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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里弗斯老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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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些內心的反應來看,里弗斯先生似乎并不缺少某種特別的天分。雖然他并沒有任何特別的才華——除了已經顯示出來的真正的、吸引人的交友天賦外——愛德華·里弗斯先生早已高升到這個國家文學活動中相當重要的一個位置了。有些報紙時不時把他稱作“美國文學界的泰斗”。每年,在他的生日那一天,《紐約時報》和《紐約先驅論壇報》的代表們都會拜訪里弗斯先生、采訪他,用相當的篇幅和溢美之詞來刊印他就諸多問題發表的觀點。當《紐約時報》的記者問及他對“現代美國女性”的看法時,這位令人敬重的美國文學界泰斗說,我的天啊!他覺得都很不錯——他認為非常了不起!當《先驅論壇報》的那位年輕記者向他詢問國內文學界的現狀,以及對于青年作家們的看法時,這位泰斗說,喔,這個,他覺得目前一切似乎都很不錯。他喜歡看到富有生機、原創和新穎的觀點——他認為這些年輕的小伙子們已經做到了這一點,我的天哪,這就是他的觀點。《時報》的那位記者詢問——對于現代的言論自由——在現代作品當中“告白一切”的傾向,說白了就是,一些青年作家甚至在一些上流雜志中使用“臟話”,泰斗是如何看待的?比如,這位泰斗曾經擔任過數年主編的那家《羅德尼》雜志只在一兩年內就連載了年輕作家約翰·巴爾薩維奇的最新小說。這位泰斗對這種雜志中使用那些語匯有何看法呢?——那種語匯(包括空白頁面)以前是絕對不會出現在《羅德尼》雜志高雅的版面中的。許多老訂戶寫了許多義憤填膺的抗議信,難道這都不是事實嗎?是不是有很多人取消了原來的訂閱計劃呢?泰斗本人有沒有贊同登載引起如此眾多、激烈的評論、具有爭議的事件和言論呢?泰斗本人是不是有意要表明他贊同充分自由地使用素材和詞匯,而這正是一些重要的青年作家們作品的一個特色呢?作為一位杰出的編輯、這個國家品位的決定者,作為一位受人稱道五十年、能夠發現、支持最美好事物的人,作為西奧多·羅斯福和伍德羅·威爾遜的朋友,作為亨利·凡·戴克和威廉姆·里昂·菲爾普斯的密友,作為阿格尼斯·萊皮爾、艾倫·格拉斯哥、羅伯特·安德伍德·約翰遜、伊迪斯·沃頓、尼古拉斯·莫里·巴特勒、約翰·蓋爾斯華綏、亨利·西德爾·坎比、珀西·S.哈欽森、沃爾特·普利查德·伊頓、亨利·佩金波夫·索頓斯道、科林納·羅斯福·羅賓遜以及伊麗莎白·皮格拉斯·維金斯、伊莎貝爾·米蘭達·佩特森,還有艾琳·麥克古狄·提茨沃斯、康斯坦斯·林賽·斯金納和維諾娜·羅伯塔·斯諾迪、艾德納·樓·沃頓和艾拉·美伊·莫德、西爾維亞·查特菲爾德·貝茨和伊莎貝爾·洛林·麥克盧什、本·瑞·里德曼和埃德蒙德·卡洛斯·斯蒂德曼、亨利·顧德爾·里奇和華納·珀金斯·比奇、查爾斯·福布斯·戈達德和T.羅斯洛浦·斯多達德、康斯坦斯·達西·麥肯和伊達納·圣·文森特·米雷、漢密爾頓·費什和利蓮·吉什的朋友——事實上,所有才華橫溢、卓爾不群的那些作家、編輯、評論家,他們時刻代表著現代文學最自由的發展方向,不!是最先進的發展方向。但是他們的鑒別力也受到一種健康、均衡的協調,始終遵守高雅的品位、精湛的藝術、美好的形式標準,堅守思想基礎的健康、純凈,以及對美國生活的美好感受,這正是這些年輕的作家在創作中容易忘掉的——鑒于他同所有這些卓越人士有著親密的聯系,愛德華·里弗斯,美國文學界的泰斗,他本人又是如何看待這些年輕作家的呢?

嗯,此刻,面對這個問題,里弗斯先生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他預感到這個問題隱含了很多內容,會招來反對意見和爭論,而且里弗斯先生不喜歡含義深刻的問題,不喜歡遭人反對,不喜歡和人爭論。他相信自己有駕馭這種局面的機敏和能力。嗯,此刻,這位美國文學界的泰斗遇到了風暴:他必須按風向調整好船帆,謹慎地航行。如果他對那些年輕作家的寫作方法、語言風格、作品本身給予衷心、熱情的肯定,他明白自己必須做好準備來應對那些杰出的、為數眾多的熟人的激烈反對:——德高望重的貴婦人會寫來抗議信,而他又是這些貴婦人晚宴上的常客(里弗斯先生喜歡光顧酒桌,他生活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外出應酬上了,每天晚上都有應酬,他的難處不在沒人請他吃飯,而在于如何恰當地選擇接受誰的邀約,以便既不得罪人而且將來還能受到邀請——受到那些被婉言謝絕之人的邀請,而且還要保證他在所有接受的邀請中,能夠吃到最好的飯菜,品到最香醇的美酒,喝上最上等的香檳,并且能夠和最杰出、最值得花時間的人進餐)。——那些德高望重的老遺孀也會來信,還有德高望重的范德比爾特[1]氏、阿斯特[2]氏、摩根氏、萊茵蘭德氏、戈爾萊特氏以及舍馬赫氏(里弗斯先生認識所有德高望重的、年老的范德比爾特氏、阿斯特氏、摩根氏、萊茵蘭德氏、戈爾萊特氏以及舍馬赫氏的遺孀們),曾經為《羅德尼》雜志撰寫評論的幾位卓越的老婦人也會來信,所有大使、州長、參議員、金融家、大學校長以及他曾經認識的國家總統們的尊貴遺孀們會來信。所有具有三個名字的女作家們(伊恩·麥克古狄·提茨沃斯、維諾娜·羅伯塔·斯諾迪、伊麗莎白·皮格拉斯·維金斯等)都會來信——雖然每一封信都是作者以自己獨特而卓爾不群的風格寫成,但都表明了一種統一的目的和觀點,即紐約這位美國文學界泰斗的話是否引用得正確?他們怎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今天早版的《時報》上刊載的內容是否準確地代表了里弗斯先生深思熟慮的判斷呢?在過去的五十年里,這位知名的評論家不僅是文學界睿智而溫和的評論家,而且代表了文學界最英明、最崇高的評判。在這樣漫長的時間里他一直從事崇高的服務工作,是火炬的守護者、“永恒價值”的捍衛者,像他這樣一個人怎會輕易忘掉他所有的評判標準,拋棄他所代表的一切,以至于認同、贊揚并支持那些標榜為“文學”(上帝啊,饒了這個詞吧)的垃圾。為了給使用某個語匯辯護,有人可能會在鮑威利大街的下水道里尋找證據,但絕不會在《羅德尼雜志》的版面上去尋找。為了頌揚無情的“現實主義”(如果你樂意,就說成現實主義吧),“天才”(還天才呢!天啊,幫幫我們吧!),這些墮落的、愚蠢的、粗野的、丑陋的、這些寫在紙上的胡言亂語很有可能會引起某個變態心理學家、對狂躁行為感興趣的犯罪專家、病理學家的興趣,而絕不會引起一位最杰出的評論家的興趣——我的天哪!他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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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這是一個很難決定的問題。的確如此!人們從來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如果他稱贊那些青年作家們的作品、言論和才能的話,那么他就會把這些情況告訴認識的人,包括他最要好的一些朋友。如果他貶損過這些青年作家們的作品、言論和才能的話,那么他有可能會收到另外一大堆來自他試圖討好的人的子女以及孫子、孫女們的信件。而這些毫不相干的年輕人會直率地質問他本人到底是什么東西,并建議他趕快滾蛋,到那些老寡婦家里為自己預留個住處。他們可能還會更進一步告訴他,長篇連載巴爾薩維奇的作品是《羅德尼》雜志在過去的二十年間所做的唯一一件有用的事情,并告訴他該雜志已經奄奄一息了,快要成博物館的古董了,并聲稱在里弗斯先生的領導下,該雜志已經變成了發表前任駐秘魯大使的老寡婦所寫的、體現消費文化文章的主要刊物。他們最后還要建議里弗斯先生閉上他的臭嘴,繼續刊印巴爾薩維奇先生和其他幾位青年作家們的作品,這些人一直在做當今唯一值得做的工作。要不然就奉勸里弗斯先生干脆把《羅德尼》腐朽的遺稿扔進最近的垃圾箱里,然后跳河自盡算了。

天啊,如果取悅了一群人,就會惹得另一群人怒氣沖沖,這該怎么辦呢?

曾經有一段時期,年輕人向他們的長者求教應該讀什么書、如何思考,但是這種情況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現在,人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哎!文學泰斗認為唯一的出路就是中間道路。這也是他一貫堅持的方針。對他來說,這條路向來都是正途。因此,當《時報》的記者問及他對于年輕作家的看法、以及他是否持肯定態度時,里弗斯先生顯得有些局促不安,神情很不自然,這時候他就采取了中間道路。

哦!這個!這可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天啊!很難回答。他對這些年輕作家的所作所為并沒有全盤肯定——一點都沒有。他也許有些落伍了,盡管如此,他仍然相信存在某種標準——風格、形式以及技藝標準,以及——以及高雅品位的——標準——標準,天啊!他的確相信了。如果這些消失的話,那么整個世界就完蛋了,但是他根本不相信它們會消失。從長遠來看,這些事情永恒的價值就會體現出來。從目前來看,他根本不相信美國生活的整個圖景、所有的真理、最基本的健康思想、美好的事情,以及——以及理智都由這些年輕作家們操持著。他覺得他們過于重視心理變態,偏愛呈現扭曲的圖片,深入探尋暴力和殘酷的場景以及——以及反常、扭曲的觀點。這場戰爭很可能是導致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但是正如鐘擺在一個方向上擺動得太遠了,它很可能會在另外一個方向上擺回原位。至于這些年輕的作家們,雖然他并沒有對他們所做的一切表示認可,但是他覺得他們的活力、他們飽滿的精神和創造性的觀點是值得贊揚的。他覺得美國文學的未來呈現出巨大的希望。我們毫無疑問地正在經歷文學創作中最有意思、最有希望的一段時期,我們早就知道這一點。

其中的一部分青年作家無疑都是天才,等他們再成熟一些、學到新觀點的時候,天啊!他會給他們帶來厚望(明日頭條:“文學泰斗預見青年作家輝煌未來”,或“文學泰斗痛斥淫詞濫調盛贊未來希望”)。

整個文學界就沿著這條道路一路走了下去。關于電影、廣播、汽車、機器時代、政治、羅斯福先生、新政——簡言之,大凡涉及新聞記者一般興趣范圍的一切,里弗斯老人都會嚴格地持守“中庸之道”。如果他要表示反對,那么他的反對也不會冒犯眾人。如果他要稱贊某人,他的認可也會讓大多數人都表示贊同。很少有糟糕至極的情況,幾乎所有的一切都顯示了越來越好的前景。希望的萌芽遭受挫折,完美的承諾出了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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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里弗斯老人和那些社會名流一樣了解其中的內情,但是什么也不說,只是靜觀其變。這樣做是有益處的:他的文學天賦遠未達到游刃有余的地步,文學批評的能力不會比山村小學女教師更高,他對任何事情的反應不會比普通職員更加奇特,他已經爬到了這樣一個至高的地位,憑借于此,他的文學天賦往往就是理所應當的,他的批評能力被尊奉為不同尋常,入木三分。人們爭相聽取他的看法,他的言論一字不落、完完整整地刊印在《紐約時報》上。

簡言之,里弗斯先生“成功了”;他穩穩當當地成功了。他除了具備一種結交熱誠、忠實朋友的真正才能以外,并無別的過人之處。但正是憑借這個才能他在物質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這是一種貌似高談闊論、實則一言不發的驚人才華,是一種非凡的八面玲瓏、討人歡心的才能。他具有一種出眾的、類似中國清朝的官員、跟山羊一樣好色(女人們更喜歡把他說成農牧神一般)的個人形象,是一位儀表堂堂、杰出的——老頑固。

但是現在,這個老頭早上醒來后感覺既難過又寂寞。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里弗斯先生從來都不會直接關注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他和藹可親、與世無爭的天性往往力圖避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他會盡可能忽略或者逃避這類事情。然而,最近幾年有好多次,他難過、模糊地感覺到自己的生活出現了問題。

有好多次,疑惑和悲傷深深地刺穿了他溫和、自我滿足的外皮,這時候,他就會懷疑這位威嚴的頭面人物根本就不是——頭面人物。

他老了、他累了、他很憂傷、他很寂寞。他終身未婚,他四十年的生活就是不停地應酬,是“重要俱樂部的貴賓”。現在他開始懷疑這一切是否值得。他總在告訴自己——也告訴其他人——時機一到他就會隱退。他頌揚田園生活的美好,并且多次以口頭、書面的形式表達了自己對國家的忠誠。此外,他花錢和利用那一小筆遺產的時候都很節儉。他從來不需要別人照顧,他的身體很棒。

多年來,他將一部分資產投資在賓夕法尼亞州的一個了不起的大型農場里。農場里有許多肥羊、血統優良的牛和膘肥體壯的馬兒,這就是他一直打算“晚年的時候”退隱的地方。他在平時的談話和文章中盛贊他的鄉下家園,甚至還為此寫了一本薄薄的書,書名叫《我的賽賓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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