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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沉寂的“桃源”(2)

  • 天鵝洲IV
  • 麋鹿美麗
  • 4004字
  • 2016-11-02 18:45:45

“要是大家都象你這樣想,就沒事了,不知先前,大家吵的多厲害,都說他貪污了,要不,分的怎么全是亂衣服呢?”

“這等年月出這等慘事,看村干部該如何向上面交代?”

“交代個屁,誰管你怎么死?”

“是啊,誰管你怎么死?”

“他可是個倔強的人,吞藥就沒得救了。”

剛分完被子衣服的人們回來看到這一幅稀奇,興奮到了極點。只不過嘴上還掛著同情而已。夜風陣陣襲來,談論了一會,感嘆了會,人們便三三兩兩的回去。啊,這鄉村夜色多么沉靜,卻藏著人從未見的陰森。

一大早,陽光和暖,霧氣騰騰。晨霧中透出的清冽叫人感覺無比新鮮。晨霧悄悄收攏。萬物一片新輝,大地一片生機,鳥兒在田梗邊清幽鳴唱。

“唉,昨夜吞藥的楊老二不知怎樣了?”一起來鹿女便惦念著。

“怎樣了?死了,本來還有救的,只是要車沒車,要船沒船,要器材沒器材,如此顛簸幾個小時,還沒到小河醫院就死了。”阿利疲倦的說。

“死便死了,好容易啊。”鹿女有些惋惜。

“死了也好給上面一個教訓。”

青苔碼頭那個從車上摔死的農婦教訓了誰啊。還不說是自盡的,只是苦了他的親人。

“其實我們也沒搶著什么衣服被子的,他真不該死,不值。”

“不值也死了,要死也只由他去。”

鹿女與阿利感嘆了會,各自進屋去做早飯。

楊老二是天鵝村二隊的隊長,也算為公殉職。村里拿出兩千元安葬費。上面還下來兩個干部看望他的家屬。把他兒子提到村上當了干部。此事算告一段落。

他不就是個枯老百姓么,有當官的看望,有公家的錢送葬,有政府給了他家六千元補貼,還把他兒子弄去當村官,還要怎樣?

有什么值得眼紅的呢?鹿女不理解這些鄉親,每聽到他們對死去的楊老二議論紛紛,心里特不是滋味。他們似乎只是些行尸走肉,每日里就等待提供他們打發無聊時光的談資,缺乏起碼的同情心。

感嘆了一陣,議論了一陣。熱鬧的幾天過去。楊老二便告別了人世,告別了貧苦與這多災多難的天鵝洲。因著這事,上面給大家又分發了些救災米票,人居住越發平穩。似回到了一個遠古荒漠的地方,離天鵝洲十分的遙遠。

到了冬月,天鵝洲碼頭,路邊又熱鬧起來。拉牛草的老百姓,咧著皺巴巴的臉苦笑。命根子似的牛要過冬了,碼頭聚滿了從河那邊弄牛草回村的人。他們或是親戚稻田送的,或是自己幫工換的。村路上成天都不寂寞。

基于96年的經驗,一下堤,鹿女就做起了救災米票換新米的生意。陸仔運了些好米在家,生意竟出奇的好。每百斤米票兌換九十斤優質大米,因為米票只能兌到霉米黃米,且去鎮上糧站的路爛死不好走。大卬小窟窿的,板車都挺壞。這年頭小菜也精貴,沒錢買肉魚,當得吃點好米。老農一邊拉牛草,順便也拉些米回去。

鹿女每天坐在案頭記帳,替人換米,收票存票,真象個米行老板。這情景使鹿女感覺希奇。先些年,他們還為買點米到糧站一等就是半天,這時候自己倒象糧站經理了。北風吹的有些冷寂,她穿著素日不常穿的紅襖子,有種恍惚隔世之感:我這是在哪里呢?兒子蕎放學回來,突從禾場跑進屋里大叫:“媽媽,我肚子餓,我要錢。”“鍋里燉著飯呢,你去吃罷。”“我不吃飯,我要錢。”兒子在她腿縫里絆來絆去,她煩了,把錢往桌上一搭:“拿去吧。”兒子拿過錢,一溜煙跑了。

啊,這日子似乎與從前的某些日子是重復的。她自己也記不清了。天當黑,陸仔披著滿身金光回來。面帶微笑的親吻她,與她共進晚餐。鄉村黃昏仍舊洋溢著甜蜜氣氛。而此時,好些老農正餓著肚子趕著從渡口把牛草拉回去。與他們相比,他們真是美滿的如同天上了。

燈光下,望著陸仔,鹿女總有種莫明的恐慌,仿佛這一生一世與他有那么多話講么?要是突然一天,所有話都講光了,怎么辦?這么想,她便當真不知該同他講什么了?但見他不斷蠕動的嘴唇,又感覺十分古怪,他誰呢?他只不過在吻從前那個屬于他女子的身體罷,她的靈魂早已離開這,離開身體了。

可天一亮,鹿女恍惚的感覺就消失了。而這門前,雷打天不動的,每天都要走過一大群去拉牛草的老農。一邊走一邊吆喝,是在吆喝心中的郁悶,還是吆喝牛的腳步太慢?若是好年景,這吆喝當屬于喜悅,現在這年景就無法猜測了。起初牛草很好弄,過完冬月,牛草就很難弄。弄一板車牛草,要跟人家換一個星期的工。

“怎么弄點牛草要去七八天的?”鹿女問陸仔。

他笑說:“總不要幫人家割谷,才能有稻谷草啊,出些力氣,但不要錢。”

“力氣不是錢么?力氣也可以賣錢的。”鹿女接過陸仔的話。

“力氣是自己的,這年頭什么都值錢,只有力氣不值錢。”

“有親戚,還去換什么工,送點不得了,以前我們的牛草可都是送的。”鹿女開玩笑說。

“哎呀,這當是有親戚的人家,沒親戚的,想這么作,都不行,牛草多貴啊,一板車一百多,今年多少地方受災了啊,月亮湖,潭洲子,江灘……”

“也是啊,好年景,那枯黃稻草真沒人要,這不,稻草也變金條了。”

陸仔隔天就參合在這人群中,去橫市鎮進些好米回來,每次都是早去晚歸。這天頭一次,天黑了還沒回。鹿女心中惦念,跑到路邊去問拉牛草的老農,他們都說沒看見陸仔。阿利見她這么急,安慰她說:“我看你是與陸仔一起過習慣了,分個一夜,也是不習慣的。看那些一年上頭都不在一起的夫妻,該乍辦?”

“我怕他出什么岔子。”鹿女說。自從94年柴碼頭翻船事件后,往后陸仔出門,遲一會會回來,她總擔心得不得了。

“出什么岔子,又沒去多遠。”阿利安慰她。

話盡管這樣說,心里還是不落拓,夜里也睡不安穩。突然一陣狂風吹來,天鵝洲北頭出現了一群吹吹打打的道士,穿著青色衣服,不斷的跳舞跳舞跳舞,舞起的灰塵,遮蓋了半邊天。遠看去,簡直就是地獄,充滿陰森。還有嘰光嘰光的鑼鼓甲葉聲,聽了叫人磣得慌。好在那群道士沒有近來。鹿女嚇得渾身是汗。原是做了一噩夢。

第二天陰天,一大清晨的寒風有點刺骨,村頭村尾沒有一個人走動。夜里的噩夢搞得鹿女一大早害怕往村子北頭望一眼。其實村子北頭就死了個楊老二,送他上山的那個情形與夢中有些相似。但遠不及夢中的黑壓壓,陰森森。望路上,也不見陸仔身影。清晨的天鵝洲特別寂靜,只是太過寂靜了,靜得冒出股陰風。她一個人覺得太冷,便關好門去小姑家坐坐。小姑在做早飯,春春,狗狗兩姊妹一大早去黑魚浹里摸魚了,小姑廚房的腳盆里還喂著幾條大鯉魚。小姑說:“這兩個孩子回家了,就只曉得摸魚,這不摸了這些天,還賣了幾個錢。”看情形,小姑的生活似乎比小姑父在時還好過些了。望著小姑鍋里冒著的熱氣,聞著小姑家的飯香。不等小姑開口留她吃飯,她又跑回家來。

阿利一見她,就瘋了似跑出來,驚恐的對她說:“鹿女,鹿女,不好了,不好了,出大,大事了…”

“出什么什么,大,大大事了?”

“陸仔,陸仔,他,他他回回回來沒?”

“沒,沒,沒回回來,怎么了?”

“聽聽聽說復復復興興閘閘閘翻翻翻船了,一船死死了十十三個,好好好嚇人啊……”

鹿女只覺得腦子里“轟”的一聲,鍋鏟“咣”的一聲掉在地上。

阿利見鹿女如此驚恐,反倒鎮定下來,說:“昨天拉牛草的老農有七八個,船上據說裝滿了牛草,沒裝米,陸仔應該不在上面。”

聽阿利這樣說,鹿女有氣無力的問:“怎么翻的?平風息浪的。”

“有個老農牽頭母豬到河那邊配種,回來搭了那船。母豬太餓,把船底塞洞的泥巴當做糧食咀嚼,水灌沉了船,才發現。現在船碼頭到處是人,哭爹喊娘的,尋親尋愛的,亂翻天了。”阿利說著,也慌亂的回去了。

那噩夢原是真的,鹿女癡笑了兩下,躺在椅子上不能動彈。這個時候的天鵝洲多寧靜啊,空無一物的青光大道上,不久便會涌現出夢中的那群道士,吹吹打打,送走那些落水的人。這時候,陸仔的身影隱隱而來,遠遠地望著她笑,笑,似夢一般的……她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

“乖乖,嚇壞了吧;乖乖,我好好的。”陸仔邊拍打著她,邊摟緊她。她卻在他懷里纓纓的哭起來。

早飯一過,人們就一群一群趕往出事地點,情緒空前高漲。先前那樁吞藥自殺的人命案,比起這樁沉船事故,簡直大巫見小巫。人們很快就把那楊老二忘了個一干二凈,滿腦子都是那些落水的苦命人。一剎間,天鵝洲天昏地暗起來。那艘我們學生時代便破舊的老船,到今天已是千瘡百孔。但為了賺錢,它沒有一天停歇,加上這年年倒堤,船上生意特別好,更沒有時間修補一下。

“這個時候,我才真感到生在天鵝洲的悲涼。”陸仔沉重的說。

鹿女因過度的驚嚇,神經還處于極度狀態,來不及對那些死者表示哀痛。她以為這樣下去,不出半個月,定會失憶。正如陸仔所說,這是何等的一種悲涼。倘不是瀉洪無人管理,人們也不會乘這艘破船去弄牛草。那只破船倘不是生意太忙,也不至于用膠紙裝著泥巴塞進破洞,直到船沉了,才知是破洞被母豬咬通了。

“真是慘不忍睹啊,兩姑嫂起水時,手還緊緊拉在一起,怎么都分不開。那娘一見狀就昏死過去。”

“一個十三歲的男孩被自行車壓在河底,尸體撈了三天,才撈著,淹死的他媽起水時,眼睛還瞪著,也許是想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兒子吧……那家的男人一到河邊,就往河里蹦……”

……

每個去現場回來的人,都忍不住唏噓嘆氣,精疲力盡。晴朗的天空沒有一絲云彩。天鵝洲每個角落都只聽見哭聲,吵鬧聲,敲鑼打鼓聲,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也許是過了一百個世紀。人們終于平靜,天鵝洲不再那么鬧騰,也不再那么陰森。那些落水鬼都已安葬,年老的年少的,一律逃脫了苦難進入天國。其實,他們誰也不曾料想,那么大的洪水,他們沒死,水下去了,倒死了。試想天鵝洲幾十平方公里的巴院,一下子死了十幾個人,是什么氣氛。人白天行走在這,身子都發冷。

渡船老板的良心受到了極大折磨,自知難逃其咎。就此投案自首。還以為他會自殺以贖罪惡。正式接管天鵝洲的天發集團,一舉下令廢除小木船通渡。賠償每個死去家屬三百元錢,此事便告一段落。

許多日子過去,人們似乎忘卻了一切。日子在平淡中一日一日逝去。只是鹿女的心情,永遠無法回到從前。倘使不是手中正整理的手記,心中還存在一份遙遠的希翼,還有一線光亮透過黑暗……她會逃離。是遠方金木給她留在此處的力量,是陸仔給她從前美好日子的回味,是周一菊菊的存在……使她浸在昔日此處的溫馨里。她已無法從現在的天鵝洲找到與從前天鵝洲一點相似的地方。心懷過去,展望未來,只是怎么也趕不走眼前的困惑與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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