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黃蜂奇航(42)
- 肯·福萊特懸疑經典(共6冊)
- (英)肯·福萊特
- 4998字
- 2017-11-02 16:19:04
演員們四散開來,又集合成了新的隊形,開始了一系列的獨舞。所有的音樂都是四三拍的,曲調美妙。對于愛好爵士樂的哈羅德來說,這樣的曲子實在太過柔美了。
芭蕾雖是新鮮感十足,但哈羅德的心依舊惦記著教堂里的大黃蜂、勞斯萊斯后面的漢森以及葉斯帕森太太。彼得·弗萊明會不會趕上了丹麥唯一準點的火車?如果真是這樣,那么他和葉斯帕森太太已經到科斯坦莊園了嗎?他們發現漢森了嗎?會不會已經在等他了?他又怎么才能知道呢?或許他應該從樹林里偷偷潛到教堂附近去探一探,看看有沒有埋伏。
卡倫開始獨舞了。哈羅德發現自己擔心她比擔心警察的追捕還要多。他多慮了:她看上去非常放松,舞步渾然天成,快樂地踮著腳尖旋轉跳躍著。他吃驚地看到她表演了一些高難度的動作,在舞臺上高高躍起,又完美而優雅地落在地上,仿佛慣性在她的身上完全不起作用。她已經打破了物理定律。
卡倫和讓·安德斯開始合舞了。哈羅德感到十分擔心。這應該是叫做“雙人舞”,他不曉得自己從哪里知道的這個詞。安德斯不停地把她舉到空中。她的裙子向上掀起,露出了修長的雙腿。安德斯有時候會用單手托著她定格在舞臺某處,有時候會托住她起舞。雙人舞終于結束了,哈羅德松了一口氣。群舞再度開始。他看了看表。這應該是最后一支舞了。感謝上帝。
安德斯做了幾個高難度的跳躍,又托起了卡倫幾次。之后,音樂漸漸推向高潮。災難發生了。
安德斯再次抱起卡倫,用一只手托著她的腰部。她在空中平躺了下來,雙腿前屈,雙臂高舉到頭上方。他們定在了那里。就在這時,安德斯滑了一下。
他的左腳往前一滑,一個趔趄,向后仰了過去。卡倫被摔在了他旁邊,右臂和右腿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觀眾們嚇壞了。其他舞者即刻跑到了他們兩個旁邊。音樂又進行了幾個小節,便很快停了下來。一個穿著黑衫黑褲的男人從舞臺旁邊跑了上來。
安德斯站了起來,手握著一邊的手肘。哈羅德看到他正在流淚。卡倫想站起來,卻失敗了。那個穿黑衣服的人做了個手勢,幕落了下來。觀眾席一片混亂。
哈羅德站起身來。
他看到前排的達克維茨先生和太太已經站起身來,邊向旁邊的觀眾說抱歉,邊急著往外走。他們顯然想去后臺。哈羅德決定也跟過去。
人太多了。想走到過道上去實在不容易。他得小心地側著身才能不碰到其他觀眾的膝蓋。不過他還是和達克維茨夫婦同時來到了過道上。“我和你們一起去。”他說。
“你是誰?”
她的母親回答說:“是約瑟夫的朋友哈羅德。你之前見過他。卡倫喜歡他。讓他來吧。”
達克維茨先生咕噥了一聲,算是應允了。哈羅德不知道達克維茨太太怎么知道卡倫喜歡他,不過他很高興自己成為了她家的一分子。
他們走到出口的時候,劇院突然安靜了下來。達克維茨夫婦和哈羅德都轉過身來。帷幕拉了起來,那個一身黑衣的男人出現了。
“國王陛下,女士們先生們,”他說,“很幸運,舞蹈團醫生今天也來了。”哈羅德想,可能所有和舞蹈團有關的人都想參與這次皇家演出,“醫生現在就在后臺,正在為我們的男女主角進行檢查。他告訴我他們兩個的傷都不重。”
臺下響起了一陣掌聲。
哈羅德感到一下子放松了許多。知道她沒有大礙之后,他才意識到她的傷勢有可能會影響他們的計劃。就算他們能登上那架大黃蜂,卡倫還能駕駛嗎?
黑衣男人接著說道:“正如您所知,此次演出男女主人公的扮演者都是替補演員,還有很多其他角色也是如此。但他們都表現出了高超的舞蹈水平,幾乎是成功地完成了全部表演。感謝各位的蒞臨。”
帷幕再次落下,觀眾鼓掌致意。之后是演員謝幕,只是少了卡倫和安德斯。舞者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達克維茨夫婦走了出去,哈羅德跟在了他們后面。
他們快步走到后臺。守門人把他們帶進了卡倫的化妝間。
她正坐在椅子上,脖子上吊著受傷的右臂。一襲白衣的她露著肩頭,胸部高高地挺起,看上去美如仙子。哈羅德感到呼吸困難,分不清楚到底是因為緊張還是欲望。
醫生正半跪在她面前,在她的右膝上貼了一塊紗布。
達克維茨太太快步走到她面前:“我可憐的寶貝。”她一下子抱住了她。這正是哈羅德想做的。
“哦,我沒事。”卡倫一臉蒼白。
達克維茨先生問醫生說:“她怎么樣?”
“她沒事,”那個人回答說,“只是扭了手腕和腳踝。可能會疼上幾天,要休息至少兩個禮拜,之后就應該沒事了。”
一聽說她的傷并不嚴重,哈羅德即刻想問:她能飛行嗎?
醫生用安全針固定了她的傷口。他拍了拍她裸露著的肩膀:“我要去看看讓·安德森了。他沒你傷得重,但我比較擔心他的手肘。”
“謝謝您,醫生。”
他的手繼續輕撫著她的肩膀——這讓哈羅德感到一陣惱火。“你之后會跳得一樣棒,不要擔心。”他離開了。
卡倫說:“可憐的讓,他一直在哭個不停。”
哈羅德恨不得殺了那個安德斯。“都是他的錯——他把你摔下來了。”他憤憤不平地說道。
“我知道。所以他才傷心。”
達克維茨先生不快地看著哈羅德。“你怎么會在這兒?”
他的妻子又替哈羅德回答說:“哈羅德一直都住在科斯坦。”
卡倫很驚訝。“媽媽,您怎么知道?”
“你以為沒人會發現廚房里的剩菜每晚都會不翼而飛嗎?做母親的不是傻瓜啊。”
達克維茨先生問:“那他住在哪兒?”
“在那間舊教堂吧?”他的妻子回答說,“所以卡倫才一定要把它鎖起來。”
哈羅德嚇壞了:原來自己的秘密這么早就已經被發現了。達克維茨先生看起來很生氣,但他還沒來得及發作,國王就走了進來。
房間里頓時鴉雀無聲。
卡倫想站起來,可國王阻止了她:“親愛的小姑娘,不要動。你覺得怎么樣?”
“很疼,陛下。”
“一定是的。不過沒有造成永久性的損傷,對吧?”
“醫生是這么說的。”
“你跳得非常美。”
“謝謝您,陛下。”
國王帶著詢問的目光看著哈羅德:“晚上好,年輕人。”
“我是哈羅德·奧魯夫森,陛下。我是卡倫哥哥的同學。”
“哪間學校?”
“詹斯博格·斯科爾。”
“你們還是叫你們的校長艾斯嗎?”
“是的——還叫他的妻子米婭。”
“好的,好好照顧卡倫。”他轉向卡倫的父母,“你好,達克維茨,又見面了。你女兒真了不起。”
“謝謝您,陛下。您還記得我太太漢娜吧?”
“當然。”國王和達克維茨太太握了握手,“作為母親,您一定很擔心,達克維茨太太。不過我相信卡倫一定會痊愈的。”
“是的,陛下。年輕人恢復很快。”
“當然!我現在要去看看那個把她摔下來的小伙子了。”國王朝門口走去。
哈羅德第一次注意到國王旁邊有一個年輕的助手,或者是保鏢,又或者兩者兼是。“請這邊走,陛下。”那個年輕人推開了他們。
國王走了出去。
“哇哦!”達克維茨太太的聲音里充滿了興奮,“真是風度翩翩啊!”
達克維茨先生說:“我想我們最好把卡倫帶回家去。”
哈羅德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機會能跟卡倫單獨說說話。
卡倫說:“媽媽需要幫我脫掉這身衣服。”
達克維茨先生走到了門口,哈羅德跟著她,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卡倫說:“我換衣服之前能跟哈羅德單獨說兩句話嗎?”
她的父親很不高興,可她的母親卻說:“好吧——只是快一點。”他們離開了那個房間,達克維茨太太關上了門。
“你真的沒事嗎?”哈羅德問卡倫。
“你親親我,我就沒事了。”
他在她椅子旁彎下身子,吻住了她的嘴唇。之后,他無法壓抑內心的亢奮,又吻了她的肩膀,她的脖子,然后他的嘴唇繼續下移,一直移到了她的裸露的胸脯。
“哦,上帝,停下吧,我受不了了。”她說。
哈羅德不情愿地停了下來。他看到她的臉色又變得紅潤了,喘息也變粗了。他沒想到自己的吻可以有這樣的效果。
“我們得談談。”她說。
“我知道。你還能駕駛大黃蜂嗎?”
“不能了。”
這正是他所擔心的。“你確定嗎?”
“太疼了。我現在恐怕連門都開不開。而且我沒辦法走路,所以也不可能用腳踩踏板。”
哈羅德雙手捂住了臉。“一切都結束了。”
“醫生說沒幾天我就會恢復了。我們可以那時候飛。”
“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漢森今晚又來了。”
“他不是問題。”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女警探,叫葉斯帕森太太。她可比漢森聰明多了。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她進了教堂,看到了所有的東西。她猜到我住在那兒,也知道我要開飛機離開。”
“哦,不!她準備怎么辦?”
“去找他的老板,也就是彼得·弗萊明。她讓漢森留在那兒盯著我,如果我要起飛,就開槍打死我。”
“打死你?那你怎么辦?”
“我把漢森打昏了,然后把他綁了起來。”哈羅德的聲音里帶著一點驕傲。
“哦,上帝!他現在在哪兒?”
“在你爸爸那輛車的后備箱里。”
她笑了。“你這個壞蛋!”
“我想我們只有一個機會了。彼得現在在火車上,葉斯帕森太太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到。如果我們今天晚上可以在彼得和葉斯帕森太太趕來之前回到科斯坦莊園,那么我們還有機會可以逃走。但現在你不能飛了……”
“我們還是可以飛的。”
“怎么可能?”
“你可以駕駛。”
“我不可能——我只上過一節課!”
“我可以教給你。保羅說你有當飛行員的天賦。我可以用左手控制那些操控桿。”
“你是認真的嗎?”
“是的!”
“好吧。”哈羅德嚴肅地點了點頭,“就這么辦。現在我們就祈禱彼得的火車晚點吧。”
30
在船上,赫米婭·芒特發現了彼得·弗萊明。
她看到他倚在欄桿上,望著大海。這讓她想起在莫蘭德的站臺上好像也見過這個穿著燕麥色西裝、留著小胡子的男人。當然,從莫蘭德去哥本哈根的人不止她一個,但這個人看上去非常熟悉。帽子和眼鏡可能可以起一些遮掩作用,但最后她還是記了起來:這就是彼得·弗萊明。
她和亞恩在一起的時候曾見過他。這兩個男人是兒時的玩伴,可后來因為家庭間的矛盾鬧翻了。
現在彼得成了警察。
想到這兒,她可以確定他是在跟蹤自己。恐懼讓她不禁一陣顫抖。
沒時間了。距離空襲只剩三晚,而她卻還沒有找到哈羅德·奧魯夫森。即使她今晚能拿到膠卷,也很難想象怎樣把它帶回英國。但她不會放棄——為了亞恩,為了迪格比,為了所有冒著生命危險反抗納粹的人們。
為什么彼得不逮捕她呢?她是一個英國間諜。或者和她一樣,彼得也在找哈羅德?
船靠岸了,彼得跟著她上了火車。火車一開,她就沿著過道查看每個車廂,最終在頭等車廂找到了他。
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滿心焦慮。這太糟糕了。她不能把彼得引到哈羅德那里。她必須要甩掉他。
她有足夠的時間來制定一個計劃。火車不停地延誤,到哥本哈根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火車進站時,她已經有了主意。她會到提華里花園去,讓彼得在人群里迷路。
下火車的時候,她回望站臺,發現彼得正從頭等車廂走到站臺上。
她慢悠悠地走上樓梯,穿過檢票口,走出車站。天色已沉。提華里花園離這里非常近。她走到大門口,買了一張票。“12點關門。”售票員告訴她說。
1939年的夏天,她和亞恩曾經來過這里。那是一個節日的夜晚,五萬多人都聚集在公園里看焰火。此刻,這個花園卻成了對曾經那個熱鬧場景的憂傷紀念,仿佛一個水果盤的黑白相片。花叢間的小道依然美麗而雅致,但因為政策限制,樹上的閃燈全熄了。童話劇場外面的防空洞更是為這場景加上了一條傷疤。就連樂隊也停止了表演。而更令赫米婭失望的是,游客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多。這樣的話就很難甩掉自己的“尾巴”了。
她停下來,假裝在看旁邊的雜耍表演,迅速地回頭瞥了一眼。彼得正在一個小賣部買啤酒。怎么才能甩開他呢?
她走到了露天舞臺周圍的人群里,那里正在上演一出輕歌劇。她從一邊擠了進去,又從另一端擠了出來。但出來之后,她發現彼得還在后面。不能再繼續這樣做了,否則彼得會意識到她想逃跑。那樣的話他就只能逮捕她了。
她害怕地繞著湖走,來到了一片露天的舞場。一個樂隊正在演奏狐步舞曲。這里至少有100多對舞伴在熱情地跳著舞,旁邊的觀眾就更多了。赫米婭突然感受到了提華里曾經的氣氛。一個英俊的年輕男子正站在一旁觀看。她突然來了靈感,滿臉堆笑地朝他走了過去。“想和我一起跳舞嗎?”她問。
“當然!”他挽住了她,走進了舞池。赫米婭舞藝不精,但如果男士帶得好,她還是可以跟上的。亞恩絕對是舞場中的行家,舞步優美,儀態迷人。眼前的這個男人也是自信而果斷。
“你叫什么?”
她差點說出真名。“阿涅斯。”她及時地改了口。
“我叫約翰。”
“很高興認識你,約翰。你的狐步舞很棒。”她看了一眼舞場旁邊的小徑,彼得正站在那里看著他們。
不巧的是,音樂戛然而止。舞者向樂隊鼓掌致意。有些人離開了,另一些則走了進來。赫米婭說:“再跳一支?”
“非常榮幸。”
她決定向他坦白。“聽著,有可怕的家伙正在跟蹤我。我想甩掉他。你能和我一起跳到那邊去嗎?”
“真刺激!”他望向觀眾,“哪一個?那個紅臉胖子?”
“不是。穿著淺色西裝的那個。”
“我看見了。他挺帥的。”
樂隊奏起了一曲波爾卡。“哦,上帝。”赫米婭說。波爾卡太難了,但她必須要試一試。
約翰非常專業,幫了她很大的忙。他邊跳邊說:“那個跟蹤你的人——他是陌生人,還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