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個瘋狂的想法(4)
- 鞋狗:耐克創始人菲爾·奈特親筆自傳
- (美)菲爾·奈特
- 3084字
- 2016-09-27 09:47:31
他們提出許多關于美國、美國文化和消費趨勢,以及美國體育用品商店出售的不同類型的運動鞋的問題,問我覺得美國鞋類市場有多大,可以發展到什么程度。我回答說,最終可能達到10億美元。實際到今天,我也不確定這個數字是從哪里得到的。他們大為驚嘆地往后一靠,看著彼此。結果,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們居然開始向我推銷。“藍帶體育公司……有沒有興趣……代理鬼冢虎的鞋呢?在美國?”“有,”我說,“當然有。”
我拿著“Limber Up”說:“這個鞋相當不錯,我可以代理這款。”我要求他們立刻把鞋的樣品運給我,在提供自己的地址后承諾會下單50美元。
他們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也回應般地深鞠一躬,雙方握手之后,我再次鞠躬,他們也鞠躬表示謝意。大家相談甚歡,仿佛戰爭從未打響,大家早就已經開始合作,彼此都是伙伴兄弟一樣。而這場會議,我本以為只會有15分鐘,實際卻持續了兩個小時。
離開鬼冢公司之后,我就直接找到最近的美國運通辦事處,給我父親發了一封信。
親愛的父親:
十萬火急!請即刻往神戶鬼冢公司電匯50美元。
吼吼,呵呵……奇怪的事情正在發生。
回到酒店之后,我就圍著自己的榻榻米床墊繞圈走,想著自己到底如何安排后續的事情。我一方面想要即刻回到俄勒岡州,等候那些樣品,開啟自己的創業之旅。同時,我感到寂寞孤獨,當時我與一切我所了解的事情、一切認識之人的聯絡都被切斷了。哪怕是偶爾瞥見《紐約時報》或《時代周刊》,都會讓我有種哽咽的感覺。我當時就是個漂流者,現代版的魯濱遜。我想要回家,立刻。
然而,另一方面,我也同樣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仍然想要去看看,想要去探索。
最終,好奇心戰勝了一切。
每一段全球之旅都映著鞋的影子
我動身抵達香港,走在瘋狂、混亂的街道上,斷臂斷腿的乞丐、一身臟污跪求的老人,以及乞求施舍的孤兒讓我覺得恐懼。老人們靜默不語,而孩子們卻在不停地哭喊:“嘿,有錢的大爺,嘿,有錢的大爺,嘿,有錢的大爺。”然后,他們就會哭著乞求或是擊打著地面。即便我把口袋里所有的錢都給了他們,他們也沒有停止哭喊。
我走到城市邊緣,登上太平山頂,遠眺中國內地。在大學時代,我曾讀過儒家作品中的一句話——移大山始于運小石,而當時的我卻強烈地覺得自己永遠都沒有機會移走這座特殊的大山,永遠都無法更近距離地了解那塊當時還封閉的神奇土地,為此我莫名地覺得難過。然而,我的旅程遠未結束。
我又去了菲律賓,這里的混亂和瘋狂絕不亞于香港,而貧困卻是香港的兩倍。我緩慢地行走在大街上,就像是在噩夢之中一般,我橫穿馬尼拉,經過無盡的人群和無法想象的擁堵,走到麥克阿瑟曾一度入住頂樓的酒店。所有偉大的將軍,無論是亞歷山大大帝,還是喬治·巴頓,都是我崇拜尊重的對象。我憎惡戰爭,但卻推崇戰士的精神。我憎惡刀劍相向,但卻推崇武士精神。在歷史留名的所有偉大戰士中,我覺得麥克阿瑟是引人注目的。他戴著雷朋眼鏡、叼著玉米芯煙斗——這個人渾身都透露出自信。他不僅是出色的戰略家,在鼓舞人心方面也是一流的,而且在戰后也繼續擔任美國奧林匹克委員會領導一職。我如何能夠不尊重、不喜歡他呢?
當然,麥克阿瑟也有不完美之處,但他清楚這一點,他曾經說過:“打破常規者,人恒敬之。”
我想預訂一晚麥克阿瑟之前所住的套房,但價格太高,我無法承受。
我發誓有一天我一定會回來的。
隨后,我輾轉去了曼谷,搭乘長長的撐篙舟穿過陰暗的沼澤,抵達了露天市場,那里仿佛是希羅尼穆斯·博施(Hieronymous Bosch)畫作的泰國版本。我品嘗了之前從未見過,可能以后也不會再次嘗試的鳥肉、水果和蔬菜。一路躲閃著黃包車、踏板車、突突車和大象,我抵達玉佛寺,這里有亞洲最神圣的雕像之一——一座整玉雕刻而成的巨大佛像,它擁有600多年的歷史。站在佛像前,望著佛祖平和的面容,我問道:“我為什么來到這里?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等了一會兒。
沒有任何答案。
抑或,沉默就是我的答案。
之后我又前往越南,街上滿是美國士兵,轟隆聲不斷,泄露出一絲恐懼的味道。每個人都清楚戰爭即將打響,而且可能相當恐怖,與以往截然不同。它可能與劉易斯·卡羅爾筆下的戰爭相似,美國官員會宣布:我們必須摧毀村莊才能拯救村民。
在1962年圣誕節前夕,我在加爾各答租了一間屋子,大小就跟棺材差不多,沒有床,也沒有椅子,甚至沒有足夠的空間。屋子里只有一張在咝咝作響的孔洞上方懸掛著的吊床,而那個洞其實就是廁所。不過幾小時,我就開始生病,也許是因為空氣中傳播的病毒,也可能是食物中毒。我整天都在想自己可能熬不過去了,覺得自己即將死掉。
但我卻不知怎么的漸漸恢復,我強迫自己從吊床上下來,然后第二天顫顫巍巍地跟隨著數千朝圣者和十幾只圣猴一起走下瓦拉納西寺廟陡峭的階梯。這條階梯直接通往熱氣騰騰的恒河。在河水漫過我的腰部時,我抬頭望去,我看到了什么,是海市蜃樓嗎?不,一場喪禮正在河中央舉行,實際上是多場喪禮。我望著哀悼者涉水進入河流,將深愛的逝者放在高高的木質棺材上,然后點燃火堆。不過離此18米遠的地方,有人在淡定地沐浴,還有人在喝著恒河水解渴。
《奧義書》有言:“引領我從虛幻走向現實。”所以我逃離虛幻,飛往尼泊爾的加德滿都,徑直徒步攀登圣潔的喜馬拉雅山。在下山途中,我在一個人滿為患的舊城區停下,大塊朵頤地吃完一碗相當少見的野牛肉。我注意到,舊城區的居民都穿著帶有紅色羊毛和綠色法蘭絨的靴子,靴子前端是上翹的木頭腳趾,如同跑步者站在雪橇上。突然間,我就開始注意每個人的鞋子。
我再次回到印度,新年前夜游蕩在孟買的大街上,穿行在牛羊群中,逐漸體會到難以想象的頭痛——各種嘈雜聲、各種氣味、各種顏色和各種目光。旅程的下一站是肯尼亞,大巴在長時間行進之后總算進入叢林深處。大鴕鳥試圖推翻大巴,而比特犬那么大的鸛就在窗外盤旋飛行。每次司機在不知名的地方停下來接幾個馬塞士兵時,總有一兩只狒狒也想要趁亂上車,司機和士兵就會拿著彎刀驅趕它們。在下車前,狒狒總會回頭一望,露出一副自尊受傷的表情。抱歉,伙計,我心里這樣想,就像是它們的確是在與我交流一樣。
我抵達開羅之后就前往吉薩平原,在那里,我仰望著獅身人面像,我身邊站著的是沙漠游牧民和用絲綢裝飾的駱駝,所有人都瞇著眼睛注視著人面像永遠張開的雙眼。頭頂的烈日焦灼地炙烤著,同樣的烈日炙烤過無數為金字塔付出汗水的建造者和后來的旅人。我想,他們之中沒有一人被后世記住。《圣經》認為所有都是虛空,禪學認為所有都是現在,而沙漠卻表示所有都是塵土。
隨后,我動身前往耶路撒冷,參觀亞伯拉罕獻祭兒子以撒的地方,也就是穆罕默德開始天國之旅的地方。《古蘭經》認為當地的石塊也想要加入穆罕默德的隊伍,追隨他的腳步,但穆罕默德以腳制止,據說他的腳印直至今日仍然可以分辨出來。他是光著腳還是穿著鞋呢?我坐在昏暗的酒館里吃著糟糕的午餐,周圍都是滿臉熏黑的苦力,每個人似乎都累得不行,慢慢地、心不在焉地咀嚼著,就像是僵尸一樣。“我們為什么要如此賣力地工作呢?”我暗自思忖。想想田園里的百合……它們不勞累,但也無任何用處。公元1世紀的拉比以利扎·本·阿扎利亞(Eleazar ben Azariah)就表示,我們的工作是人類最神圣的一部分。所有人都應為自己的工作而感到自豪,神都會提及工作,人類當然更需勞動。
我繼續前行,伊斯坦布爾的土耳其咖啡讓我大為驚嘆,而博斯普魯斯(Bosphorus)附近蜿蜒曲折的道路又使我迷路找不到方向。我停下腳步描繪遠處閃閃發光的尖塔,一路沿著托普卡帕宮(原為奧斯曼帝國蘇丹的住所,現保存著穆罕默德的劍)的金色迷宮游覽。13世紀的一名波斯詩人魯米(Rumi)寫過:
不要整晚都在睡覺,你最想要得到的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