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終于踏進了黃金榮家的金色門檻(7)
- 杜月笙:上海教父
- 一寸山河一寸金
- 4795字
- 2016-06-24 09:50:41
舞廳里,不同場次的舞客是不一樣的,日場里的舞客大多是失業的青年或退休的老人,這些人白天沒事做,就往舞廳跑,跳跳舞喝喝茶聊聊天;晚場來的是上班族,其中大多是白領,這些人正好晚上到舞廳跳舞兼鍛煉身體。有經驗的舞廳DJ師會根據不同的客戶群體播放不同風格的舞曲,配合不同風格的舞廳燈光布局。舞場老板還為不同場次的舞票設定不同檔次的價格,來吸引舞客。
身為賭徒出身的杜月笙對不同場次里完全不同的賭客群體是非常了解的。用不著深深地研究,輕松中他就發現了別人發現不了的解決難題的鑰匙。
杜月笙發現的那個秘密其實也非常的簡單,簡單到跟舞廳的情形一模一樣:真正有錢的大賭客、闊老板,大多只參加夜局,他們白天都在忙生意,哪有時間來賭博?而前和場次里的賭客大多是那些失業的、無所事事的無賴,這些小賭客無非是來過過賭癮,大白天無所事事來混混日子而已。他們雖然人多,然而出手很小。
發現了這個規律之后,杜月笙開出了自己的處方。托黃金榮在巡捕房里打通關節,讓巡捕們玩“只捉前和,不捉夜局”的游戲。巡捕房也很樂意這樣的玩法。大白天里在眾目睽睽之下捉賭,那是可以大做一番官樣文章的。
這樣一來,巡捕房玩網開一面的游戲,大賭客們可以放心地趕夜局。
真是一舉而兩得??!賭場老板笑了,賭客們笑了,甚至連巡捕房的那些人也笑了,因為從此之后不用加夜班搞晚上捉賭了。一個兩難命題,就這樣給杜月笙輕松破解了。
不能不佩服杜月笙的聰明,莫非他的小腦袋里真有諸葛亮一般的智慧?
接著,杜月笙又將這一應用軟件進行了升級,在前和場里,安排一些流氓弟兄,專門充當賭客,等著巡捕房來捕捉。每到巡捕房來捉人,這些人就積極配合,充當演員,客串“演出”。這貍貓換太子的玩法,是不是有點類似于戲臺上的丑角演員?
這樣一來,在公興俱樂部里,就連前和場的賭客也玩得悠矣悠矣,前和場也可以拉到一定數量的賭客,賭場生意不但不受捉大閘蟹的影響,反而還較以往有所增加。
看著公興俱樂部門前車水馬龍,賭客如云,一想到兩大難題全部被小杜破解,連黃金榮也忍不住興奮起來,夸獎杜月笙:“絕頂聰明!”
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讓杜月笙又大大地露了一手。
在上海灘英租界,一支流氓組織十分活躍,頭目是英租界巡捕房的探目,叫沈杏山。
由于這支組織的上層領導有八個人,因此混得“大八股黨”的雅號。
八股,大清及以前各代文人考試必作的文章格式。以八股命名,當時是十分高雅。
由于我們今天的人反復批判過八股文章,以致今天的讀者,看到八股兩個字,就覺得臭不可聞。而那時的人們對于八股這個詞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正是因為人人知曉,朗朗上口,又非常的高雅,十分契合取名字的游戲規則:大雅同時大俗。
大八股黨從搶煙土起家,主業也是搶煙土。照理講,土商與大八股黨之間,那是生死對頭,然而,漸漸地,這伙人與土商之間居然達成協議,由土商給他們一筆數額巨大的“保護費”,他們的工作內容轉變為給土商提供保護,保護煙土的安全運轉。有一支歌叫《狼愛上羊》,狼怎么就愛上羊了呢?作者我一直搞不懂??吹酱蟀斯牲h這樣的玩法,我終于明白,狼與羊之間,還就真的這么愛起來了。民間有個俗語“鼠蛇一窩”,蛇本來是吃老鼠的,現在看來,它們在某種情形下窩在一起,還真的有某種可能。有時想,現實生活中,這種情況還真不少,如某些身負督察職責的人,時間長了,也跟督察對象之間,牽起手來了——交警與司機之間,警察與地下妓女之間,地方官員與地方黑惡勢力之間。不能不說,社會還真是復雜?。?
隨著錢力越來越厚實,大八股黨的實力、勢力變得越來越雄壯,他們的觸角從陰暗的角落伸進到了陽光下的政府機關:水警營、緝私營(上海當時兩大緝私機關)。
曾經有一段時間,這兩個營的營長職位由大八股黨的黨徒擔任,達到了舊社會里官盜合一的最高境界。正是從那時開始,明里是緝私機關的水警營、緝私營,暗里已經變成最大、最炫、最酷的走私組織。多么類似于一個人的蛻變:從萬人景仰的市長,由于貪污受賄變成了萬人皆貶的階下囚。
這些人是如何玩起來的呢?他們還真有一套實用的操作程序。從國外運來的煙土,到了吳淞口外,就舉行交接班儀式,由大八股黨人直接接手,由水警營、緝私營護衛,一路暢行無阻地運到英租界。
這樣一來,整個上海的煙土生意,絕大部分被這伙人徹底地控制住了,外人想染指,幾乎不可能。
有一個人要出來說不了。因為以法租界為根據地的黃金榮,他的煙土生意很受影響,就像曾經最紅火的股票,突然之間,瞬間下跌,一落千丈。面對這種尷尬、痛苦的局面,無論是見多識廣的黃金榮,還是肩膀上能跑得動馬的林桂生,除了窘迫,還就真的沒有一個像樣的辦法。
該如何辦?就在夫妻倆束手無策時,倆人同時想到了一個人來。
杜月笙那個腦袋的聰明程度,已經多次讓這對夫婦見識了。夫妻倆決定,還是讓這小子來試一試身手,聽一聽他的主意。
人要發財或是要升官,是需要機會的,而機會又往往是對手提供的?,F在,機會就這樣朝著杜月笙撲面而來了。就看這小子這一次能不能抓得住這個機會。
只讀了四個月書的杜月笙,可以肯定地說,《三國演義》之類的書看不懂,原因很簡單,因為他不認得那里面的字。但是,讀不來書的人,并不等于聽不來書,舊的說書人的說唱藝術,你也不要小瞧了他們。正是從他們那里,杜月笙聽來了“力敵”與“智取”兩個詞之間的區別。
他很清楚,大八股黨手下嘍啰眾多,有財有勢,上層串通了水警營、緝私營和英捕房,就像一只高飛在天空的雄鷹,羽翼豐滿,殺性十足,如果公開與他們火并,必定搞不過他們。蛇有蛇路,鱉有鱉道,明的我搞不過你,那么來個暗的,我行還是不行?暗搞嘛,那就辦法多了,哈哈,也就叫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搞得你哭了為止。
杜月笙向黃金榮夫婦倆提出,第一步工作,搜羅一批亡命之徒式的人物,打造一支精干的暗搞團隊。這支暗搞團隊,用神出鬼沒的招術(有點類似于鐵道游擊隊在行進的火車上搞日本鬼子物資的做法),暗搞隊專門就盯由大八股黨負責保護的土商,專門就搶他們的煙土。
“儂(上海方言,即你)不讓我吃飯,我就不讓儂撒污(上海方言,即大便)。”這句上海話可以概括杜氏方案的精華。不能吃飯與不能拉屎,是不是同樣的叫人受不了?方式不同,效果卻一樣。不能不說,杜月笙的小腦子真靈格,從另一條道上,發現了搞痛對手的路徑。
杜月笙提出,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用不同的方式向大八股黨保護的土商打黑槍,最終的目標就是逼著大八股黨拿正眼來看黃金榮的勢力,最后,如果大八股黨頭頭的腦袋還聰明的話,就知道應該怎么做了:將煙土生意的利潤更多地與黃金榮分成。
聽了杜月笙的這番主意,也不知道這小子行還是不行,黃金榮、林桂生做出決定:
讓他試一試。
杜月笙立即招兵買馬,打造暗搞團隊。有四個人物相繼聚攏到他的旗下,顧嘉棠、葉焯山、高鑫寶、芮慶榮。
在上海灘上,這四位有頭有臉的人物混得了“四大金剛”的大名。現在他們要閃亮登場,在這里我們友情請他們一一出臺亮相,走個秀場。
顧嘉棠,世代居住在上海趙家橋(常德路)一帶,小時候的名字叫泉根。多么好聽的名字,泉水的根啊,太有創意,太有詩意了!有時我想,錢與泉同音,是不是聽起來像“錢根”呢?金錢的根,誰都想弄到手啊,太讓人容易記住這名字了。步入社會時,他在北新涇當花匠,獲得綽號“花園泉根”。
多么美好的名字,然而,這個人的形象卻與他的名字極不相稱,他懂武術,還有一把蠻力(也叫臂力過人),實在是一大粗人、蠻人。在撈到第一桶金之后,在靜安寺一帶搞房地產,這一帶也遍布了他的門徒黨羽,人稱“滬西半邊天”。這名字很雄壯很牛勁,這諢名太符合他的人物形象了。
葉焯山,廣東潮州人,在上海長大,小名阿根。他步入社會的第一件工作,是在美國領事館開汽車,江湖綽號“花旗阿根”。會使斧(有點像李逵),玩槍玩得精熟(打得很準)。今天的話講,這人有三大能耐:開車、打槍、玩武術。這樣的人,的確適合杜月笙亂搞團隊的需要。特別是打槍,在上海,他的名聲,用方言來說,那就叫“不是蓋的”(很牛的,絕不吹出來的)。他的槍法到底高強到如何的程度呢?
有一份資料說,在房間內,無論手腳多快的人突然之間向天花板拋出一枚銅板,他拔槍而出,用不著細細瞄準,在銅板還沒有掉落地面之前,槍響錢碎。如果當年這人參加奧林匹克射擊比賽,一準能拿到冠軍。
高鑫寶,出生在上海馬立斯(延安中路、成都南路),從小當球童,在網球場上給外國人撿球。這本來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職業,然而他的腦袋卻非常的聰明,在球場上他居然跟在洋人的身邊學會了說英語。真是一個機靈的家伙。正是有了這個墊底,他因而有機會在怡和洋行當“仆歐”(低級雇傭人員,干些跑腿、打雜的事)。利用仆人的身份,他搗弄主人的汽車,跟主人的司機廝混,利用這樣的人緣關系,他再一次自學成才,居然學會了開汽車。有了這門手藝墊底,他的職業再一次飛升,在美國人開的飛星車行當起了職業的司機。
用今天的話講,他有兩門好手藝在身了,會英語,有駕照。眼下,得說他的第三個職業,在馬立斯,他組建了自己的“斧頭黨”,主要工作:聚眾斗毆,打群架,敲竹杠。這些別人看來最不恥的活計,他卻是家常便飯,他的斧頭黨遠近聞名,乃至到今天仍成為香港一些功夫片的賣座鏡頭。
這樣的三棲人物——會英語、有駕照、玩斧頭幫,正是杜月笙暗搞團隊難得的干才。
接下來出場的這位,也同樣是惡貫滿盈。在當時的上海灘,錢增福算是一位小有名氣的流氓,他在馬霍路(今黃陂路)開設了賭臺。這人運氣不好,被更加流氓一級的高鑫寶給盯上了。高鑫寶的玩法很簡捷,直接提出要硬性分成。真是流氓見流氓,誰也不怕誰,錢增福根本就不睬他。高鑫寶看對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派出刀斧手,當著眾多賭客的面,將一位從錢增福賭臺出來的賭客當場砍傷。如此兇狠霸道,讓錢增福掂出了他的分量。高鑫寶不但拿到了他想要的錢,還從此惡名遠揚。
發跡后的高鑫寶,在麥特赫司脫路(現泰興路)開設麗都花園舞廳(今上海市政協所在地),當地人稱“麗都之狼”。這樣的人,正是杜月笙暗搞團隊募集的骨干人才。
芮慶榮,祖居上海漕河涇,打鐵為生,性格異常殘暴。之所以這樣定性,一個案例就擺在他的檔案袋里:他曾經將他的老婆用門閂活活打死。只能說,當這樣人的老婆,算是倒了八輩子大霉,同時也說明,在這樣的人眼中,世間還有哪樣的人他不敢打?
孫傳芳統治時期,他謀到了一個適合他性格的職業:給地方軍閥李寶章當“大刀隊”隊長。他這位隊長,在江湖上混得了一個諢名——“火老鴉”,原因簡單,他就像一只火老鴉,他到了哪里,哪里就必定災生禍至。老鴉,民間稱這種動物為災星。哪個村里來了老鴉,或者哪個村莊樹頭上的老鴉叫得厲害,這個村莊必定要死人。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許生物學家能給出解釋。有人解釋說,是死人或者要死的人身上發出某種氣味,吸引了這種滿身長著黑色羽毛的鳥。
除了這四大金剛組成暗搞團隊的領導高層之外,杜月笙隨后又物色了四個人物(楊啟堂、黃家豐、姚志生、侯泉根),組成八人核心領導團隊。黑道上的人稱上海灘上的這支流氓武裝力量為“小八股黨”,它成為了杜月笙后來在上海灘打天下的基干隊伍。
接下來暗搞團隊的日常工作就是搶土。只要是月黑風高之夜,只要是雨雪陰晦之時,那都是杜月笙的暗搞團隊實施搶土的大好時機。壞人的壞行動,跟細菌的玩法是多么的類似。細菌要在人的身體里發作,不也是專挑身體傷風著涼、疲勞過度的時機嗎?只要是大八股黨負責保護的土商在運土時出現空當,不拘多少,能搶就搶,搶了就跑。暗搞團隊已經達到了一個目標:搞得大八股黨防不勝防。
面對突然而來的惡濁形勢,大八股黨升級了自己的防火墻,具體來說,實施了越來越嚴密的防范措施,然而,有一個問題,大八股黨無論如何解決不了:煙土運輸路程綿長,路況復雜多變,有陸路有水路,有土路有山路,而杜月笙手下耳目眾多,地況熟悉,結果往往是土商們顧此失彼,隔三岔五就要出故障。
杜月笙的搶土勾當成效如何?他到底是如何玩殘大八股黨的?我找到了1920年7月21日的一份《時報》,里面有這樣的一則詳細的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