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黃蜂奇航(16)
- 肯·福萊特懸疑經典(共6冊)
- (英)肯·福萊特
- 4994字
- 2017-11-02 16:19:04
保羅·柯克的旁邊沒有地址,而電話號碼旁邊還標了一個大寫的N,而且非常小。“這個N是什么意思?”彼得說。
“納斯提夫。這是他在納斯提夫的電話。”
“那他其他的電話呢?”
“他沒有其他電話。”
“那為什么要標?”
“事實上,我不記得了。”甘默爾有些氣急敗壞了。
這有可能是真的。但N更可能代表“守夜人”。
彼得問:“這個人是干什么的?”
“飛行員。”
“在哪兒工作?”
“軍隊。”
“啊。”彼得本來就猜測過“守夜人”有可能有軍隊背景,因為他們對軍隊部署的細節觀察得很準確,“在哪個基地?”
“瓦達爾。”
“你剛剛說是納斯提夫。”
“這兩個地方很近。”
“要20英里遠。”
“在我印象里沒什么區別。”
彼得沉思了一會兒,然后對康萊德說:“把這個撒謊的混蛋抓起來。”
英格瑪爾·甘默爾家的搜查結果令人很是失望。彼得并沒有發現任何令他感興趣的東西:沒有密碼簿,沒有反動文學,沒有武器。他很確定甘默爾就是這個間諜圈中的一員,但有可能只是一個小角色,只負責觀察情況,然后向核心人員進行匯報。接著那些核心人員會將情報匯報給英國。但那個關鍵人物是誰呢?彼得希望那就是保羅·柯克。
在開往50英里以外的飛行學校之前,彼得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照顧他的太太英格。他一邊一小口一小口地給英格喂蘋果蜂蜜三明治,一邊臆想著和蒂爾德在一起的家庭生活。他幻想著蒂爾德在夜晚外出前做準備的情景:用毛巾擦干剛剛洗好的頭發,穿著內衣坐在梳妝臺前磨指甲,對著鏡子為自己戴上一條絲巾。他意識到自己是這樣地渴望和一個生活能自理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他必須要打消這種想法。他已經結婚了。妻子生病可不是私通的借口。蒂爾德是他的同事和朋友,再不可能有其他任何的關系。
他心煩意亂地打開了收音機,邊聽新聞邊等著護士的到來。英國對北非發起了新一輪的進攻,坦克部隊穿過埃及邊境進入利比亞,希望能夠解除德軍對托卜魯克城的圍困。聽上去這應該算是一場很大的行動,雖然丹麥的廣播電臺通常會預測德國的反坦克炮將大規模地粉碎英軍的武裝。
電話響了,彼得走過去拿起了聽筒。
“我是交通組的阿蘭·福斯倫,”福斯倫是處理那個醉駕司機費恩·榮克的案件的警官,“審判剛剛結束。”
“怎么樣?”
“榮克被判了六個月。”
“六個月?”
“對不起——”
彼得的視線模糊了。他感到身子發軟,便馬上把手撐在了墻上。“他毀了我太太一生,卻只判了六個月?”
“法官說他已經受到了很大的折磨,而且會追悔一生。”
“全都是狗屁!”
“我知道。”
“我以為起訴會要求重判。”
“我們確實要求了。可是榮克的律師很有說服力。他說那個孩子已經戒了酒,而且改騎自行車了。他現在在學建筑,可能會成為一名建筑師——”
“任何人都可以這么說。”
“我知道。”
“我不能接受!我完全不能接受!”
“我們毫無辦法——”
“我倒要看看有沒有辦法。”
“彼得,別做傻事。”
彼得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當然,我不會的。”
“你現在一個人嗎?”
“我馬上要去執行任務了。”
“那至少有人可以跟你說說話。”
“是的。謝謝你打過來,阿蘭。”
“對不起,我們沒能幫到你。”
“跟你沒關系。律師狡猾,法官又蠢。我們司空見慣了。”彼得掛掉了電話。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依然怒火焚身。如果榮克現在逍遙法外,他恐怕會找到他把他殺掉——可那家伙現在卻安全地躲在監獄里,而且只需要在那里待上幾個月時間。他想過把那個律師抓起來暴揍一頓,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會真的那樣做。律師并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
門鈴將他從悲憤的情緒中解救了出來。他很快振作起來,打開了大門。護士和康拉德同時到了。康拉德會和他一起去瓦達爾。他把夾克披在了肩膀上,把英格交給了護士。
他們開了兩輛車,都是典型的別克警車。彼得猜到軍隊會給他制造障礙,因此在去之前已經請示布勞恩將軍安排一名德國軍官在必要的時候為他解圍。此刻這位施瓦茲少校正坐在車里與他們同行。
整個旅程用了大約一個半小時。施瓦茲的大雪茄讓車里煙霧繚繞。彼得盡量讓自己不去想審判榮克的事。一會兒的行動需要他保持冷靜,不能因為自己的怒氣而壞事。他壓抑著胸中的怒火。可冷靜只是假象,那怒火如同被蓋在了一張毯子下面,從縫隙中散發出層層煙霧——就像是施瓦茲的雪茄,刺得彼得的眼睛發疼。
瓦達爾基地的草地旁立著幾棟矮樓。這里的安保相當松散——因為這只是一間培訓學校,基本上不可能有任何隱秘的東西——大門處只有一個守衛跟他們打了個招呼,連問都沒問他們此行的目的。六架虎蛾排成了一行,就像是籬笆上站著的鳥雀。停機坪上還停著幾架滑翔機和兩架梅塞施密特Me-109。
彼得剛一下車,就看到了亞恩·奧魯夫森,他少年時的玩伴。他穿著一身棕色的軍裝,正悠然自若地從停車場往外走。彼得心中的敵意油然而生。
彼得和亞恩自幼是朋友,直到12年前兩家吵翻為止。當時,彼得的父親阿克塞爾·弗萊明被指控逃稅。阿克塞爾認為對他的起訴實在是不可理喻:每個人都在逃稅,他只是報高了自己的成本壓低利潤而已。可最后他還是被判有罪,除了補回稅款之外,還繳納了大筆的罰金。
他一直和身邊的朋友解釋,自己只是利用了一種財務技巧而已,和誠信無關。然而奧魯夫森牧師卻不這么認為。
教會規定,任何犯罪的成員都必須要被公開點名或被逐出集會。如果他愿意,他依然可繼續參加禮拜,但只能作為“旁聽者”。當然,對于超速駕駛這樣的不嚴重行為,并不需要履行這一紀律。阿克塞爾認為他所犯的罪行根本沒那么嚴重,而奧魯夫森牧師的看法卻相反。
在阿克塞爾看來,奧魯夫森給他帶來的屈辱遠遠大于法院判決的罰金。牧師在大庭廣眾之下宣讀了他的名字,還要求他離開自己的位置,坐在后面的旁聽席上,直到禮拜結束;更可惡的是,牧師還用關于“愷撒的物當歸還給愷撒”的布道把他的屈辱推至了巔峰。
彼得每次想起這件事,都會不禁感到渾身發抖。阿克塞爾一直驕傲地認為自己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和社區領袖,對他來說,再沒有比失去鄰里的信任更嚴重的懲罰了。看到自己的父親當眾被那個自以為是的假正經牧師羞辱,彼得感到痛苦極了。他當時就發誓,如果奧魯夫森家的人犯在他的手上,他決不會手軟。
他想都沒想過亞恩會參與到間諜團伙中。這樣的報復該多么大快人心啊。
亞恩看到了他。“彼得!”他很驚訝,不過并沒有任何恐懼的神色。
“你在這兒工作?”彼得問。
“如果有工可做的話。”亞恩和平常一樣愉快而輕松。假如他真的隱藏了什么秘密,那么他絕對是個好演員。
“當然有,你是飛行員。”
“這兒是培訓學校,但我們沒什么學生。不過說正經的,你來這兒干嗎?”亞恩發現彼得身后站著一個德國少校,“又有什么人亂扔垃圾了嗎,還是有人夜里亂走了?”
彼得并沒覺得亞恩的嘲弄有什么可笑。“常規調查。”他短促地回答說,“你們的指揮官在哪兒?”
亞恩指了指一棟矮樓。“基地總部。你可以找蘭斯少校。”
彼得走進了那棟樓。蘭斯是個極瘦的男人,留著小胡子,一臉不耐煩。彼得自我介紹后,告訴他:“我們有問題想問你們這里的保羅·柯克上尉。”
那位空軍少校看了看旁邊的施瓦茲,問:“有什么問題嗎?”
彼得差點沖口而出“關你屁事”,不過他還是保持了冷靜,禮貌地撒了一個謊:“他涉嫌參與了盜竊案件。”
“如果軍中有人被懷疑犯罪,我們希望可以自己進行調查。”
“當然。但是——”他抬起一只手向旁邊的施瓦茲示意了一下,“我們的德國朋友希望由他們來調查,所以你們怎樣希望恐怕沒什么關系了。柯克現在在基地嗎?”
“他正在飛行。”
彼得抬了抬眉毛。“我以為你們的飛機都在停機坪上。”
“原則上是,但也有例外。德國空軍明天會有人來參觀,他們希望試飛,所以我們今天可以進行測試,以確保飛機情況正常。柯克幾分鐘之后就會著陸了。”
“那我正好可以檢查一下他的物品。他的床鋪在哪兒?”
蘭斯猶豫了一下,然后不太情愿地回答說:“A宿舍,就在跑道另一端。”
“他有辦公室嗎,或者是柜子,或者任何可以放東西的地方?”
“他有個小辦公室,從這里數第三個房間就是。”
“那我們就從那兒開始吧。蒂爾德,跟我來。康拉德,你去停機坪等柯克——我可不想讓他跑了。德萊斯勒和埃勒加德,你們去檢查他的宿舍。謝謝你,少校……”彼得發現那位少校看了看桌上的電話,便馬上接著說,“不要打電話。如果你向任何人透露我們的行動,我一定會把你扔到監獄里去。那對軍隊來說恐怕不是什么光榮的事,你說呢?”
蘭斯什么也沒說。
彼得、蒂爾德和施瓦茲沿著走廊來到了一間標著“飛行總指導”的辦公室。房間非常小,而且沒有窗,里面只有一張辦公桌和一個文件柜。彼得和蒂爾德開始搜索,而施瓦茲則又燃了一支雪茄。文件柜里放著學生的資料。彼得和蒂爾德把每張紙都仔細地閱讀了一遍。房間里密不透風,蒂爾德的香水味消失在施瓦茲雪茄的煙霧里。
15分鐘后,蒂爾德突然說道:“太奇怪了。”
正在檢查一個名叫科爾德·漢森的學生考試結果的彼得抬起頭來——這學生沒能通過導航測試。
蒂爾德遞給他一張紙。彼得研究了一會兒,皺起了眉頭。這是一幅素描畫,上面畫了一個彼得從來都沒見過的奇怪裝置:上面是帶底座的巨大方形天線,旁邊圍了圍墻。下面則是沒有圍墻遮擋的同一個裝置,添加了更多的細節,看上去這個裝置應該是可以旋轉的。
蒂爾德走到他身后,問道:“你覺得這是什么?”
她的靠近讓他感到一陣緊張:“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不過我肯定這是機密文件。那份文件里還有其他什么東西嗎?”
“沒有了。”她把那個標著“H.C.安徒生”的文件夾給他看了看。
彼得咕噥了一聲。漢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這本身就很可疑了。他把那張紙翻過來。紙的背面畫了一個狹長形的島嶼,這個形狀對彼得來說就和丹麥的地圖一樣熟悉。“這是桑德島,我父親就住在那兒!”他說。
再仔細一看,他看到題圖上標出了德軍的基地,還有海灘上的禁入區域。
“太棒了。”他輕聲說。
蒂爾德的藍眼睛里充滿了興奮。“我們抓到那個間諜了?”
“還沒,”彼得說,“不過馬上就要抓到了。”
他們走出大樓,后面跟著沉默的施瓦茲。太陽已經落山了,但在斯堪的納維亞的漫長夏夜,他們依然可以看清周圍的一切。
他們來到停機坪,站在了康拉德旁邊。工作人員正要把停機坪上的飛機移走。其中一架被推到了飛機棚中,兩名飛行員推著機翼,另一名則抬起了機尾。
康拉德指著正在降落的那架飛機說道:“我猜那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了。”
那還是一架虎蛾。在教科書式的降落過程后,飛機在風中著陸了。彼得確定,保羅·柯克無疑是一名間諜。文件柜里那份資料足以判處他絞刑了。但在此之前,彼得還有一大堆的問題要問。他只是個和英格瑪爾·甘默爾一樣的報告員嗎?他是不是親自去桑德島上的基地,畫出了這幅素描?還是說他是整個組織的聯絡員,將信息進行匯總之后遞交給英國?如果柯克是核心聯絡員,那么到底是誰去桑德島畫的這幅畫呢?會不會是亞恩·奧魯夫森?有可能,但一個小時前碰到亞恩的時候,他的行為舉止并不像是隱瞞了什么秘密。但無論如何,依然有必要對亞恩進行監控。
飛機著陸后開始在草坪上滑行。一輛別克警車飛快地從跑道另一端開過來。德萊斯勒急匆匆地跳出車門,手里拿著一個明黃色的東西。
彼得緊張地看了他一眼。他不希望保羅·柯克看出什么不妥。環顧四周,他發現他有些掉以輕心了。事實上他們這樣子出現在跑道旁確實有些突兀:他自己穿著黑西裝;施瓦茲穿著德國軍裝,還抽著雪茄;現在又有一個人急匆匆地開著警車趕了過來。他們看上去像是一個迎賓團隊,這樣的情境一定會引起柯克的懷疑。
德萊斯勒興奮地揮動著手里的東西,那是一本書,外面包了明黃的書皮。“這是密碼簿!”他說道。
這意味著柯克就是間諜圈里的關鍵人物。彼得看了看那架小飛機。飛機從他們身邊滑過,駛向停機坪。“把它藏起來,你這個傻瓜。”他對德萊斯勒說,“他要是看到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就知道我們要抓他了!”
他又轉頭看那架虎蛾。他可以看到柯克坐在露天的駕駛艙里,但因為他戴著眼罩、圍巾和頭盔,所以很難看到他的表情。
但下面發生的事,恐怕沒有人會誤解了。
飛機的引擎突然響起,節流閥打開。飛機轉了一個圈,朝著彼得他們沖了過來。“他媽的,他要跑!”彼得喊道。
飛機加速了。
彼得掏出了手槍。
他想活捉柯克,審問他——但與其讓他逃跑,他情愿殺死他。彼得雙手握槍,正對朝他飛來的飛機。用手槍擊落飛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幸運的話,他可以射到飛行員。
虎蛾的機尾離地了,從這個角度,彼得可以看到柯克的頭和肩膀。他對準那個頭盔,扣動了扳機。飛機升空。彼得抬高了手槍,連發七槍。他失望地發現自己打得太高了,飛行員頭頂的油箱上出現了一排小洞,油從那些洞里流了出來,滴到了駕駛艙里。但飛機并沒有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