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黃蜂奇航(39)
書名: 肯·福萊特懸疑經典(共6冊)作者名: (英)肯·福萊特本章字數: 4989字更新時間: 2017-11-02 16:19:04
哈羅德繼續等待。卡倫走到教堂前,回頭看了看漢森有沒有在偷看,然后馬上鉆了進去。漢森去了城堡的方向。哈羅德希望他不會和魯迪說什么,那個哨兵見過一個金發白人曾經在油罐車的附近出現。幸運的是,漢森走過軍營,最終消失在了城堡后面。他應該是到廚房門那邊去了。
哈羅德快步走向教堂。他把最后一桶油放在了地上。
卡倫關上大門,鎖好門鎖,再插上門閂。然后她轉向哈羅德。“你一定累壞了。”
是的。來回幾趟之后,他感到手臂生疼,雙腿酸軟。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他反而感到被汽油味嗆得有點惡心。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很興奮。“你太棒了!”他說,“你跟魯迪說話的感覺,就好像他是全丹麥最搶手的單身漢一樣。”
“他比我還矮兩英寸呢。”
“而且你完全騙過了漢森。”
“那倒不難。”
哈羅德提起油桶,把它拿進了大黃蜂的機艙里,放在了座位后面的行李架上。他關上艙門,轉過身去,看到卡倫正站在他身后,臉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我們成功了。”她說。
“上帝,我們成功了。”
她用雙臂環住了他,眼睛里充滿了期待,仿佛想要吻他。他想吻她,卻決定更果斷些。他閉上眼睛,湊到了她面前。她的嘴唇柔軟而溫暖。他愿意就這樣靜靜地感受她的雙唇,但她卻另有想法。她移開了嘴唇,又快速地吻了上去,先是他的上唇,然后是下嘴唇,再然后是下巴,之后再移回他的嘴唇。她仿佛在做游戲,在探索。他從來沒有這樣接過吻。他睜開眼睛,看到她正望著自己,閃亮的雙眼里充滿了愉悅。
“你在想什么?”她問。
“你喜不喜歡我?”
“當然喜歡,傻瓜。”
“我也喜歡你。”
“很好。”
他猶豫了一下,接著說:“事實上,我愛你。”
“我知道。”她說完便再次吻住了他。
26
對于赫米婭·芒特來說,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清晨穿過莫蘭德的中心地區,比在哥本哈根的時候還要危險。這個小鎮的很多人都認識她。她去了教堂,看了場足球賽,去了亞恩最喜歡的酒吧,又和亞恩的母親一起去逛了街。想到那個時候的歡樂時光,她感到難過不已。
也正因為如此,這里的很多人都認識了奧魯夫森家長子的英國未婚妻。這加大了她被認出來的可能性。如果這樣的話,人們一傳十,十傳百,警察很快就會聽到口風。
這天早晨,她戴了一頂帽子和一副太陽眼鏡,但這依然不能徹底消除她的危險。無論如何,她必須要冒這個險。
昨晚她一直在市中心,希望能夠碰到哈羅德。她知道他喜歡爵士樂,所以首先去了霍特酒吧,但那里已經關門了。在所有年輕人聚集的酒吧或者咖啡館,她都沒看到他的蹤影。整個晚上都白費了。
今天早晨,她準備去他家。
她想過打電話,但那有些太冒險了。如果她說了自己的真名,監聽者會聽到;而如果起個假名,或者不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那就有可能嚇到哈羅德,讓他逃跑。她必須親自去一趟。
然而這樣的危險可能更大。莫蘭德是一個城市,可桑德卻是一個小島,島上的居民幾乎都彼此認識。她只能期待那里的人把她當成一個游客,不會去注意她。再沒其他辦法了。離月圓只有五天的時間了。
她走到港口,拿著小箱子登了船。在舷梯盡頭站著一個德國兵和一個丹麥警察。她向他們出示了自己的假護照。那份文件已經經過了三次檢查,但遞給他們的時候她還是不禁抖了一下。
那個警察仔細地研究著她的身份證。“你真是遠道而來啊,瑞克斯小姐。”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我是來參加葬禮的。”這應該是個比較可靠的理由。她不知道亞恩的葬禮是什么時候,但早到個一兩天也沒有什么可疑的,尤其是在戰爭時期。
“是奧魯夫森的葬禮。”
“是的。”眼淚頓時涌了上來,“我是他的遠房表妹,但我母親和莉斯貝思·奧魯夫森走得很近。”
雖然隔著眼鏡,警察還是感到了她的悲傷。他溫柔地說:“請節哀。”然后就把文件交給了她,“還有時間。”
“是嗎?”也就是說葬禮就在今天,“我不太肯定,電話也打不通。”
“葬禮是今天下午三點鐘。”
“謝謝。”
赫米婭走到船上,倚著欄桿。船開了,她望著海對面那個平凡的小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到那里時的情景。亞恩家里冰冷的房間讓她感到吃驚。這樣嚴肅刻板的家庭居然可以養育出像亞恩一樣風趣幽默的人。
她本來也是個嚴肅的人,至少她的同事是這么認為的。她在亞恩的生活中好像扮演了一個母親的角色:催促他準時,不讓他醉酒;而他則教會她放松,享受生活。她曾經對他說:“自然隨性要看時間和場合。”為此他笑了她一整天。
她后來又去過一次桑德島,是在圣誕節的時候。奧魯夫森家的圣誕跟大齋期沒什么區別。對于牧師一家來說,圣誕節是一個宗教事件而非狂歡的日子。但她反而覺得這樣安安靜靜地度過節日,倒也別有一番趣味:她和亞恩玩拼字游戲,和哈羅德聊天,吃著奧魯夫森太太準備的平凡食物,穿著毛皮大衣,和心愛的人手牽手地走在寒冷的海邊。
她從來沒想過來這里參加他的葬禮。
她很想去,但卻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里有太多人認識她了。甚至可能有警察。無論如何,如果赫米婭都能知道,亞恩的工作已經另交他人,那么警察恐怕也可以得到同樣的結論。
因為葬禮,她可能要在這里多待幾個小時了。她得等到葬禮結束之后才能去奧魯夫森家。因為葬禮前,會有鄰居在家里的廚房幫忙,在教堂擺花,有承辦商和護柩人。那比參加葬禮本身還要危險。但葬禮一結束,悼念者喝完茶,吃完小三明治,很快就會離開。空留下逝者的家人獨自悲痛。
這意味著她要找個地方把時間耗過去,而且還不能被發現。如果她今晚能夠拿到哈羅德手上的膠卷,就可以搭明早的第一班車趕往哥本哈根,再在明晚坐船去博恩霍爾姆,第二天過海去瑞典,24小時后就能抵達倫敦,比滿月之夜還提前了兩天。這樣想來,浪費這幾個小時還是值得的。
她在桑德島下了船,向酒店的方向走去。她不能進大堂,那里可能有人還記得她,所以她走到了沙灘上。今天并不是個適合到海邊曬太陽的日子——天空中堆著厚厚的云,涼風一陣陣地吹過海面——但那些舊式的更衣房依然被推了出來,有人在海里游泳,還有人在岸上野餐。赫米婭找到了一個沙丘的斜坡,假扮成度假的游人躺了下來。
她一直等到漲潮。酒店的馬把那些更衣房拉走了。這兩周以來,她能做的仿佛只有等待。
圣誕之后,她又見過亞恩的父母一次。那次他們百年不遇地去了趟哥本哈根。亞恩帶他們到提華里花園逛了一圈,當時的亞恩風趣幽默,服務周到,逗得他母親笑聲不斷,就算是那位嚴父也不禁回顧起了在詹斯博格的學生生涯。幾周后,納粹來了,赫米婭乘著一輛裝滿了來自德國敵對國外交官的火車,滿懷恥辱地離開了丹麥。
而如今,她回來了,冒著自己和他人生命的危險,尋找一個致命的機密。
沙灘上已經沒有人了。她在走向教堂的路上遇到了幾個人。她和他們保持了距離,假裝自己是一個不友善的游客。好在沒人認出她。
她終于看到了那座矮矮的教堂和牧師的房舍。想到那是亞恩的家,她再次悲從中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她走近一些后,看到那個小墓地中多了一座新墳。
她沉痛地走到了她未婚夫的墳前,摘下了墨鏡。那里擺滿了花。人們通常都會為年輕人的早逝而感到遺憾。她突然無法抑制自己的悲痛,渾身顫抖,眼淚從她的臉上淌了下來。她跪了下來,捧了一抔土,心中想著他在墳墓中的身體。我曾懷疑過你,她想道,但你卻是我們之中最勇敢的。
她終于平靜了一些,站起身來。她用袖子擦干了臉上的淚水。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她轉身離開時,她看到了亞恩父親高大的身影站在幾碼之外,正定定地望著她。他應該是怕驚動她,一直靜靜地等在那里。“嗨,赫米婭,”他說,“上帝保佑你。”
“謝謝您,牧師。”她想擁抱他,但他不是一個習慣擁抱的人,所以最終只是和他握了握手。
“葬禮已經結束了,你來晚了。”
“我是故意的。我不能讓別人看到我。”
“還是進屋里來說吧。”
赫米婭跟著他穿過草坪。奧魯夫森太太正在廚房里,卻少有地沒站在水池旁邊。赫米婭猜想鄰居應該是幫忙洗好碗了。奧魯夫森太太穿著黑色的長裙,帶著黑帽子,坐在廚房桌前。一看到赫米婭,她的眼淚流了出來。
赫米婭抱了抱她,但她的心情并不只有同情。她想找的人不在這里。她盡量委婉地說:“我以為哈羅德會在。”
“他不在。”奧魯夫森太太說。
赫米婭突然感到,自己漫長而危險的旅程最終還是白費了。“他沒來參加葬禮嗎?”
她含著淚搖了搖頭。
赫米婭盡量掩飾著自己的失望,說:“他去哪兒了?”
牧師說:“你最好坐下來。”
她告訴自己要有耐心。牧師習慣了別人的服從。反對他不會有任何好處。
奧魯夫森太太說:“想喝杯茶嗎?當然,只是代茶。”
“好,謝謝。”
“三明治呢?剩了很多。”
“不用了,謝謝。”赫米婭一天來什么都沒吃,但可能是因為緊張,她居然一點也不覺得餓。“哈羅德去哪兒了?”她失去了耐心。
“我們也不知道。”牧師說。
“怎么回事?”
牧師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鮮見的慚愧表情。“我們吵架了。我和他一樣固執。從那時起,上帝開始提醒我和子女的相處時間有多么珍貴。”他的臉上劃過了一滴淚水,“哈羅德因為生氣離開了,不愿意告訴我們他去了哪里。過了五天,他又回來了,可只待了幾個小時。我們的關系緩和了一些。他告訴他母親會住在一個同學家,但我們打電話過去,他卻不在那里。”
“您覺得他還在生您的氣嗎?”
“不,”牧師說,“當然,可能也是吧,但那不是他消失的原因。”
“你什么意思?”
“我的鄰居阿克塞爾·弗萊明的兒子在哥本哈根警察局。”
“我知道,”赫米婭說,“彼得·弗萊明。”
奧魯夫森太太插話說:“他居然敢來參加葬禮。”她從來沒有這樣憤恨過。
牧師繼續道:“彼得說亞恩是英國的間諜,而哈羅德在繼續他的工作。”
“啊。”
“你好像并不驚訝。”
“我不想對您撒謊,”赫米婭說,“彼得是對的。是我讓亞恩去拍攝德軍基地的照片的。膠卷現在在哈羅德手上。”
奧魯夫森太太哭了。“你怎么能這么做?亞恩就是因為這個才死的。我們失去了兒子,你失去了未婚夫!你怎么能這么做?”
“對不起。”赫米婭低語。
牧師說:“這是場戰爭,莉斯貝思。很多年輕人為了反抗納粹都犧牲了生命。這不是赫米婭的錯。”
“我必須要從哈羅德那兒拿到膠卷,”赫米婭說,“我想找到他。你們能幫我嗎?”
奧魯夫森太太說:“我不想再失去一個兒子!我受不了!”
牧師拉住了她的手:“亞恩是因為反抗納粹而死的。如果赫米婭和哈羅德可以完成亞恩未完成的事,他的死就沒有白費。我們必須要幫助她。”
奧魯夫森太太點了點頭。“我知道,”她說,“我只是害怕。”
赫米婭說:“哈羅德說他要去哪兒?”
奧魯夫森太太回答說:“科斯坦。哥本哈根外面的那個城堡,是達克維茨家。約瑟夫·達克維茨是哈羅德的同學。”
“但他們說他不在那兒?”
她點了點頭。“但他應該離那兒不遠。我和約瑟夫的妹妹卡倫說過話,她好像愛上了哈羅德。”
牧師不相信地問:“你怎么知道?”
“因為她談起他時的語氣。”
“你沒有跟我說。”
“你不會相信我。”
赫米婭說:“您覺得哈羅德正躲在科斯坦村,而且卡倫知道他在哪兒?”
“是的。”
“那我必須得去一趟。”
牧師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塊表。“最后一班船已經開了。你最好在這兒過夜。明天早晨我帶你去趕早班船。”
赫米婭降低了聲音。“您怎么會對我這么好?亞恩是因我而死的。”
“主賦予,主收回。”牧師說,“主之名應當稱頌。”
27
大黃蜂準備就緒。
哈羅德已經接好了從瓦達爾拿來的電線。他最后的任務只剩下那個癟輪胎了。他用那輛勞斯萊斯的千斤頂把飛機墊起來,然后卸下輪胎,拿到最近的一家修理行,找了一個機械工修理。他還制作了一個給飛機加油的小裝置,將裝置的管子從駕駛艙的窗戶伸出來,與加油管相連。最后,他把機翼打開,把它們固定好。展翅的大黃蜂幾乎把教堂占滿了。
他往窗外看了看。天氣不錯,有一點微風,低空的云朵剛好可以幫大黃蜂逃開德軍的視野。
他的胃因為緊張而痙攣了。開著虎蛾在瓦達爾飛行學校繞一圈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場大冒險了,可現在,他卻要飛越幾百英里的海面,到英國去。
這樣的一架飛機應該緊挨著海岸飛行,這樣萬一有什么問題,還可以立刻想辦法著陸。理論上來講,這也是行得通的。他們可以沿著丹麥的海岸線,途徑德國、荷蘭、比利時和法國,最終抵達英國。但哈羅德和卡倫必須要遠離德占區,因為在德占區如果有意外發生,他們將無處降落。
哈羅德還在為此次行程憂心忡忡,卡倫突然從窗口鉆了進來,手里提了一只籃子,猶如童話故事里的小紅帽。看到她,哈羅德的心一下子敞亮了。整個一天時間,早晨偷完汽油后的那個吻都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時不時地會用手指碰一碰自己的嘴唇,想重溫那時的感受。
她一進來,就驚訝地看著那架展翅的大黃蜂驚嘆了一聲:“哇噢!”
他很高興自己的工作成果獲得了她的贊嘆:“漂亮吧?”
“但你不能讓它這樣出門。”
“我知道。必須得把機翼收起來。出去后再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