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_集部
- 永瑢
- 4835字
- 2015-12-26 16:11:54
洪武初,起為滎陽縣知縣,歷官山西按察使。尋以事奪官輸作,卒於工所。《明史文苑傳》附載《高啟傳》中。史稱基少以鐵笛歌為楊維楨所稱。與高啟、張羽、徐賁號“明初四杰”。其詩頗沿元季秾纖之習(xí)。都穆《南濠詩話》摘其佳句十二聯(lián),其所品題,得失參半。李東陽《懷麓堂詩話》謂孟載《春草詩》最傳,然“綠迷歌扇,紅襯舞裙”,已不能脫元詩氣習(xí);至“簾為看山盡卷西”,更過纖巧;“春來簾幕怕朝東”,直艷詞耳。故徐泰《詩談》謂其“天機云錦,自然美麗,獨時出纖巧,不及高啟之沖雅”。王世貞《藝苑卮言》謂其“情至之語,風雅掃地”。朱彝尊《靜志居詩話》亦摘其詩語類詞者至數(shù)十聯(lián),而獨推重其五言古體。然近體之佳者,亦自清俊流逸,雖不能方駕青邱,要非馀子所及也。集初為鄭鋼版行。成化中吳人張習(xí)重刻,嘉州江朝宗為之序,習(xí)為后志云。
《靜居集》四卷(浙江巡撫采進本)
明張羽撰。羽字來儀,后以字行,更字附鳳。本潯陽人,僑居吳興。元末領(lǐng)鄉(xiāng)薦,為安定書院山長,再徙於吳。洪武初,徵授太常寺丞,尋坐事竄嶺南,未半道召還。羽自知不免,投龍江死?!睹魇肺脑穫鳌犯捷d《高啟傳》中。史稱其文章精潔有法,尤長於詩。太祖重其文,洪武十六年,嘗自述滁陽王事,令羽撰廟碑。何喬遠《名山藏》亦稱其文詞典雅,紀載行事,詳而有體。顧其詩名尤著,故編集者亦僅錄其詩,而文則未之及也。朱彝尊《靜志居詩話》謂其五言微嫌郁轖,近體亦非所長,頗不免於微詞。今觀其集,律詩意取俊逸,誠多失之平熟。五言古體低昂婉轉(zhuǎn),殊有瀏亮之作,亦不盡如彝尊所云。至於歌行,筆力雄放,音節(jié)諧暢,足為一時之豪。以之接跡青邱,先驅(qū)北郭,盧前王后之間,亦未必遽作蜂腰矣。
《北郭集》六卷(安徽巡撫采進本)
明徐賁撰。賁字幼文,其先蜀人,徙常州,再徙平江。張士誠開閫,辟為屬官。賁與張羽俱避居湖州之蜀山。洪武七年,被薦至京。嘗奉使晉、冀,有所廉訪。及還,檢其橐惟紀行詩數(shù)首。太祖悅,授給事中,歷官河南左布政使。會征洮岷兵過其境,坐犒勞不時,下獄死?!睹魇肺脑穫鳌犯捷d《高啟傳》中。賁善畫,亦工於書。李日華《六研齋筆記》稱其楷筆秀整端慎,不為沓拖自恣。詹景鳳《小辨》亦稱其小楷,法鍾兼虞,然皆拘拘法內(nèi)。蓋其天性端謹,不逾規(guī)矩。
故其詩才氣不及高、楊、張,而法律謹嚴,字句熨貼,長篇短什,并首尾溫麗,於三家別為一格。其客吳時,嘗居城北之齊門,故名集曰“北郭”。舊本為吳人張習(xí)編次。今是集前后無序跋,題曰“陳邦瞻校”。蓋萬歷間重刻之本,又非習(xí)所編之舊矣。
《鳴盛集》四卷(浙江汪啟淑家藏本)
明林鴻撰。鴻字子羽,福清人。洪武初,以薦授將樂縣訓(xùn)導(dǎo),歷官禮部精膳司員外郎。年未四十,自免歸。事跡具《明史文苑傳》。明初,閩中善詩者有長樂陳亮、高廷禮,閩縣王恭、唐泰、鄭定、王褒、周元,永福王偁,侯官黃元,而鴻為之冠,號十才子。其論詩,惟主唐音,所作以格調(diào)勝。是為晉安詩派之祖。
李東陽《懷麓堂詩話》曰:“林子羽《鳴盛集》,專學(xué)唐。袁凱《在野集》,專學(xué)杜。蓋能極力摹擬,不但字面句法,并其題目亦效之。開卷驟視,宛若舊本。
然細味之,求其流出肺腑,卓爾自立者,指不能一再屈也。是在弘、正之間,已有異議。故論者謂閩中才雋輩出,彬彬風雅亦云盛矣。第晉安一派,流傳未已,守林儀部、高典籍之論,若金科玉條,凜不敢犯。動為七律,如出一手”云云。
是其末流且馴至為世口實。然鴻倡始之時,固未嘗不舂容諧雅,自協(xié)正聲,未可以作法於涼遽相詆斥。況高棅尚不免庸音,鴻則時饒清韻,尤未可不分甲乙,一例擯排矣。此本為成化初鴻郡人溫州知府邵銅所編。末有銅《跋》,稱覽其舊稿,慨然興思。因詳加??保a其闕略。然如張紅橋唱和詩詞,事之有無不可知。
即才人放佚,容或有之,決無存諸本集之理。此必銅摭小說妄增之。《夢游仙記》一首,疑亦寓言紅橋之事。觀其名目,乃襲元稹《夢游春詩》,可以意會。銅亦附之簡末,殊為無識。葉盛《水東日記》載銅天順中為御史,以言事忤權(quán)奸,左遷知縣,則其人亦錚錚者。或平生以氣節(jié)自勵,文章體例,非所素嫻歟。
《白云樵唱集》四卷、《附錄》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明王恭撰。恭字安中,閩縣人。自稱皆山樵者,“閩中十子”之一也。成祖初,以儒士薦,修《永樂大典》,授翰林院典籍?!睹魇肺脑穫鳌犯捷d《林鴻傳》中。其詩凡三集:一曰《鳳臺清嘯》,乃官翰林以后作;此集及《草澤狂歌》,則皆未仕以前所作。恭沒之后,湮晦不傳。成化癸卯,南京戶部尚書黃鎬蒐恭遺稿,始得此集於吏部郎中長樂黃汝明家。因?qū)偃昝骶幋危譃榍?、后二集。卷首有永樂三年林環(huán)舊序,兼為三集而作者。序中所列次第,以此集為首。知其詩在《草澤狂歌》以前。卷末又有永樂中林蕙諸人所作《皆山樵者傳》、《贊》、《辭》、《說》,則刻成之后,續(xù)為增入者也。恭與同邑高棅齊名,同以布衣徵入翰林。然棅出山以后詩,應(yīng)酬潦倒,無復(fù)清思。恭則歷官未久,投牒遽歸。
跡其性情,本耽山野。此集又作於田居之日,故吐言清拔,不染俗塵,得“大歷十子”之遺意,其格韻遠在棅上。當時次第甲乙,以棅居第三,恭居第四,殆亦所謂恥居王后者矣。
《草澤狂歌》五卷(編修汪如藻家藏本)
明王恭撰。案恭所作三集,《鳳臺清嘯》,已不傳。故《千頃堂書目》有其名,而闕其卷數(shù)。范氏天一閣藏本僅存其《白云樵唱》,而無此集。此集出自秀水汪氏,蓋幾佚而僅存也。大致與《白云樵唱》相近,而中年所作,情思較深。
《靜志居詩話》嘗摘舉其集中佳句數(shù)聯(lián)。然如“渭水寒流秦塞晚,灞陵殘雨漢原秋”,“椶櫚葉上驚新雨,砧杵聲中憶故園”,“幾處移家驚落葉,一年歸夢在孤舟”諸句,皆詩家常語。至“云歸獨樹天邊小,雪罷孤峰鳥外青”句,則“小”字形容頗拙,“罷”字節(jié)次未明。又“鳥外明河秋一葉,天涯涼月夜千峰”句,尤為疵累。夫晝見飛鳥,不見明河;夜見明河,不見飛鳥,上四字自不相貫。
一葉落而知秋,不系乎明河;天河夏月已明,不系乎落葉,下三字亦不相屬。蓋興之所到,偶然拈及,不足以盡其所長。讀恭詩者毋執(zhí)是以刻舟求劍可矣。
《半軒集》十四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明王行撰。行字止仲,長洲人。少授徒於城北齊門,洪武初,有司延為學(xué)校師。后館涼國公藍玉家。玉薦之太祖,得召見。玉誅,行亦坐死。事跡具《明史文苑傳》。是時文士以藍黨誅者,有行與孫蕡。然蕡?zhí)貫橛衽碱}一畫,無所攀附於其間,其詩今在蕡集中,亦并無假借溢分之語。行則性喜談兵,當元末兩浙兵起時,嘗默坐籌其勝負,與所親言之,恒百不失一二,益以自負。及藍玉延之課其子,遂數(shù)以兵法說玉,頗與密議。又與道衍深相投契,嘗告以盍有所待,不當以浮屠老。蓋負其桀黠之才,有不肯槁死牖下者。故其文往往踔厲風發(fā),縱橫排奡,極其意所馳騁,而不能悉歸之醇正,頗肖其為人。詩格亦清剛蕭爽,在“北郭十子”之中(案《明史文苑傳》,行與高啟、徐賁、高遜志、唐肅、宋克、余堯臣、張羽、呂敏、陳則號“北郭十友”,亦曰“十才子”),與高啟稱為勍敵。就文論文,不能不推一代奇才也。
《西菴集》九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明孫蕡撰。蕡字仲衍,廣東順德人。洪武三年舉於鄉(xiāng),旋登進士。授工部織染局使,遷虹縣主簿。召入為翰林院典籍。出為平原主簿,坐累逮系。旋釋之,起為蘇州經(jīng)歷。復(fù)坐累戍遼東。既而以嘗為藍玉題畫,坐玉黨,論死。事跡具《明史文苑傳》。是編前有黃佐、葉春及所撰小傳,稱蕡著述甚富,自茲集外,尚有《通鑒前編綱目》、《孝經(jīng)集善》、《理學(xué)訓(xùn)蒙》、《和陶》、《集古律詩》。
其《孝經(jīng)集善》則宋濂為之序。蕡歿,諸書散逸。其詩文今行世者為門人黎貞所編。然佐稱《西菴集》八卷,而是編詩八卷、文一卷。卷端題姑蘇葉初春選?;虺醮簞e加厘訂,抑佐但舉其詩集歟。蕡當元季綺靡之馀,其詩獨卓然有古格。雖神骨雋異不及高啟,而要非林鴻諸人所及。小說載書生見蘇軾侍姬朝云之魂者,得集句七言律詩十首、七言絕句十五首,今乃在此集第八卷末。蓋蕡游戲之筆,即《黃佐傳》中所稱《集古律詩》一卷是也。黎貞乃綴於集后,又并載其序。遂似蕡真有遇鬼事者,殆與林鴻集末附載張紅橋詩同一無識。姜南《蓉塘詩話》又從而盛稱之,更無當矣。
《南村詩集》四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明陶宗儀撰。宗儀有《國風尊經(jīng)》,已著錄。是編毛晉嘗刻入《十元人集》。
劉體仁《七頌堂集》有《與張實水尺牘》,稱讀史不載陶南村,竊謂此君靖節(jié)一流人。今考《十元人集》內(nèi),如倪瓚、顧阿瑛亦皆親見新朝。然瓚遁跡江湖,阿瑛隨子謫徙,未沾明祿,自可附朱子《綱目》陶潛書晉之例。宗儀則身已仕明,孫作《滄螺集》中有《陶九成小傳》可證。晉仍列之元人,非事實矣。觀集中《洪武三十一年皇太孫即位詩》曰:“老臣忭舞南村底,笑對兒孫兩鬢霜?!眲t宗儀臣明,原不自諱。又集中《三月朔日至都門》、《二日早朝》、《三日率諸生赴禮部考試》、《十日給賞》、《十一日謝恩》諸詩,即《明史》本傳所謂洪武二十九年率諸生赴禮部試時作也。是又豈東籬采菊之人所肯為之事。又何必曲相假借,強使與栗里同稱乎。是集不知何人所編。考其題中年月及詩中詞意,入明所作十之九。惟《鐃歌》、《鼓吹曲》諸篇,似為元時作耳。其編次年月,頗為無緒,殆雜收遺稿而錄之,未遑銓次。又顧阿瑛《玉山草堂雅集》所載《澂懷樓》七律一首、《送殊上人》七律一首,皆不見收,知非宗儀自編也。毛晉品其詩如疏林早秋,殊不甚似。然格力遒健,實虞、楊、范、揭之后勁,非元末靡靡之音。其在明初,固屹然一巨手矣。
《望云集》五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明郭奎撰??肿诱拢部h人。早從元余闕學(xué),慷慨有志節(jié)。朱文正開大都督府於南昌,嘗參其軍事。后文正得罪,奎亦坐誅?!睹魇肺脑穫鳌犯揭姟锻趺醾鳌分小?敻筛陻_攘之際,仗劍從軍,備嘗險阻,蒼涼激楚,一發(fā)於詩。五言古體,原本漢魏,頗得遺意。七言古體,時近李白。五言律體,純?yōu)樘普{(diào)。七言律體,稍雜宋音。絕句則在唐宋之間。元末明初,可云挺出。趙汸、宋濂皆為之序,推崇甚至,良不誣矣。五卷之末,附短札三篇。案嘉靖辛卯吳廷翰重刊是集,但稱五言古詩三十七、詞歌曲十三、五七言律百有九、排律雜詩四十四,不言有文。豈后人得其手稿附入耶。集中《送陳克明歸茶陵詩》,瑚璉字押入平韻,蓋古人三聲之法。古詩《上山采蘼蕪》,以“素”、“馀”、“故”同押。
劉琨《贈盧諶詩》,以“璆”、“叟”同押。蓋即其例,非落韻也。
《蚓竅集》十卷(兩江總督采進本)
明管時敏撰。時敏初名訥,以字行,華亭人。洪武九年,徵拜楚王府紀善,從王之國。后進左長史,事楚王楨。二十五年乞致仕歸里。楨請命於朝,留居武昌,祿之終身。筑室黃屯山,命曰全庵。而名其集曰《蚓竅》,蓋取韓愈《石鼎聯(lián)句》語也。是集即楚王所刊,中有丁鶴年評語。鶴年家於武昌,與時敏皆為楚王所禮重,故并其評語刻之。時敏學(xué)詩於楊維楨,而不蹈襲維楨之體,所作舂容淡雅,多近唐音。張汝弼作《董紀集序》,歷數(shù)松江詩人,獨謂時敏詩清麗優(yōu)柔,足與袁凱方駕。蓋不誣也。時敏又有《秋香百詠》、《還鄉(xiāng)紀行》諸篇在集外別行,見周子治所作《全庵記》中。今皆未見,殆久而佚矣。
《西郊笑端集》一卷(兩淮鹽政采進本)
明董紀撰。紀字良史,以字行,更字述夫,上海人。洪武壬戌舉賢良方正,廷試對生策稱旨,授江西按察使僉事,未幾告歸,筑西郊草堂以居,因即以名其集。然未及鋟版,稿藏其門人周鼎家。成化中,鼎孫光祿寺少卿庠始為刊印。此本有宣德辛亥鼎《后跋》,又有成化戊子《錢溥序》。蓋又從庠刻本傳寫者也。
紀詩平易樸實,視袁凱諸人稍為不逮。故張汝弼作是集《序》,謂其“漫爾而仕,漫爾而歸,詩文亦漫爾而著,弗冀有傳”。頗致微詞。而朱彝尊《靜志居詩話》則舉其《題海屋詩》“過橋云磬天臺寺,泊岸風帆日本船”句,謂亦不為率漫。
然紀集明世未經(jīng)再刻,流播頗稀,《明史藝文志》亦闕而不載。彝尊《明詩綜》所錄但采之賴良《大雅集》中,未及見其全帙,故所摘佳句僅此。今觀此集,過質(zhì)傷俚之弊誠所不免。然其合作,往往得元、白、張、王遺意。汝弼以一格繩人,不足以盡詩體。彝尊執(zhí)一二語以爭之,亦未盡紀所長也。
《草閣集》六卷、《拾遺》一卷、《文集》一卷、附《筠谷詩》一卷(兩淮鹽政采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