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O俱樂部

上五年級的時候，我淪為一個仇恨團體的攻擊對象。這個團體不是“3K黨”，不是“雅利安國”，也并非“女青年會”。這個仇恨我的團體是“WHO俱樂部”，其中“WHO”是“我們討厭奧德懷爾”（We Hate O'Dwyer）的英文單詞首字母縮寫。和很多專注于仇恨的實體類似，“WHO俱樂部”也是一個分裂出來的組織，成立之初叫“WHOPID”——致力于破壞我和肯尼·皮特羅夫斯基（Pietrowski）、湯米·因多維諾（Indovino）、史蒂夫·達內西（Danesi）的生活的團體。成立不久后，由于某些未曾被公開的原因，“WHOPID俱樂部”把其他幾個仇恨對象從名單上刪除了，于是我就成了唯一的攻擊對象。

“WHO俱樂部”的頭頭叫德克·布羅迪，他又矮又胖（雖說當時我們都是矮個子），脾氣暴躁，而且專橫跋扈。與大部分反社會者一樣，在小朋友們的生日派對上，德克討人喜歡，極為慷慨，幽默有趣，最初正是這些性格吸引了我。我們從一般的朋友關系開始，一起閑逛，在對方家里過夜，漸漸變得十分親密，直到不幸降臨的那一天……

那天，在德克家的地下室，我們倆沉浸在“戰國風云”游戲[1]中玩得不亦樂乎，那場比賽我們斷斷續續玩了三個星期之久。我把自己的兵力集中在堪察加（德克控制的地盤）的邊界。不幸的是，德克的兵力比不過我，于是心煩意亂起來，他意識到我已接近游戲的最終目標——完全征服世界。為了避免這樣的結局，他大發脾氣，把游戲盤甩到半空中，弄得棋子四處飛散。“我再也不想玩了！”他氣沖沖地說，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游戲結束。

這個小插曲本可以就這樣結束了，哪知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們有了裂痕的友誼“啪”的一聲完全斷裂。游戲事件后的那個星期，德克在學校發現我和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凱西·柯林斯在一起。那時，和某某在一起這樣的關系在日常生活中并沒有什么實際活動，基本上只是兩個人公開承認比起其他人來，他們更喜歡對方而已，假如這個世界突然爆炸，他們希望手牽手被安葬在一起。然而，德克并不認為我和凱西交往是件小事。我正擁有他想要的東西，他要想盡一切辦法搶到手。

他找到我，提了個簡單的條件。如果我和凱西·柯林斯分手，他就給我一整包酸蘋果味太妃糖，或者別的糖果，任我選。然而，糖衣炮彈沒有在我身上奏效，德克立即用上在電影《教父2》里學到的伎倆，他說如果我不和凱西分手，他就會成立一個針對我和我朋友的仇恨俱樂部。我再一次拒絕了他。

不擇手段的德克兌現諾言，成立了“WHOPID俱樂部”，并發起了一場詆毀我和我朋友的進攻。之后，他把俱樂部的名字縮短為“WHO”，集中火力針對我。他開始用黑色馬克筆在教室里任何他可以找到的空白處涂寫“WHO”（“我們討厭奧德懷爾”的英文單詞首字母縮寫），從椅子的背面到書的封面，從桌面到黑板，到處都是“WHO”。不久后，凡目光所及，到處都可以看到“WHO”。我沒有理會，自信地認為德克會漸漸喪失針對我的勁頭，情勢終會好轉起來的。不幸的是，我完全失算了。

不久，德克造謠誹謗我，讓大家相信我在背后說過他們的壞話，以此為手段為他的仇恨組織招募新成員。不過，當時十歲的我還完全搞不懂這種老練的騙術，只是發現越來越多的小朋友好像躲著我，而黑色墨跡的“WHO”涂鴉越來越多。

更恐怖的是，德克跟所有邪惡的統治者一樣也有聽他使喚的小跟班：一個是屠夫的兒子“切肉刀”蒂米·馬羅尼，另一個是警察的兒子“禿頭波”埃德·鮑德里其。每次考克斯老師把我們從集合的教室帶往餐廳、音樂課室或其他地方，穿過學校走廊時，“切肉刀”和“禿頭波”就會在隊伍里找到我，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一個勁兒地推擠我，拳打我，嘲諷我。于是，以前聽起來毫無惡意的言語（如“大家去上美術課吧”）都會把我嚇得直哆嗦。每一天都充滿了驚恐和懼怕。

盡管如此，我還是決定獨自解決這個問題。一周又一周，我在困境中愈加艱難，但我還是和班上其他人一樣，悶悶地沉默著。盡管到處都是“WHO”的字跡，我從活潑快樂變得精神緊張趨于崩潰，但考克斯老師并沒有覺察到我的困境。一方面，我擔心事情會這樣無休止地持續下去；另一方面，持續得越長，我越想堅持下去，好證明德克打不倒我。所以，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家，我一個字都沒提。直到那個周五晚上，熬過了一個不斷被騷擾的漫長星期后，我準備上床睡覺。

我媽覺察到她的寶貝兒子很不對勁，于是坐在我的床邊，慈愛地詢問，希望我向她敞開心扉。我試著解釋發生了什么事，但我的情緒突然爆發了，流淚變成了抽泣，我說不出話來。兩個月來，我一個人承受著這一切。此刻，被同學排斥、無緣無故被同學討厭的痛苦吞噬了我。最終，我向我媽說明了我的處境，她大為震驚，發誓要為我打抱不平。但我仍想靠自己解決問題，求她什么都不要做，她答應了我。然而，周一早上發生的事情卻讓我大為振奮，說不高興那是騙人的。

上課開始前五分鐘，我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頓好。突然看到我爸大步走進教室，我有點驚訝。他穿著西裝和他最喜歡的外套，飛快地望了我一眼，然后和考克斯老師談我的情況，后來他走到德克身旁，抓著他的一只手，帶著他離開了教室。那時，我第一次為折磨我的德克感到抱歉。我爸身型魁梧，有著檢察官的架勢，是你不想惹毛的那種人。他的訓斥聲威力四射，簡直能灼燒人的臉面，超級具有傳奇色彩。總之，我知道德克碰到大麻煩了。

我未曾得知更衣室里我爸對德克·布羅迪具體說了些什么，但德克從此再沒找過我的麻煩。他回到教室時，臉紅紅淚汪汪，耷拉著肩膀，意志消沉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像是戰敗的敵手。那天下午，在“切肉刀”和“禿頭波”的幫助下，德克擦掉了所有的涂鴉，“WHO俱樂部”消失了。然而，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

之后的七年里，我和德克分別上了初中和高中，一直都在不同的圈子里活動，幾乎沒有什么接觸。高中畢業那年，德克熱切盼望自己能進入某一所大學學習，提交申請后，他被自己夢想的大學告知，作為申請程序的一部分，他將與學校隨機分配的一個當地校友面談。隨后不久，德克踏進這個校友在市區的辦公室，開口說的那句話至今在我家都很有名——“奧德懷爾先生，我是德克·布羅迪，您可能還記得我。”

你放心，我爸肯定記得你。

注釋：

[1]“戰國風云”游戲：原名“Risk”，是一款經久不衰的戰棋類策略游戲，征服世界者勝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