婚喜訊。”

“哦,這事我知道,”斯佳麗失望地說。“她那個蠢侄子查爾斯·漢密頓跟霍妮·韋爾克斯兩個人唄。這事大家都知道好幾年了,都說他們總有一天要結婚,盡管他看來對這事不太起勁。”

“你認為他蠢嗎?”布倫特責問道。“去年圣誕節你不是讓他圍著你直轉嗎?”

“他要圍著我轉,我又沒辦法,”斯佳麗漫不經心地聳聳肩說。“我認為他這人怪娘娘腔的。”

“再說,明天要宣布的可不是他訂婚,”斯圖特得意洋洋地說。“是阿希禮跟查理[16]的妹妹玫蘭妮小姐!”

斯佳麗臉色雖不變,嘴唇卻發白了——恰如一個人冷不防挨了當頭一棒,乍吃一驚,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盯著斯圖特時臉色鎮靜,斯圖特根本不善于分析心理,當然認為她只不過是意想不到,很感興趣而已。

“佩蒂小姐告訴我們,他們原來打算到明年才宣布,因為玫荔[17]小姐身子不大好;可是到處都在傳說要打仗,男女雙方家里的人都認為最好還是趁早結了婚算數。所以明天晚上吃飯時就要宣布這消息。好了,斯佳麗,我們已經把秘密告訴你了,你總得答應明天陪我們吃晚飯了吧。”

“我當然答應。”斯佳麗不假思索地說。

“還答應專陪我們跳華爾茲?”

“專陪你們。”

“你真好!別的小伙子一定要氣瘋了。”

“讓他們氣瘋好了,”布倫特說,“我們兩個對付得了他們。聽我說,斯佳麗。早上野宴時跟我們坐在一起。”

“什么?”

斯圖特又說了一遍。

“那當然。”

哥兒倆興高采烈,相互看看,但心里不免有些詫異。雖然他們自命為斯佳麗的意中人,可是他們從沒這么輕易得到過這份恩寵。她平時敷衍他們時往往要讓他們苦苦哀求,不肯說聲好,也不肯說聲不好。要是他們惱了,她就笑,他們生氣了,她就冷冰冰。這會兒她竟然答應他們明天全包給他們了——野宴時坐在她旁邊,專陪他們跳華爾茲,(他們一定要想辦法讓明天舞會上光跳華爾茲!)還有共進晚餐。這樣的話給大學開除也值得了。

他們得逞了,心里頓時又上了勁,磨磨蹭蹭不肯走,盡在談什么野宴啊、舞會啊、阿希禮·韋爾克斯和玫蘭妮·漢密頓啊,還互相打岔,開開玩笑,嘻嘻哈哈一通,還露骨地暗示她請他們留下吃飯。過了一陣子他們才理會到斯佳麗話說得不多。總之氣氛變了。哥兒倆就是弄不清什么道理,只是下午那種高興勁兒消失了。斯佳麗雖然還沒有答非所問,但對他們說什么話似乎不大留心。哥兒倆覺察到有點莫名其妙,不免感到沒趣,暗暗氣惱,又捱了一會兒,才看看表,勉強站起身。

在新耕地對面,太陽已經西沉,河對面高高的樹林影影綽綽。燕子正迅捷地飛掠過院子,家禽也正從田間回來,零零落落的是雞,搖搖擺擺的是鴨,趾高氣揚的是火雞。

斯圖特一聲吼道:“吉姆士!”過了一會兒,就見一個跟他們年紀相仿的高大黑小子氣喘吁吁地從屋子拐角跑出來,朝拴著的馬跑去。吉姆士是他們的貼身伴當,像狗似的到處陪著他們。他是他們小時候的玩伴,在他們十歲生日那天就送給他們使喚了。塔爾頓家的獵狗一見到他,趕緊在紅土上跳起身,站好等候主人。哥兒倆跟斯佳麗點點頭,握握手,說明兒一早他們就到韋爾克斯家等她。說罷他們就匆匆走下小徑,騎上馬,后面跟著吉姆士,順著兩排雪松的林蔭道一溜小跑而去,一邊揮舞帽子,一邊朝她喊話。

但等繞過那條一片塵土的道路的拐彎,看不見塔拉莊園了,布倫特才在山茱萸樹叢下勒住馬。斯圖特也按馬不動,黑小子在后面幾步路外也停了下來。三匹馬感到韁繩松了,都往下伸長脖子去啃嫩青草,耐心的獵狗又在松軟的紅土上躺下,癡心仰望在蒼茫暮色中盤旋的燕子。布倫特那張一副老實相的臉上露出困惑和微微慍怒的神色。

“聽我說,”他說,“你看,她像是會留我們吃飯的嗎?”

“我原還以為她會呢,”斯圖特說,“我一直等著她開口,誰知她沒開口。你明白是怎么回事嗎?”

“我弄不明白。不過照我看來,她本來會請我們吃飯的。說到頭來,今兒畢竟是我們回家的頭一天啊,她有好一陣子沒看見我們了。我們也有好多事要跟她說呢。”

“照我看來,我們剛到時她看見我們還高興得不得了呢。”

“我也這么想。”

“后來,大約半小時前,她就有點兒沉默了,像是頭痛了。”

“我也看到了,可我當時沒在意。你看她怎么啦?”

“我不知道。你看我們說過惹她生氣的話嗎?”

他倆想了一會兒。

“我想不出什么話啊。再說,斯佳麗生起氣來,大家都有數。她可不像有些姑娘全擱在心里。”

“是啊,我就是喜歡她這點。她生起氣來絕不會冷冰冰,一副討厭相——她會跟你明說的。準是我們說的話,做的事里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她才閉上嘴,臉色難看了。我敢說,我們剛來的時候,她看見我們還是很高興的,還打算請我們吃飯呢。”

“你看,不見得是我們被開除的緣故吧?”

“才不呢!別傻了。我們告訴她這事,她聽了還樂得什么似的呢。再說,斯佳麗跟我們也差不離,并不看重念書的。”

布倫特在鞍上回過頭去,叫那個黑小子。

“吉姆士!”

“少爺?”

“你聽到我們跟斯佳麗小姐談什么了嗎?”

“沒,沒,布倫特少爺!你想我怎會偷聽白人說話呢?”

“偷聽,我的天哪!你們黑人什么事情都知道。哼,你騙人,我親眼看見你側著身子挨到門廊拐角,蹲在墻腳一簇白茉莉樹那兒。得,你聽到我們說了什么可能惹斯佳麗小姐生氣——或傷她心的話?”

經這么一求,吉姆士就不再裝作沒聽到談話了,只是皺皺黑眉頭。

“沒,少爺。我沒聽見你們說了什么惹她生氣的話。照我看來,她看見你們好像很高興,的確很惦記你們哪,她一直唧唧喳喳,樂得像小鳥,到后來你們告訴她阿希禮先生和玫荔·漢密頓小姐要結婚了,那時她才像小鳥看見老鷹飛過去那樣安靜了下來。”

哥兒倆面面相覷,點點頭,不過還是沒明白過來。

“吉姆士說得對。可我看不出這是為什么,”斯圖特說。“我的天哪!阿希禮對她又算不上什么,只是個朋友罷了。她又沒愛上他。她愛上的是我們倆啊。”

布倫特點頭表示同意。

“你想會不會是阿希禮沒告訴過她明天晚上要宣布這事,她為了他在告訴大伙兒前沒先跟她這個老朋友說一聲,就此生他的氣了?姑娘家把先知道這類事情看得很重的。”

“說起來倒也是。不過如果他沒告訴她明天宣布,那又怎么樣?這種事原該是樁秘密事兒,是件意外喜訊,做男人的總有權利對自己訂婚的事保守秘密吧?要是玫荔小姐的姑媽沒透露,我們都還不知道呢。不過斯佳麗一定知道他總有一天要娶玫荔小姐的。嗐,我們都知道了好多年啦。韋爾克斯家和漢密頓家一向是表親通婚的。人人都知道他大概總有一天會娶她的,正像霍妮·韋爾克斯也要嫁給玫荔的哥哥查爾斯一樣。”

“得了,我不去想這事了。可她不請我們吃飯我總不大痛快。我發誓絕對不愿回家去聽媽痛罵我們被開除的事。這可不見得是頭一回了。”

“不定這會兒博伊德已經把她的氣平下來了。你知道這小淘氣鬼一張嘴多么能說會道。你知道他一向能把她的氣平下來的。”

“是啊,博伊德雖然能辦到,可也得花時間。他得繞著圈子說話,繞得她搞糊涂了,只好罷休,叫他留點說話力氣去當律師用。可是這會兒他還沒時間開個頭呢。嗐,我敢打賭,媽至今對那匹新馬還挺起勁,要到今晚坐下來吃飯,看見博伊德,她才會想起我們又回到家里來了。晚飯沒吃完,她就越想越火,氣得七竅生煙。要到十點鐘,博伊德才有機會跟她說,自從校長對你我那樣訓話以后,我們留在學校里臉上都不會光彩。要到半夜時分,博伊德才會說得她回心轉意,把火氣出到校長身上,問博伊德干嗎不一槍把校長崩了。不行,我們要等到半夜過了才能回去。”

哥兒倆怏怏不樂地面面相覷。他倆對馴養野馬、開槍鬧事、鄰居發火什么的全都不怕,怕就怕紅頭發的母親老實不客氣的數落,還怕她用馬鞭毫無顧忌地抽他們屁股。

“得了,聽我說,”布倫特說。“我們就上韋爾克斯家去吧。阿希禮兄妹一定愿意留我們吃飯的。”

斯圖特看上去有點不安。

“不,還是別去吧。他們家準備明天的野宴一定忙得不可開交,再說——”

“噢,這我倒忘了。”布倫特匆匆說。“好,我們就別去。”

他們對著馬一聲吆喝,就默默騎了一陣子,斯圖特那張棕色的臉不由臊紅了。原來,去年夏天以前,在雙方家里和全縣的人一致首肯下,斯圖特就一直在追求印第亞·韋爾克斯。縣里的人覺得印第亞·韋爾克斯性子冷靜沉著,對他可以起點安定的作用。總而言之,大家都熱心地抱著這希望。斯圖特興許找到了對象,布倫特可不滿意了。布倫特也喜歡印第亞,但他認為她長得太丑,性子又太溫順,斯圖特跟她談戀愛,他簡直無法奉陪,這是哥兒倆頭一回趣味不投。布倫特認為這姑娘絲毫也不出眾,而他兄弟卻對之大獻殷勤,不免心里不痛快。

后來,到了去年夏天,在瓊斯博羅橡樹林舉行的一次政治講演會上,他們倆忽然一下子都注意到斯佳麗·奧哈拉了。他們認識她多年了,打小時候起,她就是最討人喜歡的玩伴,因為她會騎馬,會爬樹,幾乎跟他們一樣。誰知叫他們大吃一驚的是她竟出落成一個妙齡少女了,而且也算得上天下最嬌媚的姑娘。

他們頭一回注意到她笑的時候那對綠眼睛多么靈活,那對酒窩多么深,她的手腳多么纖巧,她的腰肢多么苗條。他們一番花言巧語哄得她發出一串銀鈴般的歡笑聲,他們就此以為她把他們看成一對稀世至寶,益發使出了渾身解數。

這是哥兒倆一生中值得紀念的一天。因此,他們一談起這事,總是想知道他們為什么早先沒注意到斯佳麗的魅力。他們根本得不出正確的答案,原來那一天斯佳麗是存心引他們注目的。她生來就容不得任何男人同任何女人談戀愛,而不是同她,她一看見印第亞同斯圖特說話,她那副強橫的脾氣就受不了。她看上了斯圖特還不滿足,連布倫特也看上了,干脆把哥兒倆一起拉攏了。

布倫特原來半心半意地追求過洛夫喬伊一個姑娘,萊蒂·芒羅,現在他們倆都同她談上了戀愛,干脆把印第亞和萊蒂都拋到九霄云外了。哥兒倆可沒問如果斯佳麗接受他們其中一個的愛,失意的那個怎么辦。反正船到橋頭自會直。目前他們對一致追求一個姑娘十分滿意,因為兄弟間倒沒有爭風吃醋。鄰居看到這個情況都很感興趣,他們的母親卻很煩惱,因為她并不喜歡斯佳麗。

“如果那個鬼丫頭相中你們哪一個,誰就活該,”她說,“也許她兩個都相中,那你們就只好搬到猶他州去,當地摩門教徒[18]肯不肯收留你們——我可不知道……我傷腦筋的只是總有一天你們倆都要給那個兩面三刀的綠眼珠小妖精害得喝個爛醉,爭風吃醋,那時就開槍決斗。不過那么著倒也不壞。”

自從那天講演會以后,斯圖特見了印第亞就不自在。倒不是印第亞責罵過他突然變了心,也不是在眼色里或舉止中流露出她看出他變了心。她這位小姐賢惠得要命。可是斯圖特對她總感到內疚不安。他知道他已經使印第亞愛上了他,他知道她內心還愛著他,他心里感到自己做事不像堂堂男子漢。他依然非常愛她,尊重她有較好的教養,有學問,還有種種優良品德。可是,真見鬼,同斯佳麗那活潑善變的魅力相比,她總顯得呆板、乏味,而且老是一成不變。碰到印第亞你總是知道該怎么湊她的興,碰到斯佳麗你就一點兒都摸不著邊。這點真夠叫男人掉了魂似的,可是魅力就在這兒。

“得,我們就上凱德·卡爾弗特家吃晚飯吧。斯佳麗說凱思琳從查爾斯頓回來了。也許她會談些我們沒聽說過的蘇姆特堡消息。”

“凱思琳才不知道呢。我跟你打賭,兩塊賭一塊,她連港口外有沒有炮臺都不知道,更別說炮臺里全是北佬,給我們一頓炮轟打光這事了。她只知道自己跑舞會,找情人罷了。”

“得,聽聽她說廢話也有趣。總得有個地方躲躲,等到媽上床睡覺了再說啊。”

“嗐,媽的!我喜歡凱思琳,她很有趣,也想聽聽卡羅·瑞特和查爾斯頓其他一些熟人的消息;可我死也受不了跟她那個北方后娘同桌吃飯。”

“斯圖特,別讓她太難堪。她是一片好意。”

“我不是讓她難堪。我是可憐她,但要我可憐的人我并不喜歡。她拼命想討好人家,讓人家感到舒服自在,弄得手忙腳亂的,結果反而說錯話,做錯事,落不到個好。她讓我感到坐立不安!她把南方人當成蠻子。她甚至還跟媽這么說。她怕南方人。每逢我們在場,她總是怕得要死。她真叫我想起一只瘦得皮包骨的母雞,歇在椅子上,眼睛有點骨溜溜,發著愣,嚇壞了,只要誰有點兒動靜,它就準備拍拍翅膀,咯咯亂叫。”

“得了,你不能怪她。你的確開過槍打中凱德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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