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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史部 正史類(6)

  • 越縵堂讀書記
  • 李慈銘
  • 4998字
  • 2015-12-26 17:16:19

讀《后漢書》。蔚宗自論此書云:吾雜傳論,皆有精意深旨,既有裁味,故約其詞句。至循吏以下及六夷諸序論,筆勢縱放,實天下之奇作,比方班氏,非但不愧。愚謂范氏此言,自翔非過。然其最佳者,如《鄭康成傅論》、《左雄周舉黃瓊傳論》、《陳蕃傳論》、《李膺傳論》、《宦者傳序》、《儒林傳論》,興高采烈,辭深理精,以云奇文,實超前古。次則《曹衰傳論》、《丁鴻傳論》、《鄧彪張禹胡廣諸人傳論》、《蔡邕傳論》、《李固傳論》、《張奐傳論》、《孔融傳論》、《樊英傅論》、(英在方術傳。)《張儉傳論》、《盧植傳論》、《竇武何進傳論》,皆抑揚反覆,激烈悲壯,令人百讀不厭。它若《李通傳論》,則譏其陷父以傲幸;《桓榮傳論》,則譏其為學以取榮;《臧洪傳論》,則惜其徒死之無益;《郭林宗傳論》,則疑其知人之過圣;凡茲卓識,多出恒裁。至于荀爽荀或,實非貞士,而慈明之論,既表其圖董之智;文若之論,又褒其為漢之忠,此之立言,猶為過當。蓋徇乎流俗之譽,未照其隱遁之情,要亦善善從長,義存匡世,伉慨奮發,可見其心。大抵蔚宗所著論,在崇經學,扶名教,進處士,振清議,聞之者興起,讀之者感慕,以視馬班,文章高古則勝之,其風勵雅俗,哀感頑艷,固不及也。具斯良史之才,而陷逆臣之辟,事出曖昧,辭尤枝梧,史傳所書,顯由誣構。近儒王西莊氏力為申辨,載所著《十七史商榷》中,其事甚明,奇冤始雪。蓋蔚宗此獄,揆之以事以勢,以情以理,皆所必無。《宋書》、《南史》,亦皆游移其辭,本無顯據,實由香方之刺,遍及盈廷;人士共仇,證成其獄。所云犬彘相遇之言,母弟饑寒之狀,妹妾流涕之訣,皆由忌者橫加誣蠛。夫以武子名儒,宣侯名臣,蔚宗承其家學,嘗言恥為文士,其閨門無禮,豈至是耶?

蔚宗書中稱引其先世之說凡三:《黃憲傳論》稱曾祖穆侯,《鄭康成傳論》稱王父豫章君,《高鳳傳論》稱先大夫宣侯,皆以見其前人學識品概,非泛泛指稱。

蔚宗書本有志,自著于傳中凡三。《公主傳》云,事在《百官志》;《東平王蒼傳》云語在《禮樂輿服志》;《蔡邕傳》云事在《五行天文志》。乃知當日志亦俱成,章懷謂托謝儼搜撰之言,恐都未確。

七月二十二日

校讀《后漢書》宣秉張湛王丹王良杜林郭丹吳良承宮鄭均趙典傳一卷。蔚宗作傳雖略依時代,而仍以類敘,故往往先后雜糅,自非史法。此卷所區,蓋以清節,然自宣秉至承宮,皆世祖顯宗時人。惟鄭均,肅宗時人,而均一出即歸,在朝日少,與諸人迥異。又其平生以至行稱,故與毛義垃冢旌顯。范氏既于劉平趙孚諸人傳序,附見義事,則均亦宜入之彼卷,以著同風,今廁此中,已為不類。尤可異者,趙典生當桓世,行事迥殊,且籍在黨人,名列八俊,謝承書中言以閹禍自殺,而范書曰病卒,章懷之注,頗致疑詞。然思八俊中如李膺杜密王暢劉佑,皆致位公卿,聲氣蓋世;朱寓荀昱魏朗,亦皆位二千石,卓為名臣。典既麗名,夫豈錄錄?乃蔚宗于典傳絕不及其被黨錮。于《黨錮傳》則但云趙典,名見而已,致令讀者異為兩人。近儒如錢氏大昕洪氏頤煊,皆沿斯說。考典傳,言父戒為太尉,注引謝書亦謂戒之叔子,(叔子者第三子也。)其他出處參證皆同。謝書言與竇武王暢謀誅宦官,而范書《皇甫規傳》;稱規于桓帝末,訟言典與劉佑尹勛等正直多怨,流放家門,證以范書典傳,時方以諫爭違旨,免官就國。又傳言典為大鴻臚時,以恩澤諸侯,無勞受封,奏請一切削免爵土,是皆其累忤宦官之明證,何得謂非一人耶?如以其先卒為疑,則王暢劉佑,亦皆先碎,謝書言暢亦下獄自殺。而范書暢傳以為病卒,又得謂并時有兩王暢耶?知謂謝書所稱別一趙典,然則趙戒之子有兩名典者耶?蔚宗此事,可謂失之眉睫,羼入此卷,彌為不倫。

同治丙寅(一八六六)十二月廿五日

以《群書治要》校《后漢書》。《楊震傳》殷周哲王,小人怨詈,則還自敬德,《治要》作洗目改聽。案《無逸》皇自敬德,《今文尚書》作況自敬德。《隸釋》載漢熹平石經《尚書》殘碑,況作兄,兄即古況字,王肅《尚書注》訓為滋益。石經用今文,楊震受歐陽尚書,故此疏用今文作況自敬德,因誤作洗目改聽,皆因形近致訛。章懷注僅引《古文尚書》皇自敬德,后人不解況字,遂改作還字。幸《治要》四字皆誤,轉可以推求而得。邢勵謂思誤書亦是一適,此類是也。

同治辛未(一八七一)八月初五日

夜校注《后漢書》鄭康成傳。惠氏引《高士傳》。言墓在高密城西北五十里礪阜,五十當是十五之誤。唐史承節所撰《鄭公碑》,言在高密縣城西北一十五里礪阜山之原是也。

同治壬申(一八七二)二月十一日

夜又大風,校《后漢書》蔡邕仲長統兩傳。邕著《釋誨》中速速方轂,夭夭是加,后人因此疑《詩》之天天是棟,當作夭夭是棟。章懷注方轂為并轂,而夭夭無訓。案陸氏《釋文》蔌蔌方谷,本無有字,以作方有谷者為非。惠氏士奇謂方轂定出齊魯詩。阮氏元謂速轂字所傳本異,而以毛作谷為借字,當依章懷訓方轂為垃轂。近人保山吳氏樹聲以段懋堂謂錢塘張賓鶴言親見《蜀石經》作夭夭是棟,遂駁段氏斥蜀本為誤之武斷,而以毛作天夭為誤。謂夭夭者少盛也,夭夭是棟,言民之壯盛者皆被殘破,所謂民今之無祿也。毛《傳》謂君天之在位棟之,既以君釋天矣,在位二字非橫添乎?鄭《箋》謂天以薦瘥天殺之,王者之政,又復棟破之,既以天之薦瘥釋天夭矣,王者之政四字,非橫添乎?其說甚辯。慈銘案蔡氏本習魯詩,所傳本容有不同。蔌蔽方谷,《釋文》本無有字,今作方有谷,自為衍文。至《釋誨》此節,云華離蒂而萎,條去干而枯,女冶容而淫,士背道而辜,人毀其滿,神疾其邪,利端始萌,害漸亦牙。速速方毅,夭夭是加,欲豐其屋,乃其家。玩其上下文義,所解當與韓毛誼同。(韓詩同毛,見章懷注。)皆謂小人方逞其得志,而天罰已加,方字與是字對,轂乃谷之誤,速乃蔌之借。方谷者,謂方食祿也。速速不必定以夭夭重字為對,古人文皆如是。若如吳說,以天天為壯盛,則何以云夭夭是加乎?天夭是棟者,謂天既天之,而是復棟之也。毛以在位釋是字,鄭以王者之政釋是字,皆不得謂之橫添。段氏阮氏以蔡傳夭夭為訛字是也。

同治癸酉(一八七三)十一月十八日

校《后漢書》。是日檢《張敏傳》、《仲長統傳》,一切二字,《蔡邕傳》所載三互法事,注皆不明。惠氏取小顏說,以一切為權宜。予記近人有詳辨之者。因遍翻所有書不得,忽擾之甚,至于傾幾碎盤,流汗錄指,讀書健忘,其苦如是,亦可笑矣。

十一月二十日

《后漢書》、《蔡邕傳》,邕上疏有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之語,不言其后有子否也。其女文姬傳謂曹操愍邕無嗣。案《晉書》、《羊祜傳》,祜為蔡邕外孫,討吳有功,當晉爵土,請以封舅子蔡襲,遂封襲關內侯。是邕有孫,昔人已有言之者。今案《世說》、《輕詆篇》注引《蔡充別傳》曰,充祖睦,蔡邕孫也。則邕孫不止一人,尤為明證。充司徒謨之父,《晉書》作克,附見謨傳。(邕女文姬。人盡知之。其一女適上黨太守泰山羊衙,生女為司馬師夫人。晉武帝即位,尊為皇太后,居弘訓宮,稱弘訓太后,歿謚景獻皇后,追尊母蔡氏為濟陽縣君。謚曰穆,即枯之母也,祜傳稱其賢行,較文姬焉生色矣。)

同治甲戊(一八七四)九月二十日

大抵南朝自劉宋以后,不甚講考據。范蔚宗《后漢書》足稱良史,又承武子家法,最重鄭學,而《后漢書》中有三事之失,關于學術不淺。鄭君傳不舉其所注《周禮》而載其《孝經》,致歷齊及唐,辯論不決,此一失也。《儒林傳序》稱《熹平石經》為古文篆隸三體書法,致古今聚訟,此二失也。《衛宏傳》言宏作《毛詩》序,致宋以后人集矢《小序》,此三失也。衛宏作序之說,后人雖為辨之,謂是宏別作一書,非指《小序》,然終無以關人之口。且漢人解經,亦渺有名序者。

光緒乙亥(一八七五)五月二十五日

《后漢書》、《巴郡》、《南郡蠻傳注》引《代本》曰,廩君之先,故出巫誕(御覽引世本作蛋,古無蛋字。)也。又引《代本》曰,廩君使人操青縷以遺鹽神,曰嬰此即相宜,云(疑當作子。)與女俱生,宜將去,(御覽引世本宜將上有弗字,惠氏棟謂去即棄字。)鹽神受縷而嬰之,糜君即立陽石上應青縷而射之,中鹽神,鹽神死,天乃大開也。又傳文自巴郡南郡蠻本有五姓至麋君于是君乎鹽城凡二百有二字,章懷注云此已上并見《代本》。所云《代本》即《世本》,章懷避丈宗諱改之也。惠氏補注言《御覽》引《世本》文,大略相同。《世本》有傳有記,又有別錄,見《新唐書藝文志》,此當是傳記或別錄之文,蓋奉載有四裔事也。自來輯《世本》者,自明及國朝吳氏雷氏孫氏,皆不之及。嘉慶中江都秦氏嘉謨據洪氏論孫輯本,更延顧千里氏補訂孜正,較舊增十之六七,褒然成帙,而此尚見遣,蓋不知《代本》之即《世本》也。記之以見讀書之難。

光緒辛巳(一八八一)十月十四日

后漢書補表(清錢大昭)

夜閱錢可廬《后漢書補表》,凡八卷。首曰諸侯王表,次曰王子侯表,次曰功臣侯表,次曰外戚恩澤侯表,次曰宦者侯表,次曰公卿表。其書考訂精密,多駁熊表之誤。然東京之司隸校尉,職任綦重,陽尹以下七郡守,皆其所屬,實不可以不表。錢氏置此而表河南尹,蓋謹守班表之例,不敢出入。連平練童子恕撰《后漢公卿表》,乃列司隸而舍河南尹,毛生甫亟稱之,然二官究宜并列也。

同治己巳(一八六九)十一月二十日

終日校正錢晦之所補《后漢公卿表》,其謬誤蓋不勝指。以大將軍與度遼將軍并列一格,在司空之下,尤為乖舛。大將軍位在三公上,度遼將軍任為邊將,秩二千石,與刺史太守相更代,不敢望九卿,高下雜糅,幾昧官制。又光武時軍中所置大將軍如吳漢杜茂景丹,皆草創權置,實不過一將之任,與西京霍光王鳳之為大將軍,及永元后竇憲等之為大將軍,爵秩權任,尊卑懸絕,而一概列之。錢氏譏熊表不明體例,而所表實未大勝熊氏。又表中諸人所遷徙之官,或有不列于表者,自宜書明徙何職,而亦但書曰遷,令人莫可尋究。其余官爵回互,舉罷舛漏,層見疊出,疑是未定之本。而其子同人等遽以付刻,嘉定秦氏又不知校勘,誤字甚多。予嘗謂史表如王侯封嗣,無甚關系,惟公卿為治亂所出,深裨考證,而作者草草為可惜耳。

同治壬申(一八七二)五月初八日

《后漢公卿表》中致誤之故,蓋由拘于班例,不敢出入。然西京武帝始命衛青以大司馬冠大將軍,位次丞相。其后霍光為之,權侔人主,而班尚在丞相之下,(觀霍光傳奏昌邑王事可知。)非東京比。(袁紹拜太尉時,曹操為大將軍,紹恥班在操下,讓位趙岐。操懼,乃以大將軍讓紹,自為司空。)西京度遼將軍始于范明友以衛尉兼拜,其任頗重,故班氏俱入第四格將軍之列。(班表只標列將軍。)東京度遼則有專秩比太守,此史表當隨時變易者也。

五月初九日

續后漢書(宋蕭常)

閱蕭常《續后漢書》。蕭氏學識未精,不能知陳氏作書之意,其所采亦不出原書及注,而于吳魏人事,務從刊落,曹氏尤為簡略。其以陳登袁渙邴原陸續四人為未嘗忘漢,拔冠列傳,在諸葛忠武之前。然陳袁猶為有說。邴陸既未與昭烈交,而邴仕曹氏,累居右職,陸仕孫吳,官至將軍,強為漢臣,殊非史體。其未附音義四卷,頗兼訂陳氏之誤,亦有可采,而音詁多疏,間附議論,且自明其書法,尤近迂腐。惟其大恬自正,文筆亦潔,其法班氏,以論為贊,亦頗能自抒所見。如《昭烈吳后贊》,譏昭烈事勢與晉文公在秦時異,不得援懷贏為口實,以法正為逢君之惡,而以趙云不肯娶趙范之嫂相形。諸葛贊全載廣漢張拭之論,以不能諫立吳后,且為之持節冊詔,又不賂輔后主行三年之喪,且未瑜年而改元,為誠有余而學不足。崔林贊譏其議駁魯相秩祀孔子之請,以為蔑師侮圣,與唐歸崇敬之請東面祀孔子,其妄正同。而舉宋藝祖不拜相國寺浮屠像,獨至國學北面再拜,為足垂法百王。王肅贊譏其請號漢獻為皇而不帝,以為妄貶舊君,曲學阿世,為無忌憚之小人。皆義正詞嚴,有裨名教。它若以趙云通達治體,于關張諸將中為最優。以魏延之請由褒中出子午谷攻關中為奇策,必可得志,而武鄉不用為失事會。以華歆之牽后壞壁,郗慮之奏收孔融,為死黨于操,皆名德自居,而梟獍其行。以鍾繇陳群之議復肉刑,為助操殺人。以辛毗之為袁譚使曹操,而陳說二康之必亡,為賣主以圖己進身之基。以東京為亡于賈謝。以司馬溫公稱荀或為仁,其謬同于花史。皆識斷獨優,多前人所未及。《四庫提要》舉其《昭烈紀》所云封陸城侯,與陳志云封陸城亭侯異,不知其所本,則蕭氏于《音義》首一條,已據《漢書》、《王子侯表》言之甚明。案班表中山靖王子貞封陸城侯,固無亭字;而《地理志》中山國下有陸成縣,則貞之為亭侯、縣侯,固未可定,蕭氏去之是也。(顧亭林錢竹汀皆據西京無亭侯之說。)封陸城侯者為昭烈之先世,《提要》不分晰言之,幾似為昭烈之封矣。

同治辛未(一八七一)四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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