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西夏文錢不是“屋馱錢”
屋馱錢、梵字錢和西夏文錢這三種錢之間的關系,在古錢譜中記述得是比較清楚的。然而,在近人的一些論著中,有的稱西夏錢為“屋馱錢”,有的干脆稱西夏國為“屋馱國”。應該說,這種說法是毫無根據的,是十分錯誤的。搞清楚這幾種錢究竟是什么錢,它們之間是什么關系,對正確認識西夏錢幣至關重要。
在談這個問題之前,首先要談到兩本書:《中國貨幣發展簡史和表解》(簡稱《表解》,人民出版社,1982年)和《中國貨幣史綱要》(簡稱《綱要》,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這是同一著作的兩個版本。這兩本書內容宏富,灼見頻出,文字簡潔,語言清新,是近年出版的貨幣史中最優秀的著作之一,筆者讀后受益良多。然而這兩本書,在論及西夏文錢和屋馱錢的關系時,卻有空疏之處,足以引起混淆。如前述,它關系到正確認識西夏文錢幣的問題,我們在本文的論述中,不能不涉及這兩本書的論點。
《表解》稱:“西夏錢亦稱‘屋馱錢’,因其文字形狀得名”。這是筆者見到的第一本將西夏錢稱作“屋馱錢”的著述。從此句的上下文看,這里所述的“西夏錢”,并不包括漢文錢,確切地說,它指的僅是西夏文錢。不揣淺陋,做一推測:個別同志文章中這一說法,或即來源于此。這種說法是完全錯誤的。
筆者注意到,《綱要》一書,對這種說法做了補正:“洪遵《泉志》說這種錢的錢文字跡不好辨認,大抵類吐蕃‘屋馱錢’,后世因此又把這種西夏文錢別名‘屋馱錢’。但是,這種解釋及名稱,都不妥當。”只要熟悉文獻的人們便會發現這句話轉述的是《泉志》“梵字錢”條。我們注意到,這里所述的“這種錢”當然是西夏文錢,這句話的要點是:把西夏文錢說成“屋馱錢”,無論是“解釋和名稱,都不妥當”,這比之《表解》,是個進步。然而文中對如何“不妥當”,并未做出進一步解釋。《綱要》在轉述《泉志》內容也不夠準確,特別是沒有出現“梵字錢”,而以“西夏文錢”代之,又將“屋馱錢”說成是吐蕃錢,很容易引起混亂,故問題依然存在。
尋根究底,搞清每種錢的來龍去脈,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我國歷代錢幣,除見諸正史(主要是《食貨志》)外,更系統、完整的記述,還是歷代錢譜。本文論述的幾種錢,“屋馱錢”和“梵字錢”,還有“吐蕃錢”都出現于洪遵《泉志》。下面,將《泉志》中有關段落摘抄如下,然后加以辨析。
洪遵《泉志》卷十一:
1.屋馱國錢(圖2-3):“右屋馱國錢 徐氏曰:徑七分,厚薄肉(指錢體)好(指錢孔)不異中夏。敦素曰:字若梵書,不可復識。”

圖2-3 屋馱國錢
2.吐蕃國錢(圖2-4):“右吐蕃國錢敦素曰:此殘徑寸,重五銖,肉好精巧,不減中國,以銅為之,皆胡字,不可識。”

圖2-4 吐蕃國錢
3.梵字錢(圖2-5):“右梵字錢 余按:此錢徑八分,重三銖六參,銅色純赤,文不可辨,大抵類屋馱、吐蕃錢。”

圖2-5 梵字錢
從引文中可以看出以下兩點:
第一,“屋馱錢”和“梵字錢”是兩種錢。
洪遵《泉志》將“屋馱國錢”“吐蕃國錢”,與“梵字錢”并列,三種錢都有錢圖,各就各位,明確無誤。三種錢的共同點,只是“字若梵書”,“文不可辨”。“梵書”“梵字”,是當時洪遵對尚不認識的少數民族文字的泛稱。從《泉志》引文中看,這幾種錢,沒有絲毫與“西夏”有關的意思,在《泉志》全書中,也找不到“西夏”二字。聯系前引兩書文字,《表解》所謂“西夏錢亦稱屋馱錢”的說法是欠妥的,就是《綱要》轉述《泉志》的內容,也有不周之處:
1.《泉志》講的是“梵字錢”,《綱要》沒有點出“梵字錢”,而直接以“西夏文錢”代之,不妥。
2.將《泉志》“大抵類屋馱、吐蕃錢”,轉述為“大抵類吐蕃‘屋馱錢’”,只能讓人理解為吐蕃國的“屋馱錢”,有乖原意。
3.所謂后世又把“西夏文錢別名‘屋馱錢’”的說法,缺乏根據,更易引起誤解。又好像是為《表解》“西夏錢亦稱‘屋馱錢’”尋找根據,進行辯解。
綜合上文分析,我們可看出以下兩點:
一是“屋馱國錢”“吐蕃國錢”“梵字錢”,錢文文字有共同之處,故《泉志》說它們相“類”,但重要的是,它們是互不相干、互不可代替的三種錢幣。
二是《吉金所見錄》中“西夏梵字錢”,按其原意,是西夏文錢的意思。“西夏梵字錢”錢圖與實物文字稍有差異,但可認定就是西夏文“大安寶錢”。但這兩種錢與《泉志》“梵字錢”相較,錢文差別較大,“梵字錢”錢圖的依據,應是不識西夏文字的人依照漢字的筆畫附會而成的。
下面將《泉志》中“屋馱國錢”“吐蕃國錢”“梵字錢”和《吉金所見錄》“西夏梵字錢”錢圖復印件及新出土西夏文“大安寶錢”(圖2-6)拓片(圖2-7)附后,供諸比較。

圖2-6 西夏梵字錢

圖2-7 出土大安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