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御勸政樓大,縱士庶觀看百戲,人物嗔咽,金吾衛士指遏不得。上謂力士曰:“吾以海內豐稔,四方無事,故盛為宴樂,與萬姓同歡;不謂眾人喧鬧若此,汝有何計止之?”力士曰:“臣不能止也。請召嚴安之處分打場,以臣所見,必有可觀?!鄙蠌闹?。安之周行廣場,以手板畫地,示眾曰:“逾此者必死!”是以終日宴,咸指其畫曰:“嚴公界境?!睙o人敢犯者。
玄宗所幸美人,忽中夜夢見人召去,縱酒密會,極歡盡意,醉厭而歸。覺來流汗倦怠,忽忽不樂,因言于上。上曰:“此術人所為也。汝若復往,但隨時以物記之,必驗?!逼湎κ烀拢h然又往。美人半醉,見石硯在前席,密以手文印于曲房屏風上。寤而具啟。上乃潛令人詣宮觀求之,果于東明觀中得其屏風,手文尚在,所居道流已潛遁矣。
開元中,山東蝗。姚元崇奏請遣使分捕。上曰:“蝗蟲,天災也,由朕不德而致焉。卿請捕之,無乃違天乎?”崇曰:“《大田》之詩‘秉畀炎火’者,捕蝗之術也。古人行之于前,陛下用之于后。行之所以安農除害,國之大事也,陛下熟思之!”上曰:“事既古,用可救時,朕之心也?!彼煨兄?。是時中外咸以為不可,上謂左右曰:“與賢相討論已定。捕蝗之事,敢議者死?!弊允撬窘Y奏,捕蝗十分去四。
進士王如Г者,妻公以伎術供奉玄宗,欲與改官,拜謝而請曰:“臣女婿王如Г見應進士舉,伏望圣恩回授,乞一及第。”上許之,宣付禮部宜與及第。侍郎李以諮執政,右相曰:“王如Г文章堪及第否?”曰:“與亦得?!庇蚁嘣唬骸叭魻枺纯膳c之。明經、進士,國家取材之地。若圣恩優異,差可與官。今以及第與之,將何以觀材?”即自奏聞。居二日,如Г賓朋燕賀,車騎盈門。忽中書門下牒禮部:“王如Г可依例考試。”聞之罔然自失。
張九齡累歷刑獄之司,無不察。每有公事,胥吏未敢訊劾,先稟于九齡。召囚面訊曲直,口占案牘,無輕重,皆引服。
張延賞為河南尹,官吏有過,未曾屈辱。所犯既頻,不可容者,但謝遣之。先自下拜,立與之辭,即令郡官祖送。由是寮屬敬憚,各修飭,河南大治。
德宗時,李納陸梁,上表欲進錢五百萬。上怒謂丞相曰:“朕豈藉進奉!”崔文公曰:“陛下欲知真偽不難,但詔納便以回賜三軍,即其情露矣。納若遵詔,是陛下恩給三軍;納若不從,是其樹怨于軍中也。”上曰:“賜之何名?”甫曰:“兩河用軍已來,天平功居多,朝廷未及優賞。”上以為然。詔至,納慚恚,構疾而終。
廣德二年,春三月,敕工部侍郎李棲筠、京兆少尹崔沔拆公主水碾十所,通白渠支渠,溉公私田,歲收稻二百萬斛,京城賴之。常年命官皆不果敢,二人不避強御,故用之。
閻伯,袁州刺史。時征役繁重,袁州特為殘破,伯專以惠化招撫,逃亡皆復。鄰境慕德,襁負而來。數年之間,漁商闐湊,州境大理。及改撫州,百姓相率而隨之,伯未行,或已有先發。伯于所在江津見航,問之。皆云:“從袁州來,隨使君往撫州。”前后相繼,吏不能止,其見愛如此。到職一年,撫州復治。代宗聞之,徵拜戶部侍郎,未至,卒。
李封為延陵令,吏人有罪,不加杖罰,但令裹碧頭巾以辱之。隨所犯輕重,以日數為等級,日滿乃釋。吳人著此服出入,州鄉以為大恥,皆相勸勵無敢犯,賦稅常先諸縣。既去官,竟不捶一人。
劉晏為諸道鹽鐵轉運使,時軍旅未寧,西蕃入寇,國用空竭,始于揚州轉運船,每以十只為一綱,載江南谷麥,自淮泗入汴,抵河陰,每船載一千石。揚州遣軍將押至河陰之門,填闕一千石,轉相受給,達太倉,十運無失,即授優勞官。汴水至黃河迅急,將吏典主,數運之后,無不發白者。晏初議造船,每一船用錢百萬?;蛟唬骸敖駠梅椒Γ藴p其費。五十萬猶多矣?!标淘唬骸安蝗?。大國不可以小道理,凡所創置,須謀經久。船場既興,即其間執事者非一,當有贏余及眾人。使私用無窘,即官物堅固,若始謀便削,安能長久?數十年后,必有以物料太豐減之者。減半,猶可也;若復減,則不能用。船場既墮,國計亦圯矣?!蹦酥檬畧鲇趽P子縣,專知官十人,競自營辦。后五十余歲,果有計其余,減五百千者,是時猶可給。至咸通末,院官杜侍御又以一千石船,分造五百石船兩舸,用木廉薄。又執事人吳堯卿為揚子縣官,變鹽鐵之制,令商人納榷,隨所送物料,皆計折納,勘每船板、釘、灰、油、炭多少而給之。物復長。軍將十家,即時委弊。
韓晉公鎮浙西地,痛行捶撻,人皆股忄栗。時德宗幸梁洋,眾心遽惑。公控領十五部人不動搖,而遍懲里胥?;蛴性懻?,云:“里胥聞(原注:蓋或問其故,而云答之之語也)擒賊不獲,懼死而逃,哨聚其類,曰:‘我輩進退皆死,何如死中求生乎?’乃撓村劫縣,浸蔓滋多。且里胥者,皆鄉縣豪吏,族系相依。杖煞一番老而狡黠者,其后補署,悉用年少,惜身保家,不敢為惡矣。今上在外,不欲更有小寇以撓上心?!逼渲既绱?。其里胥不杖死者,必恐為亂,乃置浙東營吏,俾掌軍籍,衣以紫服,皆樂為之,潛除酋豪,人不覺也。又痛斷屠牛者,皆暴尸連日。謂人曰:“草賊非屠牛釃酒,不成結構之計。深其罪,所以絕其謀耳?!碑敶穗H,賊皆失圖。
德宗躬親庶政,中外除授皆自攬。監察里行浙東觀察判官趙亻參特授高陵縣令,裴尚書武亦自坊監宰櫟陽,二人同制。后數日,因游苑中,有執役者,上問:“何處人?”云:“是高陵百姓。”上曰:“汝是高陵人也,我近為汝扌柬得一好長官,知否?”亻參,貞元六年進士及第,又制策登科。
韋皋薨,行軍司馬劉辟知留后,率將士逼監軍使,請奏命辟為帥,以殉軍情。旋舉兵扼鹿頭關下蜀。蜀帥李康棄城走。上敕宰臣選將討伐。杜黃裳曰:“保義節度使劉ッ、武成節度使高崇文,皆剛毅忠勇可用?!鄙显唬骸岸苏l為優?”黃裳曰:“劉ッ自涿州拔城歸闕,扶老攜幼,萬人就路,飲食舒慘,與眾共之。居不設樂,動拘法令,峻嚴整肅,人望而畏。付以專征,必著勛績?!保ㄔⅲ亥茫瑵堋^怦鎮幽州,ッ任瀛州刺史,與濟有隙,濟欲害之。母氏潛報ッ,ッ乃誓拔所部歸闕。不由驛路而行,秋毫不犯。朝廷優遇,乃割鳳翔府普潤、麟游等縣為行秦州。以普潤為理所,保義為軍號。拜ッ行秦州刺史,充保義軍節度使。所領將十營于此。ッ鎮普潤七年,后鎮涇原)上曰:“卿選劉ッ,甚得其人,然卿慮亦未盡。ッ馭眾嚴肅,固是良將。性本倔強,與濟不葉,危急歸命,河朔氣度尚在。常聞郁郁扼腕,恨不得名藩,應有深意。若征伐有功,須令鎮西川以為寵。況全蜀重地,數十年間,碩德名臣,方可寄任。ッ生長幽燕,只知盧龍節制,不識朝廷憲章。向者幽系幕吏,杖殺縣令,皆河朔規矩,我亦為之容貸。若使鎮西川,是自掇心腹疾。不如崇文,久將親軍,寬和得眾,用兵沈審?!蹦嗣鼮槲鞔ㄐ袪I節度使。崇文下劍門,長子曰暉,不當矢石,特斬之以勵。師次綿州,斬磽州節度使李康,疏康擅離征鎮,不為拒敵。(原注:當時議者云康任懷州刺史,收殺武陟尉,即崇文判官宋君平之父。崇文乘此事為之報)入成都日,有若閑暇,命節級將吏,凡軍府事無巨細,一取韋皋故事。一應為辟協從者,但自首并不問。韋皋參佐房式、韋乾度、獨孤密、符載、郄士美(原注:本名犯文宗廟諱),皆即論薦。館驛巡官沈衍、段文昌,辟迫令刺按,禮同上介,亦接諸公后謁。崇文謂文昌曰:“公必為將相,未敢奉薦。”叱起沈衍,令梟首于驛門外。舉酒與諸公盡歡,俳優請為劉辟責買戲,崇文曰:“ッ是大臣謀反,非鼠竊狗盜。國家自有刑法,安得下人輒為戲弄?”杖優者,皆令戍邊。(原注:房式除給事中,韋乾度除兵部郎中,獨狐密除起居郎,郄士美除太常博士,符載除秘書郎,并未到謁而命下)劉辟就擒,得侍妾二人,皆殊色。監軍使請進上。崇文曰:“謬當重寄,初收大藩,且要境內肅清,萬姓復業,以寬圣慮。進美婦人,作狐魅天子意,崇文此生不為也?!卞崦漩娞帉⑿!#ㄔⅲ荷下勚Z內臣曰:“崇文得殊色,不進來,又不自留,是忠直也,是田舍人也?!保┤隇槭駧洠莼笮?。不事威儀,禮賢接士。身與子弟車服玩用無金玉之飾。一朝謂監軍從事曰:“崇文,河北一健兒,偶然際會,累立戰功,國家酬獎亦極矣。西川是宰相回翔地,崇文叨居已久,豈宜自安?但得為節制邊鎮,死于王事,誠愿足矣。”乃陳讓請寧,以至于卒。
憲宗寬仁大度,不妄喜怒。便殿與宰臣論政事,容貌恭肅。延英入閣,未嘗不以天下憂樂為意。四方進女樂皆不納。謂左右曰:“嬪御已多,一旬之中資費盈萬,豈可更剝膚取髓,強娛耳目!”其儉德憂民如此。
吳元濟亂淮西,以宰相裴度為元帥,召對于內殿,曰:“蔡賊稱兵,昨晚擇帥甚難。天子用將帥,如造大船,以越滄海。其功既多,其成也大,一日萬里,無所不留。若乘一葦,而蹈洪流,即其功也寡,其覆也速。朕今托卿以摧狂寇,可謂一日萬里矣?!倍仍唬骸俺茧m不才,敢以死效命?!币蚱抡瘩?,上亦為之動容。
憲宗時,權長孺知鹽福建院。贓敗,有司上其獄。崔相群救曰:“此德輿族子?!鄙显唬骸暗螺洸缓嫌凶拥芊岗E。使德輿自犯,朕且不赦?!焙笾淠咐希馑溃纫话伲骺抵?。
宣平鄭相之銓衡也,選人相賀得其入銓。劉禹錫弟某為鄭銓注潮州尉,一唱,唯唯而出。鄭呼之卻回。鄭曰:“如此所試,場中無五六人;一唱便受,亦無五六人。此而不獎,何以銓衡?公要何官,去家穩便?”曰:“家住常州?!蹦俗⑽溥M縣尉。選人翕然畏而愛之。及后作相,選官,又稱第一,宜其有后于魯也。
又陳諷、張復元,各注畿縣尉。請換縣,允之。既而張卻請不換,鄭榜子引張,才入門,報已定,不可改。時人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