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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艾瑞克森學派的治療取向(1)

艾瑞克森學派的治療取向脫離了傳統心理治療的框架,以個別化多層次溝通突破人格理論的限制,并善用來訪者的價值觀來激發其內在的資源,進而達成治療目標。

艾瑞克森學派的治療方式可能是西方世界成長最迅速的心理治療領域。在1980年12月和1983年12月的艾瑞克森學派催眠暨心理治療國際會議,有來自超過二十個國家將近兩千名專業人員參加;這兩個會議都是針對催眠治療議題所辦過最大型的會議。這顯示了催眠治療最終已進入主流地位。

【脫離當代傳統的艾瑞克森治療取向】

心理學一直是致力于回答“為什么”問題的科學。但“如何是”的問題幾乎付之闕如。對于將心理治療回歸為結果導向,米爾頓·艾瑞克森的努力無人能及。

讓我們簡短回顧一下醫學史。美國的盲目愛國主義者向來將心理學視為獨立于歐洲的本土發明,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這樣的態度受到了強化,當時的大多數歐洲心理學家紛紛轉向美國,尋求心靈問題的解決之道。因為歐洲的教育體制對理論的重視遠勝于實務,歐洲大陸隨時都有來自美國的訓練師,從事臨床訓練的工作。

然而,進一步觀察,我們會發現美國的心理學和心理治療是浸潤在歐洲傳統下的年輕學科。心理學由三個部分所構成——理論、實驗和臨床工作,但理論模型的建構和實驗證據的研究向來主導著心理學領域。大部分的心理治療者憑借著他們的臨床經驗,想找出問題的根本究竟是源自生物醫學、個人內在心理,抑或人際關系,他們都在問:“為什么”的問題。

盡管美國實用主義者所根植的“如何是”已對科學界和實務界帶來原創性的貢獻,但“如何是”的態度在心理治療室依然缺席(cf.Haley, 1982)。治療師和來訪者談論著過去,以及“為什么”現在這個問題會存在;大多數的心理治療都是考古學,希冀透過對心靈“被埋藏的寶藏”的挖掘來解釋“偏差”是如何發生的,他們通常秉持著解析現狀必然會導致改變的假設,但這個想法不周延之處,就如同認為分析結構的組成方式就會造成功能上的改變。

盡管如此,很多心理治療師長期以來只著重于現象面的理解、描述和理論化,促發改變通常擺在次要的地位。建立理論和進行實證研究被公認為是“高層次”的學術活動。心理治療專業人員往往只關心治療方法對來訪者的療效,要是能發展出一套程式化的治療步驟便感到滿意,并把這步驟一視同仁地套用在不同來訪者身上,沒有考慮到每位來訪者在思想、感覺和行為上的個別差異。

【運用不同的溝通媒介】

與此相反,文學、詩歌、繪畫、戲劇和音樂這些藝術已經發展出許多具影響力的表現形式。最有效率的藝術家,是最能善用其獨特媒介來強力催化情緒和渲染觀點的人。治療師應當能從這個例子中獲益不少。

但或許這個例子對他們的工作而言不夠貼切,尚不足以觸發他們的思考。事實上,理論受到廣泛重視,或許是由于在艾瑞克森之前從來沒有這樣的一種模式,能夠在治療上運用所有傳遞信息的溝通媒介——文字、聲音、語調、身體姿勢等,為不同個體量身訂制一套產生改變的方針。

艾瑞克森不僅創立了第一套這樣的模式,他也是一位超凡不群的人。他的溝通相當精確,治療過程中的每個字、每個動作都值得加以分析;他很少虛耗精力,每一則溝通信息都是為了達到治療效果的精心籌劃。

當大部分的治療師學著如何當一位傾聽者,艾瑞克森訓練自己成為一位溝通者。如果他改變話題或移動他的手,他都清楚意識到可能的后果,并準備去面對來訪者的反應。

艾瑞克森對改變而不是理論感興趣,他認為明確的人格理論是限制治療師的一種阻礙,它只著眼于狹隘的問題和規則,而不能釋放他們去覺察和運用個別與人際間的差異。他說過他不理解為什么心理學家要去建立廣泛的人格理論,每一種人格都是不同的。當治療師使用某種理論進行治療時,他會去留意支持該理論的證據:我們只聽到我們想聽的。他舉過一個列出一長串單字的例子:saddle(馬鞍),stable(馬棚),hay(干草),house(房子),bridle(韁繩),他指出我們會傾向于將house讀成horse,他知道我們有功能固著(functional fixedness)的傾向,應該努力去克服會讓我們產生和維持限制的因素。

為了幫助他的來訪者達成這個目的,他變成了個別化多層次溝通(individualized multilevel communication)的大師。我們知道心理治療是讓慣用的不良適應模式產生關鍵性的改變(Zeig,1982, p.258),改變可能發生在癥狀、人格、社會系統或是這些因素的任何組合。策略性的改變會引起系統性的反饋,例如,如果癥狀有所修正,人格和社會系統將會有進一步的改變(cf.C.Lankton, 1985);反過來說,當治療師改變人格和社會系統,癥狀也會隨之改變。無論支點是在癥狀、人格或系統,引起改變的杠桿始終是個別化多層次溝通。

而艾瑞克森運用它的方式是絕無僅有的。

【多層次溝通】

艾瑞克森學派主要的治療工具是心理層次的(間接的)溝通(cf.Lankton, Lankton & Brown, 1981; Lankton & Lankton, 1983)。海利(1982, p.7)提到艾瑞克森最偉大的技巧之一,便是他能夠間接地影響人。他就像一名鐘表匠,將鐘整個翻轉過來,由背后進行細膩的修補工作,讓鐘能再次正常運轉,他通常不會搖晃時鐘來讓它繼續走(Zeig in Van Dyck, 1982, p.40)。

艾瑞克森在開創間接溝通技巧時,提到溝通存在于多元層次,包含言語內容、非言語行為和涉及兩者的種種暗示。事實上,間接溝通就是暗示,而非外顯的內容;間接就是反應的發生不需要對受試者有全然意識的歷程(Zeig,1985a)。艾瑞克森對于多層次溝通的運用相當純熟,他能夠在全然不知觀眾背景的情況之下,和一位示范的受試者進行私人、切身的交談(Haley, 1982)。

一些專家主張只有少部分的溝通反應是來自言自語內容,大部分的反應來自下意識對于暗示的覺察。針對溝通的研究指出:溝通最重要的因素是一個人所知覺到的信息效果,而非圓滑的技巧或是信息本身的含義(Haley,1982)。結果遠勝于結構。

艾瑞克森了解這一切。他結合上述這些知識,運用來訪者自身的價值體系,同時引導來訪者獲得內在資源的連結,促發來訪者在真實情境中的改變,直到有足夠的內在資源連結讓來訪者自發地產生改變,這一切都歸功于他們自己的努力(Zeig,1980a,p.11)。從治療一開始,他就堅信來訪者是個完整的個體,有足夠的資源達成治療目標。艾瑞克森和那些受他影響的治療師,他們的治療工作就是幫助來訪者運用先前不自覺的改變潛能。

以這樣的方式,他展現完全不同于以往治療師的作為,他在各個方面都顛覆傳統。

傳統上,治療的基礎是分析和理解。根據某學派的理論取向,治療師會回溯到來訪者的過去,找出來訪者現狀的“真正意義”,通常這涉及面質和分析來訪者的軟弱和缺點。因為我曾接受過下列治療取向的訓練而獲益良多,我可以提供一些被簡化了的、帶點玩笑性質的例子。例如,如果一位來訪者進入治療室時說:“今天天氣真好?!毙睦矸治鰩熆赡軙f:“你剛才對我說話的方式好像我們很熟,我想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你過去認識的人。”然后這位治療師將會在關系的移情部分工作(這是分析師的致命傷,不幸的是,生活本身經常會扭曲移情的樣貌)。

如果是一位溝通分析取向的治療師來響應剛剛的對話,他可能會說:“啊,我記得這句話的關聯性;它是你過去腳本的開端,會將你帶進競爭的僵局和惡劣情緒的漩渦,那將加強你失敗者的悲劇生命腳本,所以有話直說。”

一位完形治療師可能會對這個情境有不同的回應:“啊哈,這里就是你的未竟之事。把那天放在這張空椅子上,對‘那天’說話,然后再把自己當成‘那天’,對你自己說話。”

以上三例心理治療的精要之處都是解析。來訪者的表述經常是多層次的,無法意識到自己真正傳遞的信息;而治療師明顯的任務,就是去幫助來訪者理解過去的脈絡或是現在的肌理。

但是我們不去推斷種子的本質,也能欣聞花朵的馨香(Zeig, 1985a, p.318)。艾瑞克森學派的治療取向主張如果來訪者具有一語多關的表述才智,則心理治療師也要具有同樣的才智,使用一語多關的話語來達到治療效果(Zeig, 1980a, xxviii)。

使用治療性的多層次溝通并不是一種新的概念,伯尼(Eric Berne)(1966, p.227)主張每次溝通都包括社會層面和心理層面;同樣地,貝特森和盧斯奇(Bateson & Ruesch, 1951,pp.179-181)提到每次溝通都同時具有報告和命令的含義;瓦拉維可(Watzlawick,1985)指出每次溝通既是指示,也是命令。眾所周知,溝通提供的不僅是信息,溝通也同時告訴聽者去“做某事”,但是艾瑞克森善用這樣的知識,他的治療取向運用了溝通的命令面,因為這個層面具有療效。因此,治療不再奠基于理解之上,效果才是治療的一切。

對運用影響心理層次溝通方式的治療師而言,治療溝通可以是模糊、不直接、隱喻和缺乏邏輯的,它包含似乎毫不相干的作業。這樣的溝通不需要具體、合乎邏輯和切中要點,因為艾瑞克森知道這些都將帶來毫無必要的限制。

從一個方面來看,艾瑞克森的治療取向是一種謙恭有禮的治療(Haley & Weakland,1985)。[1]如果來訪者用多層次的方式交談,這時去打斷他的談話,指出他一直用隱晦不明的方式說話,并加以分析讓他理解,這種做法不僅可能毫無效益,還會直接冒犯當事人。

例如,如果一個來訪者因為身心癥的問題求診,治療師懷疑他真正的問題可能是得了抑郁癥,他面質來訪者說:“你其實并沒有任何生理上的問題,你真正的問題是抑郁癥,我會治療你這個問題。”但一位艾瑞克森取向的治療師會很客氣地談來訪者的身體問題,也會采用多層次散布技術來進行溝通并給予作業,創造一個讓病人發掘內在資源和了解個人潛能的改變情境。這個取向在一定程度上更為有效,部分是因為它尊重來訪者的否認機制。我們都會自我欺騙,而否認就是自欺的偽飾,透過否認的防衛機制,我們都能獲得一時的舒慰。通常不必去戳破這個情況,但如果真的有必要,迂回的巧計會比尖銳的挑明來得好,它所帶來的破壞性和抗拒都較少。

【治療技術的定位】

艾瑞克森不只反對理論,也反對程式化的“食譜”治療。他不談特定的技術,而是偏好倡導“善用”(utilization)的治療概念。

“善用”基本上是指技術來自于來訪者,而不是來自治療師本身。無論來訪者使用什么樣的技巧讓自己成為一個功能不良的人,治療師都能以其人之道,促使來訪者過更有能力的生活。例如,如果一位來訪者用“精神分裂式的語言”來和治療師保持距離,治療師也能采用同樣的溝通方式來和他建立會心的關系。善用也是指最好不要把來訪者放到預設的技術框架當中;相反,我們應該為每一位來訪者量身訂制一套心理治療方式(Zeig, 1982, p.255)。

除了善用之外,艾瑞克森的治療特色并非技術,而是關于治療的一般概念,也就是生活態度。其中一個是彈性的取向,艾瑞克森會盡其所能地促發改變,包括解析、間接暗示或是催眠。(艾瑞克森最小的女兒克莉絲提·艾瑞克森醫生將艾瑞克森學派的治療取向稱為“只要有效都可用的治療”。)在他晚年時,他甚至連看診時間的長短都很彈性。每次療程的時間長短由治療目標決定,而不是由時鐘決定。他可能只花十分鐘看一個來訪者,也可能花上四個鐘頭,然后再依此來收費。

另一個讓他的治療如此獨特的態度,是他預先設想的能力。他會先在心里盤算出預計的治療效果,然后想出一個達到這個效果的方法。

他是個未來導向的人。在他過世前的四個月,我突然問他:“你有什么計劃?”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去看蘿西安娜(他的女兒)的小嬰兒?!彼?6個孫女蘿莉在幾個禮拜之后出生。

當一個目標達成后,他會立刻設立新的目標。就如同他的父親在九十多歲高齡時還會種下果樹幼苗,在艾瑞克森死前的一個禮拜,他還跟太太確認是不是買了各類的蔬菜種子,并關切地表示今年春天花園的播種有點太遲了。

艾瑞克森經常提到:“生命是活在當下,而導向未來。”很不幸的是,絕大多數治療師所接受的訓練并非是策略性目標導向。

雖然是目標導向,他并沒有想要運用特定的介入方式。他的心智策略相當彈性:來訪者現在的處境是什么?來訪者能改變成何種樣貌?來訪者需要什么樣的資源去完成這個轉變?艾瑞克森會做些什么去幫助來訪者激發他的內在資源,進而達成治療目標?他的做法是增強來訪者的正面經驗,而不是去分析來訪者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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