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
《周官》、《冢人》及葬言鸞車象人,注鸞車巾車所設遣車也,亦設鸞旗。鄭司農云,象人謂以芻為人。言言問其不如法度者。玄謂言猶語也,語之者告當行若于生存者,于是巾車行之。案鄭君之意,以若于生存者五字釋象人二字,謂巾車設鸞旗,將行告于柩前如先人時,故不用先鄭芻人之說。以為芻人當言芻靈,若以象人為明器之物,則是木人之俑,非周初所有。故下又引孔子謂為芻靈者善,謂為俑者不仁,非作象人者不殆于用生乎,以破先鄭芻人之說?!妒琛纺酥^后鄭以上古有芻人,至周不用而用象人,故不從先鄭說。又謂鄭君引《檀弓》文以明古時有涂車芻靈,至周仍存涂車,改芻靈為象人??肌痘茨献涌姺Q訓》云,魯以偶人而孔子嘆,是用俑始于春秋之末?!短垂穬奢d孔子論明器之言,并不分別夏殷周,惟仲憲言于曾子章,有夏后氏用明器殷人用祭器周人兼用之之文,然曰祭器,并不涉象人。鄭君注孔子謂為芻靈者善三句,有云孔子善古而非周,此周字亦指春秋時之衰凋而言??讻_遠《正義》乃謂自虞至殷,皆用芻靈,周初即用偶人,即引《冢人》此文為證。皆由于誤會鄭注文義,致成附會,而賈《疏》尤為迂曲矣。乾隆《三禮正義》亦斥賈《疏》以始作俑坐周公為悖禮,孔《疏》以夏殷用芻靈周用象人為無據。武虛《三禮義證》亦以《檀弓》注孔子善古而非周為周之季世;又于《春官冢人》亦引《淮南》及《家語》子游之言、《論衡》、《薄葬》篇,以證用偶人始于周季魯人,惟議《周禮》鄭注為失檢,則非。
光緒乙亥(一八七五)十二月十二日
閱《周禮注疏》。雷學淇《介庵經說》謂天官鰲人共愿贏紙以授醢人,醢人內則俱有紙醢,注以紙為皚子。然鰲人云以時箝取,則非皚子也。其所掌魚鱉龜蜃愿贏皆水族,不應紙獨在陸地。蓋紙即《爾雅》、《釋魚》貝屬之余<貝氐>,《釋文》作余氐,乃{圭黽}貝之小者耳。其說有理。又謂古無紙字,《說文》妄分紙為皚子,氐為{圭蟲}名,則謬矣?!墩f文》以氐{圭蟲}為蠆毒蟲之屬,與{圭黽}黽之{圭黽}字迥異,不得混為一也。
光緒壬午(一八八二)八月二十四日
周禮釋文(唐陸德明)
閱《周禮釋文》,以擾萬民,鄭音擾,而昭反,此因擾本從憂,故與犬A3之獲同音,此音最古,鄭君本不作反語,蓋相傳為鄭學者作此讀也。又云徐李音尋倫反,則是讀作馴,鄭注擾猶馴也,是李軌徐邈據注義為音耳。擾向無馴音,未必即改讀馴也。
光緒己卯(一八七九)十二月十一日
周禮漢讀考(清段玉裁)
閱段氏《周禮漢讀孜》。段氏此書義理精深,足為鄭學津逮,惜其《儀禮漢讀孜》止得一卷。胡墨莊作《儀禮古今文疏證》,雖意在補段,其孜證亦甚精皙,而于鄭君之義猶多游移,蓋胡氏說經不主高密家法,觀其《毛詩后箋》可知矣。
光緒丙戌(一八八六)十一月二十一日
周禮故書疏證(清宋世犖)
閱臨海宋確山縣令(世犖)《周禮故書疏證》六卷,《儀禮古今文疏證》兩卷,蓋未見段茂堂氏之《周禮漢讀考》、胡墨莊氏之《儀禮古今文疏義》兩書。掇拾補苴,罕所貫通,以視段胡,無能為役。然考核,亦篤好之士矣。其書成于嘉慶戊寅,考段書成于乾隆癸丑,《儀禮漢讀考》一卷,成于嘉慶甲戌,宋氏遠宦滇南,故不能知。胡書成于道光乙酉,又在其后,益不及見耳。
光緒己卯(一八七九)十二月二十日
周官祿田考(清沈彤)
閱《周官祿田考》,其說多與胡氏《儀禮釋官》合,而與程易疇《溝洫強理小志》,亦互相發明。
同治壬申(一八七二)九月初二日
儀禮
夜考《儀禮》涪清二字之別。張氏淳、岳氏珂、金氏曰追、盧氏文招、嚴氏可均、阮氏元、彭氏元瑞諸家??保晕囱约?,自當以《說文玉篇廣韻》有涪無清為斷。《經典釋文》皆作涪,則唐初本固如是。而《五經文字》云,清從泣下岡,大羹也;涪從泣下日,幽深也。今禮經大羹相承久作下字,或傳寫久諳,不敢改正,則張氏反以當時本為誤,其說自有所本。然張氏不知涪之從水音聲,而云從泣下日,其不精小學可見。惟涪下固無羹汁之訓,而清從岡泣聲,形聲皆合,又不敢謂決然古無此事,予疑清即洎也?!蹲髠鳌啡テ湟蚨云滗?,《說文》洎灌釜也,疑洎之或體為清,傳寫脫去耳。(盧氏釋文考證皆作涪,儀禮注疏校正則云當從官本作清,段氏玉裁胡氏承珙則皆石當作清。)
同治癸西(一八七三)二月二十四日
《喪服》小記久而不葬者惟主喪者不除一節,《正義》引了云謂(此宇衍。)昔主(當作注。)要紀,案服問曰云云。此庾即謂庾蔚之,所引者《禮記略解》之文,(舊唐書經籍志禮記略解十卷,庾蔚之撰;隋書經籍志禮記略解十卷,庾氏撰。庾氏即蔚之,此乃隋志文。齊氏召南不加深考,作禮記正義孔穎達序考證,遂謂隋志止載蔚之禮論鈔,不載略解矣。)謂昔注要記者,蔚之常注賀循《喪服要紀》也。(隋志喪服要紀十卷,賀循撰,梁有,宋員外常侍庾蔚之注。唐志喪服要紀十卷,賀循舉,庾蔚之注。又案隋志別有王蕭注喪服要記一卷,蔣琬撰喪服要紀一卷,唐志止有王肅,而別有喪服要記五卷,賀循撰,謝微注??純芍就趺C注,注字皆當作撰。)又引盧植云下子孫皆不除,蕭望之又云獨謂子皆未善也。考《漢書》、《蕭望之傳》雖有從夏侯勝問禮服之文,然自來無言望之有著述者。庾氏劉宋時人,當必有所本。
光儲戊寅(一八七八)十一月初十日
儀禮釋宮(宋李如圭)
閱《儀禮釋宮》,此李氏如圭所著,朱子錄之,蓋欲取以入《儀禮經傳通解》,而后人遂誤以為朱子作,編入《文集》。乾隆中開四庫館,據《永樂大典》所載李氏《儀禮集釋》諸書及《中興書目》,知為李作,奉敕更正,又命武英殿以活字版行之。而《欽定三禮義疏》成于乾隆初年,故《儀禮》卷首列是書,尚稱為朱子所作。今浙局翻刻《義疏》,仍原本之舊,未及改也。
同治庚午(一八七○)四月初七日
儀禮管見(清褚寅亮)
閱褚捂升氏(寅亮)《儀禮管見》,分上中下三卷,而上卷又分為六,中卷又分為五,下卷又分為六,仍如十七卷之數,故諸家序或儕為三卷,或偶為十七卷也。其書專明鄭注,務申古誼,于敖繼公《集說》之故與鄭違而實背經訓者,一一訂正,先摘錄敖之妄改經文者四十二事,又冠以笙詩有聲無詞辨、拜下解、旅酬考、宮室廣修考四第二剛有自序及王西莊序。褚氏于士禮肉貫發梳,精心禮會,可謂專門名家之學,驟讀之不能得其要領。其中亦間有舍鄭從敖者,尤非黨護者比。然如謂大夫士有西房,大夫士無主,庶人妻衣用錦,外加禪谷,其名曰,為文之太著,士妻緇衣衤丹,不為文著,故外加者為景,轉取鮮明;笙詩有詞,金奏九夏亦有辭,而九夏夫子刪之數說,皆鄙意所未安也。(九夏之亡,自以鄭君周禮鐘師注謂此歌之大者載在樂章,樂崩亦從而亡,其說最高。褚氏謂夫子當以無所關系而刪之,則孔說無稽。豈有樂之大歌,頌之族類,為祭祀宴饗鐘鼓之所奏而其詞轉無關系者?至謂六笙之詩皆有詞,放夫子錄之三百篇,至秦以后始亡,非本無詞者,是也。)
光緒卒巳(一八八一)十月十五日
儀禮古今文疏義(清胡承珙)
閱胡氏承珙《儀禮古今文疏義》。其書臚舉鄭注,所載古今異文,援據《說文》及古籍故訓,詮其通假,辨其正俗,務明鄭君取舍之意,致為謹嚴。自序謂墨守鄭學,鬯厥指歸,良不誣也。又謂鄭注略例,蓋有數端,有必用其正字者,取其當文易曉,從瓶不從廡,從盥不從浣之類是也。有即用其借字者,取其經典相承,從辯不從遍,從益不從嗌之類是也。有務以存古者,視為正字,示乃俗誤,行之而必從視是。有兼以通今者,升當為登,升則俗誤已久,而仍從升是也。有因彼以決此者,則別白而定所從,《鄉飲》、《鄉射》、《特牲》、《少牢》諸篇是也。有互見而垃存者,可參孜而得其義,《士昏》從古文作枋,《少牢》從今文作柄是也??芍^深明指要者矣。
同治庚午(一八七○)五月初四日
儀禮正義清胡培惲撰
閱胡氏培《儀禮正義》共四十卷。凡分四例:一曰補注,補鄭所未及也。一曰申注,申鄭義也。一曰附注,兼取眾說也。一曰訂注,訂鄭失也。其書包羅古今,兼列眾本異同,精博綜,誠一時之絕學。其中《大射儀》、《聘禮》、《覲禮》各篇,為其門人江甯楊大所補。前有順德羅尚書衍敘。板刻于淮上,今藏尚書京邸中。
同治己巳(一八六九)三月二十日
禮記
授七兒《禮記》,至《郊特牲》、《內則》二篇,課余之余,偶得三條,附記于此。庶于章句,或有一助云。
大夫而饗君非禮也,大夫強而君殺之義也,由三桓始也。此當從黃氏顏氏說,以大夫強而君殺之義也九字連讀,殺讀降殺之殺,為是?!督继厣芬黄?,禮外無旁及者,此節皆言失禮之始,何得憑空插君殺大夫一句?無論其魯無殺三桓事也。且三桓之饗君,經傳中亦有可旁證者?!蹲髠鳌范ü四辏栘泴嫾臼嫌谄哑远鴼⒅H钢页加叙嬈渲髡撸瑒t知三桓有饗其君者也。哀公十一年,公至自越,孟武伯叔孫武叔逆于五梧,公宴于五梧,二子迎君于此地而遂設宴,其必出于二子可知也,是尤三桓饗君之明文也。近高郵王伯申氏駁顏氏說,謂如所說,當作大夫強而君殺之故也,不當下義字;而謂此處由三桓始也五字,因涉下文而誤衍。予謂《禮記》無之故也三字文法,義即故也,此字蓋釋非禮二字。言大夫饗君為非禮者,乃大夫強而君殺之義也。與其臆刪經語,何若讀殺為去聲乎?
胥親御授綏,親之也;親之也者,親之也。下親之也親字,當是敬字之誤,觀下文直接而親之可知。若如向來諸儒說,則敬字何所承乎?
《內則》遂左還授師子,師辯告諸婦諸母名,二句諸家屬讀皆誤,當以授師子為句方合文法。師辯告句,又與下宰辯告諸男名句相應。鄭注,師子師也,知鄭本讀授師子為句,如從今讀,則下明言子師,何煩注乎?
同治甲子(一八六四)四月二十九日
《樂記》,暴民不作,諸侯賓服,兵革不試,五刑不用,百姓無患,天子不怒,如此則樂達矣。合父子之親,明長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內,天子如此,則禮行矣。《史記》、《樂書》亦同。按天子如此四字甚不成語。此段上節有云如此則民治行矣,下節有云如此則四海之內合敬同愛矣,文皆一律,此處不得添出天子二字,當是涉上文天子不怒而衍。此處是廣論禮樂之功,推極之于天下大順,不得忽接此四字,專就天子立言,與上下文義凌犯??住妒琛分^天子若能使海內如此,則是禮道興行。又云,《禮》云天子如此,《樂》不云天子者,《樂》既云天子不怒,故略其文,皆是曲說。至陸農師謂天子不怒當曰天下不怒,似亦有理,然與百姓無怒句辭意重復。輔漢卿謂四海之內一句,恐在合字上,是欲讀以敬天于為句,義固甚通,但以敬四海之內,即所謂與人敬而無失四海之內猶兄弟也,其義所包甚廣,既無左證,而欲顛倒經文以就己見,此宋儒之長技,非經學之通裁,故二說皆未敢從也。(高郵李氏謂當作四海之內以敬天子,亦未可從。)
同治甲子(一八六四)七月初三日
《禮》、《雜記》云,親喪外除,兄弟之喪內除。鄭注,親喪日月已竟而哀未忘,兄弟之喪日月未竟而哀已殺,是以外為服,內為心。孔《疏》云:兄弟謂期服及小功緦也。宋儒長樂黃氏曰:如注說內除,則日月未竟而哀先殺,是不能終其喪也。內除外除,皆言日月已竟,服重者則外雖除而內未除,服輕者則不惟外除而內亦除也。(慈)案兄弟之喪,謂小功以下兄弟之服。鄭氏注《儀禮》《喪眼記》云,兄弟猶言族親也,蓋經傳皆言昆弟。至此記大大之子于兄弟降一等,乃稱兄弟,故鄭以族親明之。期大功中亦有兄弟眼,而昆弟之期,則一體至親,不得謂之兄弟服。大功則為從父昆弟及為人后者為其昆弟,一為旁尊,一為義降,皆不得謂之兄弟服。《喪眼傳》云,曾祖父母何以齊衰三月也?小功者兄弟之服也,不敢以兄弟之服服至尊也。近儒程氏瑤田《喪服足徵記》云:小功以下,率皆兄弟服,故得專兄弟之名。然則言親喪外除者,謂父母三年之喪,本以再期大祥而止。然二十七月而禪,禪而后除眼,父在為母齊衰期,然必十三月而祥,十五月而禪,所謂親喪外除也。外者,眼制日月之外也。兄弟之喪內除者,謂如小功緦麻,兄弟之親已殺,故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可以嫁子;父小功之末,可以冠子,可以嫁子,可以取婦。己小功,既卒哭,可以冠取妻,所謂兄弟之喪內除也。內者服制日月之內也。鄭君《禮注》,皆精當不易,此條或偶有未盡,黃氏則逞臆求通矣。
同冶甲子(一八六四)十一月初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