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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3)

  • 王明陽集
  • 王守仁
  • 3168字
  • 2015-12-26 17:53:27

多師多士,若知二公修學之為功矣,亦知自修其學以成二公之功者乎?夫立之師儒,區其齋廟,昭其儀物,具其廩庖,是有國者之立學也,而非士之立學也;緝其弊壤,新其圬墁,給其匱乏,警其怠弛,是有司者之修學也,而非士之修學也。士之學也,以學為圣賢。圣賢之學,心學也。道德以為之地,忠信以為之基,仁以為宅,義以為路,禮以為門,廉恥以為垣墻,《六經》以為戶牖,《四子》以為階梯。求之于心而無假于雕飾也,其功不亦簡乎?措之于行而無所不該也,其用不亦大乎?三代之學皆此矣。我國家雖以科目取士,而立學之意,亦豈能與三代異!學之弗立,有國者之缺也;弗修焉,有司者之責也;立矣修矣,而居其地者弗立弗修,是師之咎,士之恥也。二公之修學,既盡有司之責矣,多師多士無亦相與自修其學,以遠于咎恥者乎!無亦擴乃地,厚乃基,安乃宅,辟乃門戶,固乃垣墻;學成而用,大之則以庇天下,次之則以庇一省一郡,小之則以庇其鄉閭家族,庶亦無負于國家立學之意、有司修學之心哉!若乃曠安宅,舍正路,圮基壤垣,倚圣賢之門戶以為奸,是學校之為萃淵藪也,則是朝廷立之而為士者傾之,有司修之而為士者毀之,亦獨何心哉!應天為首善之地,豪杰俊偉,先后相望;其文采之炳蔚,科甲之盛多,乃其所素余,有不屑于言者。故吾因新學之舉,嘉多師多士忻然有維新之志,而將進之圣賢之學也。于是乎言。

重修六合縣儒學記(乙亥)

六合之學,敝久矣。師生因仍以茍歲月,有司者若無睹也,故廢日甚。正德甲戌,縣尹安福萬廷呈氏既和輯其民,始議拓而新之。維時教諭長興徐丙氏來就圮舍,日夜砥新厥士,尹因謂曰:“子為我造士而講肆無所,斯吾責,何敢不力!顧兵荒之余,民不可重困,吾姑日積月累而徐圖焉,其可乎?”民聞,相謂曰:“學諭方急訓吾子弟,無寧居;尹不忍困吾民,而躬苦節省,吾儕獨坐視,非人也。”于是耆民李景榮首出百金以倡,從而應者相繼,不終日聚金五百,以告尹。尹喜曰:“吾民尚羲若此,吾事不難辦矣!然吾職務繁劇,孰可使以鳩吾事者乎?”學諭曰:“尹為吾師生甚勞苦,父老奮義捐金,既費其財,又盡其力。而與一二僚,請無妨教事以敦。”民聞,相謂曰:“尹不忍困吾民,學諭方急訓吾子弟,又不忍吾勞,而身董之,吾儕獨坐視,非人也。”于是耆民王彰、陳模首請任其役,從而應者十夫,以告尹。尹喜曰:“吾民尚義若此,吾事不難辦矣!”提學御史張君適至,聞其事而嘉之,眾益趨以勸。十月辛卯,尹乃興事,學諭經度規制以襄,訓導某、典史某察其勤惰,稽其出納。修大成殿,修兩廡神廚;庫前為戟門,又前為欞星門,又前為泮宮;坊皆以石;殿后為明倫堂,為東西齋,又后為尊經閣;明倫堂之左為三廨,以宅三師;前區三圃,圃前為名宦祠,又前為鄉賢祠,又前為崇文倉;明倫堂之右為致齋所,又右為饌房,又右為射圃,而亭其圃之北,曰“觀德”;致齋之外為宰牲所,又前為六號;凡為屋百九十有七楹。十二月丁巳,工告畢役,未逾時也。閭之民尚或未知其興作,聞而來聚觀者,皆相顧愕,以為是何神速爾!是何井井爾,煥煥爾!庠生某撰考其事,來請予記。予曰:

甚哉!誠之易以感民也,甚哉!民之易以誠感也。有司者賦民奉國,鞭苔累縶,不能得,則反仇視。今縣尹學諭一言而民應之若響,使天下之為有司學職者咸若是,天下其有不治乎?此可以為天下之為有司學職者倡矣!民之愛其財與力,至爭刀錐,靳舉手投足,寧殆其身而不悔。今六合之民感其上之一言,捐數十百金,效力爭先恐后。使天下之為民者咸若是,天下其有不治乎?此可以為天下之民倡矣!民之蔽于欲而厚于利,茍有以感之,然且不憚費己之財、勞己之力以赴上之所欲為;士秀于民而志于道,修其明德親民之學,以應邦家之求,固不費財勞力而可能也。茍有以感之,有不翕然而興者乎?吾聞徐諭之教六合,不數月而士習已為之一變。使由此日遷于高明廣大,以洗俗學之陋,則夫興起圣賢之學以為天下士之倡者,將又不在于六合之士邪!將又不在于六合之士邪!

時雨堂記(丁丑)

正德丁丑,奉命平漳寇,駐軍上杭。旱甚,禱于行臺;雨日夜,民以為未足。乃四月戊午班師,雨;明日又雨;又明日大雨。乃出田登城南之樓以觀,民大悅。有司請名行臺之堂為“時雨”,且曰:“民苦于盜久,又重以旱,將謂靡遺。今始去兵革之役,而大雨適降,所謂‘王師若時雨’,今皆有焉。請以志其實。”嗚呼!民惟稼穡,德惟雨,惟天陰陟,惟皇克憲,惟將士用命,去其蜮,惟乃有司實耨獲之,庶克有秋。乃予何德之有,而敢叨其功!然而樂民之樂,亦不容于無紀也,巡撫都御史王守仁書。是日,參政陳策、僉事胡璉至,自班師。

重修浙江貢院記(乙酉)

古之選士者,其才德行誼,皆論定于平日,而以時升之。故其時有司之待士,一惟忠信禮義,而無有乎防嫌逆詐之心也;士之應有司,一惟廉恥退讓,而無有乎奔競僥幸之圖也。迨世下衰,科舉之法興而忠信廉恥之風薄。上之人不能無疑于其下,而防范日密;下之人不能無疑于其上,而鄙詐日生。于是乎至有搜檢巡綽之事,而待之不能以禮矣;有糊名易書之制,而信之不能以誠矣。有志之士,未嘗不嘆惜于古道,而千數百年卒無以改,殆亦風氣習染之所成,學術教化之所積,勢有不可得而誤焉者也。雖然,古人之法不可得而復矣,所以斟酌古人之意而默行之者,不猶有可盡乎?后世之法不可得而改矣,所以匡持后世之弊而善用之者,不猶有可為乎?有司之奉行,其識下者昧古之道,而益浚之以刻薄猥瑣之意;其見高者鄙時之弊,而遂行之以忽慢茍且之心。是以陋者益陋而疏者愈疏,則亦未可專委咎于法也。若浙之諸君子之重修貢院,斯其有足以起予者矣。

浙之貢院舊在城西,嘗以隘遷于藩治之東北,而茍簡尚仍其舊。乃嘉靖乙酉,復當大比,監察御史潘君仿實來監臨,乃與諸司之長佐慎慮其事,而預圖之。慨規制之弗備弗飾,相顧而言曰:“凡政之施,孰有大于舉賢才者,而可忽易之若是!夫興居靡所而責以殫心厥事,人情有所不能矣。無亦休其啟處,憂其餼養,使人樂事勸忠,以各供其職,庶亦盡心求士之誠乎!慢令弛禁,使陷罔于非僻,而后摧辱之,其為狎侮士類,亦甚矣!無亦張其紀度,明其視聽,使人不戒而肅,以全其廉恥,庶亦待士以禮之意乎!”于是新選秀堂而軒于其前,為三楹;新至公堂而軒于其前,為五楹;庖氵器用,無不備具。又拓明遠樓,新為三楹,而上崇三檐,下疏三道。創石臺于四隅,而各亭其上,以為眺望之所,其諸防閑之道靡不恪修。夫然后入而觀焉,則森嚴洞達,供事者莫敢有輕忽慢易之心,而就試者自消其回邪非僻之念。蓋不費財力而事修于旬月之間,不大聲色而政令行肅,觀向一新。若諸君者,誠可謂能求古人之意而默行之者矣,能匡后世之弊而善用之者矣。諸君之盡心,其可見者如此;至其妙運于心術之微,而務竭于得為之地,不可以盡見者,固將無所不用其極,可知也。是舉也,其必有才德行誼之士如三代之英者,出以應諸君之求已乎!

工訖,使來請記,辭不克而遂為書之。嗚呼!天下之事,所以弊于今而不可復于古者,寧獨科舉為然乎!誠使求古人之意而默行善用之,皆如諸君今日之舉焉,其于成天下之治也,何有哉!

浚河記(乙酉)

越人以舟楫為輿馬,濱河而廛者,皆巨室也。日規月筑,水道淤隘;畜泄既亡,旱潦頻仍。商旅日爭于途,至有斗而死者矣。南子乃決沮障,復舊防,去豪商之壅,削勢家之侵。失利之徒,胥怨交謗,從而謠之曰:“南守瞿瞿,實破我廬;瞿瞿南守,使我奔走。”人曰:“吾守其厲民歟!何其謗者之多也?”陽明子曰:“遲之!吾未聞以佚道使民,而或有怨之者也。”既而舟楫通利,行旅歡呼絡繹。是秋大旱,江河龜坼,越之人收獲輸載如常。明年大水,民居免于墊溺。遠近稱忭,又從而歌之曰:“相彼舟人矣,昔揭以曳矣,今歌以楫矣。旱之高也,微南侯兮,吾其ㄡ矣。霪其彌月矣;微南侯兮,吾其魚鱉矣。我輸我積矣,我游我息矣,長渠之活矣,維南侯之流澤矣。”人曰:“信哉!陽明子之言:‘未聞以佚道使民,而或有怨之者也。’”紀其事于石,以詔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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