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惡報(3)
- 首屆世界華語懸疑大賽優秀作品選集(陸)
- 鄔勇 吳彤飛 溫如等
- 4955字
- 2018-04-13 14:24:33
馬寧住進了新裝修的屋子里,這是馬宅接待上賓的臥房。馬帥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到了馬寧身邊。馬帥和馬寧一樣大,在馬寧小的時候,每次馬帥來了馬宅,他們兩個就每天湊在一塊。馬老爺子死后,他就在馬宅里住下了,每天跟在馬寧身后。
坐在沙發上的馬寧問:“你急匆匆的干嘛?”馬帥剛要開口,眼神卻落在了電視屏幕上面。屏幕上一個男人唱著《卷席筒》,即使圖像模糊暗沉,也能看到他的劍眉星目,臉龐上帶著種英氣。
馬帥愣了愣,說:“這是你爺爺吧?”“是,年輕的時候是不是挺帥的?你來得這么急有什么事?”
馬帥一下子又著急了起來,“快去看看吧,馬一要殺他媳婦,現在那邊亂成一鍋粥了。”
人們說馬一是殺人的兇手。
當馬一把林夢的頭按在地上,手里舉著一把菜刀時,女人大聲喊出了救命,這時她的脖子上已經有一條長的血痕了。
刀被奪下,馬一被警察帶走,馬寧才趕了過來。
馬一突然看到了趕來的馬寧,一下子掙脫了警察,飛快地跑來抱住了馬寧。“大姑娘啊,大姑娘你聽我說,你爸爸是她殺的,你可不能讓這個女人跑了啊,你要為他們報仇啊!”
馬寧驚恐地看著他被警察帶走。
馬一的行徑使人懷疑他與其他樁案件有關,許多人都說馬二爺遇害的那天看到了他們夫妻倆在游樂園里鬼鬼祟祟的。
馬寧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圍觀的人散了,但其他的馬家人也都站在原地不敢動。
“我叔本來好好的,怎么就變成這樣了。”馬寧哭了出來,盯著眼前的林夢。馬帥一下子擋在了兩人中間,說:“寧,別哭了,院子里還是撞邪,要不哪來的這么多事。”
“大神現在在哪?”馬寧抹了抹眼淚,問道。
“應該是在東邊的屋子里吧。”馬帥回應道。
“你去把他叫到這里來,馬家不能永遠這樣暗無天日下去了,只有他能幫我們了。”
馬帥去了,馬寧走向林夢,“你脖子上的傷,沒事吧?”
趴在地上的女人微微坐了起來,搖了搖頭。
“這兒是怎么回事,他為什么那樣?”所有人都注視著這兩個女人。
“我不知道他發什么瘋,他就突然要拿刀砍我。”林夢邊說邊哭,樣子異常可憐。
馬靜什么話也沒再說,一群人就這么安靜地站在院子里,直到大神和馬帥過來。
而打破寂靜的并不是到來的兩人,而是從馬一房中傳來的叫聲。
“來人啊,二太爺走了。”
馬寧立刻走向屋中,人們也都跟在后面。屋子里老人躺在地上,他就是馬一的爺爺。
滿院子的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大神過來時剛好撞見抬人的擔架,警察沒有發現老頭身上的外傷,推測是正常死亡。他走到馬寧身邊,說:“別擔心了,都會好的。”馬寧看著他,說:“我沒關系。”這時靠邊的一堵墻轟然倒塌,在場的女人們無不尖叫起來。是一輛卡車撞了進來,車門打開,駕駛者摘下頭盔,是馬帥。他繞到車后,卸下許多東西,大神向他走過去,邊走邊喊:“所有人都出去。”他舉起了一個巨大的汽油桶,沒人知道此時他的面具下遮擋的是怎樣的表情。
所有人都向外走,馬寧站了一會兒,大聲喊道:“這剛死了人,警察還沒來看現場,你們要干嘛?難道要燒了這里?給我住手。”
這時馬老太太從人堆里走了出來,拉住馬寧,說:“你二太爺歲數比我都大,也是走的時候了。大神厲害,聽他的吧,這屋子里這么多事,肯定是有不干凈的東西。你太累了,回去歇歇吧。”
馬寧一聲不吭,走了出去。走了有一會兒,回頭看到馬一的房上燃起熊熊大火,她眼神中顯出悲哀,像一聲靜默的嘆息。
而在院子里面,從漆黑廂房中緩緩出現一個幽靈般的人,他雙手各持一把剪刀,面對著人群,把手中的剪刀磨出刺耳的聲響。
這是馬一的父親馬乙,馬宅中最后一個精神病人,但他眼中卻不麻木冷漠,是一種龐雜的悲哀。
七
這是我沒再踏出過家門的第二十五天,姑姑對我現在的狀態感到有擔憂。
我給她講了過山車下的殺人事件,她叫我不要再關注那些事,警察會找到兇手的。她說我現在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過來,要我好好在家待著。我不想要姑姑過于擔心我,就沒說我感到有人盯梢我的事情。
感受到人的目光是一種本能,我躲不開那一雙眼睛,這讓我感到發狂。
姑姑今天走的很早,她離開家時我正坐在窗邊,他叮囑我屋子里冷要多穿一些以及早飯放在了鍋里要趁熱吃。
現在是興鎮的雨季,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會感到軀體因滲入過多水汽而濕冷發霉。姑姑說這很正常,我們在這里才住了不到三年,很容易不適應著這種環境。而即使已經有三年了,我們家的人和外面的任何人都沒有一星半點的交流。
曾經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我都會做些什么,我記不清了,也許是因為以前的日子太過單調了。
我不經意瞥向窗子,看到窗外的草叢不停地搖晃,像是有活的東西藏在里面。
我走過去,一張臉突然從下面竄上來,我被嚇得倒在了地上。而可怕的是我看見窗戶沒有關嚴,窗外的人也注意到了,他像一只瘋狗一樣翻進了屋子。
我一直往后蹭,他步步逼近我。我除了放聲大叫外沒有任何辦法,但我們周圍沒有什么鄰居,就算有,我想他們也不會幫我。
我一直到墻角,縮成一團驚恐地看著他。“游樂場的人是不是你殺的?”我問他。
他怒目圓睜,大聲對我喊:“什么是我殺的,為什么都說是我殺的,我從沒殺過人,為什么你們全都不信!”
“跟蹤我的是不是你?”他看著我不說話,我對他叫喊:“你在這干什么,出去,馬上我家就回來人了。”
突然間他蹲下鉗住我的手臂,我用力掙扎,但沒有任何作用。
“你家!你以為這是你家嗎?”
“你有病啊!你跟蹤我到底要干什么?”
他的情緒突然平復了些,說:“有些事你應該知道,但我不清楚你是知道好還是不知道好。”
他開始用手撫摸我的臉,到我的脖子。我動也不敢動,身體在不停發抖。而就在此時,我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姑父走了進來。六目相對,姑父上前把他按在了地上。
兩人在地上糾纏起來,姑父壓在闖入者的身上,用拳頭擊打著他的臉。闖入者不停地翻身和躲避,姑父鉗住他的脖子,他像只困獸一樣,用腳把墻蹬得砰砰作響。
我拿起臺燈,用力砸在了闖入者頭上。他的血從頭部流下,就在我以為姑父即將把他制服的時候,姑父突然一動不動,嘴巴張成一個圈。
闖入者的手中握著一把滴血的刀,姑父在他身后動也不動。我又癱倒在了地上,看他揣著刀翻出窗戶走了。
我連忙去看姑父的傷口,刀口插進去很深,血不停地在往外流。我用毛巾按著傷口,拿出電話打了急救電話,又打給了姑姑。
接連目擊的帶血匕首使我充滿了恐懼與惶惑,這個暴徒是為了什么?從何而來?他什么時候會來殺我?
“姑父你撐住,救護車一會就來,你別死,你死了盈盈怎么辦。”他的血流了一地,把我的褲子染紅了一大片。
“小心。”“小心。”
“什么?”我問。
“高的。”“小心。”他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我和姑姑坐在急救室外,姑姑把我摟在懷里,我不停地抽泣著。
醫生出來了,我還是沒能從他口中聽到我想聽的話。
我們兩個呆呆站在過道上,我抬起頭,說:“姑父最后和我說了句沒說完的話。我沒大聽清。”
“什么話?”
“小心高的。”
“那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會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對所有陰謀都一無所知。
八
林夢跪在地上,:“小姐,求你了,幫幫我,我已經是個活死人了。”
“我怎么幫你?你當時自己愿意嫁,你自己愿意為了錢嫁一家傻子。”
“小姐我求求你了!”林夢拉著馬寧的手,哭得凄愴。
馬寧用力甩開她的手,林夢倒在了地上,“你認命吧,對我叔好點,多念著點他沒瘋以前對你的好。”
馬寧的回憶終止到這里,突然感到身上有一些冷,窗外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馬帥穿著黑色的皮氅像衛兵一樣站在門口,他注意到馬寧在看他,對著她用力揮手。馬寧沒理他,回到了臥室。
警察找到馬寧,叫他到一邊說話:“寧丫頭,我和你說,你二太爺不是老死的。”
馬寧驚訝地問:“那是怎么回事?”
“尸檢結果是中毒。”警察頓了頓,“現在最麻煩的事,就是房子燒了。這事是誰辦的?”
“我當時也覺得有蹊蹺,可是是老太太讓燒的,說那房里面邪祟重。”馬寧說。
“還邪祟?誰信那套,你信嗎?還有那個大神,是怎么回事?”
“本來也說不上信不信,可是最近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當時屋子里都有誰?”
馬寧答道:“馬一,他媳婦,還有他爸爸,不過老頭已經完全瘋了。”
“這一家三個精神病,這遺傳真是可怕啊。”
“嗯,是啊叔,我那邊還有點事忙活,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好,你把林夢給我叫來。”
林夢和警察的談話就在燒毀的廢墟上,她的外面穿著一件寬大的過膝黑色外套,頭發有些雜亂,眼眶邊有很重的紅色浮腫。她穿得很隨便,像是因悲傷而無心打理自己。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嗎?”
“老死的吧。”
警察冷笑道:“那我還來找你干嘛?”
林夢低著頭,輕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尸檢結果是有人下毒。當天老頭喝茶水什么的了嗎?”
“不知道,我那天起得很晚,一早上沒見過他。”
“那有什么可疑的人進那院子嗎?”
“沒看見。”她看也不看警察,警察沉默了。
“是在懷疑我嗎?”她抬起了頭,雙眼像兩泊緩緩流動的湖。
“你當時在場,是懷疑對象。”
她看著警察,說:“你們不去懷疑一個要殺我的精神病,倒來懷疑我。”
“我們也會去問他。”
女人冷笑了一下,打斷了警察:“你騙誰呢,他那個樣子了你怎么問他。你要是以為是我,你就盡管去查。”
警察被她噎得說不出話,而且燒了房子后沒有任何的證據,警察也想不出再有什么可問的。
馬一舉刀時的暴戾之氣在目擊者們的眼中已然成為他殺人的罪證,早在之前人們就懷疑馬宅里兇殺案與他有關系,而馬一越到后來越表現出一副變態殺人狂的樣子。還有人說他根本是用裝瘋賣傻掩人耳目,這樣就算以后被抓到也不被判死刑。真相與流言不停從人們口中說出,亂七八糟地混淆在興鎮帶有土腥味的寒冬里,混淆在朔風中,使得風聲像一聲遠逝的哀鳴。
警察沒有辦法,只得硬著頭皮去找馬老太太。
“馬姨最近身體好嗎?”
“你說能好得了嗎?”
警察只好干笑了兩聲,“是啊最近出這么多事,擔子都落您老人家身上了,宅子里現在又弄神弄鬼的。”
“呸,真是不會說話。本來來個警察就夠晦氣,又來招惹神靈。”
警察此時已恨得牙根發癢,但他還是繼續問了下去:“姨,原來馬一住的那間房為什么要燒了啊?”
“我自己家房子,我樂意燒,這你們警察大老爺也管?”
“這可掛著馬叔和您兒子兩條命呢,您要是配合一下說不定兇手就水落石出了。”
“什么水落石出,燒房子和我家死人有啥關系,我家死人是因為我家宅子里的陰氣。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別來纏著我這老太太了。”
警察鍥而不舍,“那二兄弟也不是在宅子里出事的呀。”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太太打斷了,“你不知道馬一那瘋子多狠嗎,他連他自己媳婦都殺!所有人都說那天在游樂場也看到馬一了,你趕緊從這走了去查這個吧。”
“去去去,別提這些事再勾我這老太太傷心了。”
一切原因都像死水一樣閉塞在馬宅這個大陰溝里,馬家人的沉默是地下深厚的堿土,吸收真相,中和秘密。外面人看得望眼欲穿,可只能看見馬宅石頭臺子上的土色高墻。
馬靜被送去的寺廟離馬宅不遠,這里近年來才多了些香客,從前基本都是完全依仗著馬家的。里面的人都很慣著馬靜,她在里面玩得也不錯,但更多是想家的時候。她來這有些日子了,可無論是姐姐還是母親都從未來這里看過她,期間只打發了宅子里的保姆來過。保姆上了歲數,馬靜問什么她就說什么,什么馬一被抓起來而且被懷疑是殺馬二爺的兇手之類的事都講給了她。馬一在馬寧小的時候總帶著她玩,這致使馬靜聽后情緒亢奮,歸心愈切。
大神在院子里待的時間太長,瞧不上他的人也就多了,馬帥在這個隊伍里首當其沖。
馬大爺和馬二爺都沒有男孩,使得馬帥在馬宅的地位就如同大少爺一樣,在小輩里的男孩中是說得上話的。因為馬帥看不上大神,那些男孩又多是紈绔子弟,作弄大神就成了他們私下玩笑的一個頻繁話題。
而在那天,偏偏馬帥和大神打了起來。這些人趕來時看到馬帥被高大魁梧的大神壓在身下,他們一哄而上。一番爭斗之后,高大男人的四肢被四個人踩在腳下,他疼得大喊了一聲,像巨獸的吼叫。
馬帥站起來,抹了一下嘴角。“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你這條狗還敢來威脅我了。”
“我想要的,最后都是我的。”馬帥說罷,一腳狠狠踹向大神襠部。
這時許多人趕了過來,其中有馬家老太太和馬寧。
“你們這是在作什么孽”馬老太太怒喝一聲,踩在大神手腳上的人立即站到了一邊去。
馬寧站在老太太身后,一聲不吭地看著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她突然發現老人已蒼老得不成樣子了,她表現出的暴躁正體現著她神智的模糊與身體的脆弱,如同下一秒就會像一片干枯的葉子落在秋天的馬宅地面。
眾人沒有想到的是,老太太在這么多人面前竟哭了出來,她上前扶起大神,然后“砰”的一聲跪在了地上。整個院子里頓時安靜了,馬帥的臉上一陣緋紅,而大神只是緩緩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