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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愛德華·巴納德的墮落(2)

但很快他似乎就適應(yīng)了,還越發(fā)投入地想把美國人的習(xí)慣移植到那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伊莎貝爾聽了也很高興。但一年很快到頭,之前說好的,愛德華最短只需要待一年,伊莎貝爾了解他,以為要動用自己所有的影響力才能勸阻他回來。他應(yīng)該把這門生意學(xué)得更透徹些,既然兩個人已經(jīng)等了一年,那再等一年也算不了什么。她和貝特曼討論過(貝特曼永遠是最熱心的朋友,在愛德華離開的最初幾天,要是沒有他,伊莎貝爾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他們都認同愛德華的未來是第一位的。可一年的節(jié)點過去,愛德華沒有提起要回來,伊莎貝爾松了口氣。

“他真是了不起,不是嗎?”她向貝特曼歡呼道。

“這家伙是很靠譜的,沒話說。”

“仔細讀他的信,字里行間我能感受得到,他很討厭那里的生活,但他還在堅持著,就因為……”

她臉紅了一下,貝特曼莊重地笑笑——他的這一笑最有魅力,替她把話補完了。

“就因為他愛你。”

“這讓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她說。

“你是個出類拔萃的女孩,伊莎貝爾,沒人比你更好。”

但第二年又過去了,每個月伊莎貝爾還是會收到愛德華的一封來信,但很快她便覺得有些異樣,因為愛德華還是只字不提回歸之事。從他的語氣看,他似乎是一心一意要在塔希提住下去了,更不對勁的是,他似乎還住得很滿意。她沒有料到事情會有這個變化。她又把愛德華的信全都拿出來,從頭到尾每封都重讀了好幾遍;還是要從字里行間揣摩,她留意到一個之前忽略掉的變化。后期的信和之前的一樣溫柔,一樣讓人讀著欣喜,但語氣卻有些不同。她之前朦朦朧朧覺得其中的幽默有些可疑,女性本能地不信任那種莫名而來、無法解釋的特質(zhì),現(xiàn)在更讀出了幾分輕浮,讓她困惑。她只覺得近期給她寫信的愛德華并非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一天下午,塔希提來的郵件剛到,她正坐在貝特曼的車里,他問:

“愛德華有沒有說他什么時候啟程?”

“沒有,他沒有提過。我以為他或許跟你說過什么了。”

“一個字都沒提過。”

“你也知道愛德華這個人,”她笑著說,“他完全沒有時間觀念。要是下次你寫信的時候記得,就問問他想什么時候回來。”

她做出那副一無可慮的樣子,也只有貝特曼這樣敏感的人,才能從她的請求中覺察到無比的急切。他輕松地笑了笑:

“好的,我問問他,誰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幾天之后,又碰到貝特曼,她注意到他有什么煩心事。自從愛德華離開芝加哥后兩人就時常在一起,因為愛德華對他們都很重要,所以渴望談?wù)撍麜r,彼此都能在對方身上找到一個熱切的傾聽者。這樣所造成的結(jié)果是貝特曼臉上所有的表情伊莎貝爾都一清二楚,不管他怎樣否認,在伊莎貝爾敏銳的直覺面前都是無用的。伊莎貝爾在他憂愁的面容中看得出來此事必定與愛德華有關(guān),她一直逼得貝特曼坦白才算罷休。

“實際情況就是,”他終于說道,“我輾轉(zhuǎn)得知,愛德華已經(jīng)不再為布朗施密特的公司工作了,昨天我正好有機會向布朗施密特先生本人證實。”

“具體呢?”

“愛德華大概一年之前就離開布朗施密特公司了。”

“那他不提這件事也太奇怪了!”

貝特曼猶豫著,但他已經(jīng)透漏太多,余下的肯定瞞不住了。他窘迫得不知所措。

“他是被解雇的。”

“天吶,為什么啊?”

“似乎他們之前就警告過他一兩次,但最后還是讓他走人了。他們說他懶散又無能。”

“愛德華,懶散又無能?”

有好一會兒他們什么話都沒有說,然后他看到伊莎貝爾在哭。他未及多想就握住了她的手。

“哦,親愛的,別哭,別哭,”他說道,“看著你哭我受不了。”

她被驚嚇過度,沒有將手抽回來。他試著寬慰她:

“這實在不可理解,對吧?這太不像愛德華了。我只能認為這里面肯定有什么誤會。”

她又隔了好久沒有說話,然后她猶豫著說道:

“他最近的信你有沒有發(fā)覺什么古怪的地方?”她說話的時候把臉轉(zhuǎn)開,眼里亮晶晶的全是眼淚。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注意到一個變化,”他承認道,“曾經(jīng)他身上有種深刻的沉穩(wěn),是我最為欣賞的地方,現(xiàn)在似乎沒有了。你可以感覺到那些重要的事情,對他似乎,怎么說呢,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伊莎貝爾沒有回答。她內(nèi)心隱隱地有些無所適從。

“或許他給你回的信里面就會說他馬上要回來了。我們現(xiàn)在也只能看他信里怎么說了。”

愛德華的信兩個人都分別收到了,依然沒有提到他的歸期;但他寫的時候肯定還沒收到貝特曼直截了當(dāng)問他的那封。下一次來信肯定就有回復(fù)了。下一封信又來了,貝特曼一收到就拿來給伊莎貝爾看;但一見面伊莎貝爾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她逐字逐句把信讀完,微微抿著嘴,又讀了一遍。

“這封信寫得太奇怪了,”她說,“我不是很明白。”

“讀著這封信你甚至?xí)X得他是在戲弄我。”貝特曼說著臉都有點漲紅了。

“讀起來的確有這個感覺,但這肯定是無心的,這太不像愛德華了。”

“他完全沒有提到回來的事情。”

“要不是我那么相信他對我的愛,我會認為……我也不清楚我該認為什么。”

下午的時候,一個方案在貝特曼頭腦中漸漸成了型,此時他決定告訴伊莎貝爾。他父親創(chuàng)立的公司銷售各種式樣的汽車,馬上會在火奴魯魯、悉尼和威靈頓開設(shè)分部。貝特曼已經(jīng)是公司的合伙人了;本來是經(jīng)理要去這些地方出差的,貝特曼提出自己去。回程的時候,他可以去一趟塔希提;事實上,從威靈頓出發(fā)是一定要經(jīng)過塔希提的。這樣他就可以和愛德華見一面了。

“此事有不少難解之處,除了我自己去弄弄清楚,沒有其他辦法了。”

“哦,貝特曼,你怎么能這么好?”她大聲說道。

“伊莎貝爾,你知道這世上我最在乎的事情,就是你的幸福。”

她看著貝特曼,將自己的雙手遞給他。

“你太了不起了,貝特曼。在我知道的人當(dāng)中,沒有一個是像你這樣的。你叫我如何才能報答你呢?”

“我不需要你的報答。我只需要你讓我對你好。”

她放低目光,臉紅了一下。見貝特曼見得太多,她都忘記了他有多英俊。他身高和愛德華相當(dāng),身材也一樣好,而相比于愛德華的紅潤,貝特曼沒有那么好的氣色,皮膚也更暗沉一些。當(dāng)然,她知道貝特曼一直很愛她。這讓她很感動,心里蕩漾起一陣柔情蜜意。

現(xiàn)在貝特曼回來了。

這次出差工作上比預(yù)想要拖延得久,他也有了更多時間思考他這兩位朋友的事情。他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愛德華回家并沒有什么難以克服的障礙,或許只是他的自尊罷了,他要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才肯回來迎娶他的新娘。但這種自尊也得服從現(xiàn)實狀況。伊莎貝爾現(xiàn)在心里難過,愛德華必須得跟他回芝加哥,馬上跟伊莎貝爾結(jié)婚。他們可以在亨特汽車運輸公司給他安排一個職位。貝特曼想到自己可以給世界上他最愛的兩個人帶去幸福,喜不自勝,雖然他的心在滴血。他將永不結(jié)婚。他要做愛德華和伊莎貝爾孩子的教父,很多年之后,當(dāng)這對夫婦都已過世,他會告訴伊莎貝爾的女兒,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是多么愛她的母親。想到這一幕,淚水遮擋了貝特曼的視線。

他想好了要給愛德華一個驚喜,所以沒有預(yù)先發(fā)電報。在塔希提上岸之后,有一個小伙子自稱“閑人酒店”是他們家開的,貝特曼便讓他領(lǐng)路;想象著愛德華會看到這個最意想不到的造訪者走進他的辦公室,貝特曼不禁笑了起來。

去酒店的路上,他問那個青年人,“順便問一下,你知道我要到哪里去找愛德華·巴納德先生嗎?”

“巴納德?”那個青年人道。“這名字我好像聽過。”

“他是個美國人,個子高高的,淡棕色的頭發(fā),藍眼睛。他來這里應(yīng)該兩年了。”

“啊,對了對了。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你要找的是杰克遜先生的侄子。”

“誰的侄子?”

“阿諾德·杰克遜先生。”

“那我們說的大概不是同一個人。”貝特曼冷冷地說。

他只覺得震驚。看起來這里誰都認識阿諾德·杰克遜,難以理解他居然會用自己被判罪時候的真名;貝特曼也想不出來誰在這里冒充他的侄子。朗斯塔夫太太是他唯一的姐妹,他也從來沒有兄弟。貝特曼身邊的小伙子很健談,可他的英語明顯帶著口音;貝特曼余光一掃,發(fā)現(xiàn)他之前沒有注意這個小伙子必然有不少當(dāng)?shù)厝说难y(tǒng)。不自覺地貝特曼似乎高傲了一些。他們到了酒店,貝特曼安排好了自己的房間,馬上就找人帶他去布朗施密特公司的所在地。那家公司就在岸邊,面對著潟湖;在海上漂泊了八天之后,貝特曼踩在堅實的土地上著實高興起來,沿著明媚的大路朝水邊走去。到了目的地,他讓人把名片遞進去給經(jīng)理,接著就被帶著穿過了一個像是倉庫的大房間,屋頂很高,里面既存放材料也堆積著貨品,辦公室里坐著一個肥胖的男子,禿頂,戴著眼鏡。

“能否請教一下我要到哪里去找愛德華·巴納德先生?據(jù)我了解他曾經(jīng)在這里工作過一段時間。”

“是這樣,不過我不太清楚他現(xiàn)在到哪里去了。”

“可我知道他來的時候是帶著布朗施密特先生的特別介紹信的;我跟布朗施密特先生很熟悉。”

胖男人懷疑地看著貝特曼,滿眼的算計。他朝倉庫里一個小男孩喊道:

“亨利,巴納德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

“他在卡梅隆那里干活吧,大概。”有人沒動腳,也遠遠地喊回來。

胖男人點點頭。

“你出門之后往左去,大概走三分鐘就到卡梅隆那兒了。”

貝特曼欲言又止。

“我覺得我還是告訴你吧,愛德華·巴納德是我最好的朋友。當(dāng)我聽說他離開布朗施密特的時候我非常震驚。”

胖男人的眼睛瞇得就剩兩個小圓點了,那樣的仔細打量讓貝特曼不舒服到臉都紅了起來。

“我想大概是我們公司和愛德華·巴納德在一些事情上無法取得一致吧。”他回答道。

貝特曼不喜歡面前這個人的態(tài)度,于是他不卑不亢站起來,說很抱歉耗費了對方時間,道了別。他走出來的時候覺得奇怪,剛剛見到的這個人其實有很多話可說,但就是不愿意告訴他。他照著之前所說的路線,很快就到了卡梅隆的店。這是一個小商鋪,之前來的路上就經(jīng)過了類似五六家,進門他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愛德華,穿著襯衫,量著要賣的布。愛德華居然做著這么卑微的活,讓貝特曼嚇了一跳。不過他還沒進來幾步,愛德華正好抬頭,就發(fā)現(xiàn)了他,又驚又喜,大喊一聲:

“貝特曼!誰能想到會在這里看到你!”

他從柜臺上伸過手臂,緊緊握住了貝特曼的手。他似乎全是真情流露,倒是貝特曼覺得窘迫極了。

“稍微等一下,我就把這個包裹打完。”

他拿剪刀劃過貨品,疊起來,做成一個包裹的樣子,遞給了黑皮膚的客人,一舉一動都駕輕就熟。

“請到前臺付賬。”

他微笑著轉(zhuǎn)向貝特曼,眼神很明亮。

“你怎么會在這里?天吶,見到你太高興了。你這家伙,快坐下吧,這里不用拘束。”

“這里我們沒法聊天。去我酒店吧。你請個假應(yīng)該沒事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忍不住有點擔(dān)心。

“當(dāng)然沒事。我們在塔希提這兒可沒那么講究。”他朝站在對面柜臺后頭的中國人喊:“阿林,老板回來的時候跟他說一聲,我有一個朋友從美國來,我跟他去喝一杯。”

“好。”中國人笑著說。

愛德華套上一件外衣,戴上帽子,陪著貝特曼出了店鋪。貝特曼試著用玩笑的語氣說:

“沒來之前我可沒想到會見你量出三尺半的破布給一個油光光的黑鬼。”說完他還笑了一聲。

“布朗施密特那里把我解雇了,我就覺得現(xiàn)在這活也一樣。”

愛德華的坦率讓貝特曼覺得很奇怪,不過他覺得再追問下去恐怕不合適。

“我猜在剛剛那個地方干活可發(fā)不了財。”他干巴巴地回應(yīng)道。

“大概是發(fā)不了。但掙的錢夠我吃住了,我也沒有什么不滿意的。”

“要是兩年之前的你肯定不會滿意的。”

“歲數(shù)大了,也應(yīng)該長點見識吧。”愛德華高高興興地反駁道。

貝特曼朝他掃了一眼。愛德華穿的是一身破舊的白帆布衣服,可一點也不白凈,戴著一頂當(dāng)?shù)厝说拇蟛菝薄K纫郧叭魏螘r候都瘦,皮膚曬得黝黑,但又可以肯定的是他比以往的所有樣子都更好看了。但貝特曼看著他,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讓人不安:他以往走路沒有這么輕快,他的舉止間有種隨意,有種毫無緣由的興高采烈,這一點貝特曼也說不上有什么錯,但總覺得莫名其妙之極。

“這家伙見了鬼的真不知道在高興些什么,我要是能弄明白就好了。”他自言自語道。

他們到了酒店,坐在露臺上。一個中國小男孩把他們的雞尾酒送了上來。愛德華迫不及待想知道芝加哥發(fā)生的事情,連珠炮似的提問。他的急切一點也不做作,完全出自內(nèi)心,但奇怪的是對于各種各樣的話題他都同樣感興趣。他很著急想知道貝特曼父親的身體如何,也想知道最近伊莎貝爾在忙些什么。他聊起自己做過承諾的未婚妻,一點也不尷尬,就好比這個人是他的姐妹一樣。貝特曼還在分析愛德華剛剛幾句話到底是什么用意,就發(fā)現(xiàn)話題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自己的工作上,還被問起最近他父親又造起了幾幢怎樣的房子。他心里正盤算著一定要把話題重新轉(zhuǎn)到伊莎貝爾,就看到愛德華很熱情地在招手。露臺上有一個男子正朝他們走過來,但貝特曼背對著,看不見是誰。

“過來坐一會兒吧。”愛德華開心地說。

這個人走近了。他很高,身材瘦削,穿著白色的帆布衣服,一頭白色的鬈發(fā)很有風(fēng)度。他的臉也很瘦,又長,一個碩大的鷹鉤鼻下面一張嘴長得好看,而且表情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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