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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史部 正史類(5)

  • 越縵堂讀書記
  • 李慈銘
  • 4946字
  • 2015-12-26 17:16:19

和熹鄧后之賢,亞于明德。史于后紀中,盛贊其徽美,然跡其有不肯立平原王,安帝已長,終不還政,俱有可議。史故于《安帝贊》中,指其計金授官諸弊政,而有哲婦家索之譏。又于周章杜根傳中,一言其貪孩抱立殤帝,又平原王疾本非痼,以前既不立,恐后為怨,乃立安帝。一言其臨朝權在外戚。乃知史諱之于紀而散見他紀傳中,蓋以鄧為賢后不欲加貶,固善善從長之義也。至史稱鄧隙淳謹冤死。然據林傳,則擅專之罪已著,而周章至欲矯詔誅之,想見其人,當優于竇憲而絀于馬廖矣。

顧亭林論蔡邕之頌胡廣黃瓊,幾于老韓同傳,即使幸成《漢書》,必為穢史。然此頌乃系熹平六年,靈帝思感二人,圖畫于省內,詔邕為之頌,是其應制之作,非由于己,不得為譏。予按邕嘗議以和安順桓四帝無功德,宜去其廟號,董卓從而奏行,此真小人無忌憚之尤。夫禮祖有功而宗有德,然列朝既已加崇,豈得一旦臣子妄議斥革。況當卓之世,帝可廢可殺,太后可弒,而先帝獨不可濫膺一宗號乎!是其調媚奸臣,削弱王室,無君之心,莫此為甚。漢法擅議宗廟者棄市,惜王子師不能以此正言誅之耳。其后唐末蘇楷附朱全忠,請改昭宗謚號,至后唐時將正其罪,惜遂憂怖而死,是猶邕作之俑也。

咸豐庚申(一八六○)閏三月初五日

讀《后漢書》、《南匈奴傳》、《烏桓傳》、《鮮卑傳》。范史于外國傳殊不經意,蓋蔚宗生江右,不知西北事,故諸傳多失考核。然敘致嚴謹,接續分明,自是良史。章懷注甚荒略,視以前之注優劣懸絕,固以草草終卷故也。又讀《西羌傳》序論、《西域傳》序論,辭義并精。其論西羌,追咎趙充國之遷先零于內地,馬文淵之徙當煎于三輔;論匈奴,致罪竇憲燕然之捷,不復南單于于陰山,而更立北單于于故庭,遂令南虜久居河西,終亂華夏,皆識見絕高,不僅為當時中原未復,創深索虜言耳。

九月二十三日

讀《后漢書》、《光武紀》、《明帝紀》、《章帝紀》、《和帝紀》、《殤帝紀》。《后漢書》中八志,乃晉司馬彪《續漢書志》,自來多誤為范氏作。國朝朱氏彝尊、錢氏大聽、紀氏昀、王氏鳴盛、洪氏頤煊、趙氏翼,皆辨正之,今日為遍錄于汲板范書之首。惟錢氏紀氏,謂以司馬《書》并于范《書》,始自宋乾興中孫余靖等奏請,則尚未確。《梁書》及《南史》、《劉昭本傳》俱僅云昭注范曄書,而昭自序云:范志全闕,乃借司馬《續書》八志,注以補之,分為三十卷以合范史。是合司馬《志》于范書,乃始于昭。故《隋書》、《經籍志》云:《后漢書》一百二十五卷,范嘩本,梁剡令劉昭注,即今所傳帝紀十二卷志三十卷列傳八十八卷是也。計共一百三十卷而云一百二十五卷者,寫偶誤耳。王氏謂章懷太子既用劉昭本《后漢書》,改其注矣,于志仍用昭注者,以注紀傳易,注志難,故避難趨易云云。錢氏謂章懷本僅注范《書》,以志系司馬書,故仍昭之舊注,不為更易,此說得之。當日有唐文治極盛,親王朱邸,文學之士甚多,況既有舊注,但加考正,集眾手以成完書,何難之有耶?

咸豐辛酉(一八六一年)三月初八日

予于戊午日記,曾疑東漢《袁閎傳》言字夏甫,而《黃憲傳》又稱其字奉高,謂古人有二字,姑見于此。今閱洪氏頤煊《讀書叢錄》,言奉高是袁閬字。因按范《書》第五十六卷《王龔傳》,言龔遷汝南太守,引進郡人黃憲陳蕃等。憲雖不屈,蕃遂就吏,龔不即召見,乃留記謝病去。龔怒,使除其錄,功曹袁閬諫曰云云。又云閬字奉高;數辭公府之命,不修異操而致名當時。又按第五十三卷《黃憲傳》,言潁川荀淑至袁閎所,章懷于閎下注云一作閬。然則閬字奉高,史書具有明文,而憲傳之袁閎,皆為閬字之誤。章懷所注者乃是誤本。其云一作閬者,乃別據一不誤之本。獨思憲傳與龔傳僅隔兩卷,章懷又見他本之作閬,乃不能援以改正,反注奉高為閎字,可謂率謬。足見當時東官僚屬,各人分注,不相證核也。予于各史自謂于范《書》最留意,乃亦未曾檢出,看書鹵莽,深可愧汗。自來讀史者亦無人糾及,詩文家遂相承用,以奉高為袁閎。夫古人無二字,閎傳又言其恬靜不事交游,后遂居土室不出,固與《黃憲傳》中所言不符。顧非經洪氏指出,世無覺者,甚矣讀書之難也!

六月十二日

閱《后漢書》。《靈帝紀》,光和二年中常侍王甫及太尉段并下獄死。并字下當增有罪二字。

《獻帝紀》,建安五年,曹操殺董承等夷三族下,當增曹操殺董貴人一句。十九年曹操殺皇后伏氏,殺字當作弒。改皇后傳為紀,創于范《書》,明帝后匹也。臣子害母后,何得云殺?(中平六年董卓殺皇太后何氏,殺亦當作弒。)

靈帝崩時,皇子辯即位,皇后臨朝,而未腧年改元,謚之曰靈。其時何進為大將軍,袁隗為太傅,劉虞為太尉,在幽州,丁宮為司徒,劉宏為司空,不知何人竟能據正直言,加君父以惡謚?三代而下,惟此事最存古道。其陵號曰文陵者,蓋以靈帝好文學,嘗自撰《皇羲編》五十篇;又詔諸儒正五經文字刻石立于太學門外;又置鴻都門學生;又詔公卿舉能通《古文尚書》(按今后漢書各本靈帝紀尚書上皆脫古文二字。)《毛詩》、《左氏》、《谷梁春秋》各一人,悉除議郎;故昭其政治之闕于謚法,而存其好文之美于陵號,謚與陵美惡不想應,尤千古僅事。蔚宗論曰:靈帝之為靈也優哉,從左傳君子是以知齊靈公之為靈也句更申一義,語極有味。

《獻帝記》建安元年,封衛將軍董承為輔國將軍、伏院等十三人為列侯,按此下四年云衛將軍董承為車騎將軍,是承未嘗為輔國將軍。伏完世襲不其侯爵,時己早為列侯。據《獻帝伏皇后紀》,建安元年拜完輔國將軍,儀比三司,是則此紀當云拜執金吾伏完為輔國將軍,封衛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史文傳寫脫誤故也。王氏《十七史商摧》謂董承下衍一為字,尚失之不考。《董卓傳》云封衛將軍董承、輔國將軍伏完等十余人為列侯,亦誤。章懷于卓傳注引袁宏《后漢記》,誤與此同。范氏蓋承袁氏之誤,其十三人當云十二人。

北鄉侯以三月即位,至十月薨,尚未改元,史稱少帝。弘雇工以四月即位,九月被廢,已兩改元。(光喜昭寧。)而北鄉侯系枝屬,為閻氏所私立,順帝時尚有追加尊謚之議;弘農王乃靈帝皇長子,繼體正位,時年已十七,為賊臣所廢弒,謚曰懷王,乃獻帝時未有議追尊者。蓋王允誅卓后,即遭李郭之亂,未及建議。及李郭平后,曹操專政,操雖名討卓而實以卓為法,豈尚念弘農之事?獻帝危若累卵,自不能追崇其兄也。《獻帝本紀》初平元年董卓殺弘農王,殺亦當作弒。

《馬融傳論》,雖貶其屈節梁氏,然頗有恕辭。蓋季長大儒,不欲深斥,故別創議論,為留余地。而辭曲旨晦,其義末安。末后數語,尤為乖謬,全失史家懲勸之旨。蔚宗良史,其議論尤別白忠佞,無少隱貸,獨于此傳失之,足見作史者不可存私意,而文人自相回護,亦結習使然。

崔氏自囗以后,世載名德,烈亦有重名,歷位郡守九卿,徒以自廷尉入錢五百萬拜司徒一事,遂為千載口實。然同時若段樊陵張溫等之登公位,皆先輸貨財,史家已有明文,其時要尚不止此數人。按《靈帝本紀》,光和元年初開西邸責官,私令左右賣公卿,公千萬,卿五百萬。至中平六年靈帝崩,其間十二年中,為太尉者則有張顯陳球段劉寬許楊賜鄧盛張延張溫崔烈曹嵩樊陵馬日彈劉虞;為司徒者,則有劉合楊賜陣袁隗崔烈許相了宮;為司空者,則有來艷袁逢張濟張溫楊賜許相丁宮劉弘。其中或惟楊賜劉寬,以侍講之恩,尊同帝師,不必以禮錢進,他人未必不由乎此。而古今皆盛傳崔烈,為眾丑所歸,雖由其子以銅臭一語,揚名顯親,作史者遂于其傳中故加采色以為寫照,蓋亦以烈為名士,故責備者多耳。其后李催等陷長安城,烈時為城門校尉戰死,是烈且殉國難,終不失為名士。乃蔚宗于《獻帝紀》尚書其戰歿,而烈傳但言為亂兵所殺,豈死節之賢,尚不足洗入錢之臭乎?讀史者所當為昭雪焉。烈子鈞既以兩字雅譫寵其父,而后為西河太守,與袁紹俱起兵山東,棄親不顧,致陷父于獄,其不為太傅袁隗之績者幾希。烈雖幸脫卓之虎口,鈞之罪不足贖也。蔚宗于《李通傳論》,深譏其從光武起兵,陷父于死,自湛其族以取封侯,若鈞者真證父攘羊之臭人矣。

《靈帝紀》言賣公千萬,卿五百萬,而《崔烈傳》言因傅母入錢五百萬。拜日,帝顧謂親幸者曰:悔不小靳,可至千萬。程夫人于傍應曰:崔公冀州名士,豈肯買官?賴我得是,反不知姝耶?按漢拜三公,多由九卿,其以光祿大夫太中大夫將作大匠及諸校尉得之者,十不一二。烈以中平二年拜司徒,去光和元年始開賣爵時已越八載,獨僅入例錢之半,蓋以名士故減價得之。是其時名士猶值錢也。

靈帝雖私賣公卿,然若本紀,中平五年三月永樂少府樊陵為太尉。六月丙寅大風,太尉樊陵罷。史言陵以入錢得公者,乃居位僅逾月,即以大風策免。收西邸私賣之禮錢,而仍用災異策免之祖制,直是詐取財貨,可發一笑。而陵以九卿出財千萬,作公一月,亦云屈矣!

東漢尚書之權,重于三公。故自安順以后,大將軍及三公秉政者,皆加錄尚書事,始于章帝即位,以趙為太傅,并錄尚書事。至安帝延光四年,北鄉侯即位,司徒劉為太尉,參錄尚書事。云參錄者,蓋其時閻后臨朝,以后兄閻顯為車騎將軍,專政,必以愿錄尚書,故三公僅得參錄。其后獻帝建安元年,曹操以鎮東將軍初至洛陽,自領司隸校尉,即錄尚書事,遂專漢政。訖于南北朝,凡篡祚移鼎者,無不先錄尚書事,稱為錄公。

《和熹鄧后紀論》,有曰建光之后,王柄有歸,遂乃名賢戮辱,便孽黨進,故知持權引謗,所幸者非己,云云。是稱鄧后之德,直不亞馬后,而安帝為不克負荷。乃《安帝紀論》,則又曰:孝安雖稱尊享御而權歸鄧氏,令自房帷,威不逮遠,始失根統,歸成陵敝,遂復計金授官,移民逃寇,既云哲婦,亦惟家之索,云云,則全歸過于鄧后。雖史家美惡,不妨彼此互見,然太相矛盾,未免輕重失倫。哲婦家索之語,用之母后,亦有未合。

自漢以后,蔚宗最為良史,刪繁舉要,多得其宜。其論贊剖別賢否,指陳得失,皆有特見,遠過馬班陳壽,余不足論矣。予尤愛者,其中如《儒林傳論》、左雄周舉黃瓊黃碗傳論、陳蕃傳論、《黨錮傳序》、李膺范滂傳論、竇武何進傳論,皆推明儒術氣節之足以維持天下,反復唱嘆,可歌可泣,令人百讀不厭,真奇作也!其他佳制,固尚不乏,而數篇尤有關系。范《書》以外,惟歐陽《五代史》歐宋《新唐書》諸論贊,雖醇疵互見,文亦時病結轄,然究多名篇,可以玩味。范《書》可指駁者甚少,宋人若趙明誠洪邁王楸輩,間及數條。近得王西莊《十七史商榷》洪氏《讀書叢錄》,考核加詳。予偶有所見,注于范《書》中者,往往為二書所已有,深嘆后人著書之難。今日無事,靜閱諸紀傳,取諸條摘出之,皆二書所未及者。非好與昔賢為難,亦讀范《書》者所不可少,思為蔚宗之功臣耳。

六月二十六日

《后漢書》、《陳寵傳》云,弘崇晏晏。章懷注,晏晏溫和也。引《尚書考靈曜》曰,堯聰明文思晏晏。予按聰明文思晏晏,即今《堯典》文欽明文思安安也。此蓋是今文家語。范《書》、《何敞傳》曰,明公履晏晏之純德。又曰:陛下履晏晏之姿,足見當時習用此語。晏晏即安安,訓溫和者非是。《郭躬傳》云:父弘,習《小杜律》。注云小杜者,牡周少子延年也。按前《書》,周與延年俱著律令,而弘習小杜者,蓋以周持法刻深,延年稍平恕耳。故弘世傳法律,皆以寬平稱。而躬少傳父業,講授徒眾,常數百人。當時盛習經學,廣集門徒,以法家講授者,陸此一事,而徒眾如是之盛,亦近人競為刀筆者之濫觴也。

同治乙丑(一八六五)五月十六日

《后漢書》、《方術傳》,昔人譏其載唐長房薊子訓左慈等事;陽涉不經,有乖史法。然范氏于《華佗傳》末,明言漢世異術之士甚眾,雖云不經,而亦有不可誣,故簡其美者,列于傳末,其下列冷壽光唐虞魯女生徐登趙炳費長房薊子訓劉根左慈計子勛(此人傳僅四十五字,所記只自克死日一事,前人謂即薊子訓,蔚宗誤列為兩人者是也。)上成公解奴辜張貂趨圣卿編育意壽光侯甘始東郭延年封君達王真郝孟節王和平等二十二人,原本蓋皆聯綴佗傳之后,并不提行,故雖事涉怪異者,亦采附之,不足為蔚宗病也。(其以前之王喬,人事杳冥,亦宜附廁費長房薊子訓之間。)惟傅中所載郭憲謝夷吾李合樊英廖扶公沙穆六人,不宜廁之術士。郭憲風節觥觥,為時名卿。李合樊英公沙穆皆儒者;合歷位三公,有忠臣節;英以處士負重名,與郭憲皆當入列傳。夷吾所至政績尤異,穆治縣有神明之稱,皆當入循吏傳。扶操履粹然,宜入獨行傳。蔚宗紀郭憲之異,只噗酒滅火一事;樊英亦僅稱其嗽水滅火,則樂巴亦有此事,何以入之列傳乎?至夷吾之覘人將死,合之占知使星,扶之豫測歲荒,穆之無備大水,尤不得以術數概之矣。

同治丙寅(一八六六)正月初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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