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國意象:野花圖
- 中國意象:回到最美的古代
- 周語
- 2808字
- 2016-11-02 09:15:07
我在關于青春時代寫下的文字里,一直是在尋找一個黃金時代,在中國的古代,它存在于大河流域,存在于豫州、荊州的曠野。
如今翻開地圖,你讓人能夠模糊地辨認出當年的淮水、渭水。這個黃金時代并不是青銅兵器與都城燈火彌漫的夜晚構成的盛世畫本,而是存在于古老的田野里。那種黃金的質地和光澤,讓我們想到它的時候,內心永遠涌動著公元前的激情和野性。的確,我能告訴你的是,我找到了我的黃金,在古代的大地上,我在塵土中發現它,并將它的光影與歷史記錄在我們的紙草文本之中,作為我們青春的紀念與光芒的回憶錄。在青藏高原為主體的西部高山、丘陵地區它們朝著古老大陸曼延黃金般的色彩,鋪滿山野。
在古中國的地圖上,西藏是一個塵埃與雪花、云霧之中的圣地。在青藏高原的西部高山、丘陵地區,我終于從無數線索中找到了我的黃金——那些古老的油菜花。而在印度北部的哈里亞納邦卡納爾區,亞穆納河自北而南從該區的東部流過,你可以從中印地圖上或者GOOGLE尋找到這幾個區域。很難想象,黃金般的油菜花,它們的源起在于古老而荒涼的山脊里,那些青藏高原的西部山地,這些作物的存在,很久以來只能是傳說和偈語里的神秘主義哲學家才能理解。它的光束從雪原投射到亞洲的山脈,西起沙漠,東到齊魯大海的平原,我們的祖先在大地上行走,參加這個國家的慶典與祭祀,那個時候的油菜花就已經在山野怒放、盛開。的確,它們的光焰是一種奇跡般的存在,洗滌塵垢,鋪天蓋地。它甚至是形而上的,印度與中國西藏河谷、山麓下的那些油菜花,它的存在就像是藏地那些法師們所說的“光”,它的確具備光的一些質地,閃亮、刺眼、絢爛之極,遠遠的看去,宛若山谷中的火焰。而在喜馬拉雅山脈南坡的克什米爾,山谷中布滿油菜花田,它的光澤比僧人們的長袍和那些佛像還要耀眼,神秘。在這兩個神秘的國度里,它竟然開得如此絢爛,如此不顧世俗人們的驚異。或者你覺得它本質上就是叛逆與驕傲,那猶如雅魯藏布江水般鋪開在大地上的閃光,疑是讓人回到了黃金時代的圣殿。看吶,它那閃爍的金色,那是驕傲的色彩與生命力的顫動。印度和巴基斯坦對查謨和克什米爾地區主權紛爭而引發的一系列問題并不能讓這塊土地屈服,它的光持續不斷的在春天閃現,仿佛在堅持一種強硬的語言。
除了克什米爾的那些油菜花田,油菜花的存在于歷史仍舊是以中國青藏高原山地那些燦爛的生命得以體現。青藏高原上的油菜花,它近乎瘋狂和粗野的開放方式,讓我產生了一種抽象的幻覺,讓人覺得它是一種純凈的光從天宇投射下來,清潔我們心靈的一種儀式。因為在中國的大地上,再沒有多少物種有這樣悠久而神秘的歷史、起源。在儒家的知識分子看來,它的野性與迷狂、熾熱和沖動,彌漫的氣息是難于入詩的。在山谷和優美的青藏高原的湖泊周圍的山路上,這種色彩直鋪到天的盡頭,讓人看不清方向,喘不過氣來。它那神圣的光色從高緯度垂落到黃土高原、關中平原,中原大地,那種漫長的歷史時光里,我們的祖先一定也被它吸引過,投過來驚訝的目光。中國太古老,太沉靜,過于厚重的歷史和記憶力,怎能容忍這種野性的花朵存在呢?它的花香和氣息是那樣的濃烈和富有煽動性,從不掩飾自己的驕傲和光色。這些油菜野生種分布、特有類型和原始類型分布、外類群分布竟是如此肆無忌憚卻又兀然自若,它的心性便是黃金,有著不可褻瀆的光澤,當我看到陜西半坡新石器遺址以及馬王堆皮黑褐色,圓球形,直徑多在1.5毫米左右那些油菜種子的時候,不禁為它的力量和傳奇所迷惑。
在閱讀關于印度貧民窟的資料,在貧瘠的村落和城市的罅隙里,我留意到一種花朵,那就是油菜花。油菜是人類栽培的最古老的農作物之一,在古代的中國與印度便有這種作物的栽培歷史。而對于我們更多的理想主義者來說,它的色彩和那些陰暗、兇險、吉兇難測的歷史難于糅合。它的色彩與犀利、陰沉、渾厚的青銅色彩不同,它是飄逸而激烈、冒險的。當我在陜西半坡新石器時代遺址里的陶罐里去尋找這些古老物種的種子的時候,那種驚疑是難以描述的。當我們整個青春時代都陶醉在它色彩的汪洋中,站在田野里的我們甚至忘記了印度公元前2000—1500年的梵文著作中就有它圣潔而傳奇的影子。你很難想象,這種油菜花,它的野性與生命力深深根植在中國與印度這兩個東方古老的國度里,由阿利安的克勒特族人自亞洲帶到歐洲去,今天在荷蘭、英國以及北歐海岸可以找到它的野生類型。關于這個古老物種的記載和描述不再需要隱喻和暗示,它以最直接的光來昭示自身的光明和青春所在。
公元前133年,一個煉金士李少君曾經對當時漢朝的皇帝漢武帝說他能從丹砂中煉出金子。也許那是東方世界對黃金的渴望和期待的焦慮表現。但是在我關于青春和古代的追溯的歷史中,油菜花代表的歷史和色彩,才是真正的黃金時代。那種黃金是一種有生命的靈性的色彩,每當春天,麥子抽穗的時候,這些油菜花的色彩就著了魔似地開始在中國方圓九州的大地上生長、流水般地滾動、延伸。風吹拂過來的時候,你甚至能看到剛剛步行走過的莊子、老子、墨子、韓非子。他們可能在瞬間對這種眩迷的色彩產生過幻覺,疑慮叢生。他們黑色的衣襟在中國的大地上飄逸地浮動,金黃色的光線投射到錦袍和素衣上,風塵乍起,他們從黃河的谷地看到了這種古老物種的魅力。那的確是一種魅惑,讓他們感到格外的驚奇。在古代的羌、隴、氐、胡等地,它就那樣寂寞而包含哀愁地生長,綻放花朵。異族的戰馬和粗粒的風沙從塞外出來,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寂寥。它的寂寥是古代中國的色彩之河,浩蕩奔涌著,那是源自內心深處和天地之間的本色之光。它以強烈的光照刺激著時代的士子們,有一種魔幻和神話的色彩。
中國古代的大地上,油菜花的色彩是一種異端之色,千瘡百孔的歷史書札里,它的色彩是那種強烈地刺激我們的視覺和想象。這種人類作物栽培歷史上比向日葵還要熾熱撩人的油菜花,有著黃金般的光彩。aurum(黃金),它來源拉丁語aurora(一般譯作旭日東升前的黎明),也就是羅馬神話中的黎明女神歐若拉Aurora。這種色彩,在自然界中,只有青藏高原為源地的油菜花的光色最為特別。它比裝飾在寺院與宮殿里的那些鎏金之色更為明凈、透脫。
中世紀狂熱的煉金術士想尋找那夢中的黃金時代,如今在古籍中那個孤寂存在的那些傳說中的古老物種的油菜花在春天的盛開已盡尾聲。但是它的光焰已經足夠讓我整個一年都難于忘懷。它濃郁的清香、漫長肆意的氣息,綠油油的根莖,集合了清新與迷狂的色彩為一體。它在山野里恣意漫延、流淌的色彩,讓每一個古人的身影都黯淡了。它的光是金黃色,黃金般的,源自geolo(黃的),符號來自拉丁文的詞匯aurum(黃金)——就在這里,我沐浴著它的圣潔之光。它就是我要尋找的黃金,金石的色彩,有著不息的涌動激情和顫栗般的深情流露。我在田野里看著這潮水般的油菜花,光明自天空而降,那色彩匯流成光束,它是黃金的靈魂的化身、復活。它的光澤照耀我整個青春時代,而對于我來說,古代的曠野里,這個古老物種的存在足夠映照每一個失意的時代里失意的人冷卻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