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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遇詩翁蔡芳奪舟 訪主子伯達尋江

詩曰:

無才含愧奪花船,詩對風流豈易言。

圣人自古靈神護,害父欺君萬世轉。

話說前因天子不欲見本城文武各官,所以寓居鎮(zhèn)江南門外直街聚龍客店,令日青在店養(yǎng)病,圣天子獨自游玩,早出晚歸,更無別事。近日周日青身子亦復原,兼屆端陽,向例在揚子江中大放三日龍舟,官民同樂,極為大觀。江邊各搭高篷,擺列著花紅、賞牌、酒菜、旗幟、鞭炮、煙火等物,乃各處富商巨賈備做奪標之彩。這幾天畫舫游船蜂屯蟻聚,城中男女到此玩賞者如云如水,正所謂萬人空巷。更有那些文人墨客,酒友詩翁,或騎驢子,或雇車子,或數(shù)人共喚一船,或攜友緩步閑行。那些年輕浪子,或攜妓女于高臺,或訪美人于陋巷,評頭品足,覓友呼朋。船中五音齊奏,岸上熱鬧非凡。

天子久聞此處風光,這日與日青用了早膳,同到碼頭雇定畫舫,言明游行一日,價銀十兩,酒菜點心,另外賞給。船用二人蕩槳,用一小童入艙伺候,另加賞犒。下了船,即喚開行,望著熱鬧之處,四面游覽。只見滿江錦繡,到處笙歌;城市山林,桃紅柳綠。遠望金山古寺,高接云霄;怪石奇峰,插天兀突。

正當賞玩之際,忽迎面來一隊大船,每船長有十余丈,高如樓閣,內分上中下三層,下層兩旁各布飛槳百余枝。中層擺設各色景致,扎成戲文。上層秋千、走馬、行繩,諸般奇巧耍物。圍以綢縐,高約二丈。船身通周五彩畫成,如鳳鳥一樣,旁施錦帳如鳳翅然。自頭至尾,列桅三條,錦帆風送,勢如奔馬,爭奇頭勝,奪幟搶標,十分熱鬧。隨看隨行,見到一只大座船邊,有許多小帆在旁停泊。圣天子與日青坐在艙內飲酒,忽見那大船船頭上橫著一匾,寫的是“興仁周社詩聯(lián)請教”,不覺技癢起來。吩咐水手將舟移近,搭扶手跳板,渡過船來。走進一看,中座是社主,架上擺著雅扇汗巾、紗羅綢緞、扳指玉石、鼻煙壺,各種酬謝玩物,面上貼著詩賦對聯(lián)諸般題目。中艙案上設列筆硯花箋,已有十余人背著手走來走去,或想詩文,或觀題紙。周日青也跟了過來共看。這社東上前招呼請坐,手下人捧上了香茗,彼此請教姓名,知此社東是丹徒縣陳祥之少君,名玉墀,乃廣東番禺縣人,與表兄福建武探花蕭洪,因回鄉(xiāng)省親,路經(jīng)此處,正逢端陽,他雖武弁,到也滿腹詩書,最愛此道,所以同來,意欲借此會幾個鴻才博士的朋友。問了二人名姓,十分恭敬。圣天子天上仙才,那些章句之讀,詩詞之事,可以立馬千言,何用思索,遂將《詠荷珠》一題取下,援筆即成。詩曰:

風裳水靴出邯鄲,手撒珍珠顆顆圓。

金谷三升風里碎,江妃一斛雨中寒。

露丹涼滴青銅爵,鮫淚香凝白玉盤。

持贈蘇公須仔細,休將遍水誤相看。

寫得走筆如龍,快而且好,字法亦直追二王。陳玉墀、蕭洪二人極口稱贊,連忙送上金面蘇扇一柄。天子再三推讓,方才收下。又接連取下數(shù)張詩題聯(lián)目,日青也只得將就揀了《詠船即景》詩題一張,寫道:

淮陽一望錦裝成,誰奪龍標顯姓名?

蒲艾并懸迎瑞氣,藕菱同進祝遐齡。

紅蓮朵朵鴛鴦聚,綠柳枝枝蝴蝶盈。

日費斛金渾不定,愿將詩酒誦升平。

陳、蕭二社主連聲贊好,說道:“到底不及高詩翁老成歷練,當推獨步,還望此時勿吝賜教。”天子與眾互觀,已將詩聯(lián)一筆揮就:

冬夜燈前,夏侯氏讀春秋傳;

東門樓上,南京人唱北西廂。

棗棘為薪,截斷劈開成四束;

閶門起屋,移多補少作雙間。

七里山塘,行到半塘三里半;

九溪蠻洞,經(jīng)過中洞五溪中。

西浙浙西,三塔寺前三座塔;

北京京北,五臺山下五層臺。

《詠金山寺詩》云:

金山一點大如拳,打破淮陽水底天。

醉倚妙高樓上月,玉簫吹徹洞龍眠。

《花月吟》詩云:

花香月色兩相宜,愛月憐花臥獨遲。

月落漫憑花送酒,花殘還有月催詩。

隔花窺月無多影,帶月看花別樣姿。

多少花前月下客,年年和月醉花枝。

各人讀完了,齊聲喝彩道:“如此仙才,我輩拜服之至!”當下陳、蕭二社主將各詩聯(lián)所有謝贈之物著人送過來,周日青代為收下。他自己也得了汗巾一條,喜氣洋洋,十分高興。不料旁邊惱了一人,此人乃是三江總鎮(zhèn)蔡振武的公子,名蔡芳,雖讀書多年,仍是腹中空空,性情又極鄙劣。因見各詩中擺列著許多什物,自己一團高興,裝腔作勢,假做斯文模樣,帶了眼鏡,與幾個朋友看過龍船,預先夸下大口,要到社中吟詩作對,務必得彩頭回去。他自以為別處恐難如愿,此陳玉墀、蕭洪必然看他父親面上,就是胡亂吟幾句,他自必將就說好。也在艙里走來走去,背著手想了多時,滿擬社主必來招呼。詎料陳、蕭二位社主除進來招呼茶煙之外,毫不假以情面,只因素來知他品行不端,閑話亦不與他多答一句,這正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忍著一肚子羞惡悶氣。那些手下人說道:“我自為今日高興,所以帶了包袱來拿謝教東西。誰知踱來走去,一句不成,莫若早些回去罷。”

蔡芳此際正在怒無可泄,見周日青欣欣得意,他素性眼淺,見兩人得了許多物件,遂即借題發(fā)揮,以消此氣,說道:“據(jù)我看,你這首詠龍船即景詩,算得什么好詩?不過遇了瞎眼社主,給你物件,你就輕狂到這個樣子!”日青正在高興,被他罵了數(shù)言,羞得滿面通紅,心中大怒,回言罵道:“你這小賊種,我與你素未謀面,你敢管我的事么?你若有本領,照題也做一首,倘若能勝似我的,情愿將我二人所得諸物送你。若不能勝我,只好寫個門生帖子,在我跟前賠個不是。”于是彼此爭鬧。古語云:“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閑氣勸君忍耐些,免教平地起風波。”只因日青與蔡芳一傷口角,結下仇恨。

當下天子與陳玉墀、蕭洪,一同上前善言勸解,將他二人勸開。蔡芳自知理虧,在此沒趣,只得恨恨而去。陳玉墀道:“這個混賬東西最慣借端生事,如此憤怒而去,必不懷好意,二位倒要留心防備為妙。”天子問道:“他是什么樣人,強橫至此?”玉墀因將他名姓說明:

“兼且平日專要倚勢害人,以王法為兒戲,所以鎮(zhèn)江大小商民畏之如虎。他父母每每聽他唆擺,來縣托家父拿人陷害。家父不肯為他枉法,因此面和心不和,伊父亦不能奈何,故小生兄弟亦不甚理他。”仁圣天子問明他父子惡跡,將姓名存于心內,隨道:“我們莫管他,且盡今日之興。為是彼此相逢,斷非偶然,二位詩翁何不吐一珠玉,開我茅塞?”二人忙道:

“敢不遵命?只不知以何為題,請即示知。”日青道:“方才所詠花月到也別致,莫若二位各做一首,以廣見聞。”二生如命,略不思索,提筆立就。陳先簫后,寫得字畫端楷,各人爭來觀看。日青隨高聲朗誦:

《仿花月吟》陳玉墀

開盡心花對月輪,花身月魄兩溫存。

花朝月夜餐云母,月窟花房繞竹孫。

急系花鈴催月鏡,高磨月鏡照花樽。

拈花弄月憐尤惜,重疊花陰罩月墩。

《仿花月吟》蕭洪

花輝玉夢月凌樓,問月評花盡夜游。

花露朦朧殘月度,月波蕩漾落花流。

多情月姊花容瘦,解語花姑月佩留。

對月長歌花競秀,月臨花嶼雁行秋。

天子看完,喜道:“二位仁兄詩才敏妙,不相伯仲。藻詞既妙,立意清新,令我有月現(xiàn)星隱之愧!”陳、蕭二人再三遜謝,道:“小生兄弟才疏學淺,還求長者指教為幸。”是時天色將晚,諸人散去。本日社中也有許多佳文妙對,不及細錄。

且說天子與周日青起身作別,意欲回舟,蕭探花及陳公子哪里肯放,決意挽留一醉。天子見他二人如此見愛,也不便過于推卻。因伊船內已經(jīng)備下酒筵,將舟灣泊堤邊,隨即入席,彼此開懷暢飲。席中天子引經(jīng)據(jù)典,考究一番,二人應答如流,言詞敏捷。陳玉墀更為淵博,凡諸經(jīng)典,無所不通。言論投機,各恨相見之晚。痛飲至夜,訂期明日到此再敘,珍重而別,各自回寓。

到了次朝,天子與日青用過早膳,慢步望南門碼頭而來,正遇著蔡芳在彼雇舟游江,與天子昨坐之船議價。該船水手看見高老爺、周公子,想他昨日游江賞封何等豐厚,知道那蔡公子性情極劣,即使訂明價錢,還要七扣八折,因此不肯載他,反趕上岸來,笑容相迎,道:“高老爺,周少爺,想必今日再去游江,小人船在此處,請老爺就此上船,價不論多少,聽憑賞給。”說罷,移舟搭跳,扶了上船,十分恭敬。蔡芳見此情形,勃然大怒,罵道:“奴才,欺我太甚,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難道我沒船錢與你么?想是你活到不耐煩了。”船戶道:“小人怎敢欺負公子?只是他二位昨日已經(jīng)定下小人的船,今日所以不敢另接別人,還望公子恕饒。”說完,跪在地上叩頭認罪。蔡芳哪肯容情,圓睜怪眼,喝令手下伴當:“先將船拆了,再與我痛打這奴才一頓!”

這些從人,向來慣以恃勢霸道,欺壓平人,一聞公子喝令,就如狼虎一般,七八個大漢搶上船來,一面拆舟,一面揪著船家,正欲亂打,嚇得眾水手魂不附體,叩頭如搗蒜一般,連呼:“公子饒命!”天子見此情形,哪里忍耐得住?周日青也忿火沖天,齊聲大喝,猶如打了一個霹靂一般,搶步上前,勒拳叫:“休得動手,我來了!”他這一喝打,這班人哪里抵擋得住?早打得一個個頭青眼腫,東倒西歪。蔡公子看著勢頭來得厲害,正欲逃走,卻被日青趕上前,當胸一把拖倒在地。想起他昨日無故羞辱,更加著惱,也顧不得招災惹禍,奉承了他一頓拳頭。那蔡芳乃是酒色之徒,嬌養(yǎng)慣的,如何經(jīng)打?不消幾拳,就口吐鮮血,初還亂滾亂罵,后來呼救不出。此時天子已將眾惡奴打散,深恐日青失手將蔡芳打死,雖則與地方除害,終不免又多一事,故遂上前阻止。早見蔡芳血流滿面,喊救無聲。眾船戶見此光景,料其父蔡振武知道不肯干休,均怕累及,也有將船撐往別處躲避的,也有搬了物件棄舟逃生的,所有旁岸的許多繡艇,頃刻間一艘無存,這且不表。

且說三江總鎮(zhèn)蔡振武,正在衙中與姬妾作樂,忽見一班家人背了蔡芳回來,滿身血污,高叫:“爹爹與孩兒報仇!”蔡振武只嚇得渾身發(fā)抖,急上前抱著兒問道:“甚事情,被誰打得這般厲害?快快的說來,為父的與你報仇。”蔡芳哭倒懷中,把上項事情細訴一番。蔡振武不聽猶可,聽了無明火高三丈,拔下令箭,著旗牌立刻飛調部下五營、四哨、千把、外委大小兵丁,自己先帶一百念名親軍,及府中一班家將、旗牌,齊執(zhí)軍器,飛奔碼頭而來。各店鋪立即閉戶,路少人行。沿途再令中軍到江口調集水師巡船。即帶打傷家人作為引線,恐怕逃走此人,不得貽誤。中軍得令,飛馬而去。

當下蔡振武統(tǒng)兵來到碼頭,不見一人,只見一只空花船停泊岸旁,忙吩咐各兵沿途跟緝。行了里許,見前面兩人在岸邊慢行,被傷家人指道:“打公子就是這兩個。”各人聞言,發(fā)聲喊,忙齊舉鉤槍上前亂搭。天子與日青正在閑行,出其不意,手無寸鐵,日青向能游水,隨望江內一跳,逃去了。天子方欲回身對敵,不料鉤槍太多,已被鉤住衣服。各人蜂擁上前,因蔡鎮(zhèn)臺要親自審問,遂命帶領入城。途遇丹徒縣陳祥,由兩榜出身,實授此缺,為官清正,百姓愛之如父母。今見蔡鎮(zhèn)臺帶著許多親兵,弓上弦,刀出鞘,如狼似虎,怒目圓睜,帶一漢子,進城迎面而來,心想:“此人相貌堂堂,似是正人君子,今日被他拿著,定要吃虧。我莫若要了這人,回衙審問明白,若然冤枉,也可設法。”想定主意,即就下轎迎將前來。只見一隊隊兵丁排開隊伍,護著這人過去,后面把總、外委、武弁、官員,擁護著蔡振武而來,果然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坐在馬上,怒容滿面。陳祥不慌不忙,懷中取出手本,雙手一拱,說道:“卑職丹徒縣知縣稟見大人,愿大人少停,卑職有稟。”蔡鎮(zhèn)臺素與陳縣主不甚相得,因他為官清正,極得民心,毫無錯處,雖欲害他,無從下手,兼之文武不統(tǒng)管屬,奈他不得。彼此同做一城之官,見了面,卻情不過,只得跳下馬來,吩咐隨行各員暫立少候,隨勉強笑道:“貴縣如有要事,請至敝衙酌議,何必急迫如是?請道其詳。”陳知縣答道:“無事不敢冒瀆,適才偶見大人親督兵弁,擁帶一人,不知此人所得何罪?乞望示知原委,俾得帶回衙中審辦,詳細稟覆。”蔡振武冷笑一聲,道:“豈敢勞動貴縣?這人膽敢在此艇碼頭強橫霸道,目無王法。還有一幫兇之人赴水逃走,將小兒蔡芳打得吐血不止,死而復醒,隨行家人也被他兩個打傷數(shù)名,均是重傷。我今捉他回衙,還要追究主使及幫同下手之人,按律辦理,不便交與貴縣。”說罷,方欲起行,陳縣主正色厲聲道:“這非營伍中人,或是本城百姓,或是過往商人,應該本縣審辦。既然打傷公子,朝廷自有律例,百姓豈無公論?誰是誰非,應照大典,還請大人三思。卑縣就即告退。”蔡振武見知縣怫然作色,回想自己作事任性,必招物議,莫若交縣帶去,再差心腹人會審,諒老陳也不敢放松。立定主意,遂趨前幾步說道:“仁兄方才所論極當,請即帶回貴署,容再差員會審。小兒及各家人受傷輕重,煩即到敝衙一驗,務望嚴究,勿為所欺,實為公便。”知縣連忙拱手答道:“卑職自當仰體憲章,秉公辦理,終期無寬無縱便是。”彼此一揖,各回衙署。

到得次早,蔡振武差人前來,請本縣陳老爺赴署驗傷。驗得蔡芳并各人被傷深淺,均非致命,填明保辜。蔡振武再三囑托:“務必追究伙黨,照律重辦。明日午堂,我再委本城守備連升到貴衙會審。”陳縣主只得答應。茶罷,打恭告退回衙。因前日自己兒子與蕭探花游江回來,已將詩社中得遇高天賜、周日青及后被蔡芳當面相欺,與日青口角、幾鬧事端等情早已說知,所以這案情由陳縣主已略知底細。更兼平時素知蔡公子恃勢欺人,專要管閑事的。他自己向來最肯替人伸冤理枉,怎肯將兒子的好友屈辦,奉承蔡振武耶?回衙后,查明高天賜起事情由,果然蔡芳欺人太甚,惹是生非,意欲想一善法,怎奈無可藉詞。陳公子也再三在旁懇父親設計解化。

蕭洪道:“小侄陛辭出京之日,適與巡視長江河督伯大人一同起程,昨聞憲牌已到大境。莫若姑丈推說辦理供給,無暇提審,延遲數(shù)天,特他傷口平復再審,便能減輕。”陳玉墀說道:“表兄這話雖是有理,無奈已經(jīng)驗過,填明傷格。”縣主點頭道:“也只可如此,碰機緣罷了。”當即傳喚門上家人道:“這幾天連老爺?shù)絹頃k審案,你等回說本縣因辦巡江總督伯大人公務,絕早出衙去了,請大老爺遲幾天再來會審。”家人接連回覆連守備幾次,把個蔡鎮(zhèn)臺急得暴跳如雷,大罵道:“這是陳祥主使來打吾兒的,待我申詳撫院,看你做得成官否!”隨與幕賓商議,捏就虛言,說伊是陳玉墀與兒子蔡芳不睦,膽敢暗囑別人將蔡芳毒打,吐血幾死,家人亦被打傷。今已捉獲,督同該員驗傷在案,豈意該縣意存袒庇,并不審辦,欲行私放。此詞做得千真萬確,飛稟撫臺。莊有恭大人接得這封文書,素知陳祥是老成穩(wěn)重之員,此事或有別情,遂面托伯大人到江巡閱之際,查辦這事。伯達道:“我在這里許久,不能訪得主上蹤跡,諒必在此左近。我明日到鎮(zhèn)江訪駕,順查蔡案虛實。”當下莊大人辭別回衙。

一到次早,會同各官到行臺送行。伯總督辭謝各官,下落坐船,望鎮(zhèn)江進發(fā)。一路留心巡視各處防務,均極安穩(wěn),并無沖壞倒塌之形。到了鎮(zhèn)江,早見文武大小各官均在碼頭伺候,船泊碼頭,眾官魚貫而入,各呈手本。傳見已畢,伯大人道:“只留丹徒縣問話,余飭回衙辦事。”各官聞命,紛紛散去,只剩丹徒縣陳祥,巡捕連忙帶領復進中艙。只見伯制軍已竟換了便服,吩咐免禮,一旁坐下,有話細談。陳祥急步上前,打了一拱手,說道:“卑職在此伺候,不知大人有何鈞諭?”說罷,即垂手旁立。伯達道:“請坐,毋庸太謙。”陳知縣連連稱是,退到下首末位,側身向上坐下。

伯達道:“本部堂從省中下來,莊大人托訪:蔡總鎮(zhèn)告貴縣欺藐上司,縱容兒子陳玉墀招聚強徒,將伊子蔡芳及家人數(shù)名打傷幾死。且伊曾督同貴縣親自驗明填格在案,貴縣將人帶回衙中,延不審辦,意欲將機釋放,未識果有此事乎?本部堂在路素聞貴縣官聲甚好,莊大人亦聞蔡振武父子強霸殃民,所以托我訪問,倘貴縣有知,不妨從直說來,自有道理。”陳祥聞言,連忙離坐,打拱道:“小官怎敢縱子胡為?還望大人明見。”伯達道:“坐了慢慢細說。”陳祥復身歸坐,遂把兒子陳玉墀、內侄探花蕭洪,游江看龍船,開詩社,遇高天賜、周日青二人,后來怎樣被蔡芳欺負口角,次日自己路上遇見蔡鎮(zhèn)臺親帶兵丁,擁了高天賜進城,因見其相貌軒昂,故此力帶回衙。伯達不等說完,忙問:“高天賜現(xiàn)在何處?曾被傷否?”陳祥道:“尚在卑職署中,未曾著傷。原欲設法釋放,豈料蔡鎮(zhèn)臺遷怒卑職,捏詞上控。幸蒙二位大人秦鏡高縣,不為所動,不然卑縣已墮其術矣!”伯制軍遂即斥退伺候人員,附耳說道:“你果有眼力。這天賜乃是圣上假的名姓。我陛辭之日,已荷陳、劉二位大人囑托,沿途查訪,恭請圣安,并懇早日回朝。所以一路留心暗訪,不意卻在此處。你急回衙,不可聲張,我隨后換了便服來見圣上。快去快去!”

陳祥聞言,嚇得驚喜非常,急辭出來,飛趕回署,附耳與兒子說明,請出這位高天賜,直入簽押內房。其時伯達已到,當下一同叩見,自稱:“臣等罪該萬死,望陛下赦宥無知。”天子道:“陳卿父子何罪之有?可速守著門外,勿令下人進此。”當下陳祥父子叩頭退出。天子端坐椅上,伯達跪下奏道:“奴才出京之日,蒙大學士陳宏謀、劉墉囑咐:若訪遇天顏,代為奏請,懇以國計民生為重,務望早日回京,以安臣庶,上慰皇太后倚閭之望。”說罷,叩頭不止。天子道:“朕不日便回,汝且起來,毋庸多奏,另有別說。”遂將前在南京葉兵部之事說了一遍,道:“卿可將他一門家口,拿解京都,與兵部府中眷屬,同禁天牢,候朕回京再辦。這蔡振武父子,為害地方,若無陳祥,朕躬幾被所謀,亦即拿解,著交莊有恭按律重辦,以除民害。丹徒知縣陳祥,官聲極好,救駕有功,暫行護理三江總鎮(zhèn)。其內侄蕭洪是福建人,新科武探花,武略精詳,俟省親后,即在該鎮(zhèn)中軍幫辦操防軍務。”說罷,就在簽押桌上寫下圣旨二道,交與伯達,仍著會同莊有恭,妥商辦理復奏。說罷,起身出署而去。伯達、陳祥父子暗暗跪送。

伯大人隨將暫署三江總鎮(zhèn)旨意,與他父子看了。陳祥連忙望闕叩頭謝恩,并謝伯大人玉成之誼,彼此謙遜一番。伯制軍因有要事,不敢久留,回船即委中軍官帶領兵丁,捧了圣旨,到三江總鎮(zhèn)衙中,將蔡振武全家拿下,備了移文,解赴省城,并將密旨封在文內。莊撫臺見了圣旨,跪讀已畢,也將葉兵部家屬拿解京都,另委干員署理丹徒縣事。陳祥交卸后,即刻換了頂帶,到任三江署理總鎮(zhèn)印務,各官多來賀喜,不表。

再說此日天子出了丹徒縣衙,適遇日青在署前探聽消息,二人同出城來,取了行李,遂搭便船,望那松江府屬一路游覽而來。遠望洞庭山及太湖風景,又與江中大不相同,漁舟聚集,煙樹迷離,別具一番氣象。數(shù)日之間,船到府城碼頭,投入高升客棧。次早用過早膳,詢問店主道:“素仰貴府有四鰓鮮魚,為天下美味,是否真的?”店主笑道:“四腮鱸魚乃敝地土產,每年二三月間極多,現(xiàn)下甚少。”天子道:“原來不是常有的東西。”又問了些風景,遂同了日青出門漫步,一路游玩,只見六街三市,貿易紛紜,市儈牙行,居奇極富。那生意之中,以布匹為最,綢緞次之,其余三百六十行,無所不備。蘇松自古稱為富庶之鄉(xiāng),誠為不謬。將近午牌時候,走過許多海鮮店,留心細看,果無四鰓鱸魚,自以為遠游到此,不能一試美味。

正在思想之際,忽見兩人抬著一個水盆,內中養(yǎng)著活的四腮鱸魚,不覺滿心歡喜,急忙招呼日青道:“且買了再走。”遂問:“此魚取價多少?”漁人道:“此魚在春尚便宜。今這暑天,深潛水底,極為難得,所以一月下網(wǎng),只獲此數(shù)尾。每條要賣紋銀五兩,少就不賣。已經(jīng)新任府里少爺著人一月前預囑為即送去,不論價錢的。”說罷,抬起就走,飛步向前。天子只要試新,那惜這些銀子?急喚抬回。正欲取銀,忽遇一人走來,身穿輕紗長衫,足著京覆,手持金面扇,后面隨著幾名家丁走近,向賣魚的道:“我前月也曾吩咐,叫你有魚即刻送來。你既有了,怎敢發(fā)賣他人?還不與我抬去!”這兩個賣魚的唬得魂不附體,諾諾連聲,說道:“小的已經(jīng)說明,他要強買,不干小的之事,求少老爺恕罪。”那人怒目相視,指著天子與日青道:“你好生大膽,可惡可惡!”一面押了魚擔往前面而去。

天子就知他是新任松江府之子,滿面橫紋,兇惡異常,全無一些斯文之氣。那旁邊看的道:“汝算高運的,未曾被他拿回衙中治罪,也就好了。這位倫尚志府大老爺上任一月有余,未見辦過一件公道事,一味聽兒子倫昌的主意,魚肉百姓。若久做此官,不知還要怎樣作惡,為害地方哩!”天子聞這些言語,心中大怒,道:“買魚可恕,殃民難饒!”急趕上前,拉住魚擔,高聲說道:“你雖預先定下,也要讓一條與我!”吩咐日青拿魚。倫昌怒從心起,喝叫家人:“與我拿這兩個回衙!”眾人正欲上前,早被日青三拳兩腳打開。倫昌一見,自恃本領,搶上前去,用一個高探馬拳勢,把日青打倒在地,飛步搶來,意欲捉人。天子見了,知他拳勢不弱,不敢怠慢,飛起一腳,正踢在倫昌陰囊之上,登時倒地亂滾亂叫。不知這場人命如何了局,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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