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唐高祖武德三年庚辰歲，止唐高祖武德三年庚辰歲。首尾共本年實事。
按《唐書》實史節(jié)目。隋堤風(fēng)物已凄涼，堤下仍多舊戰(zhàn)場。金鏃有苔人拾得，蘆衣無土鳥銜將。秋聲暗促河聲急，野色遙連日色黃。獨上寒城更愁絕，戍鼙驚起雁行行。
第三十一節(jié) 敬德大戰(zhàn)美良川 世民遣將攻蒲坂
卻說永安王孝基得唐主旨，引二萬人馬攻賊黨呂崇茂。崇茂亦部余黨于夏縣平原，與唐兵對陣。王孝基挺槍躍馬，出陣前大罵：“誅不盡鼠輩，今日早早拜降。庶留性命！”呂崇茂曰：“裴寂數(shù)萬之眾，被吾殺得片甲不留，今爾亦來送死。”言罷，舞刀直奔孝基。孝基背后一將飛出，眾視之，乃大將張琦也，手執(zhí)開山鉞斧，抵住崇茂。二人戰(zhàn)上二十余合，王孝基一匹馬引軍夾攻，崇茂烏合之眾，陣列不成，先自慌亂。崇茂力怯，撥回馬便走。王孝基以鞭一指，唐軍從后掩殺，崇茂大敗。余黨降者不計其數(shù)。孝基直追至介休，賊走入溪峪中，據(jù)險不出。王孝基令眾軍圍住山口，絕其飲道。崇茂在峪中困迫無計，與眾人商議曰：“唐兵勢大，今重圍守峪口，如何得出？莫若遣人往并州，求救于劉武周，同擊唐軍，方能脫此厄也。”眾人然其計。崇茂即遣機密人，越樵路，偷出唐營，直至并州，來見劉武周。
武周聽得秦王領(lǐng)大軍五萬屯柏壁，正與尉遲恭、苑君璋在軍中議退敵之策。忽轅門外人報：“呂崇茂遣人求救于將軍，借兵同破唐軍。”武周謀于諸將佐，苑君璋曰：“唐主舉一州之眾，直取長安，所向無敵。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秦王世民精果之眾屯于柏壁，軍民爭應(yīng)者，日以百數(shù)，難與交鋒。況太原而南，盡巖阻崎嶇之地，大王束甲深入，后無踵軍，一有疏失，不可復(fù)償。不如北連突厥，南結(jié)唐朝，南面稱孤，足為長策。奚用助他人而危甲士哉！”武周不聽，遣宋金剛督尉遲敬德、尋相將兵救之。敬德領(lǐng)命，引二千人馬，逕至介休地界。王孝基軍皆依山為營，不知持備劉武周軍。被敬德率精銳步軍，從山原馳下，孝基兵慌，敬德一騎突入唐壁，勇不可當(dāng)，迎頭正遇大將張琦舞斧來敵，交馬只二合，敬德綽起鋼鞭，將張琦打落馬下。呂崇茂在峪中，聽得武周救兵至，鼓噪而出，唐兵大敗，死者無算。王孝基被兩下前后截出，圍在中軍，引數(shù)千眾殺開血路逃走。敬德勒動烏錐駿馬，尾其后來。孝基走未數(shù)里，尋相一支兵從中路截出。孝基復(fù)欲殺回，措手不及，被敬德捉于馬上。唐兵皆拋戈棄甲乞降。敬德既捉了王孝基，與呂崇茂眾合為一處，分作前后二隊，乘勝進(jìn)逼柏壁。游騎報入秦王中軍來。
秦王聞知王孝基被虜，折盡唐兵，大驚，謂其將佐曰：“孝基失算，致賊人得成戰(zhàn)功。今又折許多人馬，他日吾何以見唐主？”即遣兵部尚書殷開山，帶領(lǐng)公孫武達(dá)、樊興等，共兵一萬，邀擊敬德于美良川。殷開山領(lǐng)命，引兵前抵美良川二十里。次日，殷開山令公孫武達(dá)、樊興分作兩翼，埋伏于美良川左右道，待武周殺過，兩下截出，吾自引兵擊之。公孫武達(dá)與樊興二人，自去點軍埋伏。
卻說尉遲敬德與尋相至美良川界，傳令曰：“兵貴神速。莫失機會。”敬德、賊將呂崇茂當(dāng)先便進(jìn)，與殷開山軍相迎。崇茂出與殷開山交鋒。戰(zhàn)不數(shù)合，殷開山詐敗而走。崇茂招敬德引兵趕上。尋相聽得前軍得勝，提兵行至美良川。忽聞兩岸連珠炮響，左邊公孫武達(dá)、右邊樊興，二支兵兩下截出，驚得尋相手足無措，急令人喚呂崇茂、尉遲敬德回救之時，殷開山引鐵騎抄出北山后，勢如狼虎，大呼曰：“呂崇茂休走！”崇茂勒回馬與殷開山交戰(zhàn)。未及數(shù)合，唐軍回塞而進(jìn)，崇茂力怯，走上北岸，被殷開山拍馬趕到，斬于馬下。尉遲敬德正與公孫武達(dá)、樊興鏖戰(zhàn)，見兵勢崩潰，殺出重圍。唐軍兩岸箭如雨到，尋相死戰(zhàn)，身被數(shù)槍，棄馬赴河而逃，所領(lǐng)一千余人，盡被殺死。走至前面，遇敬德一支兵，合為一處，齊回并州，來見劉武周，具說：“秦王勢大，殺死夏人，呂崇茂折兵大半。”武周怒曰：“誓與世民決一雌雄！”苑君璋諫曰：“我軍初挫銳氣，只宜堅壁而守。秦王之眾深入，待其糧食不繼，野無所掠，然后遣輕騎襲之，無不勝矣。”武周不從，令羅孔陽守并州，自領(lǐng)大眾前至柏壁，與秦王對營而陣。
世民聽得劉武周自引兵來索戰(zhàn)，即親自出馬，左有秦叔寶，右有殷開山，三匹馬齊在門旗下對陣。劉武周左有尉遲敬德，右有宋金剛。殷開山縱馬提斧，以出搦戰(zhàn)。對陣尉遲敬德跑馬揮鞭，與殷開山戰(zhàn)到二十合，殷開山力怯，撥回馬望本陣而走。敬德驟馬從后趕來。程知節(jié)一匹馬挺槍搶出，抵住交鋒。二人戰(zhàn)了數(shù)合，敬德左手撥開尖槍，右手綽起鐵鞭，望知節(jié)當(dāng)門打落。知節(jié)眼快，側(cè)身躲過，左臂稍了一鞭，墜落英槍，負(fù)痛而走。秦王馬上看得癡了，不覺失口曰：“人言尉遲敬德英雄無比，果不虛也！”秦叔寶在右翼聽得秦王如此說，恨不得平吞敬德。拍動坐下馬，手提兩锏，沖出陣前，大叫：“認(rèn)得秦瓊叔寶么？”敬德曰：“殺盡英雄，豈識村野匹夫乎？”叔寶大怒，兩馬齊交，軍器并舉，約戰(zhàn)百余合，不分勝敗。秦王觀之，嘆曰：“真丈夫也！”唐軍見叔寶戰(zhàn)住敬德，結(jié)了陣勢，看兩員將鏖戰(zhàn)：一使四棱利锏，一用竹節(jié)鋼鞭，馬踏征塵，二將滾作一團。兩下鉦鼓之聲，喧動天地。又戰(zhàn)五十余合，不肯收兵。徐世勣謂秦王曰：“敬德之虎將，若與叔寶死斗，必有一傷。主公可鳴金收軍。”世民依其說，即鳴金收軍。兩馬并回，劉武周亦歸本陣。
卻說秦王收兵回營，重賞叔寶曰：“今日非兄，唐兵又挫銳氣也。”叔寶曰：“未勝其敵，何足為勇？來日交鋒，誓與敬德勢不兩立！”世民大喜，謂諸將曰：“彼有敬德，吾有叔寶，足以相敵也。”次日，轅門外人報：“宋金剛引兵搦戰(zhàn)。”叔寶請出迎敵。李靖進(jìn)策曰：“劉武周大眾集此，并州空虛。主公可假精兵一萬，從旁道抄進(jìn)，乘其無備，舉手可復(fù)矣。然后大王以重兵壓之，武周進(jìn)退無計，不戰(zhàn)而敗也。”錢九隴曰：“不然。劉武周景城智將，且苑君璋輔之，豈有并州無人守領(lǐng)，悉兵而出乎？此去恐費師無益。莫若出兵離其心腹，乘破竹之勢，襲取并州，不勞聲息而定也。”世民曰：“二公之計雖善，皆未見乎全利。即目金剛懸兵深入，兵精將猛，擄掠為資，利在速戰(zhàn)。我閉營養(yǎng)銳，以挫其鋒。分兵汾濕，沖其心腫（腹），彼糧盡計窮，自當(dāng)遁走。當(dāng)待此機，未宜即戰(zhàn)。”李世勣等盡以為然。世民遂按兵不出。
卻說劉武周見秦王堅守不出，謀于苑君璋曰：“秦王謀臣勇士不下數(shù)十，其必有欲密襲并州者。今堅壁固守，實老吾軍之故。大王宜退守并州，使金剛拒住唐將，則吾首尾不孤，警有救援，庶幾可保全也。”劉武周依其計，遂留金剛屯柏壁，以苑君璋副之；自引大眾復(fù)回并州。
卻說劉弘基與王孝基見唐軍勢勝，武周已回并州，私相謀曰：“我等被虜，欲復(fù)歸唐，未得機偶。今秦王大兵屯柏壁，屢勝金剛之眾。今夜可舉火為號，帶領(lǐng)舊隨眾人，殺入營中，梟取金剛首級，投歸秦王。此我等之功也。”孝基曰：“此計雖妙，尉遲敬德驍勇侍衛(wèi)，恐此計難成，反受其禍也。”弘基曰：“先密遣人報知秦王，約定今夜來劫金剛營塞，吾等為內(nèi)起，彼必來接應(yīng)，何懼敬德哉。”二人準(zhǔn)備停當(dāng)，令人來報秦王。秦王大喜，隨遣殷開山、程知節(jié)二支兵前后接應(yīng)。殷開山、程知節(jié)各點兵去了。將近二更時候，宋金剛與苑君璋、尋相、敬德等尚在軍中議事，忽人報：“后槽火起，寨外喊聲震天。”苑君璋曰：“此必內(nèi)營有人謀反。諸軍亂動者先斬之！”即遣敬德引鐵騎五千出營外，以防唐軍；尋相引兵五千內(nèi)營巡哨；宋金剛自引一支兵出于寨外，見唐軍兩翼抄進(jìn)，尉遲敬德令鐵騎發(fā)矢，箭如飛蝗，唐軍傷折者無數(shù)。殷開山已知有備，不敢近前。只見劉弘基帶五百人，首先殺出，被敬德截住眾軍，弘基死戰(zhàn)得脫。殷開山、程知節(jié)兩下接應(yīng)，引眾回營。宋金剛寨內(nèi)，尋相已捉住王孝基，救滅后槽火。金剛鞠問其情，立斬于馬前。自是有先捉得唐將在軍中者，令人監(jiān)候之，不與預(yù)事。
次日，秦王升帳，劉弘基、殷開山、程知節(jié)入見，俱說：“夜來交兵，宋金剛知謀發(fā)露，整兵持防，殺傷唐兵頗多，只脫得劉弘基。人傳王孝基已斬于軍中。”弘基拜伏于帳下曰：“臣失職遭俘，甚辱君命，罪不容于誅。近知大兵來到，恐惹不測，未得即來見殿下。今致孝基被刑，實又吾累之也。”世民宣慰久之，仍署為總管。因王孝基死于非命，悼之不已。陸德明進(jìn)曰：“王孝基死在賊手，皆慮事未周故也。若能斬將搴旗，威鎮(zhèn)敵場，此在褊將之任。主公何必過傷？目今宋金剛大眾拒視我?guī)煟瑢嵰斜庇袆⑽渲転樵畱?yīng)，南恃王行本為唇齒，致敢坐據(jù)柏壁，竟觀時勢。若得才智勇敢者，逕出蒲坂，圍困宋正本，使不得救援；再令殷開山、公孫武達(dá)更換出入，撓誘敵人，以勞其兵。待彼困迫，有離散之意，王則舉大兵前截后邀，金剛一鼓可破也。”世民曰：“此策極善。只是無此人去取蒲坂，使吾計不成也。”世民言未畢，一將應(yīng)聲而出曰：“某雖不才，愿引兵去取蒲坂。”眾視之，乃李靖也。秦王大喜曰：“今得李靖此去，吾無憂矣！”即付兵二萬與之。李靖辭卻秦王，引兵二萬，直趨蒲坂。大軍離城二十里屯扎。次日，哨馬報王行本。王行本引兵出迎。兩邊各布成陣勢，李靖身穿紅袍鎧甲，手執(zhí)三停刀出馬，跑出陣前搦戰(zhàn)。宋正本舞刀來迎。二將戰(zhàn)上二十合，宋正本力怯，撥回馬望本陣逃回蒲坂。唐兵一齊掩殺，殺的行本敗兵尸橫遍野，流血成河。王行本走入，堅閉城門不出。李靖督甲士悉力攻擊，王行本受困急迫，遣人詣柏壁求救。且看下節(jié)如何分解。
第三十二節(jié) 秦王乘夜窺柏壁 敬德部兵救并州
卻說宋金剛，預(yù)先哨馬軍報：“秦王遣將攻取蒲坂。”正在軍中與眾將商議，忽報：“王行本遣人來求救應(yīng)。”金剛曰：“車破則輔摧，唇亡齒必寒。不得不救之矣。”即令尉遲敬德與尋相部兵一萬救之。敬德引兵離了柏壁，早有人傳與秦王。秦王曰：“賊人知我攻蒲坂，特遣敬德救之。我當(dāng)自往，邀之于中路，必擒此賊矣。”即率精兵五千，令樊興伏于左道，秦叔寶伏于右道，俟其半度出擊。二將領(lǐng)計，各點兵去了。
且說敬德、尋相催動人馬，正行之間，望見前面一聲鼓響，山坡后一隊軍殺出，為首一員大將，金盔金甲，手挺紅纓槍，大叫：“世民在此等候多時，將軍何不下馬受降，以圖重用，更欲助賊敵而救蒲坂，是明珠污于沙泥也。”敬德怒曰：“吾正沒捉你處，今日倒自來送死。”言罷，拍坐下烏錐馬，手綽鐵鞭，刺斜逕取世民。世民撥回馬望山后走了。敬德勒馬追去。忽連珠炮響，左手撞出樊興，右手撞出秦叔寶。尋相知有埋伏，引軍望后便走，自相踐踏，死者不可勝數(shù)。秦叔寶馳騎進(jìn)前，大叫：“黑胡漢！勿得有傷吾主！”敬德見后追兵趕至，拋了秦王，揮鞭回敵叔寶。二人在山坡下鏖戰(zhàn)三十余合，不分勝負(fù)。秦王駐馬在高岡觀望，招動紅旗，部下五千精兵從高馳下，助攻敬德。敬德恐后軍有失，不敢戀戰(zhàn)，勒轉(zhuǎn)馬殺出重圍，走上二十里，與尋相合兵一處，奔回柏壁。世民見敵人去遠(yuǎn)，亦收軍回營。王行本屢日望救兵不來，城中糧盡，眾兵稍有離散，自知不能固守，引眾出降，李靖令軍中監(jiān)囚之。平復(fù)蒲坂，下令班師，回柏壁來見秦王。
秦王正在帳中與諸將議攻金剛之策，忽報李靖已回。秦王喚入，李靖進(jìn)見王曰：“仗主公風(fēng)聲所至，只二十日間克復(fù)蒲坂。王行本計窮力竭出降，臣監(jiān)囚在轅門。收其余眾五千。”世民大喜，謂諸將曰：“行本擒俘，宋金剛折一臂也。”即下令軍中，以王行本勞師經(jīng)年，依附賊黨，推出轅門梟首號令。不移時，左右將王行本斬訖，將首級掛于高竿。李世勣曰：“王行本雖克復(fù)，金剛集突厥始畢可汗之兵尤盛，且兼北方士馬精強，主公可遣郭孝恪以金寶之物結(jié)好處羅可汗，預(yù)承陛下之敕，加封彼為歸義王，令遣軍來相助，以分金剛之勢。此上策也。”世民然之，即遣郭孝恪多備珍寶幣帛以往。郭孝恪領(lǐng)了珍寶幣帛之物，帶數(shù)十軍人，辭秦王，逕往西突厥，來見處羅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