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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 朱子語類
  • 朱熹
  • 4971字
  • 2015-12-26 17:27:03

論文下詩

或言今人作詩,多要有出處。曰:「『關關雎鳩』,出在何處?」

因說詩,曰:「曹操作詩必說周公,如云:『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又,苦寒行云:『悲彼東山詩。』他也是做得個賊起,不惟竊國之柄,和圣人之法也竊了!」

詩見得人。如曹操雖作酒令,亦說從周公上去,可見是賊。若曹丕詩,但說飲酒。

古詩須看西晉以前,如樂府諸作皆佳。杜甫夔州以前詩佳;夔州以后自出規模,不蘇黃只是今人詩。蘇才豪,然一滾說盡,無余意;黃費安排。

選中劉琨詩東晉詩已不逮前人,齊梁益浮薄。鮑明遠才健,其詩乃選之變體,李太白專學之。如「腰鐮刈葵藿,倚杖牧雞豚」,分明說出個倔強不肯甘心之意。如「疾風沖塞起,砂礫自飄揚;馬尾縮如猬,角弓不可張」,分明說出邊塞之狀,語又俊健。

淵明詩平淡出于自然。后人學他平淡,便相去遠矣。某后生見人做得詩好,銳意要學。遂將淵明詩平側用字,一一依他做。到一月后便解自做,不要他本子,方得作詩之法。

或問:「『形夭無千歲』,改作『形天舞干戚』,如何?」曰:「山海經分明如此說,惟周丞相不信改本。向薌林家藏邵康節親寫陶詩一冊,乃作『形夭無千歲』。周丞相遂跋尾,以康節手書為據,以為后人妄改也。向家子弟攜來求跋,某細看,亦不是康節親筆,疑熙豐以后人寫,蓋贗本也。蓋康節之死在熙寧二三年間,而詩中避『畜』諱,則當是熙寧以后書。然筆畫嫩弱,非老人筆也。又不欲破其前說,遂還之。」

蘇子由愛選詩「亭皋木葉下,隴首秋云飛」,此正是子由慢底句法。某卻愛「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蒼然」,十字卻有力!

齊梁間之詩,讀之使人四肢皆懶慢不收拾。

晉人詩惟謝靈運用古韻,如「佑」字協「燭」字之類。唐人惟韓退之柳子厚白居易用古韻,如毛穎傳「牙」字、「資」字、「毛」字皆協「魚」字韻是也。

唐明皇資稟英邁,只看他做詩出來,是甚么氣魄!今唐百家詩首載明皇一篇早渡蒲津關,多少飄逸氣概!便有帝王底氣焰。越州有石刻唐朝臣送賀知章詩,亦只有明皇一首好,有曰:「豈不惜賢達,其如高尚何!」

李太白詩不專是豪放,亦有雍容和緩底,如首篇「大雅久不作」,多少和緩!陶淵明詩人皆說是平淡。據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得來不覺耳。其露出本相者是詠荊軻一篇,平淡底人如何說得這樣言語出來!

張以道問:「太白五十篇古風不似他詩,如何?」曰:「太白五十篇古風是學陳子昂感遇詩,其間多有全用他句處。」

杜詩初年甚精細,晚年橫逆不可當,只意到處便押一個韻。如自秦州入蜀諸詩,分明如畫,乃其少作也。李太白詩非無法度,乃從容于法度之中,蓋圣于詩者也。古風兩卷多效陳子昂,亦有全用其句處。太白去子昂不遠,其尊慕之如此。然多為人所亂,有一篇分為三篇者,有三篇合為一篇者。佐同。

李太白終始學選詩,所以好。杜子美詩好者亦多是效選詩,漸放手,夔州諸詩則不然也。

或問:「李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前輩多稱此語,如何?」曰:「自然之好,又不如『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則尤佳。」

「人多說杜子美夔州詩好,此不可曉。夔州詩卻說得鄭重煩絮,不如他中前有一節詩好。魯直一時固自有所見。今人只見魯直說好,便卻說好,如矮人看戲耳!」問:「韓退之潮州詩,東坡海外詩如何?」曰:「卻好。東坡晚年詩固好。只文字也多是信筆胡說,全不看道理。」

杜子美晚年詩都不可曉。呂居仁嘗言,詩字字要響。其晚年詩都啞了,不知是如何,以為好否?

杜詩:「萬里戎王子,何年別月支?」后說花云云,今人只說道戎王子自月支帶得花來。此中嘗有一人在都下,見一蜀人遍鋪買戎王子,皆無。曰:「是蜀中一藥,為本草不曾收,今遂無人蓄。」方曉杜詩所言。

文字好用經語,亦一病。老杜詩:「致思遠恐泥。」東坡寫此詩到此句云:「此詩不足為法。」

杜詩最多誤字。蔡興宗正異固好而未盡。某嘗欲廣之,作杜詩考異,竟未暇也。如「風吹蒼江樹,雨灑石壁來」,「樹」字無意思,當作「去」字無疑,「去」字對「來」字。又如蜀有「漏天」,以其西北陰盛,常雨,如天之漏也,故杜詩云:「鼓角漏天東。」后人不曉其義,遂改「漏」字為「滿」,似此類極多。

「天閱象緯逼」,蔡興宗作「天窺」,近是。蔡云:「古本作『窺』。」史:「以管窺天。」

杜子美「暗飛螢自照」,語只是巧。韋蘇州云:「寒雨暗深更,流螢度高閣。」此景色可想,但則是自在說了。因言:「國史補稱韋『為人高潔,鮮食寡欲。所至之處,掃地焚香,閉合而坐。』其詩無一字做作,直是自在。其氣象近道,意常愛之。」問:「比陶如何?」曰:「陶卻是有力,但語健而意閑。隱者多是帶氣負性之人為之。陶欲有為而不能者也,又好名。韋則自在,其詩直有做不著處便倒塌了底。晉宋間詩多閑淡。杜工部等詩常忙了。陶云「身有余勞,心有常閑」,乃禮記「身勞而心閑則為之也」。

韋蘇州詩高于王維孟浩然諸人,以其無聲色臭味也。

韓詩平易。孟郊吃了飽飯,思量到人不到處。聯句中被他牽得,亦著如此做。

人不可無戒慎恐懼底心。莊子說,庖丁解牛神妙,然才到那族,必心怵然為之一動,然后解去。心動便是懼處。韓文斗雞聯句云:「一噴一醒然,再接再礪乃!」謂雖困了,一以水噴之便醒。「一噴一醒」,即所謂懼也。此是孟郊語,也說得好。又曰:「爭觀云填道,助叫波翻海!」此乃退之之豪;「一噴一醒然,再接再礪乃!」此是東野之工。

韓退之詩:「強懷張不滿,弱力闕易盈。」上句是助長,下句是歉。

退之木鵝詩末句云:「直割蒼龍左耳來!」事見龍川志,正是木鵝事。

李賀較怪得些子,不如太白自在。又曰:「賀詩巧。」

劉叉詩:「斗柄寒垂地,河流凍徹天。」介甫詩:「柳樹鳴蜩綠暗,荷花落日紅酣。」王建田家留客云:「丁寧回語屋中妻,有客莫令兒夜啼!」

詩須是平易不費力,句法混成。如唐人玉川子輩句語雖險怪,意思亦自有混成氣象。因舉陸務觀詩:「春寒催喚客嘗酒,夜靜臥聽兒讀書。」不費力,好。賜。

「行年三十九,歲莫日斜時。孟子心不動,吾今其庶幾!」此樂天以文滑稽也。然猶雅馴,非若今之作者村里雜劇也!佐同。

白樂天琵琶行云「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云云,這是和而淫;至「凄凄不似向前聲,滿坐重聞皆淹泣」!這是淡而傷。

唐文人皆不可曉。如劉禹錫作詩說張曲江無后,及武元衡被刺,亦作詩快之。白樂天亦有一詩暢快李德裕。樂天,人多說其清高,其實愛官職。詩中凡及富貴處,皆說得口津津地涎出。杜子美以稷契自許,未知做得與否?然子美卻高,其救房管,亦正。

木蘭詩只似唐人作。其間「可汗」「可汗」,前此未有。

黃巢入京師,其夜有人作詩貼三省門罵之。次日盡搜京師,識字者一切殺之。詩莫盛于唐,亦莫慘于唐也!

先生偶誦寒山數詩,其一云:「城中娥眉女,珠佩何珊珊!鸚鵡花間弄,琵琶月下彈。長歌三日響,短舞萬人看。未必長如此,芙蓉不奈寒!」云:「如此類,煞有好處,詩人未易到此。公曾看否?」壽昌對:「亦嘗看來。近日送浩來此灑掃時,亦嘗書寒山一詩送行云:「養子未經師,不及都亭鼠。何曾見好人?豈聞長者語?為染在熏蕕,應須擇朋侶。五月敗鮮魚,勿令他笑汝!」壽昌。

因舉石曼卿詩極有好處,如「仁者雖無敵,王師固有征;無私乃時雨,不殺是天聲」長篇。某舊于某人處見曼卿親書此詩大字,氣象方嚴遒勁,極可寶愛,真所謂「顏筋柳骨」!今人喜蘇子美字,以曼卿字比之,子美遠不及矣!某嘗勸其人刻之,不知今安在。曼卿詩極雄豪,而縝密方嚴,極好。如籌筆驛詩:「意中流水遠,愁外舊山青。」又「樂意相關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之句極佳,可惜不見其全集,多于小說詩話中略見一二爾。曼卿胸次極高,非諸公所及。其為人豪放,而詩詞乃方嚴縝密,此便是他好處,可惜不曾得用!子蒙同。

東坡作詩譏一昏闇之人,有句云:「煙雨塞九竅!」黎蒙子詩。

蜚卿問山谷詩,曰:「精絕!知他是用多少工夫。今人卒乍如何及得!可謂巧好無余,自成一家矣。但只是古詩較自在,山谷則刻意為之。」又曰:「山谷詩忒好了。」

陳后山初見東坡時,詩不甚好。到得為正字時,筆力高玅。如題趙大年所畫高軒過圖云:「晚知畫書真有益,卻悔歲月來無多!」極有筆力。其中云「八二」者,乃大年行次也。

「閉門覓句陳無己,對客揮毫秦少游。」無己平時出行,覺有詩思,便急歸,擁被臥而思之,呻吟如病者,或累日而后成,真是「閉門覓句」。如秦少游詩甚巧,亦謂之「對客揮毫」者,想他合下得句便巧。張文潛詩只一筆寫去,重意重字皆不問,然好處亦是絕好。

陳博士在坡公之門,遠不及諸公。未說如秦黃之流,只如劉景文詩云:「四海共知霜滿鬢,重陽曾插菊花無?」陳詩無此句矣。其雜文亦自不及備論。

山谷集中贈覺范詩乃覺范自作。又曰:「山谷詩乃洪駒父輩刪集。」剛。

覺范詩如何及得參寥!

張文潛詩有好底多,但頗率爾,多重用字。如梁甫吟一篇,筆力極健。如云「永安受命堪垂涕,手挈庸兒是天意」等處,說得好,但結末差弱耳。又曰:「張文潛大詩好,崔德符小詩好。」又曰:「蘇子由詩有數篇,誤收在文潛集中。」

崔德符魚詩云:「小魚喜親人,可鉤亦可扛;大魚自有神,出沒不可量。」如此等作甚好,文鑒上卻不收。不知如何正道理不取,只要巧!

潘邠老有一詩,一句說一事,更成甚詩!

古人詩中有句,今人詩更無句,只是一直說將去。這般詩,一日作百首也得。如陳簡齋詩:「亂云交翠壁,細雨濕青松」;「暖日熏楊柳,濃陰醉海棠」,他是什么句法!

「高宗最愛簡齋:『客子光陰詩卷里,杏花消息雨聲中。』」又問坐閑云:「簡齋墨梅詩,何者最勝?」或以「皋」字韻一首對。先生曰:「不如『相逢京洛渾依舊,惟恨緇塵染素衣!』」

劉叔通屢舉簡齋:「六經在天如日月,萬事隨時更故新。江南丞相浮云壞,洛下先生宰木春!」前謂荊公,后謂伊川。先生曰:「此詩固好,然也須與他分一個是非始得。天下之理,那有兩個都是?必有一個非。」

有人過昭陵題絕句云:「桑麻不擾歲豐登,邊將無功吏不能。四十二年那忍說,西風吹淚過昭陵!」后來人說是劉信叔詩也。

「政爾雪峰千百眾,澹然云水一孤僧。」曾文清詩。

舉南軒詩云:「臥聽急雨打芭蕉。」先生曰:「此句不響。」曰:「不若作『臥聞急雨到芭蕉』。」又言:「南軒文字極易成。嘗見其就腿上起草,頃刻便就!」

劉叔通江文卿三人皆能詩:叔通放體不拘束底詩好,文卿有格律入規矩底詩好。游開子蒙嘗和劉叔通詩:「昨夜劉郎叩角歌,朔云寒雪滿山阿。文章無用乃如此,富貴不來爭柰何!雉錄又四句云:「邴鄭鄉嘗依北海,晁張今復事東坡。吹噓合有飛騰便,未用溪頭買釣蓑。」此詩若遇蘇黃,須提掇他。雉錄云:「先生屢稱之曰:『詩須不費力方好。此等使蘇黃見之,當賞音。人固有遇耳。』」

方伯謨詩不及其父錢監公豪壯。黃子厚詩卻老硬,只是太枯淡。徐思遠玉山人。與汝談,比諸人較好。思遠乃程克俊之甥,亦是有源流。

或問趙昌父徐斯遠韓仲止。曰:「昌父較懇惻。」又問三兄詩文。曰:「斯遠詩文雖小,畢竟清。」

「力推獰龍借水飲,手卻猛虎奪石坐。」劉淳叟詩。云谷有虎挨石,淳叟作此,自以為好,不可曉。

谷簾水所以好處,某向欲作一首形容之,然極難言。大概到口便空又滑,然此兩字亦說未出。

「龍羇新天子,羊裘老故人!」意味。

「群趨浴沂水,遙集舞雩風。」同安日試風乎舞雩詩。

蔡京父子在京城之西兩坊對賜甲第四區,極天下土木之工。一曰太師第,乃京之自居也;二曰樞密第,乃攸之居也;三曰駙馬第,乃鞗之居也;四曰殿監第,乃攸子之居也。攸妻劉,乃明達明節之族,有寵,而二劉不能容,乃出嫁攸,權寵之盛亞之。京攸四第對開,金碧相照。嘗見上官仲恭詩一篇,其閑有城西曲,言蔡氏奢侈敗亡之事,最為豪健。末云:「君不見,喬木參天獨樂園,至今猶是溫公宅!」仲恭乃上官彥衡之子也,惜乎其詩不行于世!

本朝婦人能文,只有李易安與魏夫人。李有詩,大略云「兩漢本繼紹,新室如贅疣」云云。「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中散非湯武得國,引之以比王莽。如此等語,豈女子所能!

有鬼詩云:「鶯聲不逐春光老,花影長隨日腳流。」庚。

有僧月夜看海潮,得句云「沙邊月[走爾]潮回」,而無對。因看風飄木葉,乃云:「木末風隨葉下」,雖對不過,亦且如此。

問曾慥所編百家詩。曰:「只是他所見如此。他要無不會,詩詞文章字畫外,更編道書八十卷。又別有一書甚少,名八段錦,看了便真以為是神仙不死底人。」

古樂府只是詩,中間卻添許多泛聲。后來人怕失了那泛聲,逐一聲添個實字,遂成長短句,今曲子便是。

作詩間以數句適懷亦不妨。但不用多作,蓋便是陷溺爾。當其不應事時,平淡自攝,豈不勝如思量詩句?至如真味發溢,又卻與尋常好吟者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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