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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弗洛里安當然已經關門了。一個明顯是便衣的男人坐在門前的車里,用一只眼睛讀著報紙。我不知道他們干嗎要在這里費工夫。這里沒人知道有關駝鹿馬洛伊的丁點兒情況。那個保鏢和那個酒保一直沒有被找到。這個街區里沒有人知道關于他們的任何信息。

我慢慢地開過店門,把車停在了街角,坐在車上看著一家黑人旅館。這家店和弗洛里安正好在街區的對角線兩端,過了離我最近的那個十字路口。這地方叫“圣蘇西旅館”。我下了車,步行穿過十字路口,進了這家旅館。兩排空蕩蕩的硬板椅隔著在一長條棕黃色的纖維地毯彼此相望。房間后面的昏暗處有一張桌子,桌子后面一個禿頂的男人正閉著眼睛,兩只柔軟的棕手安逸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他在打盹兒,或者像是在打盹兒。他打著一條愛斯科領帶,它看上去仿佛是在1880年前后就系在那里了。他那只領帶夾上的綠色寶石比蘋果小了那么一點兒。他把松弛的大下巴輕輕地貼在領帶上打了一個褶,交疊的雙手平和又整潔,指甲修剪過,紫色的指甲蓋上面現出灰色的半月。

一塊在他肘邊的金屬牌上有一行浮凸的銘文:“本旅館受國際聯合代理有限公司之保護。”

這個平和的棕膚男子睜開了一只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這時我指了指那塊牌子。

“H.P.D.,過來瞧瞧的。這里有沒有麻煩?”

H.P.D.指的是“旅館保護部”,那是一家大型代理下設的一個部門,負責關照收銀臺保鏢,還有那些留下一堆未付賬單和裝滿磚頭的二手手提箱,然后從后樓梯溜走的人。

“兄弟,‘麻煩’,”這名職員用洪亮的高音說道,“我們這里剛剛賣光了。”他把聲音降了八度,又問了一句:“你叫什么來著?”

“馬洛。菲利普·馬洛——”

“好名字啊,兄弟。清爽又好聽。你今天看上去氣色真不錯。”然后他再次壓低了聲音。“可你不是什么H.P.D.的人。我有好幾年沒看到他們了。”他伸出一只手,倦怠地指了指那塊牌子。“我買的這塊是二手的,兄弟,只是拿來嚇唬人的。”

“好吧。”我說道。我倚著柜臺,在光禿禿的、滿是劃痕的木頭臺面上轉起了一枚半美元的硬幣。

“你聽說了今天上午弗洛里安那邊出事兒了嗎?”

“兄弟,我忘了。”他的兩只眼睛現在睜開了,此刻正望著那枚旋轉的硬幣投出的一片模糊的閃光。

“那里的老板給人做掉了,”我說,“就是那個叫蒙哥馬利的家伙。有人擰斷了他的脖子。”

“愿主收下他的靈魂,兄弟。”他的聲音又輕了下來。“你是條子?”

“私家偵探——秘密行事。我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人能不能保守秘密。”

他打量著我,然后閉上了眼睛,開始思考。他小心翼翼地重新睜開眼,盯著那枚旋轉的硬幣。他沒法不去看它。

“誰干的?”他輕聲問道,“誰搞定了山姆?”

“一個從牢里出來的狠角兒,他很生氣,因為那里不是白人店了。以前是,好像是。你也許有印象?”

他一言不發。那枚硬幣倒下了,輕輕地發出一聲嗡嗡的鳴響,然后就一動不動了。

“你選吧,”我說,“我可以給你讀一章《圣經》,或者請你喝杯酒。你說了算。”

“兄弟,我一般只喜歡和家人在一起讀《圣經》。”他的眼睛閃著光,像只蛤蟆,目不轉睛。

“也許你剛剛吃過午飯。”我說。

“午飯,”他開口道,“像我這種個頭和習性的人通常是不吃的。”他又壓低了聲音。“從桌子這邊繞進來。”

我繞了進去,從口袋里掏出那一品脫裝的扁瓶保稅威士忌,把它放在架子上。然后我又回到了桌子前面。他俯下身,仔細看了看那瓶酒。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滿意。

“兄弟,你靠這個可買不來什么,”他說道,“不過我很樂意陪你抿上一小口。”

他打開酒瓶,從桌子里拿出兩只小玻璃杯,不動聲色地把兩只杯子都斟得滿滿的。他舉起一杯酒,仔細地聞了聞,然后翹著蘭花指把整杯酒灌下了喉嚨。

他一邊回味著,一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這瓶酒很正,兄弟。我能如何為你效勞呢?這附近的小巷里沒有一道縫是我不熟的。一點兒沒錯,這瓶酒算是找對人了。”他又倒滿了一杯。

我把在弗洛里安發生的事情以及原委都和他說了一遍。他一本正經地凝視著我,搖了搖那顆禿腦袋。

“山姆經營的那家店是個安靜的好地方,”他說,“這一個月都沒有人在那里被捅過。”

“弗洛里安以前是家白人夜店——那大概是六年前或是八年前的樣子吧——那會兒它叫什么?”

“電子招牌掛得有點兒高啊,兄弟。”

我點點頭。“我剛才還在揣摩,那會兒它應該還叫這個名字。要是名字改過的話,馬洛伊應該會說的。但那會兒是誰在經營這家店?”

“你有點兒讓我吃驚,兄弟。那個可憐的罪人就叫弗洛里安。邁克·弗洛里安——”

“邁克·弗洛里安后來怎么啦?”

這黑人攤開了那雙文靜的棕手。他的音調很高,很悲傷。“死了,兄弟。回到了我主身邊。1934年,或者是1935年。我這方面不是很精。一條命就這么給酒毀了,兄弟,兩只腎都泡在酒精里了,我聽說的;愿他在天國那邊尋得憐憫。”他的聲音又降回了談生意的音調。“鬼知道為什么要憐憫他。”

“他身后有沒有留下什么人?再倒一杯吧。”

他用力地把瓶蓋塞上,把酒瓶推過了柜臺。“兩杯夠了,兄弟——日落之前。我感謝你。你接近我的方式撫慰了一個男人的尊嚴……留下了一個寡婦。名字叫杰西。”

“她后來怎么了?”

“對知識的追尋,兄弟,就是問許多的問題。可我沒聽到。試試那本號碼簿吧。”

門廳的一角,昏暗中有一間電話亭。我走了過去,把門關上但沒關死,門的位置剛好能讓燈打開。我在一本破破爛爛、用鏈子拴住的號碼簿里翻找著。可是里面根本找不到弗洛里安。我回到了桌子邊。

“沒有。”我說。

那黑人抱歉地弓下身子,從桌子上舉起一本全市電話通訊錄,朝我推了過來。他又閉上了眼睛。他已經開始感到厭倦了。電話簿上確實有一個杰西·弗洛里安,是個寡婦。她住在西五十四街1644號。我納悶自己這輩子究竟是怎么用腦子的。

我在一張紙上記下了地址,然后把通訊錄從桌上推了回去。那黑人把它放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和我握了握手,然后又把雙手交疊在了桌子上,兩手的位置就和我剛進門的時候一模一樣。他的眼睛慢慢地垂了下來,人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對他來說這個插曲已經結束了。我朝門口走去,走到半道的時候回頭朝他飛快地瞥了一眼。他的眼睛閉著,呼吸輕柔規律,每呼吸完一次嘴唇還會輕輕地吹口氣。他的禿頂在閃閃發亮。

我走出圣蘇西旅館,穿過街道回到我的車里。這似乎輕而易舉。似乎太輕而易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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