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再見,寶貝
- (美)雷蒙德·錢德勒
- 6107字
- 2017-09-06 13:40:10
西五十四街1644號是一棟黯淡的褐砂石洋房,門前有片黯淡的褐色草坪。一棵生命力似乎很頑強的棕櫚樹周圍是一大塊赤裸的地皮。門廊上有一把孤零零的搖椅,午后的微風吹動了幾株去年的圣誕花,未經修剪的新枝輕輕地拍打著現出裂縫的灰泥墻。一串發硬發黃、洗得馬馬虎虎的衣服在院子里一根生銹的鋼絲繩上抖動著。
我又往前開了四分之一個街區,把車停在了街對面,然后走了回來。
門鈴不響,所以我只能叩了叩網格門的木框。有人拖著步子慢吞吞地走了過來,門開了,我往昏暗的屋內看去,看見一個邋遢的女人邊開門邊擤著鼻子。她面色發灰,臉上浮腫,一頭雜草般的頭發,顏色難以名狀,既不是灰色,也不是金色,既缺乏姜黃色的活力,也沒有灰色的純凈。她厚實的身體套在一件不成樣子的戶外法蘭絨浴袍里——好多個月之前這衣服就已經褪色過時了。這只不過就是件圍在她身上的遮羞物罷了。她的腳趾粗大,套著一雙破舊的、顯然是男式的灰色皮質拖鞋。
我開口道:“弗洛里安太太?杰西·弗洛里安?”
“嗯——哼,”那聲音從她喉嚨里費勁地鉆了出來,就像是一個生病的人從床上爬起來一樣。
“您的丈夫弗洛里安曾經在中央大道上經營一家娛樂場所對嗎?他叫邁克·弗洛里安?”
她把一縷頭發梳到了她那只大耳朵的后面。她的眼中閃著詫異的光。她用厚重、哽塞的聲音說:
“什——什么?蒼天大地呀。邁克已經去了五年了。你剛才說你是誰來著?”
那扇網格門依然鎖著,而且上了門扣。
“我是一名偵探,”我說,“我想要一點信息。”
她盯著我,就這樣過了漫長乏味的一分鐘。然后她費力地解開了門扣,轉過身去。
“那就請進吧。我還沒時間把屋里收拾一下呢,”她抱怨道,“警察,是吧?”
我跨過門檻,然后把網格門的門扣又給搭上了。屋里進門左手邊的一個角落里,一臺體積龐大、樣式漂亮的柜式收音機正嗡嗡作響。這是房間里唯一一件像樣的家具。它看上去還是嶄新的。其他的東西就全是垃圾了:臟兮兮、脹鼓鼓的座墊;一把木搖椅,和門廊里的那把能配成一對;一道方拱門通向餐廳,餐廳里面放著一張臟兮兮的桌子;一扇彈簧門通向外面的廚房,門上面滿是指印;兩盞破舊的臺燈,曾經花哨俗麗的燈罩如今就像人老珠黃的站街女一樣漂亮。
這婦人在搖椅上坐下,踩著拖鞋的雙腳啪的一聲落地,兩眼看著我。我看著那臺收音機,在一張長沙發的一角上坐下。她看到了我關注那收音機的目光。一股虛假的熱情——淡得就像中國人的茶——爬上了她的臉龐,滲入了她的聲音。“我就這么一個伴兒了。”她說道。接著她又哧哧地笑了。“邁克沒又犯什么事兒吧?我現在不怎么接到警察的電話了。”
她的傻笑中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兒。我身子往后靠的時候抵住了一樣硬物,于是伸手去摸,結果抓起了一個一夸脫裝的空杜松子酒瓶。這婦人又哧哧地笑了。
“開個玩笑,”她說,“不過我向上天祈愿,他現在待的地方最好有許多便宜的金發女郎,多到管夠。他在這兒的時候從來沒玩夠過。”
“我更在意的是一個紅頭發的。”我說。
“我猜他也可以來幾個紅頭發的。”此刻她的眼光在我看來似乎不再那么模糊了。“我想不起來了。有哪個紅頭發姑娘比較特別嗎?”
“有。一個叫維爾瑪的姑娘。我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姓,但那肯定不是她的真姓。我正忙著替她的家人找她。你們在中央大道上的那個地兒現在是一家有色人種的店了,雖然他們沒有改店名,但那里的人都從沒有聽說過她。所以我想到了你。”
“她家里的人對這事兒可真是不急啊——一點兒也不急著找她。”婦人若有所思地說。
“這涉及到一小筆錢。不是很多。我猜他們只有找到了她才能拿到這錢。錢能激活記憶。”
“還有酒也是,”婦人說道,“今兒個有點熱啊,對不對?不過你剛才說了,你是個警察。”狡猾的眼,沉穩專注的臉。那雙踩著男式拖鞋的腳紋絲不動。
我舉起那個陣亡的士兵搖了搖,然后把它甩到了一邊,伸手去摸后屁股兜上的那一品脫保稅波旁威士忌,剛才旅館里的那個黑人職員和我都只喝了一丁點兒。我把酒瓶伸了出來,放在膝蓋上。婦人用狐疑的眼光直直盯著酒瓶。懷疑的神色隨即爬滿了她的整張臉,那臉就像一只貓,但毫無戲耍的意味。
“你不是警察,”她輕聲說道,“沒哪個警察會買這種酒。你在玩兒什么把戲,先生?”
她又擤了把鼻涕,用的是一塊我所見過的最骯臟的手帕。她的目光還落在那瓶酒上。懷疑在與饑渴做著抗爭,最后饑渴勝利了。結果向來如此。
“這個維爾瑪是個舞女,是個歌手。你真的不認識她?我猜你大概不常去那里吧。”
那雙海草色的眼睛依然盯著酒瓶。一條布滿舌苔的舌頭卷過她的嘴唇。
“天,這酒真帶勁,”她嘆了口氣,“我他娘的才不在乎你是誰呢。你給我把它拿穩了,先生。現在可不是打翻瓶子的時候。”
她站起身來,一搖一擺地走出房間,回來的時候手里拿著兩只臟兮兮的厚玻璃杯。
“我就不放開喝了。你帶的這瓶就夠了。”她說。
我給她倒上了一大杯,這點兒量足夠讓我飛過墻頭了。她迫不及待地伸手抓起酒杯,順著嗓子眼兒把酒灌了下去,仿佛只是吞下了一片阿司匹林,然后繼續看著酒瓶。我又給她倒了一杯,然后給我自己倒了一小杯。她拿著酒杯回到了搖椅邊,眼睛里的棕色已經比剛才深了兩分。
“天,這玩意兒無知無覺地就死在我肚子里了,”她邊說邊坐了下來,“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們剛才在扯什么來著?”
“一個叫維爾瑪的紅頭發姑娘,以前在你們那家中央大道上的店里工作。”
“對。”她這時又打發了第二杯酒。我走過去,把酒瓶放在她身邊的一只茶幾上。她一把抓起酒瓶。“沒錯。你說你是誰來著?”
我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她用舌頭和嘴唇讀了讀名片,把它扔在了身旁的一張桌子上,然后把空酒杯放在上面。
“哦,私人偵探。你剛才可沒說啊,先生。”她伸出一根手指頭在我眼前晃了晃,開玩笑似的對我表示責備。“不過你的酒告訴我說,你這人還是不錯的。這杯敬違法犯罪。”她給自己倒上了第三杯酒,然后一飲而盡。
我坐了下來,用手指搓著一根香煙,等著她開口。她要么知道,要么不知道。如果她知道點什么,她要么會告訴我,要么不會。就這么簡單。
“可愛的紅頭發小妞兒,”她用緩慢厚重的聲音說道。“沒錯,我記得她。又唱歌又跳舞的。一雙腿生得漂亮,而且對那些人挺大方。她跑到別的地方去了。我怎么會知道這種婊子現在在干啥呢?”
“哦,我沒有真的以為你會知道,”我說。“可我過來向你打聽一下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弗洛里安太太。想喝威士忌的話請自便——我可以出門再弄些來,如果需要的話。”
“你沒有喝。”她突然說道。
我伸手握住玻璃杯,把杯里的酒滿滿地咽了下去,好讓這點酒看上去顯得更多一些。
“她的家人在哪兒?”她突然問。
“這有關系嗎?”
“好吧,”她冷笑道,“所有的警察都一樣。好吧,帥哥。請我喝酒的人就是我的朋友。”她伸手拿起酒瓶,倒滿了第四杯。“我不該跟你侃大山的。可我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我就能侃到天花板上去。”她又哧哧地笑了。她的模樣嫵媚得就像只洗衣盆。“在椅子上坐牢了,可別踩著蛇了,”她說,“我有主意了。”
她從搖椅上站起身來,打了個噴嚏,身上的浴袍險些掉了,她伸手拍了一把這件袍子,讓它貼回肚皮,然后冷冷地盯著我。
“不許偷看。”她說完邊再度走出了房間,出門的時候肩膀撞著了門框。
我聽見她拖著笨重的腳步走進了后屋。
圣誕花的新枝啪啪地拍打著屋前的泥墻,發出沉悶的聲響,那條晾衣服的繩子在房子的一側依稀吱吱作響。賣冰激凌的小販搖著鈴鐺從門前走過。角落里那臺又大又新又漂亮的收音機用深沉輕柔的跳動性音符低聲訴說著舞蹈與愛情,就像是一個歌手在唱著感傷的戀歌。又是一陣笨重的腳步聲,還有乒乒乓乓的聲響。一只盤子掉在了地上。我從長沙發上站起身來,悄悄地溜進餐廳,再從那里進入一條短短的走廊。一扇門開著,我順著門縫往里看去。
她正站在一只大箱子前面左搖右晃的,一把一把地抓著里面的東西,然后憤怒地把頭發從額頭上甩開。她醉得比她自己以為的要厲害。她俯身靠在箱子上穩了穩自己,又是咳嗽又是深呼吸。隨后她彎下厚實的雙膝跪倒在地,猛地把兩只手都埋進了箱子里,開始四處摸索。
此刻只見這雙手舉了起來,顫巍巍地拿著一樣東西。那時一只厚實的包裹,上面系著褪色的粉紅絲帶。她緩緩地,笨拙地解開了絲帶。她從包裹里抽出了一只信封,然后再度俯下身子,把信封塞進箱子的右側藏了起來。隨后她用笨拙的手指把絲帶重新系上。
我原路溜回原位,在長沙發上坐好。帶著打鼾般的喘氣聲,這婦人回到了起居室,她搖搖晃晃地站在門口,手里拿著那只系著絲帶的包裹。
她咧開嘴,對我露出勝利的笑容,然后一把將那包裹扔了過來,落在了我的腳邊。她一搖一擺地回到搖椅邊坐了下來,伸手抓起那瓶威士忌。
我從地上撿起包裹,解開了那條褪色的粉紅絲帶。
“仔細看看這些東西,”婦人咕噥了一句,“照片。報紙上的照片。這些婊子平時可上不了報紙,除非是進了警察的記錄簿。他們都是那家夜店里的人。這些就是那個混蛋留給我的所有東西了——這些,還有他的舊衣服。”
我飛快地翻過這堆發亮的照片,上面都是些擺著職業造型的男人和女人。男人們長著狐貍般的臉,穿著賽馬服或是抹著荒誕不經的小丑式妝容。一群加油站巡演團里的舞蹈家和喜劇演員。他們中很少有人能打入梅因大街以西的地方。你會看見他們出現在小鎮上的歌舞雜耍表演里,然后被警察攆走,或是出現在廉價的滑稽歌舞雜劇場里,表演淫穢得直逼法律允許的底線,時不時地還會越過底線,引來一次警方突襲和一場吵吵鬧鬧的治安法庭審判,然而事后他們還會重登舞臺,咧開大嘴一臉笑容,骯臟下流到變態的地步,散發著一股餿汗般的惡臭。女人們的腿型都不錯,她們展示大腿內側曲線的方式一定會令威爾·海斯[1]坐立不安。不過她們的臉卻如同會計的工作服一般磨得脫線。金發的,褐發的,全都睜著一雙母牛般的大眼睛,眼里透著一股農民般的愚鈍。其中有一兩張面孔顯然很邪惡。這些女人當中可能有一兩個紅頭發的。但你從照片上看不出來。我漫不經心地把她們看了一遍,不露聲色地把絲帶重新系好。
“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我說,“干嗎給我看這個?”
她從瓶口上方朝我拋了個媚眼,那只瓶子正搖搖晃晃地握在她的右手里。“你不是在找維爾瑪嗎?”
“她是其中之一?”
一絲笨重的狡黠蜻蜓點水般地落在她臉上,發現這里并不好玩,于是飛走了。“你沒有拿到她的照片嗎——從她家人那里?”
“沒有。”
這下她有些不安了。每個姑娘都會有一張照片,哪怕照片上的她還穿著小裙子,頭上扎著一個蝴蝶結。我應該有的。
“我不會再喜歡你一次了,”這婦人幾乎是在低語。
我拿著玻璃杯站起身來,走過去把杯子放在她身邊的茶幾上。
“趕在你把這瓶干空前,給我倒一杯吧。”
她伸手去拿玻璃杯,我轉過身飛快地穿過方拱門走進餐廳,進入走廊,然后跨進那間亂糟糟的臥室,里面躺著那只敞開的大箱子和掉落的盤子。一個聲音在我身后大叫大嚷。我伸手直插箱子的右側內壁,摸到了一個信封,然后迅速地把它掏了出來。
我回到起居室的時候她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但只走了兩三步遠。她的眼中顯出一種奇怪的木然神色,像是蒙了一層玻璃。一層暗藏殺機的玻璃。
“坐下,”我故意朝她咆哮,“這回你可不是在跟一個像駝鹿馬洛伊那樣頭腦簡單的笨蛋打交道。”
我這是閉著眼睛蒙了一槍,可這一槍什么也沒打中。她眨了眨眼睛,努力用上唇抬起鼻子。幾顆臟牙從這副兔子般的怪笑中露了出來。
“駝鹿?那個駝鹿?他怎么了?”她倒吸了一口氣。
“他出來了,”我說,“從監獄里出來了。他正在四處游蕩,手里拿著一把點四五的槍。今天上午他在中央大道上殺了一個黑鬼,因為他沒有告訴他維爾瑪在哪兒。現在他正在找那個八年前告發他的家伙。”
一抹蒼白的神色爬上了這婦人的臉。她把瓶口貼在嘴唇上,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著。威士忌順著她的下巴流了出來。
“那些警察正在找他,”她說完便笑開了,“警察。沒錯!”
真是個可愛的老太婆。我喜歡和她在一起。我喜歡出于我個人骯臟的目的把她灌醉。我真是個了不起的家伙。我喜歡做我自己。干我這一行,幾乎什么樣的事情都會讓你碰上,但此刻我的胃里開始有點翻騰了。
我打開手里攥著的信封,抽出一張上了膜的照片。它看上去很像其他幾張,但卻不一樣。這張漂亮多了。照片上的姑娘腰部以上穿著白衣丑角皮耶羅的戲服。在那頂掛著一只黑絨球的白色錐帽下,她的頭發做成了蓬松的發型,發色中透出一抹深色,可能是紅色。她的臉是側著的,但那只出現在照片上的眼睛里透著歡快。我不敢說這張臉很可愛或是天生麗質,判斷臉蛋不是我的長項。不過這張臉很漂亮。對這張臉蛋人們會比較客氣,或者說對她那個圈子而言算是客氣的了。但話說回來,這還是一張挺常見的臉,它的漂亮完全是流水線式的。在正午時分的某個城內街區里,你可以在一小時內看見一打這樣的面孔。
而在腰部以下,照片上顯現出的幾乎就全是大腿了,而且是非常漂亮的大腿。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簽名:“永遠是你的——維爾瑪·瓦蘭多。”
我把照片舉到這姓弗洛里安的婦人面前,但同時又不讓她夠到。她猛地一撲,但沒撲著。
“為什么把它藏起來?”我問道。
她沒吭聲,只聽見她沉重的呼吸聲。我把照片塞回信封,然后把信封放進口袋。
“為什么把它藏起來?”我又問了一遍。“這張和其他幾張有什么不一樣?她在哪兒?”
“她死了,”這婦人說,“她是個好孩子,但現在她已經死了,警察。快滾吧。”
她那副不成樣子的淡褐色眉毛一上一下地抽動著。她的手一松,那瓶威士忌滑落在了地毯上,汩汩直往外冒。我彎腰把它撿了起來。她想要踢我的臉。但我從她身邊跨開了。
“可這還是沒有解釋你為什么要把它藏起來,”我對她說,“她什么時候死的?怎么死的?”
“我只是個可憐的病老太婆,”她咕噥道,“別煩我了,你這狗娘養的。”
我站在那里打量著她,一言不發,腦子里也沒有想出什么特別的話要說。片刻之后我上前一步走到她身側,把那只幾乎空了的酒瓶放在了她身邊的桌子上。
她低頭盯著地毯。收音機在角落里發出令人愉快的嗡嗡聲。一輛車從門外開過。一只蒼蠅在一扇窗戶上嗡嗡響。許久之后她挪動一片嘴唇蓋住了另一片,對著地板開始說話:那是一堆雜亂無章的詞語,產生不了任何意義。然后她又大笑起來,仰起頭,嘴里流出了口水。她伸出右手抓起瓶子,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干,瓶口在她的牙齒上碰得格格直響。酒瓶空了,她舉起它,晃了晃,朝我扔了過來。瓶子飛到了角落里的什么地方,然后滑過地毯,砰的一聲撞在了踢腳板上。
她又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隨后眼皮閉了起來——她打起了呼嚕。
這說不定是裝的,但我已經不在乎了。忽然間我感到自己對這一幕已經受夠了,真的是夠了,實在是夠了。
我從長沙發上拿起帽子,走到門邊,打開大門,從網格門里走了出去。收音機還在角落里嗡嗡地響,這婦人還坐在椅子里輕輕地打著鼾。我朝她飛快地瞥了一眼,關上門,關緊了,然后再輕輕地把門打開,又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睛依然閉著,不過眼皮下有一絲閃光。我走下臺階,沿著路面開裂的小徑走上街道。
隔壁家的一道窗簾拉開了,一張專注的窄臉正湊近玻璃窗朝外窺探——一張老太婆臉,白頭發,尖鼻子。
愛管閑事的老太太正在調查鄰居呢。每個街區里至少都有一個像她這樣的家伙。我朝她揮揮手。窗簾落下了。
我回到車邊,鉆進車里,開回七十七街分局,然后爬上樓梯鉆進納爾蒂在二樓的那間辦公室——那個煙味刺鼻的小小單間。
注釋:
[1]威爾·海斯(1879—1954),美國政客,曾為美國電影業制定自我審查制度,反對有傷風化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