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存三統明見董子書并不始于何休據其說足知古時二帝三王本無一定
何氏文謚例,春秋有五始三科九旨七等六輔二類之義,三乎九旨,尤為閎大,文謚例,三科九旨者,新周故宋,以春秋當新王,此一科三旨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二科六旨也,內其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是三科九旨也,宋氏之注春秋說三科者,一曰張三世,二曰存三統,三曰異外內,是三科也,九旨者,一曰時,二曰月,三曰日,四曰王,五曰天王,六曰天子,七曰譏,八曰貶,九曰絕,何氏九旨在三科之內宋氏九旨在三科之外,其說亦無大異,而三科之義,已見董子之書,楚莊王篇曰,春秋分十二世以為三等,有見,有聞,有傳聞,有見三世,有聞四世,有傳聞五世,故哀定昭,君子之所見也,襄成宣文,君子之所聞也,僖閔莊桓隱,君子之所傳聞也,所見六十一年,所聞八十五年,所傳聞九十六年,此張三世之義,王道篇曰,內其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言自近者始也,此異外內之義,三代改制質文篇曰,春秋應天作新王之事,時正黑統,王魯尚黑,絀夏新周故宋,又曰,春秋上絀夏,下存周,以春秋當新王,春秋當新王者奈何,曰王者之法,必正號絀王謂之帝,封其后以小國,使奉祀之,下存二王之后以大國,使服其服,行其禮樂,稱客而朝,故同時稱帝者五,稱王者三,所以昭五端,通三統也,是故周人之王,尚推神農為九皇,而改號軒轅謂之黃帝,因存帝顓頊帝嚳帝堯之帝號,絀虞而號舜曰帝舜,錄五這以小國,下存禹之后于杞,存湯之于后宋,以方百里,爵號公,皆使服其服,行其禮樂,稱先王客而朝,春秋作新王之事,變周之制,當正黑統,而殷周為王者之后,絀夏改號禹,謂之帝禹,錄其后以小國,故曰絀夏存周,以春秋當新王,此存三統之義,錫瑞案存三統尤為世所駭怪,不知此是古時通禮,并非春秋創(chuàng)舉,以董子書推之,古王者興,當封前二代子孫以大國,為二王后,并當代之王為三王,又推其前五代為五帝,封其后以小國,又推其前為九皇,封其后為附庸,又其前則為民,殷周以上皆然,然則有繼周而王者,當封殷周為二王后,改號夏禹為帝,春秋王于魯,為繼周者立法,當封夏之后以小國,故曰絀夏,封周之后為二王后,故曰絀周,此本推遷之次應然,春秋存三統,實原于古制,逮漢以后,不更循此推遷之次,人但習見周一代之制,遂以五帝三王為一定之號,于是尚書不傳舜乃稱王,解者不得其說,周禮先后鄭注引九皇六十四民,疏家不能證明,蓋古義之湮晦久矣,晉王接,宋蘇軾陳振孫,皆疑黜周王魯,公羊無明文,以何休為公羊罪人,不知存三統明見董子書,并不始于何休,公羊傳雖無明文,董子與胡毋生同時,其著書在公羊初著竹帛之時,必是先師口傳大義,據其書可知古時五帝三王,并無一定,猶親廟之祧遷,后世古制不行,人遂不得其說,學者試取董書三代改制質文篇,深思而熟讀之,乃知春秋損益四代,立一王之法,其制度纖悉具備,誠非空言義理者所能解也。
論異外內之義與張三世相通當競爭之時尤當講明春秋之旨
三科惟張三世之義,明見于公羊傳,隱元年公子益師卒,何以不日,遠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解詁曰,所見者謂昭定哀,己與父時事也,所聞者謂文宣成襄,王父時事也,所傳聞者謂隱桓莊閔僖,高祖曾祖時事也,所以三世者,禮為父母三年,為祖父母期,為曾祖父母齊衰三月,立愛自親始,故春秋據哀錄隱,上治祖禰,與董子書略同,皆以三世為孔子之三世,據此是知春秋是孔子之書,張三世之義,雖比存三統異外內為易解,然非灼知春秋是孔子作,必不信張三世之義,而春秋書法詳略遠近,皆不得其解矣,張三世有二說,顏安樂以為從襄二十一年之后,孔子生,即為所見之世,演孔圖云,文宣成襄,所聞之世也,顏氏分張二公而使兩屬,何劭公以為任意,二說小異,而以三世為孔子三世則同,異外內之義,與張三世相通,隱元羊解詁曰,于所傳聞之世,見治起于衰亂之中,用心尚粗粗,故內其國而外諸夏,先詳內而后治外,于所聞之世,見治升平,內諸夏而外夷狄,至所見之世,著治太平,夷狄進至于爵,天下遠近小大若一錫瑞案春秋有攘夷之義,有不攘夷之義,以攘夷為春秋義者,但見宣十一年,晉侯會狄于攢函,解詁有殊夷狄之文,成十五年,叔孫僑如等會吳于鐘離,傳有曷為殊會吳外吳也之文,不知宣成皆所聞世,治近升平,故殊夷狄,若所見世,著治太平,哀四年晉侯執(zhí)戎曼子赤歸于楚,十三年公會晉侯及吳子于黃池,夷狄進至于爵,與諸夏同,無外內之異矣,外內無異,是不必攘,遠近小大若一,且不忍攘,圣人心同天地,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必無因其種族不同,而有歧視之意,而升平世不能不外夷狄者,其時世界程度,尚未進于太平,夷狄亦未進化,引而內之,恐其侵擾,故夫子稱齊桓管仲之功,有被發(fā)左衽之懼,以其能攘夷狄,救中國,而特筆褒予之,然則以春秋為攘夷,圣人非無此意,特是升平主義,而非太平主義,言豈一端而已,夫各有所當也,撥亂之世,內其國而外諸夏,諸夏非可攘者,而亦必異外內,故董子明言自近者始,王化自近及遠,由其國而諸夏而夷狄,以漸進于大同,正如由修身而齊家而治國,以漸至平天下,進化有先后,書法有詳略,其理本極平常,且春秋時夷狄,非真夷狄也,吳,仲雍之后,越,夏少康之后,楚,文王師鬻熊之后,而姜戎是四兵裔胄,白狄鮮虞是姬姓,皆非異種異族,特以某先未與會盟,中國擯之比于戎狄,故春秋有七等進退之義,公羊莊十三年傳曰,州不若國,國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人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子,疏云,言荊不如言楚,言楚不如言潞氏甲氏,言潞氏不如言楚人,言楚人不如言介葛盧,言介葛盧不如言邾婁儀父,言邾婁儀父不如言楚子吳子,春秋設此七等,以進退當時之諸侯,韓文公曰,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于中國,則中國之,是中國夷狄之稱,初無一定,宣十二年傳曰,不與晉而與楚子為禮也,繁露竹林篇曰,春秋之常辭也,不予夷狄而與中國為禮,至必阝之戰(zhàn),偏然反之,晉變而為夷狄,楚變而為君子,故移其辭以從其事,是進退無常,可見春秋立辭之變,定四年傳曰,吳何以稱子,夷狄也而憂中國,吳入楚,傳曰,吳何以不稱子,反夷狄,是進退甚速,可見春秋立義之精,皆以今之所謂文明野蠻,為褒貶予奪之義,后人不明此旨,徒嚴種族之辨,于是同異競爭之禍烈矣,蓋于春秋義,而實與春秋義不甚合也。
論春秋素王不必說是孔子素王春秋為后王立法即云為漢制法亦無不可
公羊有春秋素王之義,董何皆明言之,而后世疑之者,因誤以素王屬孔子,杜預左傳集解序曰,說者以仲尼自衛(wèi)反魯,修春秋,立素王,邱明為素臣,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孔子以為欺天,而云仲尼素王,邱明素臣,又非通論也,正義曰,麟是帝王之瑞,故有素王之說,言孔子自以身為素王,故作春秋立素王之法,邱明自以身為素臣,故為素王作左氏之傳,漢魏諸儒,皆為此說,董仲舒封策云,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以萬事,見素王之文焉,賈逵春秋序云,孔子覽史記,就是非之說,立素王之法,鄭玄六論云,孔子既西狩獲麟,自號素王,為后世受命之君,制明王之法,盧欽公羊序云,孔子自因魯史記而修春秋,制素王之道,是先儒皆言孔子立素王也,孔子家語稱齊太史子余歡美孔子,言天其素王之乎,素,空也,言無位而空王之也,彼子余美孔子之深,原上天之意,故為此言耳,非是孔子自號為素王,先儒蓋因此而謬,遂言春秋立素王之法,左邱明述仲尼之道,故復以為素臣,其言邱明為素臣,未知誰所說也,錫瑞案據杜孔之說,則,春秋素王,非獨公羊家言之,左氏家之賈逵亦言之,至杜預始疑非通論,杜所疑者是仲尼素王,以為孔子自王,此本說者之誤,若但云春秋素王,便無語弊,孔疏所引云,素王之文,素王之法,素王之道,皆不得謂非通論,試以孔疏解素為空解之,何不可通,杜預序云,會成五羲,垂法將來,其與素王立法之說,有以異乎,無以異乎,惟六論之自號素王,頗有可疑,鄭君語質,不加別白,不必以辭害意,孔子作春秋以討亂賊,必不自蹈僭妄,此固不待辨者,釋文于左傳序素王字云,至于況反,下王魯素王同,然則素王之王,古讀為王天下之王,并不解為王號之王,孔子非自稱素王,即此可證,若邱明自稱素臣,尤為無理,邱明尊孔子,稱弟子可矣,何必稱臣示敬,孔疏亦不知其說所自出,蓋左傳家竊取公羊素王之說,張大肫明以配孔子,乃造為此言耳,漢人又多言春秋為漢制法,公羊疏引春秋說云,伏羲作八卦,丘后而演其文,瀆而出其神,作春秋以改亂制,又云,邱水精治法為赤制功,又云,黑龍生為赤必告之象,使知命,又云,經十有四年春,西狩獲麟,赤受命,倉失權,周滅火起,薪采得麟,以此數文言之,春秋為漢制明矣,據此則春秋為漢制法,說出緯書,何氏解詁于哀十四年云,木絕火王,制作道備,血書端門,明引春秋緯演孔圖,史晨韓敕諸碑,亦多引之,東平王蒼曰,孔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為漢制法,王充論衡曰,夫五經亦漢家之所立,儒生善政大義皆出其中,董仲舒表春秋之義,稽合于律,無乖異者,然則春秋漢之經,孔子制作垂遺于漢,孔了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文王之文,傳在孔子,孔子為漢制文,傳在漢也,仲任發(fā)明春秋義甚暢,而史公董子書,未有春秋為漢制法之說,故后人不信,歐陽修譏漢儒為狹陋云,孔子作春秋,豈區(qū)區(qū)為漢而已哉,不知春秋為后王立法,雖不專為漢,而漢繼周后,即謂為漢制法,有何不可,且在漢言漢,推崇當代,不得不然,即如歐陽修生于宋,宋尊孔教,即謂春秋為宋制法,亦無不可,今人生于大清,大清尊孔教,即謂春秋為清制法,亦無不可,歐陽所見,何拘閡之甚乎,漢尊讖緯,稱為內學,鄭康成何劭公生于其時,不能不從時尚,后人議何氏解詁,不應引演孔圖之文,試觀左氏文十三年傳,其處者為劉氏,孔疏明云左氏不顯于世,先儒無以自申,劉氏從秦從魏,其源本出劉累,插注此辭,將以媚世,明帝時賈逵上疏云,五經皆無證圖讖明劉氏為堯后者,而左氏獨有明文,竊謂前世藉此以求道通,故后引之以為證耳,據孔疏足見漢時見氣,不引讖緯不足以尊經,而左氏家擅增傳文,公羊冢但存其說于注,而未敢增傳,相提并論,可氏之罪,不比賈逵等猶可末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