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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加泰羅尼亞人(2)

說完,姑娘目光嚴厲地注視著這個加泰羅尼亞人,后者仿佛被這目光捕獲似的,慢慢地走近愛德蒙,向他伸出手去。

他的仇恨像一個來勢洶洶但又疲軟無力的浪頭,粉碎在姑娘對他施加的影響之下。

但是,當他剛接觸到愛德蒙的手,就感到他該做的也僅此而已,便一下子沖出屋去。

“呵!”他一邊大聲說,一邊像個瘋子似的狂奔著,雙手插進他的頭發(fā)里,“呵!有誰能替我除掉這個人!我太不幸了!太不幸了!”

“喂,加泰羅尼亞人!喂,費爾南!你到哪里去?”一個聲音傳來。

年輕人猛地停下來,向周圍張望,看見卡德魯斯與唐格拉爾坐在蔓葉蔭翳的涼棚下的一張桌子旁。

“喂!”卡德魯斯說,“你為什么不來坐坐?你就這么著急,連向老朋友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了?”

“尤其是這兩位朋友面前還有幾乎滿滿的一瓶酒哩,”唐格拉爾補充道。

費爾南呆呆地望著這兩個人,什么話也不說。

“他看上去很不自在,”唐格拉爾用膝蓋碰了碰卡德魯斯說,“也許我們判斷錯了,與我們的預料相反,唐泰斯得勝了?”

“哼!走著瞧吧,”卡德魯斯說。

他轉(zhuǎn)身面向年輕人,說:

“喂!瞧,加泰羅尼亞小伙子,你想好了沒有呀?”他說。

費爾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慢吞吞地走進涼棚,濃蔭下他的感官似乎清醒了一點兒,一絲涼意也使他心力交瘁的身子舒服些了。

“你們好,”他說,“你們叫我是嗎?”

說著,他一下子便癱倒在桌邊的一張椅子上,而不像是坐下去的。

“我招呼你是因為看見你像一個瘋子似的在奔跑,我擔心你去跳海哩,”卡德魯斯笑著說,“嗨!對朋友嘛,不僅僅是請他們喝杯酒,還要防止他們喝三四品脫[1]水呀。”

費爾南嘆了一口氣,聽上去就像是在呻吟,他的頭垂在交叉放在桌上的兩只手腕上。

“嗨!你要我告訴你嗎,費爾南,”卡德魯斯像個出于好奇而顧不上耍手腕的小市民,以粗魯直率的口氣單刀直入,“嗨!你看上去像一個失意的情人!”

他說了這句玩笑話,便嘻嘻哈哈大笑一陣。

“胡說!”唐格拉爾說道,“像他這樣棒的小伙子哪會在情場上失意,你在開玩笑,卡德魯斯。”

“不,”卡德魯斯說,“還是聽聽他是怎么唉聲嘆氣的吧。行啦,行啦,費爾南,”卡德魯斯說,“抬起頭來,告訴我們;當朋友關(guān)心我們的健康時,拒而不答可不友好呀。”

“我的身體很好,”費爾南緊攥著拳頭說,但頭仍沒有抬起來。

“啊!你看到了吧,唐格拉爾,”卡德魯斯對他的朋友使了個眼色說,“事情是這樣的:你看到的費爾南是一個善良正直的加泰羅尼亞人,是馬賽最能干的一個捕魚高手,他愛上了一個名叫梅爾塞苔絲的美麗姑娘,可不幸的是,好像美麗的姑娘這邊又愛上了法老號的大副,而法老號就在今天進港了,你明白了嗎?”

“不,我不明白,”唐格拉爾說。

“可憐的費爾南可能是遭到她的回絕了,”卡德魯斯繼續(xù)說道。

“那又怎么樣,你還想說什么呢?”費爾南問道,此刻他才抬起了頭,看看卡德魯斯,仿佛要找某個人出出氣似的,“梅爾塞苔絲不屬于任何人,是嗎?她有自由,想愛誰就愛誰。”

“哦!如果你這么說,”卡德魯斯說道,“那就是另一碼事了!我么,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加泰羅尼亞人呢;有人曾經(jīng)告訴我說,加泰羅尼亞人是不會讓情敵取而代之的;他們甚至還強調(diào)說,尤其是費爾南,他的報復心強得嚇人呢。”

費爾南慘然一笑。

“一個情人是永遠不會嚇人的,”他說道。

“可憐的孩子哪!”唐格拉爾接著說道,他裝出從心底里同情這個年輕人的樣子,“有什么辦法呢?他沒料到唐泰斯會這樣突然歸來,他本以為那小子可能死了,或是變心了,誰知道!這些事情來得太突然,因此也就更加令人難受。”

“哦!說真的,不管怎么說,”卡德魯斯說道,他邊喝邊談,翻著泡沫的拉瑪爾格葡萄酒已經(jīng)在他身上發(fā)揮威力了,“不管怎么說,唐泰斯走運回來了,費爾南可不是唯一的受害人,是嗎,唐格拉爾?”

“是的,你說得對,我?guī)缀醺艺f,他會為此倒霉的。”

“沒什么,”卡德魯斯說著給費爾南斟上一杯酒,又把自己的酒杯斟滿,這已經(jīng)不下八次了,而唐格拉爾只是抿了抿酒,“沒什么,這當口他可要娶梅爾塞苔絲,那位美麗的梅爾塞苔絲了,再說,他至少就是為這件事回來的么。”

這時候,唐格拉爾以銳利的目光打量著年輕人,卡德魯斯的話如同開花彈似的擊中了他的心臟。

“什么時候舉行婚禮?”他問道。

“還沒有定下來!”費爾南咕噥了一句。

“現(xiàn)在還沒有,不過是遲早的事,”卡德魯斯說,“這同唐泰斯要當法老號船長一樣實在,是嗎,唐格拉爾?”

唐格拉爾遭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打了個哆嗦,他轉(zhuǎn)身面向卡德魯斯,這回輪到他研究他的表情了,看看他是否故意這樣說的;但他在這張喝得醉醺醺的臉上看到的只是嫉妒。

“好吧!”他說著,把三個人的酒杯都斟滿了,“那么就為愛德蒙·唐泰斯船長,美麗的加泰羅尼亞姑娘的丈夫干一杯吧!”

卡德魯斯用一只沉甸甸的手把酒杯放到唇邊,一口氣喝盡了。費爾南拿起酒杯,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呃!呃!呃!”卡德魯斯說道,“我看到什么啦,在那座小山岡的頂上,朝加泰羅尼亞村落的方向看看?看哪,費爾南,你眼力比我好,我想我有些眼花了,還有,你知道,酒是會糊弄人的;好像那兒有一對情人手挽手,肩并肩在走著吧。天主饒恕我!他倆不知道我們看得見他們。瞧,這會兒他們摟在一塊兒啦!”

唐格拉爾沒有放過費爾南每一絲苦惱的神情,眼看著他的臉走了樣。

“您認識他倆嗎,費爾南先生?”他問。

“認識,”后者聲音嘶啞地回答說,“是愛德蒙先生和梅爾塞苔絲小姐。”

“喲!瞧啊!”卡德魯斯說,“我可不認識他倆!喂,唐泰斯!喂,美麗的姑娘!到這里來一會兒,告訴我們何時舉辦婚禮吧,因為這位費爾南先生非常固執(zhí),他不愿對我們說哪。”

“你閉上嘴行不行!”唐格拉爾說,他裝出阻止卡德魯斯往下說的樣子,后者帶著醉鬼的執(zhí)拗,已經(jīng)把頭探出涼棚,“你就給我站住,讓這對情人安安靜靜地談情說愛好不好。瞧,看看費爾南先生,學學他的樣子,他這才叫通情達理哪。”

費爾南像一頭被投槍斗牛士激怒的公牛,已經(jīng)被唐格拉爾刺激得忍無可忍,眼看就要猛沖過去了;其實他已經(jīng)站了起來,使足全身的勁兒準備沖向他的情敵了,可是這時,梅爾塞苔絲卻笑吟吟地、神色坦然地抬起她那可愛的臉龐,閃動著她那對明亮的眸子;費爾南又想起了她曾經(jīng)對他發(fā)出過的威脅,說如果愛德蒙死了,她也跟著去死,于是他便又垂頭喪氣地跌坐在椅子上。

唐格拉爾輪番看著這兩個人:一個被酒灌得稀里糊涂,另一個完全被愛情所左右了。

“跟這兩個傻瓜打交道毫無意思,”他喃喃說道,“我夾在一個醉漢和一個膽小鬼之間真是提心吊膽;這家伙是一個嫉妒的人,此刻被酒灌得酩酊大醉,其實他本該感到極端苦惱才是;那家伙是一個大呆子,別人剛剛從他的鼻子底下把他的情婦搶走,而他就像一個孩子似的只會哭,只會埋怨。但他那對閃爍發(fā)亮的眼睛卻酷似復仇心極重的西班牙人、西西里人或卡拉布里亞[2]人,他那兩只拳頭像屠夫手上的重錘能擊斃一頭牛。當然啰,愛德蒙天生命好,他將娶漂亮的姑娘為妻,他會當上船長,會嘲笑我們,除非……”唐格拉爾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除非我來插一手。”他心里又想道。

“哎喲!”卡德魯斯支起身子,把兩只拳頭撐在桌面上大聲說,“哎喲!愛德蒙!你沒有看見朋友嗎,要不就是你春風得意,驕傲得都不屑跟他們講話了?”

“不,親愛的卡德魯斯,”唐泰斯答道,“我不是驕傲,而是幸福,我想,幸福比驕傲更能讓人視而不見呀。”

“好極了,解釋得好,”卡德魯斯說,“哎!您好,唐泰斯太太。”

梅爾塞苔絲莊重地頷首致意。

“現(xiàn)在我還不姓這個姓,”她說,“在我的家鄉(xiāng),人們說,在未婚夫成為丈夫之前,用未婚夫的姓氏稱呼姑娘會帶來災難的。因此,請還是叫我梅爾塞苔絲吧。”

“應(yīng)該原諒這位好心的卡德魯斯鄰居,”唐泰斯說,“他是難得錯一回的。”

“這么說,婚禮很快就要操辦了,唐泰斯先生?”唐格拉爾邊向這一對年輕人致意,邊說道。

“盡可能早些,唐格拉爾先生,今天,我們要到唐泰斯老爹那里把一切先談妥,明天,至遲后天,訂婚宴席就在這里的雷瑟夫酒店舉行。我希望朋友們都能參加,我這就是在對您說,您是我們的客人,唐格拉爾先生;這也是在對你說,你也是客人,卡德魯斯。”

“那么費爾南呢?”卡德魯斯癡癡地笑著說,“他也受到邀請嗎?”

“我妻子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愛德蒙說道,“梅爾塞苔絲和我,我們在這樣的時刻見不到他與我們在一起,會感到遺憾的。”

費爾南張嘴想說什么,但聲音卡在喉嚨里出不來,他一個字也未吐出。

“今天辦手續(xù),明后天就訂婚……嗨!夠匆忙的,船長。”

“唐格拉爾,”愛德蒙笑著說道,“我也要像剛才梅爾塞苔絲對卡德魯斯說的那樣對您說:別把尚且不屬于我的頭銜給我戴上,這會給我?guī)頌牡湣!?

“請原諒,”唐格拉爾答道,“我只是說了一句您似乎過于匆忙。見鬼!我們有的是時間嘛,法老號在三個月之內(nèi)不大會下海的。”

“人總是急于想得到幸福,唐格拉爾先生,因為每當人們?nèi)淌芰碎L時間的痛苦之后,甚至都不敢冀求幸福會到來了。不過,我這樣做不完全是為自己考慮,我還得去一趟巴黎。”

“哦,真的,去巴黎,您是第一次去那兒嗎,唐泰斯?”

“是的。”

“您在那里有事要辦?”

“不是私事,是為了完成可憐的勒克萊爾船長的最后一個囑托;要知道,唐格拉爾,這是一個神圣的使命。再說,您放心,我去去就來。”

“對,對,我理解,”唐格拉爾大聲說。

接著,他又自忖道:

“到巴黎去大概是轉(zhuǎn)交大元帥給他的那封信,啊哈!這封信讓我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一個錦囊妙計!啊!唐泰斯,我的朋友,你還沒有被正式排在法老號名單上的第一位哩。”

于是,他又轉(zhuǎn)向愛德蒙,后者已經(jīng)走開了。

“一路平安!”他沖著他大聲叫道。

“謝謝。”愛德蒙回過頭來打了一個友好的手勢說道。

這一對情人繼續(xù)往前走去,內(nèi)心平靜,歡歡喜喜,就像兩個升天的使者。

注釋:

[1]法國舊時液體容量單位,品脫合0.93升。

[2]意大利南部的一個地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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