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戎諷

憲宗皇帝朝，以北狄頻侵邊境，大臣奏議，古者和親之有五利，而日無千金之費。上曰：「比聞有一卿能為詩，而姓氏稍僻，是誰？」宰相對曰：「恐是包子虛、冷朝陽?！菇圆皇且?。上遂吟曰：「山上青松陌上塵，云泥豈合得相親？世路盡嫌良馬瘦，唯君不棄臥龍貧。千金未必能移姓，一諾從來許殺身。莫道書生無感激，寸心還是報恩人?！故坛紝υ唬骸复耸侨株旁娨?。京兆尹李鑾擬以女嫁昱，令改其姓，昱固辭焉?！股蠍傇唬骸鸽抻钟浀谩对伿贰芬黄巳巳粼?，便與朗州刺史。武陵桃源，足稱詩人之興詠?！故ブ既绱顺懑B，士林之榮也。其《詠史詩》云：「漢家青史內(nèi)，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讬婦人。豈能將玉貌，便欲靜胡塵。地下千年骨，誰為輔佐臣？」上笑曰：「魏絳之功，何其懦也！」大臣公卿，遂息和戎之論矣。文宗、武宗之代，舉子亦有斯詠，果毅者佳焉。有項斯者，作《長安退將》詩曰：「塞外沖沙損眼明，歸來養(yǎng)疾臥秦城。上高樓閣看星座，著白衣裳把劍行。常說老身思斗將，最憐無事削蕃營。翠蛾紅臉和回鶻，惆悵中原不用兵?！固K郁曰：「關(guān)月夜懸青冢鏡，塞云秋薄漢宮羅。君王莫信和親策，生得胡鶵轉(zhuǎn)更多?！?

去山泰

宋言端公，近十舉，而名未播。大中十一年，將取府解。言本名岳，因晝寢，似有人報云：「宋二郎秀才，若頭上戴山，無因成名。但去其山，自當(dāng)通泰?！褂X來便思去之，不可名「獄」，遂去二「犬」，乃改為「言」。及就府試，馮涯侍郎作掾而為試官，以解首送言也。時京兆尹張大夫毅夫，以馮參軍解送舉人有私，奏譴澧州司戶。再試，退解頭宋言為第六十五人。知聞來唁，宋曰：「來春之事，甘已參差?！估钆松崛朔艩?，以言為第四人及第。言感恩最深，而為望外也。乃服馮涯知人，尋亦獲雪。

因嫌進(jìn)

安邑李相公吉甫，初自省郎為信州刺史。時吳武陵郎中，貴溪人也，將欲赴舉，以哀情告于州牧，而遺五布三帛矣。吳以輕鮮，以書讓焉。其詞唐突，不存桑梓之分，乃非其禮，正郎微誚焉。贊皇母氏諫曰：「小兒方求成人，何得與舉子相忤？」遂與米二百斛。趙郡果為宰輔，竟其憾焉。元和二年，崔侍郎邠重知貢舉，酷搜江湖之士。初春將放二十七人及第，潛持名來呈相府，才見首座李公。公問：「吳武陵及第否？」主司恐是舊知，遽言：「吳武陵及第也?！蛊錉ド性趹研洌鰣笾惺剐跀?，且揖禮部從容，遂注武陵姓字，呈上李公。公謂曰：「吳武陵至是麤人，何以當(dāng)其科第？」禮部曰：「吳武陵德行雖即未聞，文筆乃堪采錄。名已上牓，不可卻焉！」相府不能因私訕士，唯唯而從。吳君不附國庠，名第在于牓末。是日既集省門試，謂同年曰：「不期崔侍郎今年倒掛牓也?！褂^者皆訝焉。

訊岳靈

樂坤員外，素名沖，出入文場多蹇。元和十二年，而起歸耕之思。乃辭知己東邁，夜禱華岳廟。虔心啟祝：「愿知升黜之分，止此一宵。如可求名者，則重適關(guān)城；如不可，則無由再窺仙掌矣?！怪幸购雒拢磺嗑R人檢簿書報云：「來年有樂坤及第，坤名已到冥簿，不見樂沖也?！箾_遂改為坤。果如其說。春闈后，經(jīng)岳祈謝，又祝官職，曰：主簿夢中稱官歷四資，郡守而已。乃終于郢州，神甚靈也。

沈母議

潞州沈尚書詢，宣宗九載，主春闈，將欲放牓，其母郡君夫人曰：「吾見近日崔、李侍郎，皆與宗盟及第，似無一家之謗。汝叨此事，家門之慶也。于諸葉中，擬放誰也？」（吳興沈氏，相見問葉，不問房。）詢曰：「莫先沈光也。」太夫人曰：「沈光早有聲價，沈擢次之。二子科名，不必在汝，自有他人與之。吾以沈儋孤單，鮮有知者，汝其不愍，孰能見哀？」詢不敢違慈母之命，遂放儋第也。光后果升上第，擢奏蕓閣，從事三湘，太夫人之朗悟，亦儋之感激焉。

龜長證

《左傳》稱筮短龜長，知兇襲吉?！兑捉?jīng)》周魯上圣，龜亦備在典彝。后之學(xué)者，隨應(yīng)而術(shù)之。李相公回，以舊名躔，累舉未捷。嘗之洛橋，有二術(shù)士，一者筮，一者能龜，乃先訪筮者，曰：「某欲改名赴舉，如之何？」筮者曰：「改名其善乎，不改終不成事也。」又訪龜者鄒生，生曰：「君子此行，慎勿易名，名將遠(yuǎn)布矣。然則成遂之后，二十年間，名字終當(dāng)改矣。今則已應(yīng)玄象，異時方測余言。」將行，又戒之曰：「郎君必策榮名，后當(dāng)重任。接誘后來，勿以白衣為隟，他年必為深亹矣。」淮南從事力薦畢丞相諴，后又舉趙渭南嘏。李公長慶二年及第，至武宗登極，與上同名，始改為回。（從辛丑至庚申，二十年矣。）乃曰：「筮短龜長，鄒生之言中矣?！估罟葹樨├?，永興魏相公謩為給事。因省會，謂李公曰：「昔求府解，侍郎為試官，送一百二人，獨小生不蒙一解，今日還忝金璋，廁諸公之列也?！购献泽@此說，欲其遜容。李公曰：「如今脫卻紫衫稱魏秀才，仆為試官，依前不送公，公何得以舊事相讓耶？」李乃尋秉獨坐之權(quán)，三臺肅畏，而升相府，至今少臺官之直拜也。后三五年間，魏公亦自同州入相，實繼文貞之諫，宣皇之代，而致清平。乃李丞相有九江之除，續(xù)有臨川之出，跋涉江湖，喟然嘆曰：「洛橋先生之誡，吾自取尤，然亦命之故牽也！」

祝墳應(yīng)

列子終于鄭，今墓在郊藪。謂賢者之跡，而或禁其樵采焉。里有胡生者，性落拓，家貧。少為洗鏡鎪釘之業(yè)，倏遇甘菓、名茶、美醞，輙祭于列御寇之祠壟，以求聰慧，而思學(xué)道。歷稔，忽夢一人，刀畫其腹開，以一卷之書，置于心腑。及睡覺，而吟詠之意，皆綺美之詞，所得不由于師友也。既成卷軸，尚不棄于猥賤之事，真隱者之風(fēng)，遠(yuǎn)近號為「胡釘鉸」。太守名流，皆仰矚之，而門多長者?；蛴羞z賂，必見拒也；或持茶酒而來，則忻然接奉。其文略記數(shù)篇，資其異論耳。《喜圃田韓少府見訪》一首：「忽聞梅福來相訪，笑著荷衣出草堂。兒童不慣見車馬，爭入蘆花深處藏?！褂帧队^鄭州崔郎中諸妓繡樣》曰：「日暮堂前花蕊嬌，爭拈小筆上床描。繡成安向春園里，引得黃鶯下柳條?！埂督H小兒垂釣》曰：「蓬頭稚子學(xué)垂綸，側(cè)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問遙招手，恐畏魚驚不應(yīng)人?！?

郭仆奇

咸陽郭氏者，殷富之室也，仆媵甚眾。其間有一蒼頭，名曰捧劍，不事音樂，常以望水沉云，不遵驅(qū)策，每遭鞭捶，終所見違。一旦，忽題一篇章，其主益怒。詩曰：「青鳥銜葡萄，飛上金井欄。美人恐驚去，不敢卷簾看。」儒士聞而競觀之，以為協(xié)律之詞，其主稍容焉。又《題后堂牡丹花》曰：「一種芳菲出后庭，卻輸桃李得佳名。誰能為向夫人說，從此移根近太清?！古鮿λ絾①e客曰：「愿作夷狄之鬼，恥為愚俗蒼頭。」其后將竄，復(fù)留詩曰：「珍重郭四郎，臨行不得別。曉漏動離心，輕車冒殘雪。欲出主人門，零涕暗嗚咽。萬里隔關(guān)山，一心思漢月?！咕┱兹锼句?，嘗述此事于王祝、李磎二郎中，并進(jìn)士韓銖、鄭嵩等也。

名義士

廖有方校書，元和十年失意后游蜀，至寶雞西界館，窆一旅逝之人，天下譽為君子之道也。書板為其記云：「余元和乙未歲，落第西征，適此公署，聞呻吟之聲，潛聽而微惙也。乃于暗室之內(nèi)，見一貧病兒郎，問其疾苦行止，強(qiáng)而對曰：『辛勤數(shù)舉，未遇知音眄睞。』叩頭，久而復(fù)語，唯以殘骸相讬，余不能言，擬求救療，是人俄忽而逝。余遂賤鬻所乘鞍馬于村豪，備棺瘞之禮，恨不知其姓字。茍為金門同人，臨歧凄斷。復(fù)為銘曰：『嗟君沒世委空囊，幾度勞心翰墨場。半面為君申一慟，不知何處是家鄉(xiāng)?！弧沽尉晕魇袢|川路，還至靈合驛。驛將迎歸私第，及見其妻，素衣，再拜嗚咽，情不可任。徘徊設(shè)辭，有同親懿。淹留半月，仆馬皆飫啜熊鹿之珍，極賓主之分。有方不測何緣如此，悚惕尤甚。臨別，其妻又至，相別悲啼，又贈贐繒錦一馱，其價直數(shù)百千。驛將曰：「郎君今春所埋胡綰秀才，即某妻室之季兄也。」始知亡者姓字，復(fù)敘平生之吊。所遺之物，終不納焉。少婦及夫，堅意拜上。有方又曰：「仆為男子，粗察古今。偶然葬一同流，不可當(dāng)茲厚惠?！顾齑俎\而前。驛將奔騎而送，逾一驛，尚未分離。廖君不顧其物，驛將竟不挈還。執(zhí)袂各恨東西，物乃棄于林野。鄉(xiāng)老以義事申州，州以表奏中朝。其于文武宰寮，愿識有方，共為導(dǎo)引。明年，李侍郎逢吉，放有方及第，改名游卿，聲動華夷?；侍浦x士也。其主驛戴克勤，堂牒本道節(jié)度，甄升至于極職，克勤名義，與廖君同述焉。

江客仁

李博士涉，諫議渤海之兄。嘗適九江看牧弟，臨袂，凡有囊裝，悉分匡廬隱士，（荷戴山人芳也。）唯書籍薪米存焉。至浣口之西，忽逢大風(fēng)，鼓其征帆，數(shù)十人皆馳兵仗，而問是何人。從者曰：「李博士船也?！蛊溟g豪首曰：「若是李涉博士，吾輩不須剽他金帛。自聞詩名日久，但希一篇，金帛非貴也?！估钅速浺唤^句。豪首餞賂且厚，李亦不敢卻。而覩斯人神情復(fù)異，而義氣備焉。因與淮陽佛寺之期，而懷陸機(jī)之薦也。李君及至揚州，遍歷諸寺，遇一女子拜泣，自謂宋態(tài)也。宋態(tài)者，故吳興劉員外愛姬也。（劉全白也。）劉、李有昔年之分，因有詩贈曰：「長憶云仙至小時，芙蓉頭上綰青絲。當(dāng)時驚覺高唐夢，唯有如今宋玉知。」又曰：「陵陽夜燕使君筵，解語花枝在眼前。自從明月西沉海，不見姮娥二十年?！估罹龂@曰：「不見豪首，而逢宋態(tài)。成終身之喜，恨無言于知舊歟！」（李博士奇義且多，注不盡錄爾。）后番禺舉子李匯征，客游于閩越，馳車至循州。冒雨水求宿，田翁指韋氏之莊居。韋氏乃杖屨迎賓，年已八十有余。自稱曰：「野人韋思明，幸獲祗奉?！古c李生談?wù)?，或文或史，淹留累夕。匯征善談而不能屈也。對酒征古今及詩語，韋叟吟曰：「長安輕薄兒，白馬黃金羈?！挂詤R征年少而事輕肥故也。李生還令云：「昨日美少年，今日成老丑?！鬼f乃喟然嘆曰：「老其丑矣，少壯所嗤！」至客改令，不離舊意，曰：「白發(fā)有前后，青山無古今?！鬼f微笑曰：「白發(fā)不遠(yuǎn)于秀才，何忽于老夫也！」叟復(fù)還令曰：「此公頭白真可憐，惜伊紅顏美少年?！褂谑枪舱摂?shù)十家歌詩，次第及李涉絕句，主人似酷稱善矣。匯征遂吟曰：「遠(yuǎn)別秦城萬里游，亂山高下出商州。關(guān)門不鏁寒溪水，一夜潺湲送客愁。」又曰：「華表千年一鶴歸，丹砂為頂雪為衣。泠泠仙語人聽盡，卻向五云翻翅飛。」思明復(fù)吟二篇曰：「因韓為趙兩游秦，十月冰霜渡孟津，縱使雞鳴見關(guān)吏，不知余也是何人?！褂衷唬骸鸽蹰w上唱《伊州》，二十年前向此游。半是半非君莫問，西山長在水長流?！估钌卦佡浐揽驮?，韋叟愀然變色曰：「老身弱齡不肖，游浪江湖，交結(jié)奸徒，為不平之事。后遇李涉博士，蒙簡此詩，因而跮跡。李公待愚，擬陸士衡之薦戴若思，共主晉室，中心藏焉。遠(yuǎn)隱羅浮山，經(jīng)于一紀(jì)。李即云亡，不復(fù)再游秦楚。」追惋今昔，因乃潸然?；虺钟x而酹，反袂而歌云：「春雨蕭蕭江上村，五陵豪客夜知聞。他時不用相回避，世上如今半是君。」云溪子以劉向所謂「傳聞不如親聞，親聞不如親見」也，干符己丑歲，客于霅川，值李生細(xì)述其事。匯征于韋叟之居，觀李博士手翰，冀余導(dǎo)于文林。且思明感知從善，豈謝古人乎？

艷陽詞

安人元相國，應(yīng)制科之選，歷天祿畿尉，則聞西蜀樂藉有薛濤者，能篇詠，饒詞辯，常悄悒于懷抱也。及為監(jiān)察，求使劍門，以御史推鞫，難得見焉。及就除拾遺，府公嚴(yán)司空綬，知微之之欲，每遣薛氏往焉。臨途訣別，不敢挈行。洎登翰林，以詩寄曰：「錦江滑膩蛾眉秀，化出文君及薛濤。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紛紛詞客皆停筆，個個君侯欲夢刀。別后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fā)五云高?！乖仍谥袝?，論與裴晉公度子弟撰及第，議出同州。（詔云：裴度立蔡上之功，元稹有嚚褰之過也。）乃廉問淛東，別濤已逾十載。方擬馳使往蜀取濤，乃有俳優(yōu)周季南、季崇及妻劉采春，自淮甸而來。善弄陸參軍，歌聲徹云，篇韻雖不及濤，容華莫之比也。元公似忘薛濤，而贈采春詩曰：「新妝巧樣畫雙蛾，幔裹恒州透額羅。正面偷輪光滑笏，緩行輕踏皺文靴。言詞雅措風(fēng)流足，舉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惱人腸斷處，選詞能唱《望夫歌》?！埂锻蚋琛氛?，即《羅唝》之曲也。（金陵有羅唝樓，即陳后主所建。）采春所唱一百二十首，皆當(dāng)代才子所作。其詞五、六、七言，皆可和矣。詞云：「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載兒夫聓去，經(jīng)歲又經(jīng)年?！梗ㄒ唬附鑶枛|園柳，枯來得幾年？自無枝葉分，莫怨太陽偏?！梗ǘ改魃倘藡D，金釵當(dāng)卜錢。朝朝江口望，錯認(rèn)幾人舡！」（三）「那年離別日，只道往桐廬。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四）「昨日勝今日，今年老去年。黃河清有日，白發(fā)黑無緣?！梗ㄎ澹笎炏蚪^采白蘋，嘗隨女伴祭江神。眾中羞不分明語，暗擲金釵卜遠(yuǎn)人?！梗缸蛞贡憋L(fēng)寒，牽舡浦瑞安。潮來打纜斷，搖※始知難?！梗ㄆ撸┎纱阂怀乔|婦行人莫不漣泣。且以藳砧尚在，不可奪焉。元公求在淛河七年，因醉題東武亭。（此亭宋武帝所制，壯麗天下莫比也。）詩曰：「役役閑人事，紛紛碎簿書。功夫兩衙盡，留滯七年余。病痛梅天發(fā)，親情海岸疎。因循未歸得，不是戀鱸魚?！贡R侍御簡求戲曰：「丞相雖不戀鱸魚，乃戀誰耶？」初娶京兆韋氏，字蕙藂，官未達(dá)而苦貧。繼室河?xùn)|裴氏，字柔之。二夫人俱有才思，時彥以為嘉偶。初韋蕙藂逝，不勝其悲，（韓侍郎作墓銘。）為詩悼之曰：「謝家最小偏憐女，嫁與黔婁百事乖。顧我無衣搜畫篋，泥他沽酒拔金釵。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今日贈錢過百萬，為君營奠復(fù)營齋?！褂衷疲骸冈?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復(fù)自會稽拜尚書右丞，到京未逾月，出鎮(zhèn)武昌。（武昌建節(jié)李相、牛相、元相比也。）是時，中門外構(gòu)緹幕，候天使送節(jié)次，忽聞?wù)瑑?nèi)慟哭，侍者曰：「夫人也?！鼓藗鲉枺骸胳恒X將至，何長慟焉？」裴氏曰：「歲杪到家鄉(xiāng)，先春又赴任。親情半未相見，所以如此?！沽①浫嶂娫唬骸父F冬到鄉(xiāng)國，正歲別京華。自恨風(fēng)塵眼，?？催h(yuǎn)地花。碧幢還照曜，紅粉莫咨嗟。嫁得浮云壻，相隨即是家?！古崛嶂鹪唬骸负铋T初擁節(jié)，御苑柳絲新。不是悲殊命，唯愁別是親。黃鶯遷古木，珠履徙清塵。想到千山外，滄江正暮春?！乖c柔之琴瑟相和，亦房帷之美也。余故編錄之。

溫裴黜

裴郎中諴，晉國公次弟子也，足情調(diào)，善談諧。舉子溫歧為友，好作歌曲，迄今飲席，多是其詞焉。裴君既入臺，而為三院所謔曰：「能為淫艷之歌，有異清潔之士也?！古峋赌细枳印吩~云：「不是廚中串，爭知炙里心。井邊銀釧落，展轉(zhuǎn)恨還深?！褂衷唬骸覆恍砰L相憶，抬頭問取天。風(fēng)吹荷葉動，無夜不搖蓮?！褂衷唬骸负曕頌榧t燭，情知不自由。細(xì)絲斜結(jié)網(wǎng)，爭奈眼相鉤?！苟擞譃樾绿砺暋稐盍Α吩~，飲筵競唱其詞而打令也。詞云：「思量大是惡因緣，只得相看不得憐。愿作琵琶槽那畔，美人長抱在胸前?！褂衷唬骸釜毞可徸記]人看，偷折蓮時命也拚。若有所由來借問，但道偷蓮是下官。」溫歧曰：「一尺深紅朦曲塵，舊物天生如此新。合歡桃核終堪恨，里許元來別有人。」又曰：「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碁。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湖州崔郎中芻言，初為越副戎，宴席中有周德華。德華者，乃劉采春女也。雖《羅唝》之歌，不及其母；而《楊柳枝》詞，采春難及。崔副車寵愛之異，將至京洛。后豪門女弟子從其學(xué)者眾矣。溫裴所稱歌曲，請德華一陳音韻，以為浮艷之美，德華終不取焉。二君深有愧色。所唱者七八篇，乃近日名流之詠也。滕邁郎中一首：「三條陌上拂金羈，萬里橋邊映酒旗。此日令人腸欲斷，不堪將入笛中吹。」賀知章秘監(jiān)一首：「碧玉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xì)葉誰裁出，二月春風(fēng)是剪刀。」楊巨源員外一首：「江邊楊柳曲塵絲，立馬憑君折一枝。唯有春風(fēng)最應(yīng)惜，殷懃更向手中吹?！箘⒂礤a尚書一首：「春江一曲柳千條，二十年前舊板橋。曾與美人橋上別，恨無消息至今朝。」韓琮舍人二首：「枝斗芳腰葉斗眉，春來無處不如絲。灞陵原上多離別，少有長條拂地垂。」又曰：「梁苑隋堤事已空，萬條猶舞舊春風(fēng)。那堪更想千年后，誰見楊花入漢宮?！乖葡釉唬骸笣h署有《艷歌行》，匪為桑間濮上之音也。偕以雪月松竹，雜詠《楊柳枝》詞，作者雖多，鮮覩其妙。」杜牧舍人云：「巫娥廟里低含雨，宋玉堂前斜帶風(fēng)?！闺芍杏衷疲骸柑樟铋T前罥接離，亞夫營里拂朱旗?！沟谎浴笚盍苟郑顬槊钜病Ｊ且砸侠芍锌嘁鳌兜腊ぷ印吩娫疲骸改夏坝稳嘶厥兹?，東林道者杖藜?xì)w。」不謂「亭」，稱奇矣。

瑯琊忤

王建校書為渭南尉，作宮詞。元丞相亦有此句。河南、渭南，合成二首矣。時謂長孫翱、朱慶余，各有一篇，茍為當(dāng)矣。長孫詞曰：「一道甘泉接御溝，上皇行處不曾秋。誰言水是無情物，也到宮前咽不流?！怪炀~曰：「寂寂花時閉院門，美人相對泣瓊軒。含情欲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乖灾M秀明經(jīng)制策入仕，（秀字子芝，為魯山令，政有能名。顏真卿為碑文，號曰「元魯山」也。）其一篇自述云：「延英引對碧衣郎，紅硯宣毫各別床。天子下簾親自問，宮人手里過茶湯。」是時貴族競應(yīng)制科，用為男子榮進(jìn)，莫若茲乎，乃自河南之詠也。渭南先與內(nèi)宮王樞密，盡宗人之分，然彼我不均，后懷輕謗之色。忽因過飲，語及「桓靈信任中官，多遭黨錮之罪，而起興廢之事。」樞密深憾其譏，詰曰：「吾弟所有宮詞，天下皆誦于口。禁掖深邃，何以知之？」建不能對，元公親承圣旨，令隱其文，朝廷以為孔光不言溫樹，何其慎靜乎！二君將遭奏劾，為詩以讓之，乃脫其禍也。建詩曰：「先朝行坐鎮(zhèn)相隨，今上春宮見長時。脫下御衣偏得著，進(jìn)來龍馬每交騎。常承密旨還家少，獨奏邊情出殿遲。不是當(dāng)家頻向說，九重爭遣外人知?！?

巢燕詞

近日舉場為詩清切，而鄙元和風(fēng)格，用高往式乎？然由工用之不同矣。章正字孝標(biāo)，《對月》落句云：「長安一夜千家月，幾處笙歌幾處愁?！褂蓄惡跚亟辉疲骸敢环N蛾眉明月夜，南宮歌吹北宮愁。」章君章題之中，頗得聲稱也。元和十三年下第，時輩多為詩以刺主司；獨章君為《歸燕詩》，留獻(xiàn)庾侍郎承宣。小宗伯得詩，展轉(zhuǎn)吟諷，誠恨遺才，仍候秋期，必當(dāng)薦引。庾果重秉禮曹，孝標(biāo)來年擢第。羣議以為二十八字而致大科，則名路可遵遞相礱礪也。詩曰：「舊累危巢泥已落，今年故向社前歸。連云大廈無棲處，更望誰家門戶飛?！剐?biāo)及第，正字東歸，《題杭州樟亭驛》云：「樟亭驛上題詩客，一半尋為山下塵。世事日隨流水去，紅花還似白頭人。」初成落句云「紅花真笑白頭人」，改為「還似白頭人」。言我將老成名，似花芳艷，詎能久乎！及還鄉(xiāng)而逝。前有章八元，后有章孝標(biāo)，皆桐廬人，名雖遠(yuǎn)而還不達(dá)矣。后五十年來，有閩川歐陽澥者，四門詹之孫也，（賈陵、陳羽、李觀、李絳、韓愈、王涯、劉遵古、崔羣、馮宿、李博等，與四門同年，其名流于海岳。）澥娶婦經(jīng)旬，而辭赴舉，抗節(jié)不還。詩云：「黃菊離家十四年?！褂衷疲骸鸽x家已是夢松年。」又云：「落日望鄉(xiāng)處，何人知客情？」自憐十八年之帝鄉(xiāng)，未遇知己也。亦為《燕詩》以獻(xiàn)主司鄭愚侍郎，其詞雖為朝賢稱嘆，尚未第焉。澥詩曰：「翩翩雙燕畫堂開，送古迎今幾萬回。長向春秋社前后，為誰歸去為誰來？」

題紅怨

明皇代，以楊妃、虢國寵盛，宮娥皆頗衰悴，不備掖庭。常書落葉，隨御水而流云：「舊寵悲秋扇，新恩寄早春。聊題一片葉，將寄接流人?！诡櫅r著作，聞而和之。既達(dá)宸聰，遣出禁內(nèi)者不少?；蛴形迨怪栄?。和曰：「愁見鶯啼柳絮飛，上陽宮女?dāng)嗄c時。君恩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寄與誰?！贡R渥舍人應(yīng)舉之歲，偶臨御溝，見一紅葉，命仆搴來。葉上乃有一絕句，置于巾箱，或呈于同志。及宣宗既省宮人，初下詔，許從百官司吏，獨不許貢舉人。渥后亦一任范陽，獲其退宮人，覩紅葉而吁怨久之，曰：「當(dāng)時偶題隨流，不謂郎君收藏巾篋?！跪炂鋾?，無不訝焉。詩曰：「水流何太急，深宮盡日閑。殷懃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羨門遠(yuǎn)

紇干尚書泉，苦求龍虎之丹，十五余稔。及鎮(zhèn)江右，乃大延方術(shù)之士。乃作《劉弘傳》，雕印數(shù)千本，以寄中朝及四海精心燒煉之者。夫人欲點化金銀，非擬救于貧乏，必期多蓄田疇，廣置仆妾，此謂貪婪，豈名道術(shù)？且玄妙之門，虛無之事，得其要旨，亦恐不成，況乎不得？悉焚參同契金訣者，其言至也。皇甫大夫（或曰「王相公」也。）在夏口日，勤求藝術(shù)。衙時有一道士，策杖躡屨，直入※門，門人以簾使奉道，不敢制止。安定公遽起而迎接，道士則傲然不窺，向竹而吟曰：「積塵為太山，掬水成東海。富貴有時乖，希夷無日改。絳節(jié)出崆峒，霓衣發(fā)光彩。古者有七賢，六個今何在？」自謂我是一賢也。訪其名姓，曰：「黃山隱。」府公未能明其真?zhèn)?，請于宮觀，愿在牌亭，得觀云水。亞相曰：「斯人若是至道，名利俱捐?！乖嚵罡墒萝妼?，持書送絹百疋、錢一百千文，至其所止。山隱啟緘，忻喜，立修回報。遂乃脫其道服，飾以青衿，引見謝陳，禮度甚恭，殊異初來傲睨之態(tài)?；矢袝?，乃至盡刑，曰：「道士黃山隱，輕人復(fù)重財。太山將比甑，東海只容杯。綠綬藏云帔，烏巾換鹿胎。黃泉六個鬼，今夜待君來?！乖葡釉唬骸竿踝幽曛鴷玻幻摵笄刂y；東方朔之知機(jī)也，恐罹西漢之咎。是喬松獨樂，巢務(wù)不居。若山隱者，擬為妖惑，敢蔑公侯，死無于吉。致孫策鏡里之殃，來非許邁；起劉恢舟中之顧，足見凡愚。黃山隱自貽之禍，安定公明察之?dāng)?，合其宜乎！?

金仙指

鄧州有老僧，日食二鴟鳩，僧俗共非之，老僧終無所避。當(dāng)饌之際，貧士求飡，分其二足而食。食訖，老僧盥嗽，雙鳩從口而出，一則能行，一則匍匐在地。貧士驚怪，亦吐其飰，其鳩二腳亦生。其僧后乃不食此味，覩驗，眾加敬異，號曰「南陽鴟鳩和尚」也。興元縣西墅，有蘭若上座僧，常飲酒食肉，羣輩皆效焉。一旦，多作大餅，招羣徒眾入尸陁林，以餅裹腐尸肉而食，數(shù)啖不已，眾僧掩鼻而走。上座曰：「汝等能食此肉，方可食諸肉?！棺源司l徒因成精進(jìn)也。此事柳仆射仲郢在興元日親驗之也。寶志大師，嘗于臺城對梁武帝吃鲙，昭明諸王子皆侍側(cè)。食訖，武帝曰：「朕不知味二十余年矣。師何為爾！」志公乃吐出小魚，依依鱗尾，帝深異之。如今秣陵有鲙殘魚也。且達(dá)人崇佛奉僧，近亦眾矣。若留守王仆射逢、裴相公休、鳳翔白中令敏中、夏侯相孜、崔仆射安潛，皆嚴(yán)飾道場，躬自焚香執(zhí)錢，老而無倦焉。然諸貴達(dá)，皆乃惡其過犯，必不容貸焉。李常侍續(xù)，分陜之日，閑登城樓，遙見二僧，抱秩從寺門而出，有二鬼異狀隨僧后諦聽，行過百步，忽見一女子自東而來，二僧極目而送，鬼乃俱怒，拋砂石作旋風(fēng)，左右或有見者。遂召僧至，問其所以，具云：「初出寺門，共論經(jīng)義，尋有他言，不敢隱諱伏藏?！构唬骸腹砩裰佚S戒，善惡必知?！苟冗€，益加惕勵也。岳牧李員外膺，羣玉校書者，即岳牧從孫也。昔來覲謁，曾與宴席，李公曰：「汝征士也，識古知今。視汝儕流，只如粟粒！」羣玉兢惶，幾不脫于槚辱。其高概如此，有天下名稱。羣玉后過岳陽，題詩曰：「昔年曾接李膺歡，遠(yuǎn)泛仙舟醉碧瀾。詩句亂隨青草發(fā)，酒腸俱逐洞庭寬。浮生聚散云相似，往事微冥夢一般。今日片帆城下過，春風(fēng)回首涕闌干?！乖狸栍诜钺屩模諢o倦矣。嘗撰清遠(yuǎn)寺碑文，甚得大理。若僧有故投網(wǎng)羅者，其不恕乎。嘗斷僧結(jié)黨屠牛捕魚事，曰：「違西天之禁戒，犯中國之條章。不思流水之心，輙舉庖丁之刅。既集徒侶，須務(wù)極刑。各決三十，用示伽藍(lán)?！瓜逯堇畎俗?，斷僧相打，云：「夫說法則不曾敷坐而坐，相打則偏袒右肩左肩。領(lǐng)來向佛前，而作偈言。各笞去衣十五，以例三千大千?！褂?jǐn)嗌钤疲骸干蠚q童子二十受戒，君王不朝，父母不拜。口稱『貧道』，有錢放債。量決十下，牒出東界。」婺州陸郎中長源，判僧常滿、智真等，同于倡家飲酒，烹宰雞鵝等事，云：「且口說如來之教，在處貪財，身著無價之衣，終朝食肉。苦行未同迦葉，自謂頭陀；神通何有浄名，入諸媱舍。犯爾嚴(yán)戒，黷我明刑，乃集遠(yuǎn)近僧，痛杖三十處死?！褂?jǐn)嘟鹑A觀道士盛若虛，云：「本是樵童牧豎，偶然戴幘依師。不游玄牝之門，莫鑒丹田之義。早聞僭犯，茍乃包容。作孽既多，為弊斯久。常住錢榖，唯貯私家。三盞香爐，不修數(shù)夕。至于奴婢，遍結(jié)親情。良賤不分，兒女盈室。行齊犬馬，一異廉愚。恣伊非類之徒，負(fù)我無為之教。貸其死狀，尚任生全。量決若干，便勒出院。別召精潔主首，務(wù)在焚修?！拐阄黜n相公晃，斷法師云晏等五人聚集賭錢，因有喧諍，云：「正法何曾執(zhí)貝，空門不積余財。白日既能賭博，通宵必醉罇罍。強(qiáng)說天堂難到，又言地獄長開。并付江神收管，波中便是泉臺?！?

蜀僧喻

云溪子昔遁西霞峯，厥氣方壯。嘗遇玄朗上人者，乃南泉禪宗普愿大師之嗣孫也。南泉之德業(yè)，諸佛之支體。《維三經(jīng)》云：「即心是佛，非心是道；非心非道，非道非心；離佛離道，即是一真。」大師句云：「心不是佛，智不是道?！寡云湫挠猩茞海怯欣g。心智兩非，名為究竟。南泉既逝，崔行儉員外為之銘曰：「百骸俱散，一物常靈。」釋學(xué)徒服其簡妙也。朗公或遇高才亡智者，則論六度迷津，三明啟道，此滅彼往，無榮絕辱也。或有愚士昧學(xué)之流，欲其開悟，別吟以王梵志詩。梵志者，生于西域林木之上，因以梵志為名。其言雖鄙，其理歸真；所謂歸真悟道，徇俗乖真也。詩云：「欺枉得錢君莫羨，得了卻是輸他便。來往報答甚分明，只是換頭不識面?！褂衷唬骸柑旃瓷?，冥冥無所知。天公忽生我，生我復(fù)何為？無衣遣我寒，無食令我饑。還爾天公我，還我未生時。」又曰：「我肉眾生肉，形殊性不殊。元同一性命，只是別形軀?？嗤唇趟?，將來作已須，莫教閻老斷，自想意何如？」又曰：「多置莊田廣修宅，四鄰買盡猶嫌窄。雕墻峻宇無歇時，幾日能為宅中客？造作莊田猶未已，堂上哭聲身已死?？奕吮M是分錢人，口哭元來心里喜?！褂衷唬骸耕浶谐黾覂?，心中未平實。貧齋行則遲，富齋行則疾。貪他油煮囗，我有波羅蜜。飽食不知慚，受罪無休日?！褂衷唬骸覆辉复蟠蟾唬辉复蟠筘殹Ｗ蛉樟私袢?，今日了明晨。此之大大因。所愿只如此，真成上上人?！褂衷唬骸噶继锸瞻夙?，兄弟猶工商。卻是成憂惱，珠金虛滿堂。滿堂何所用，妻兒日夜忙。行坐聞人死，不解暫思量。貧兒二畝地，干枯十樹桑。桑下種粟麥，四時供父娘。圖謀未入手，祇是愿饑荒。結(jié)得百家怨，此身終受殃?！褂衷唬骸副臼悄蚴捍瑥?qiáng)將脂粉涂。（音茶。）凡人無所識，喚作一團(tuán)花。相牽入地獄，此最是寃家。」又曰：「生時不共作榮華，死后隨車強(qiáng)叫喚。齊頭送到墓門回，分你錢財各頭散。」又曰：「眾生頭兀兀，常住無明窟。心里唯欺謾，口中佯念佛。世無百年人，擬作千年調(diào)。打鐡作門闬，鬼見拍手笑。家有梵志詩，生死免入獄。不論有益事，且得耳根熟。白紙書屏風(fēng)，客來即與讀?？诊埵帜睇}，亦勝設(shè)酒肉。勸君莫殺命，背面被生嗔。吃他他吃汝，輪環(huán)作主人?！褂衷唬骸刚彰娌挥苗R，布施不須財。端坐念真相，此便是如來。大皮裹大樹，小皮裹小木。生兒不用多，了事一個足。省得分田宅，無人橫煎蹙。但行平等心，天亦念孤獨。我身雖孤獨，未死先懷慮。家有五男兒，哭我無所據(jù)?？尬椅也宦?，不哭我亦去。無常忽到來，知身在何處！」又曰：「世間何物貴，無價是詩書。了了說仁義，愚夫都不知。深房禁婢妾，對客夸妻兒。青石甃行路，未知身死時！」

雜嘲戲

萬彤云為白太傅所知，后游梓州，累為閽人艱阻。為詩以獻(xiàn)盧尚書弘宣，范陽公怒閽者，而禮萬生焉。詩曰：「荷衣拭淚幾回穿，欲謁朱門抵上天。不是尚書輕下客，山家無物與王權(quán)。」夔州游使君符，邀客看花而不飲，至今荊襄花下斟茶者，吟此戲焉。盧子發(fā)：「白帝城頭二月時，忍教清醒看花枝。莫言世上無袁許，客子由來是相師。」《詠螃蟹呈淛西從事》，皮日休：「未游滄海早知名，有骨還從肉上生。莫道無心畏雷電，海龍王處也橫行?！褂诸}《金錢花》：「陰陽為火地為爐，鑄得金錢不用模。謾向人前逞顏色，不知還解濟(jì)貧無?！灌嵱蕖蹲眍}廣州使院》，似譏前政：「數(shù)年百姓受饑荒，太守貪殘似虎狼。今日海隅魚米賤，大須慚愧石留黃?！埂稊M權(quán)龍褒體贈鄠縣李令及寄朝右》，李乃因病休官：「鄠縣李長官，橫琴膝上弄；不聞有政聲，但見手子動?！估钊招隆额}仙娥驛》詩曰：「商山食店大悠悠，陳（左黑右曷）饠古※頭。更有臺中牛肉炙，尚盤數(shù)臠紫光球?！官R秘監(jiān)、顧著作，吳越人也；朝英慕其機(jī)捷，競嘲之，乃謂南金復(fù)生中土也。每在班行，不妄言笑。賀知章曰：「钑鏤銀盤盛蛤蜊，鏡湖莼菜亂如絲。鄉(xiāng)曲近來佳此味，遮渠不道是胡兒。」顧況和曰：「钑鏤銀盤盛炒蝦，鏡湖莼菜亂如麻。漢兒女嫁吳兒婦，吳兒盡是漢兒爺?！箯堨锟陀诘ね?，有朱壇者輕佻，侮慢佑之篇詠，后壇與祜卷，欲其潤飾之，祜乃戲簡二十字，欣而不悟，厚為餞別焉：「昔人有玉盌，擊之千里鳴。今日覩斯文，盌有當(dāng)時聲?！箿刂蓊伬芍?，儒士也，不知弧矢之能，張祜觀其騎獵馬上，以詩戲之曰：「忽聞射獵出軍城，人著戎衣馬帶纓。倒把角弓呈一箭，滿山狐兔當(dāng)頭行?！箯堨餅槎涎吖伲镀渑魺o禮，責(zé)欲鞭笞，無不取給于其中也，然無倦秀才居多，職事皆怯于祜。錢塘酒徒朱沖和，小舟經(jīng)過，祜令語曰：「張祜前稱進(jìn)士，不亦難乎？」沖和乃自啟名，而贈詩嘲之。祜平生傲誕，至于公侯，未如斯之挫也。詩曰：「白在東都元已薨，蘭臺鳳閣少人登。冬瓜堰下逢張祜，牛屎堆邊說我能。」韋鵬翼《戲題盱眙邵明府壁》：「豈肯閑尋竹徑行，卻嫌絲管好蛙聲。自從煮鶴燒琴后，背卻青山臥月明?！箻窢I子女席上戲賓客，量情三木，乃書牓子示諸妓云，嶺南掌書記張保胤：「綠羅裙上標(biāo)三棒，紅粉腮邊淚兩行。叉手向前咨大使，遮回不敢惱兒郎?！箷r謂張書記，文彩縱橫，比之何遜；人材瓌偉，有似玄宗。及罷府北歸，留詩戲諸同院，聞?wù)吣淮髤?。詩曰：「憶昔前年富貴時，如今頭惱尚依稀。布袍破后思宮內(nèi)，錦袴穿時憶御衣。鶻子背鉆高力士，嬋娟飜畫太真妃。如今憔悴離南海，恰似當(dāng)時幸蜀歸。」莆田縣有染家，家富，因醉毆兄，至高標(biāo)十木。既歸，鄉(xiāng)親為會。有柳逢秀才旅游掇席，主人不樂，柳生怒而題壁，染人遂與束帛贖其詩。「紫綠終朝染，因何不識非？莆田竹木貴，背負(fù)十柴歸。」浙東孟簡尚書，六衙按覆囚徒，其間一人自曰「魯人孔颙」。獻(xiàn)詩啟云：「偶尋長街柳陰吟詠，忽被都虞候拘縲數(shù)日，責(zé)以罪名，敢露血誠，伏請申雪。」孟公立以賓客待之，批其狀曰：「薛陟不知典教，豈辨賢良？驅(qū)遣健徒，憑陵國士，殊無畏憚，輙恣威權(quán)，飜成刺許之賓，何異吠堯之犬！然以久施公効，尚息杖刑，退補(bǔ)散將，外鎮(zhèn)收管?！箍咨娫唬骸赣袀€將軍不得名，唯教健卒喝書生。尚書近日清如鏡，天子官街不許行?！钩刂荻派俑畱V、亳州韋中丞仕符，二君皆以長年，精求釋道。樂營子女，厚給衣糧，任其外住，若有宴飲，方一召來；柳際花間，任為娛樂。譙中舉子張魯封，為詩謔其賓佐，兼寄大梁李尚書，詩曰：「杜叟學(xué)仙輕蕙質(zhì)，韋公事佛畏青娥。樂營卻是閑人管，兩地風(fēng)情日慚多?！箲虺陱埵逍悴乓娂某刭穸葜?，宣武軍掌書記李晝：「秋浦亞卿顏叔子，譙都中憲老桑門。如今柳巷通車馬，唯恐他時立棘垣?！埂额}大梁臨汴驛》，進(jìn)士姚嶸：「近日侯門不重才，莫將文藝擬為媒。相逢若要如膠漆，不是紅妝即撒灰?！孤橐吕璀徴?，南?？裆?，游于漳州，頻于席上喧酗。鄉(xiāng)飲之日，諸賓悉赴，客司獨不召瓘，瓘作《翻韻詩贈崔使君》，坐中皆大笑，崔使君馳騎迎之。詩曰：「慣向溪邊折柳楊，因循行客到州漳。無端觸忤王衙押，不得今朝看飲鄉(xiāng)?！?

窺衣帷

元丞相載妻王氏，字韞秀。（王緒相公之女，維右丞之侄。）初，王相公鎮(zhèn)北京，以韞秀嫁元載，歲久而見輕怠。韞秀謂夫曰：「何不增學(xué)？妾有奩幌資裝，盡為紙墨之費。」王氏父母，未或知之。親屬以載夫妻皆乞兒，猒薄之甚。元乃游秦，為詩別韞秀曰：「年來誰不猒龍鐘，雖在侯門似不容。看取海山寒翠樹，苦遭霜霰到秦封?！蛊拚堎尚校唬骸嘎窉唣嚭E，天哀志氣人。休零離別淚，攜手入西秦。」元秀才既到京，屢陳時務(wù)，深符上旨，肅宗擢拜中書。王氏喜元郎入相，寄諸姨妹詩曰：「相國已隨麟閣貴，家風(fēng)第一右丞詩。笄年解笑明機(jī)婦，恥見蘇秦富貴時?！乖?，肅宗、代宗兩朝宰相，貴盛無比，廣葺亭臺，交游貴族，客候其門，而或間阻。王氏復(fù)為一篇以喻之，曰：「楚竹燕歌動畫梁，春蘭重?fù)Q舞衣裳。孫弘開館招嘉客，知道浮榮不久長?！乖谑巧詼p矣。太原內(nèi)外親族，悉來謁賀者眾矣。韞秀置于閑院。忽因晴霽日景，以青紫絲絳四十條，條長三十丈，皆施羅紈綺繡之飾，每條絳下，排金銀爐二十枚，皆焚異香，香亙其服。乃命諸親戚西院閑步，韞秀問是何物，侍婢對曰：「今日相公及夫人曬曝衣服?！雇跏现^諸親曰：「豈料乞索兒婦，還有兩事?！股w形麤衣也。于是諸親羞赮，稍稍而辭。韞秀每分衣服飾于他人，而不及于太原之骨肉也，且曰：「非兒不禮于姑娣，其奈當(dāng)時見辱乎？」洎元公貪恡為心，竟招罪戾，臺閣彈奏而亡。其家韞秀，少有識量，節(jié)概固高。丞相已謝，上令入宮備彤筆箴規(guī)之任。嘆曰：「王家十三娘，二十年太原節(jié)度使女，十六年宰相妻，誰能書得長信、昭陽之事？死亦幸矣！」堅不從命。或曰上宥連罪，或云京兆笞而斃矣。

閨婦歌

朱慶余校書，既遇水部郎中張籍知音。遍索慶余新制篇什數(shù)通，吟改后，只留二十六章。水部置于懷抱，而推贊焉。清列以張公重名，無不繕錄而諷詠之，遂登科第。朱君尚為謙退，作《閨意》一篇，以獻(xiàn)張公。張公明其進(jìn)退，尋亦和焉。詩曰：「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壻：畫眉深淺入時無？」張籍郎中酬曰：「越女新妝出鏡心，自知明艷更沉吟。齊紈未足人間貴，一曲菱歌敵萬金。」朱公才學(xué)，因張公一詩，名流于海內(nèi)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