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美霞，不要對我這樣兇！我一直是愛你的，黑美霞，有什么事總跟你商量，從來不曾對你作過欺心的事；除了這次，為了對第米屈律斯的愛情的緣故，我把你私奔到這座林中的事告訴了他。他追蹤著你；為了愛，我又追蹤著他；但他一直是斥罵著我，威嚇著我說要打我，踢我，甚至于要殺死我?，F在你讓我悄悄地去了吧，我愿帶著我的愚蠢回到雅典去，不再跟著你們了。讓我去；你瞧我是多么傻多么癡心！

好，你去就去吧，誰在攔住你？

一顆發癡的心，但我把它丟棄在這里了。

噢，給了萊散特了是不是？

不，是第米屈律斯。

不要怕，她不會傷害你的，海冷娜。

當然不會的，先生；即使你幫著她也不要緊。

啊，她一發起怒來，真是又兇又狠。在學校里她就是出名的雌老虎；長得很小的時候，便已是那么兇了。

又是“很??！”老是矮啊小啊的說個不住！為什么你讓她這樣譏笑我呢？讓我跟她拚命去。

滾開，你這矮子！你這發育不全的三寸丁！你這念佛珠！你這小青豆！

她用不著你的幫忙，因此不必那樣亂獻殷勤。讓她去；不許你嘴里再提到海冷娜。要是你再略為向她獻媚一下，就請你當心著吧！

現在她已經不再拉住我了；你要是有膽子，跟我來吧，我們倒要試試看究竟海冷娜該是屬于誰的。

跟你來！嘿，我要和你并著肩走呢?。ㄈR散特、第米屈律斯二人下）

你，小姐，這一切的紛擾都是因為你的緣故。噯，別逃??！

我怕你，我不敢跟脾氣這么大的你在一起。打起架來，你的手比我快得多；但我的腿比你長些，逃起來你追不上我。（下）

我簡直莫名其妙，不知道要說些什么話好。（下）

這是你的大意所致。倘不是因為你弄錯了，一定是你故意在搗蛋。

相信我，仙王，是我弄錯了。你不是對我說只要認清楚那人穿著雅典的衣裳？照這樣說起來我完全不曾錯，因為我是把花汁滴在一個雅典人的眼上。事情會弄到這樣我是滿快活的，因為他們的吵鬧看著怪有趣味。

你瞧這兩個戀人找地方打架去了，因此，羅賓，快去把夜天遮暗了；你就去用像冥河的水一樣黑的濃霧蓋住星空，再引這兩個聲勢洶洶的仇人迷失了路，不要讓他們碰在一起。有時你學著萊散特的聲音痛罵第米屈律斯，有時學著第米屈律斯的樣子斥責萊散特：用這種法子把他們兩兩分開，直到他們奔波得精疲力竭，死一樣的睡眠拖著鉛樣沉重的腿和蝙蝠的翼膀爬上了他們的額上；然后你把這草擠出汁來涂在萊散特的眼睛上，它能夠解去一切的錯誤，使他的眼睛恢復從前的眼光。等他們醒來之后，這一切的戲謔，就會像是一場夢景或是空虛的幻象；這一班戀人們便將回到雅典去，一同走著無窮的人生的路程直到死去。在我差遣你去作這件事的時候，我要去訪問我的王后，向她討那個印度孩子；然后我要解除她眼中所見的怪物的幻覺，一切事情都將和平解決。

這事我們必須趕早辦好，主公，

因為黑夜已經駕起他的飛龍；

晨星，黎明的先驅，已照亮蒼穹；

一個個鬼魂四散地奔返殯宮：

還有那橫死的幽靈抱恨長終，

道旁水底有他們的白骨成叢，

為怕白晝揭破了丑惡的形容，

早已向重泉歸寢相伴著蛆蟲；

他們永遠照不到日光的融融，

只每夜在暗野里憑吊著凄風。

但你我可完全不能比并他們；

晨光中我慣和獵人一起游巡，

如同林居人一樣踏訪著叢林：

即使東方開啟了火紅的天門，

大海上照耀萬道燦爛的光針，

青碧的巨浸化成了一片黃金。

但我們應該早早辦好這事情，

最好別把它遷延著直到天明。（下）

奔到這邊來，奔過那邊去；

我要領他們，奔來又奔去。

林間和市上，無人不怕我；

我要領他們，走盡林中路。

這兒來了一個。

萊散特重上。

你在那里，驕傲的第米屈律斯？說出來！

在這兒，惡徒！把你的劍拔出來準備著吧。你在那里？

我立刻就過來。

那么跟我來吧，到平坦一點的地方。（萊散特隨聲音下）

第米屈律斯重上。

萊散特，你再開口??！你逃走了，你這懦夫！你逃走了嗎？說話呀！躲在那一堆樹叢里嗎？你躲在那里呀？

你這懦夫！你在向星子們夸口，向樹林子挑戰，但是卻不敢過來嗎？來，卑怯漢！來，你這小孩子！我要好好抽你一頓。誰要跟你比劍才真倒霉！

呀，你在那邊嗎？

跟我的聲音來吧；這兒不是適宜我們戰斗的地方。（同下）

萊散特重上。

他走在我的前頭，老是挑激著我上前；一等我走到他叫喊著的地方，他又早已不在。這個壞蛋比我腳步快得多，我越是追得快，他可逃走得更快，使我在黑暗崎嶇的路上絆跌了一交。讓我在這兒休息一下吧。（躺下）來吧，你仁心的白晝！只要你一露出你的一線灰白的微光，我就可以看見第米屈律斯而洗雪這次仇恨了。（睡去）

迫克及第米屈律斯重上。

呵！呵！呵！懦夫！你為什么不來？

要是你有膽量的話，等著我吧；我全然明白你跑在我前面，從這兒竄到那兒，不敢站住，也不敢當著我的面。你現在在什么地方？

過來，我在這兒。

哼，你在擺布我。要是天亮了我看見你的臉孔，你好好地留點兒神；現在，去你的吧！疲乏逼著我倒臥在這寒冷的地上，等候著白天的降臨。（躺下睡去）

海冷娜重上。

疲乏的夜啊！冗長的夜??！減少一些你的時辰吧！從東方出來的安慰，快照耀起來啊！好讓我藉著晨光回到雅典去，離開這一群人，他們大家都討厭可憐的我。慈悲的睡眠，有時你閉上了悲傷的眼睛，求你暫時讓我忘卻了自己的存在吧?。ㄌ上滤ィ?

兩男加兩女，四個無錯誤；

三人已在此，一人在何處？

哈哈她來了，滿臉愁云罩：

愛神真不好，慣惹人煩惱！

黑美霞重上。

從來不曾這樣疲乏過，從來不曾這樣傷心過！我的身上沾滿了露水，我的衣裳被荊棘所抓破；我跑也跑不動，爬也爬不動了；我的兩條腿再也不能從著我的心愿。讓我在這兒休息一下以待天明。要是他們真要格斗的話，愿天保佑萊散特?。。ㄌ上滤ィ?

夢將殘，睡方酣，

神仙藥，祛幻覺，

百般迷夢全消卻。（擠草汁于萊散特眼上）

醒眼見，舊人臉，

樂滿心，情不禁，

從此歡愛復深深。

一句俗語說得好，

各人各有各的寶：

哥兒愛姐兒，

兩兩無參差；

失馬復得馬，

一場大笑話?。ㄏ拢?

注一 八音節六音節相間的詩體。

注二

尼內（Ninny）是奈納斯（Ninus）之訛，尼尼微（Nineveh）城的建立者。Ninny照字面講有“傻子”之意。

注三

杜鵑下卵于他鳥的巢中，故用以喻奸夫，但其后cuckold（自cuckoo化出）一字卻用作奸婦本夫的代名詞。杜鵑的鳴聲即為cuckoo，不啻罵人為“烏龜”；但因聞者不能必其妻子的是否貞潔，故雖惱而不敢作聲。

注四 俗云蛛絲能止血。

注五 月神Phoebe是太陽神Phoebus的妹妹。

注六

此句意義很曲折，大意謂沉憂惟睡眠可以補償，但因為沉憂過多，而睡眠不足，故睡眠負沉憂之債。

注七 滔勒斯（Taurus），小亞細亞山脈名。

注八

原文You Ethiop！因黑美霞膚色微黑，故云。第二幕中有“把烏鴉換白鴿”之語，亦此意；海冷娜膚色白皙，故云白鴿也。

注九 牛蒡（burdock）所結的子，上有針刺，易攀附人衣。

第四幕

菟絲也正是這樣溫柔地纏附著芬芳的金銀花；女蘿也正是這樣繾綣著榆樹的臂枝。啊，我是多么愛你！我是多么熱戀著你！

林中；萊散特，第米屈律斯；海冷娜；黑美霞酣睡 　　　未醒

蒂妲妮霞及波頓上，眾仙隨侍；奧白朗潛隨其后。

來，坐下在這花床上。我要愛撫你的可愛的臉頰；我要把麝香玫瑰插在你柔軟光滑的頭顱上；我要吻你的美麗的大耳朵，我的溫柔的寶貝！

豆花呢？

有。

替咱把頭搔搔，豆花兒。蛛網先生在那兒？

有。

蛛網先生，好先生，把您的刀拿好，替咱把那薊草葉尖上的紅屁股的野蜂兒殺了；然后，好先生，替咱把蜜囊兒拿來。干那事的時候可別太性急，先生；而且，好先生，當心別把蜜囊兒給弄破了；要是您在蜜囊里頭淹死了，那咱可不很樂意，先生。芥子先生在那兒？

有。

把您的小手兒給我，芥子先生。請您不用多禮了吧，好先生。

你有什么吩咐？

沒有什么，好先生，只是幫蛛網君替咱搔搔癢。咱一定得理發去，先生，因為咱覺得臉上毛得很。咱是一頭感覺非常靈敏的驢子，要是一根毛把咱觸癢了，咱就非得搔一下子不可。

你要不要聽一些音樂，我的好人？

咱很懂得一點兒音樂。咱們來一下子蓮花落吧。

好人，你要吃些什么呢？

真的，來一堆芻秣吧；您要是有好的干麥稈，也可以給咱大嚼一頓。咱想咱怪想吃那么一捆干草；好干草，美味的干草，什么也比不上它。

我有一個善于冒險的小神仙，可以給你到松鼠的倉里取下些新鮮的榛栗來。

咱寧可吃一把兩把干豌豆。但是謝謝您，吩咐您那些人們別驚動咱吧，咱想要睡他媽的一個覺。

睡吧，我要把你抱在我的臂中。神仙們，往各處散開去吧。（眾仙下）菟絲也正是這樣溫柔地纏附著芬芳的金銀花；女蘿也正是這樣繾綣著榆樹的臂枝。啊，我是多么愛你！我是多么熱戀著你?。ㄍィ?

迫克上。

（上前）歡迎，好羅賓！你見不見這種可愛的情景？我對于她的癡戀開始有點不忍了。剛才我在樹林后面遇見她正在為這個可憎的蠢貨找尋愛情的禮物，我就譴責她，因為那時她把芬芳的鮮花制成花環環繞著他那毛茸茸的額角；原來在嫩蕊上晶瑩飽滿，如同東方的明珠一樣的露水，如今卻含在那一朵朵美艷的小花的眼中，像是盈盈欲泣的眼淚，痛心著它們所受的恥辱。我把她盡情嘲罵一番之后，她低聲下氣地請求我息怒，于是我便乘機向她索討那個換兒；她立刻把他給了我，差她的仙侍把他送到了我的寢宮里?，F在我已經到手了這個孩子，我將解去她眼中這種可憎的迷惑。好迫克，你去把這雅典村夫頭上的變形的頭蓋揭下，好讓他和大家一同醒來的時候，可以回到雅典去，把這晚間一切發生的事，只當作了一場夢魘。但是先讓我給仙后解去了魔法吧。（以草觸她的眼睛）

回復你原來的本性，

解去你眼前的幻景；

這一朵女貞花采自月姊園庭，

它會使愛情的小卉失去功能。

喂，我的蒂妲妮霞，醒醒吧，我的好王后！

我的奧白朗！我看見了怎樣的幻景！好像我愛上了一頭驢子啦。

那邊就是你的愛人。

這一切事情怎么會發生的呢？啊，現在我看見他的樣子是多么惹氣！

靜一會兒。羅賓，把他的頭殼揭下了。蒂妲妮霞，叫他們奏起音樂來吧，讓這五個人睡得全然失去了知覺。

來，奏起催眠的樂聲柔婉！（音樂）

等你一醒來的時候，蠢漢。用你自己的傻眼睛瞧看。

奏下去，音樂！來，我的王后，讓我們攜手同行，讓我們的舞蹈震動這些人睡著的地面?，F在我們已經言歸于好，明天夜半將要一同到提修斯公爵的府中跳著莊嚴的歡舞，祝福他家繁榮昌盛。這兩對忠心的戀人也將在那里和提修斯同時舉行婚禮，大家心中充滿了喜樂。

仙王，仙王，留心聽，我聞見云雀歌吟。

王后，讓我們靜靜追隨著夜的蹤影；我們環繞著地球，快過明月的光流。

夫君，請你在一路告訴我一切緣故，這些人來自何方，當我熟睡的時光。（同下。幕內號角聲）

提修斯，喜坡麗妲，伊及斯，及侍從等上。

你們中間誰去把獵奴喚來。我們已把五月節的儀式遵行，現在還不過是清晨，我的愛人應當聽一聽獵犬的音樂。把它們放在西面的山谷里；快去把獵奴喚來。美麗的王后，讓我們到山頂上去，領略著獵犬們的吠叫和山谷中的回聲應和在一起的妙樂吧。

我曾經同赫邱里斯和凱特麥斯一起在克利脫林中行獵，（注一）他們用斯巴達的獵犬追趕著巨熊，那種雄壯的吠聲我真是第一次聽到；除了叢林之外，天空和群山，以及一切附近的區域，似乎混成了一片交互的吶喊。我從來不曾聽見過那樣諧美的喧聲，那樣悅耳的雷鳴。

我的獵犬也是斯巴達種，一樣的頰肉下垂，一樣的黃沙的毛色；它們的頭上垂著兩片揮拂晨露的耳朵；它們的膝骨是彎曲的，并且像西薩利（注二）種的公牛一樣喉頭長著垂肉。它們在追逐時不很迅速，但它們的吠聲彼此高下相應，就像鐘聲那樣合調。無論在克利脫，斯巴達，或是西薩利，都不曾有過這么一隊吠得更好聽的獵犬；你聽見了之后便可以自己判斷。但是且慢！這些都是什么仙女？

殿下，這兒躺著的是我的女兒；這是萊散特；這是第米屈律斯；這是海冷娜，奈達老人的女兒。我不知道他們怎么都在這兒。

他們一定早起守五月節，因為聞知了我們的意旨，所以趕到這兒來參加我們的典禮。但是，伊及斯，今天不是黑美霞應該決定她的選擇的日子了嗎？

是的，殿下。

去，叫獵奴們吹起號角來驚醒他們。（幕內號角及吶喊聲；萊散特、第米屈律斯、黑美霞、海冷娜驚醒跳起）早安，朋友們！情人節早已過去了，你們這一輩林鳥到現在才配起對來嗎？（注三）

請殿下恕罪！（偕余人并跪下）

請你們站起來吧。我知道你們兩人是對頭冤家，怎么會變得這樣和氣，大家睡在一塊兒，沒有一點猜嫉了呢？

殿下，我現在還是糊里糊涂，不知道應當怎樣回答您的問話；但是我敢發誓說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會在這兒；但是我想，我要說老實話，我現在記起了，一點不錯，我是和黑美霞一同到這兒來的；我們想要逃出雅典，避過了雅典法律的峻嚴，我們便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