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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大黃蜂奇航(36)

“沒有結果。”他感到一陣惱火,馬上搖了搖肩膀,仿佛可以甩掉心中的挫敗感,“他當然說出了他知道的一切。他是‘守夜人’之一,負責向保羅·柯克傳遞信息。而且他同意讓在逃的亞恩住在他那里。他還告訴他們整個事情的組織者就是亞恩的未婚妻——赫米婭·芒特。她為英國的MI6工作。”

“有意思——但這對我們沒有用。”

“完全正確。不幸的是,詹斯并不知道誰去了桑德的基地,他也沒聽說過哈羅德去洗的那卷膠卷。”

蒂爾德抽了一口煙。彼得看著她的嘴。她的樣子仿佛是在吻那支香煙。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后從鼻孔吐了出來。“亞恩自殺是為了保護什么人,”她說,“我猜膠卷就在那個人手上。”

“要么就是在他弟弟哈羅德手上;要么就是通過哈羅德傳給了其他什么人。無論怎樣,我們都要找到他。”

“他在哪兒?”

“在桑德島的家里吧。那是他唯一的住處。”他看了看表,“我搭一小時后的火車過去。”

“為什么不打電話?”

“我可不想給他機會逃跑。”

蒂爾德看上去有些不安。“你怎么和他的父母說?他們會不會因為亞恩的事責怪你?”

“他們不知道亞恩自殺的時候我在場。他們甚至不知道是我抓的他。”

“希望不會。”她有些半信半疑。

“無所謂。我才不在乎他們怎么想。”彼得有些不耐煩地說,“布勞恩將軍聽說有人到桑德島拍照片之后大發雷霆。上帝才知道德國人在那里干了些什么,但肯定是絕對的機密。如果膠卷離開丹麥,我真不知道他會把我怎么樣。”

“但你是發現這個間諜圈的人啊!”

“我現在真希望我沒有。”他扔掉了煙頭,用腳在上面碾了一下,“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桑德島。”

她用那雙藍眼睛打量著他。“當然,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

“我希望你能見見我父母。”

“我住在哪兒?”

“莫蘭德有一間小酒店,又干凈又安靜。我猜你會喜歡。”他的父親有一間酒店,但那里離家太近了。如果蒂爾德住在那兒,整個桑德島的人都會知道她的行蹤。

彼得和蒂爾德再沒提起過上次在他家的事。事情已經過去六天了,他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他當時很希望那樣做,在英格面前和蒂爾德做愛,而蒂爾德也默許了。她好像了解他的想法,也能體會到他的激情。可事畢之后,她卻有些煩躁。他把她送回了家,只是吻了吻她,道了晚安。

他們沒有再做過。一次就足以證明他想證明的一切了。第二天晚上,他去了蒂爾德家,但她的兒子醒了,要水喝又要她陪。彼得只能早早離開。如今去桑德島又給了彼得一次和她獨處的機會。

但她好像很猶豫。她問了一個實際的問題:“英格怎么辦?”

“我會把她送到24小時看護所去。我去博恩霍爾姆的時候就是這樣做的。”

“哦。”

她望著花園的方向,陷入了沉思。他看著她的側影:小小的鼻子,彎彎的唇線,堅毅的下巴。他記得占有她時的愉悅。她一定也不會忘記。“你不想和我一塊兒過夜嗎?”

她轉過頭來,笑了。“我當然想,”她說,“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

第二天早晨,彼得在莫蘭德的奧斯特港酒店的床上醒來。這是一間不錯的酒店。不過酒店主厄蘭德·博坦先生和那位被稱為博坦太太的女人其實并沒有結婚。厄蘭德的太太住在哥本哈根,她一直都不同意和他離婚。除了彼得·弗萊明以外,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當然,彼得也是在調查一件謀殺案時碰巧知道的。案件的被害人碰巧也姓博坦,但和厄蘭德并沒有任何關系。彼得特意告訴厄蘭德,他知道真正的博坦太太是誰,不過不會告訴別人。彼得了解這樣的秘密可以讓厄蘭德完全聽命于他。厄蘭德決不會告訴任何人彼得和蒂爾德之間的事。

但他們最終也沒能一起過夜。火車晚點了,他們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去桑德島的最后一班船早就已離開。兩個人既疲憊又惱火,最后他們各訂了一間單人間,睡了幾個小時。此刻,他們必須出發去趕第一班船了。

他飛快地穿好衣服,敲響了蒂爾德的門。她戴了一頂草帽,對著壁爐上面的鏡子整理了一下。他吻了吻她的脖子,不想弄花她臉上的妝。

他們走到碼頭。一個當地警察和一名德國兵查看了他們的證件。這個檢查崗是新設的。彼得想這應該是因為德國人在發現間諜對桑德島的關注之后加強了安保措施。這對彼得倒是有些用處。他向他們亮了亮警徽,讓他們記錄接下來幾天去桑德島的每個旅客的名字,看看有誰去參加亞恩的葬禮,可能會帶來什么意外的驚喜。

在海峽對岸,酒店的馬車正等著他們。彼得告訴車夫直接帶他們到牧師家。

太陽升起來了,照進了家家戶戶的窗戶。昨天下了一夜的雨,沙丘上的草都濕漉漉的,泛著金色的光芒。一陣清風吹過海面。小島仿佛為迎接蒂爾德的到來而穿上了最美的衣衫。“真是個漂亮的地方。”她說。他很高興她喜歡這里。他介紹著他們途經的每一個地方:他的酒店,他父母家——也是島上最大的宅子,還有被間諜盯上的德軍基地。

牧師家快到了。彼得看到那間小教堂的門大開著,里面傳來了鋼琴聲。“可能是哈羅德。”他的聲音里充滿了興奮。難道真的這么容易嗎?他咳嗽了一聲,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更加深沉冷靜。“我們去看看吧?”

他們走下那輛輕便馬車。司機說:“我什么時候回來接您,弗萊明先生?”

“請在這兒等一會兒吧。”彼得說。

“可我還有其他客人——”

“讓你等你就等著!”

車夫咕噥了一聲。

彼得說:“如果我們出來的時候你不在,你就別想干這行了。”車夫很不開心,卻一聲也不敢出了。

彼得和蒂爾德走進了教堂。房間盡頭,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坐在鋼琴前。他背對著門口。但彼得認得出他寬闊的肩膀和隆起的后腦。這是布魯諾·奧魯夫森,哈羅德的父親。

彼得失望地眨了眨眼睛。他急不可待地希望抓到哈羅德。他必須要克制自己的情緒。

牧師正在彈著一首憂傷的曲子。彼得看了一眼蒂爾德,看到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悲傷。“別被他騙了,”他低語,“這個老暴君心比鐵還硬。”

曲子結束了。奧魯夫森又開始彈下一首。彼得沒耐心再聽下去了。“牧師!”他大聲叫道。

牧師沒有馬上停止彈奏。完成了一段之后,他停了下來,讓樂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了一會兒,直到聲音完全消退之后,他轉過身來,平靜地說:“小彼得。”

彼得有些吃驚:牧師突然老了。他的臉上爬滿了疲倦的皺紋,藍眼睛失去了之前凌厲的光芒。他回了回神,說道:“我是來找哈羅德的。”

“我也從沒想過你是來吊唁的。”牧師冷冷地說。

“他在嗎?”

“這是公事嗎?”

“為什么這么問?難道哈羅德參與了什么犯罪行為?”

“當然沒有。”

“很高興你能這么說。他在家嗎?”

“不。他不在桑德島。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彼得看了看蒂爾德。這真讓人失望——但從另一個方面想,這也證實了哈羅德確實有問題。否則他為什么失蹤呢?“你知道他可能去哪兒嗎?”

“走開。”

還是那么傲慢——但這次他可沒那么容易應付了,彼得得意地想道。“你的大兒子因為間諜罪而自殺了。”他殘忍地說。

牧師仿佛被彼得推了一把,向后退了一步。

彼得聽到蒂爾德倒抽了一口氣,意識到他的殘酷可能嚇到她了。但他必須要繼續。“你的小兒子可能也參與到了類似的行動中。你沒有任何立場在警察面前表現得這么傲慢。”

牧師一直以來充滿了冷傲的面孔此刻看上去脆弱極了。“我告訴你了,我不知道哈羅德在哪兒,”他陰沉地說,“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你在隱瞞些什么?”

牧師嘆了口氣。“你是我教區的教徒。如果你需要信仰方面的指引,我不會趕你走。但我不會跟你談任何其他方面的事。你是個冷酷而殘忍的人,可以說是一文不值。現在從我眼前滾開。”

“你不能把人趕出教堂——這里不屬于你。”

“如果你想禱告,歡迎你;否則就走開。”

彼得猶豫了。他不想被轟出去,但他知道自己已經失敗了。他拉著蒂爾德的胳膊,離開了這里。“我告訴過你他很可怕。”他說。

蒂爾德在發抖。“我想他很痛苦。”

“這我不懷疑。但他說的是實話嗎?”

“顯然哈羅德躲起來了——也就是說,他非常可能拿著那卷膠卷。”

“所以我們必須要找到他。”彼得回想著剛剛和牧師的對話,“我不能確定他父親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兒。”

“你見過牧師撒謊嗎?”

“沒有——但關乎他的兒子,他可能會撒謊。”

蒂爾德不屑地聳了聳肩。“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可能再從他那兒得到任何信息了。”

“我同意。但我們的思路是對的——這是最重要的。我們去試試問問哈羅德的母親吧。她至少有點人情味。”

他們去了哈羅德家。彼得帶著蒂爾德走到了房子后面。他敲了敲廚房門,沒等回答就走了進去——島上的人們對此習以為常。

莉斯貝思·奧魯夫森正呆坐在廚房的桌子旁。彼得從來沒見過她無所事事的樣子:她永遠都在做飯或是打掃房間。就算是在教堂里,她也一直是忙碌的:擺放椅子,派發或收回贊美詩的歌譜,冬天的時候生火爐。而此刻她卻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手因為家務變得十分粗糙,如同漁民的手一般。

“奧魯夫森太太?”

她轉向他。她的眼睛通紅,面容憔悴。她終于認出了他。“你好,彼得。”她面無表情地說。

他決定緩和一下態度。“我很遺憾亞恩的事。”

她微微地點了點頭。

“這是我朋友蒂爾德。我們一起工作。”

“很高興認識您。”

他坐在了桌旁,也示意蒂爾德坐下來。或許簡單實際的問題可以讓奧魯夫森太太醒過神來。“葬禮是在什么時候?”

她想了一會兒,然后回答說:“明天。”

不錯。

“我和牧師談過了。”彼得說,“我們在教堂見到他了。”

“他難過極了。不過他不想表現出來。”

“我理解。哈羅德一定也很難過。”

她很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下眼簾,繼續盯著自己的雙手。那個注視非常短暫,但彼得卻看到了恐懼和詭計。她低聲說:“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和哈羅德通過話了。”

“為什么?”

“我們不知道他在哪兒。”

彼得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撒謊,但他確定她在隱瞞著什么。牧師和他的妻子,這對永遠扮演著道德上至高者的夫婦,居然向警察局隱瞞事實,這讓彼得感到惱怒。他提高了聲音:“你最好和我們合作。”

蒂爾德握住了他的手臂,想讓他冷靜一下,用眼神表示她可以替他問話。他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她說:“奧魯夫森太太,很抱歉,我們必須告訴您哈羅德也參加了亞恩的非法行動。”

奧魯夫森太太一臉驚恐。

蒂爾德繼續道:“這條路他走得越久,被捕的時候他的境況就越糟。”

那個老太太搖了搖頭,眼神憂慮,卻一言不發。

“如果您能幫我們找到他,就等于是幫了他最大的忙。”

“我不知道他在哪兒。”她重復了一遍,但她的語氣卻沒有那么堅定了。

彼得感到了她在動搖。他站起來,探著身子,把臉正對著她的。“我看著亞恩死的。”他惡狠狠地說。

奧魯夫森太太的眼睛瞪大了。

“我看著你的兒子用槍頂著嗓子,扣動了扳機。”他繼續道。

蒂爾德說:“彼得,不要——”

他沒理她。“我看到他的血和腦漿濺到了墻上。”

奧魯夫森太太因為吃驚和悲痛而無法克制地大哭了起來。

她就要崩潰了。彼得感到十分滿意。他趁熱打鐵:“你的長子是個間諜,他罪有應得。他們是自作自受,《圣經》也是這么說的。你難道希望你的小兒子也走上這條路嗎?”

“不,”她啞聲說,“不。”

“那就告訴我他在哪兒!”

廚房門“嘭”地打開了。牧師大步走了進來。“你這個垃圾!”他厲聲說。

彼得站起身,愣了一下,卻依然一臉強勢。“我有資格問——”

“滾出我的家。”

蒂爾德說:“我們走吧,彼得。”

“我想知道——”

“現在就走!”牧師喊道,“滾出去!”

彼得退縮了。他知道他不應該讓自己屈服。他代表著警察局,有權利問這些問題。但牧師的出現真的嚇到了他,雖然口袋里有槍,他卻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門口。

蒂爾德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還會回來的。”彼得站在門口無力地加了一句。

牧師用力關上了門。

彼得轉過身去。“偽君子,”他說,“一對偽君子。”

馬車正等在外面。“去我父親家。”彼得說,然后兩人上了車。

一路上,他嘗試著忘掉剛剛自己受到的屈辱,集中精力思考之后的計劃。“哈羅德一定是躲在哪兒了。”他說。

“顯然。”蒂爾德短促地回答說。彼得想,她應該是對剛剛的那一幕感到很不舒服。

“他不在學校,也不在家。除了漢堡的表親之外,他好像也沒有別的親戚。”

“我們可以張貼他的照片。”

“可是很難找到他的照片。牧師不喜歡照相這件事——他覺得這是虛榮的表現。你在廚房沒看到什么照片吧?”

“那學校的照片呢?”

“詹斯博格沒有這個傳統。亞恩唯一的照片是在他們軍隊的檔案里找到的。我懷疑哈羅德可能根本就沒有照片。”

“那怎么辦?”

“他很可能住在朋友家,你說呢?”

“有道理。”

她一眼都沒有看他。他嘆了口氣。她在生他的氣。隨便吧。“你要做的是,”他用命令的口氣說,“打給警察局,讓康拉德去詹斯博格·斯科爾。要一份哈羅德同班同學的通訊地址,然后找人去挨家挨戶地找,四周打聽一下。”

“他們可能遍布丹麥的每個角落。恐怕要花上一個月的時間才能每家都走遍。我們有多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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