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古冠昏喪祭之禮士以上有同有異
有王朝之禮,有民間通行之禮,論定禮之制,則民間通行之禮小,而王朝之禮大,論行禮之處,則民間通行之禮廣,而王朝之禮狹,十七篇古稱士禮,其實不皆士禮,純乎士禮者,惟冠昏喪相見,若祭禮則少牢饋食有司徹為大夫禮,鄉飲射士大夫所通行,燕禮大射聘禮公食大夫為諸侯禮,覲禮為諸侯見天子禮,并非專為士設,其通稱士禮者,蓋以士冠列者,遂并其下通稱為士,而不復分別耳,若士以上冠昏喪祭之禮,與士或同或異,不見于十七篇,而見于記與他書者,亦略可以考見,士冠禮,記曰,無大夫冠禮,而有其昏禮,古者五十而后爵,何大夫冠禮之有,公侯之有冠禮也,夏之末造也,天子之元子猶士,天下無生而貴者也,據此則天子之子冠亦用士禮,其后乃別有諸侯之冠禮,左氏傳云,君冠必以享之禮行之,以金石之樂節之,正后起之禮,冠禮三加為度,天子諸侯冠用四加,亦后起之禮也,昏禮大夫與士異,蓋五十以后或有續娶,其可考者,士當夕成昏,大夫以上三月廟祭而后禮成,士不外娶,無留車反馬,大夫或外娶,有留車反馬,士必親迎至婦家,天子諸侯親迎于館,士納徵儷皮束帛,天子諸侯加以玉,此禮之稍異者,喪禮,中庸曰,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曾子曰,哭泣之哀,齊斬之情,饣囗粥之食,自天子達,孟子曰,三年之喪,齊疏之服,饣囗粥之食,自天子達于庶人,高宗諒陰,鄭君讀為梁ウ,是天子亦居倚廬,而春秋后禮已不行,故子張疑而問,滕人,謂魯先君莫之行,又其后則大夫與士亦有異,雜記曰,端衰喪車皆無等,是上下本同,又曰,大夫為其父母兄弟之未為大夫者之服,如士報,是大夫士有異,鄭注今大夫喪服禮逸,與士異者,未得而備聞也,春秋傳曰,齊晏桓子卒,晏嬰粗衰,斬,苴囗帶,杖菅屨,食粥,居倚廬,寢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之禮也,曰,惟卿為大夫,此平仲之謙也,王肅曰,春秋之時,尊者尚輕簡喪服,禮制遂壤,張融曰,士與大夫異者,皆是亂世尚輕涼,非王者之達禮,孔疏曰,如融之說,是周公制禮之時,則上下同,當喪制無等,至后世以來,士與大夫有異,據此則大夫以上喪禮之異于士者,皆后起之禮也,祭禮,則廟祧壇單之數,囗時祭之名,尊彝酒齊之分,冠服牲牢之異,有見于三禮明文明,有注疏家所推得者,難于備舉,蓋天子諸侯之祭禮,與特牲少牢本不同,非若喪禮之異,為后來之變也。
論后倉等推士禮以致于天子乃禮家之通例鄭注孔疏是其明證
史記儒林傳曰,禮固自孔子時,而其經不具,孟子曰,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然則天子諸侯之禮,在孔孟時已不能備,孔子既不得位,又生當禮壤樂崩之后,雖囗周而問老聃萇宏,入太廟而每事問,委曲詳細,必不盡知,所謂吾學周禮,今用之者,蓋即冠昏喪祭射鄉,當時民間通用之禮,觀孔子射于矍相之圃,有觀于鄉而知王道易易之言,漢初魯儒猶鄉飲射于孔子冢,則當時民間猶行古禮可知,孔子周流四方,參互考證,晚而定禮,約之為十七篇,以為學者守此,已足以明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偷,雖不能備,亦略具矣,禮由義起,在好學深思,心知其意者,即無明文可據,皆可以意推補,五刑之屬三千,見于尚書呂刑,威儀三千,曲禮三千,見于呂庸禮器,其數皆三千者,出乎禮者入于刑,故取其數相準,數至三千,不為不多,然而事理之變無窮,法制之文有限,必欲事事而為之制,雖三千有所不能盡,如今之大清律,遠本漢唐,繁簡得中,纖悉備具,而律不能盡者,必求之例,甚至例亦不能盡,更須臨時酌議,大清通禮,禮部則例,雖極明備,而承襲之異,服制之殊,亦有不能全載,上煩部議,取決臨者,以今準古,何獨不然,是即周時三千之禮具在,其不能盡具者,亦須臨時推補,況在諸侯去籍,始皇焚書之后哉,后倉等推士禮以致于天子,乃不得不然之勢,其實是禮家之通例,莫不皆然者也,漢志尊崇逸禮,謂雖不能備,猶愈倉等推士禮以致于天子之說,其意以為博考逸禮,則天子禮略備,可以無煩推致,鄭君固親見三十九篇之禮者也,其注三禮,于逸禮中之天子巡狩禮,朝貢禮,囗嘗禮,囗于太廟禮,王居明堂禮,引用甚鮮,且于古大典禮,后儒所聚訟者,未嘗引逸禮以為斷,仍不能不用倉等推致之意,如周禮內司服緣衣注曰,此緣衣者實作祿衣也,男子之祿衣黑,則是亦黑也,以下推次其色,則闕狄赤,揄狄青,衣玄,此鄭君自云推次者,司尊彝注曰,王尸用玉爵,而再是獻者用璧角璧散可知也,賈疏云以明堂位云,爵用玉戔,加用璧角璧散差之,推次可知也,弁師注曰,庶人吊者素委貌,一命之大夫,冕而無旒,士變冕為爵弁,賈疏云,鄭云此者以有大夫已上,因言庶人,且欲從下向上,因推出士變冕為爵弁之意也,掌客上公四十有二,侯伯二直有八,子男十有八,注曰,非衰差也,二十八書或為二十四,亦非也,其于衰公又當三十,于言又為無施,禮之大數,囗少于豆,推其衰公四十二宜為三十八,蓋近之矣,鄭以推差訂正經文,尤為精密,而魯禮義曰,儒家之說也,通俗不同,或云,歲終,或云,三年一囗,五年再囗,學者競傳其聞,是用讠兇讠兇爭論,從數百年來矣,竊念春秋者,書天子諸侯中失之事,得禮則善,違禮則譏,可以發起是非,故據而述焉,從其之先后,考其疏數之所由,而粗記注焉,魯禮三年之喪畢,則于太祖,明年春于群廟,僖也宣也,八年皆有囗,祭,則公羊傳所云,五年而再殷祭,在六年明矣,明堂位曰,魯王禮也,以相準況可知也,夫乃古大典禮,后儒所聚訟者,鄭君明言讠兇讠兇爭論,而于逸禮于太廟之類,何不引以為據,反據春秋以相準況,于此足見古文逸禮,大都單辭碎義,實無關于宏旨,故鄭不為之注,亦不多引用,鄭之所謂準況,即倉等所謂推致也,其后孔賈之疏經注,亦用推致之法,孔引皇熊兩家之疏,如玉藻疏云,熊氏更說卿大夫以下,日食及朔食,牲牢及敦數多少,上下差別,并無明據,郊特牲疏引皇氏說,圜丘之祭燔柴牲玉之類,與宗廟同,其祭感生之帝,則當與宗廟祭同,其五時迎氣與宗廟時祭同,孔疏云,皇氏于此經之首,廣解天地百神,用樂委曲,及諸雜禮制,繁而不要,非此經所須,文隨事曲解,無所憑據,此則推致太過,而有得有失者,要皆禮家之通例也。
論儀禮為經禮記為傳當從朱子采用臣瓚之說儀禮經傳通解分節尤明
自逸禮之書出,而十七篇有不全不備之疑,自三禮之名出,而十七篇有非經非傳之疑,以周禮為經禮,儀禮為典禮,是周禮為經,而儀禮為傳矣,謂儀禮為經禮,禮記為曲禮,是儀禮為經,而禮記為傳矣,朱子曰,今按禮經威儀,劉向作禮經曲禮,而中庸以禮經為儀禮,鄭玄等皆曰,經禮即周禮,曲禮即今儀禮,臣瓚曰,周禮三百,特官名耳,經禮謂冠昏吉兇,蓋以儀禮為經禮也,而近世括蒼葉夢得曰,經禮,制之凡也,曲禮,文之目也,先王之世,二者蓋皆有書藏于司,祭祀朝覲會同,則太史執之以蒞事,小史讀之以喻眾,而鄉大夫受之以教萬民,保氏掌之以教國子者,亦此書也,愚意禮篇三名,禮器為勝,諸儒之說,瓚葉為長,蓋周禮乃制治立法設官分職之書,而非專為禮設也,至于儀禮,則其中冠昏喪祭燕射朝聘,自為經禮大目,亦不容專以曲禮名之也,又嘗考之,經禮固今之儀禮,其存者十七篇,而其逸見于他書者,猶有投奔喪遷廟等篇,其不可見者,又有古經增多三十九篇,而明堂陰陽王史氏記數十篇,及河間獻王所輯禮樂古事,多至五百余篇,倘或猶有逸在其間者,大率且以春官所領五禮之目約之,則其初固當有三百余篇亡疑矣,所謂曲禮之微文小節,如今曲禮少儀內則玉藻弟子職篇,所記事親者長起居飲食容貌辭氣之法,制器備物宗廟宮室衣冠車之等,凡所以行乎經禮之中者,其篇之全數,雖不可知,然條而析之,亦應不下三千有余矣,錫瑞案分別經傳,當從朱子之說,朱子既有此分別,遂欲合經傳為一書,答李季章書云,累年欲修儀禮一書,析章句,而附以傳說,答潘恭叔書云,禮記須與儀禮參,通修作一書,乃可觀,乞修三禮子云,,以儀禮為經,而取禮記及諸經史雜書所載有及于禮者,皆以附于本經之下,具別注疏諸儒之說,子竟不果上,晚年乃本此意修儀禮經傳通解,其書析章句,朱子已明言之,其失在析儀禮者篇,多非舊次,如士冠禮三屨本在辭后,乃移入前,陳器服章戒宿加冠等辭,本總記在后,乃分入前各章之下之類,未免宋儒割裂經文之習,其功在章句分明,每一節截斷,后一行題云,右某事,比賈疏分節尤簡明,答應仁仲書云,前賢常患儀禮難讀,以今觀之,只是經不分章,記不隨經,而注疏各為一書,故使讀者不能遽曉,今定此本,盡去此諸弊,恨不得令韓文公見之也,近馬繹史載儀禮,張爾岐儀禮鄭注句讀,吳廷華儀禮章句,江永禮書綱目,徐乾學讀禮通考,秦惠田五禮通考分節皆用朱子之法。
論言理不如言禮之可據朱子以此推服鄭君而鄭君之說亦由推致而得
漢儒多言禮,宋儒多言理,仲尼燕居,子曰,禮也者理也,樂記,禮者,理之不可易者也,禮與理本一貫,然禮必證諸實,合于禮者是,不合于禮者非,是非有定,人人共信者也,現常憑于虛,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是非無定,不能人人共信者也,今舉一事明之,宋史朱熹乞討論喪服子曰,臣聞三年之喪,齊疏之服,饣粥之食,自天子達于庶人,無貴賤之殊,而禮經敕令子為父囗孫承重為祖父,皆斬衰三年,蓋囗子當為父后,以承大宗之重,而不能襲位以執喪,則囗孫繼統而代之,執喪,義當然也,者遺誥初頒,太上皇帝偶違康豫,不能躬就喪次,陛下實以世囗之重,仰承大統,則所謂承重之服,著在禮律,所宜一遵壽皇已行之法,易月之外,且以布衣布冠,視朝聽政,以代太上皇帝躬執三年之喪,建炎以來朝野雜記曰,方文公上議時,門人有疑者,文公未有以折之,后讀禮記正義,喪服小記為祖后者條,因自識于本議之末,其略云,準五服年月格,斬衰三年,囗孫為祖,法意甚明,而禮經無文,但傳云,父沒而為祖后者服斬,然而不見本經,未詳可據,但小記云,祖父沒而為祖母后者三年,可以旁照,至為祖后者條下,疏中所引鄭志,乃有諸侯父有廢疾,不任國政,不任喪事之問,而鄭答以天子諸侯之服皆斬之文,方見父在而承國于祖之服,向來上此文字時,無文字可檢,又無朋友可問,故大約且以禮律言之,亦有疑父在不當承重者,時無明白證驗,但以禮律人情大意答之,心常不安,歸來稽考,始見此說,方得無疑,乃知學之不講,其害如此,而禮經之文,誠有闕略,不無待于后人,向使無鄭康成,則此事終未有斷決,不可直謂古經定制,一字不可增損也,錫瑞案朱子以此推服鄭君,而鄭君此條,實由推致而得,可見禮為人倫之至,而以推致言禮,為一定之法,必惜逸經之不具,而疑推致為無憑,非知禮者也,后儒空言理而不講禮,謂禮吾知敬而已,喪吾知哀而已,一遇國家有大疑議,則幽冥而莫知其原,宋濮議,明大禮議,舉朝爭論,皆無一是,激成明黨,貽誤國家,尤非知禮者也,即如宋之寧宗,以祖父沒,而父病不能執喪,代父而立,自應承重,無可疑者,而或疑父在不應承重,亦未嘗不有一偏之理,所謂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也,徒以律法人情為說,即以朱子之賢,猶不能折服群疑,必得鄭志明文,然后可以自信,此朱子所以服鄭,而并欲修禮,晚年所以有通解之作,而直以鄭注補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