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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五傳 于廷益大比登科高孟升堅辭會試

諸友復來請公看書。公亦因科舉在明年,遂不遠去,乃從眾友之請,同到富陽山中讀書,與眾深相砥,甚為有益。公在館中數月,一日閑步到燒石灰窯之處,觀見燒灰,因有感於懷,遂吟詩一首,云:

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骨碎身全不惜,要留清白在人間。

后人觀此詩,謂云:文章發自肝膽,詩賦關乎性情。觀公詠桑詠灰,足見其憂國憂民,自甘廉潔,全忠全節之印證也。于公吟畢,仍到館中與朋友會文、講論經史。

將及年終,回家來。一路與吳大器同行,各將衷曲細談。于公曰:“明秋正當大比之年,不知我得中否?亦不知我日后事業成就否?”吳大器曰:“兄之英才廣學,何愁事業不成,功名不就?明秋決中高魁無疑矣。兄如有疑,可曉得聽‘倩語’之事乎?”公問曰:“何謂‘倩語’?”大器曰:“‘倩語’者,乃聽他人之言語,以決一生之窮通。書上謂之‘響卜’,又謂之‘讖語’,即此意也?!庇诠褪≡唬骸懊?,妙,待我試為之?!彼炫c大器分路各自歸家。

延至第三日,乃是臘月二十四日之夜,公乃依法至二更時分,悄地潛行,出門而去。行不半里之程,至一家門首,聽得一小兒討豆吃,一婦人回言:“你去問外婆討就有了?!庇诠勓裕醋∧_暗想曰:“此分明叫吾去問外婆討‘讖語’之兆?!蹦思疵丶野残幌?

明早起來,細思曰:“吾外婆平日素不喜我,我去討‘讖語’,必無好言?!蹦税ぶ廖绾螅晦焷淼酵馄偶襾?。相見外婆禮畢,便曰:“外甥向在富陽山中看書,不曾探望得外婆,乞恕罪?!蓖馄旁唬骸澳阕x書正理,日后好做尚書閣老?!庇诠勓孕闹猩跸?。外婆遂留公飲酒。外婆家中有兩個小廝斟酒,伏侍甚是殷勤,把大杯連敬公三四十杯。公不覺大醉,就喊叫曰:“好兩個小廝!吾日后做到尚書閣老時,我一人賞你一個官做。”這外婆見公酒醉狂言,便說道:“尚書閣老有你分,只是恐朝廷要砍你這托天說大話的人?!庇诠雎勍馄耪f出此言,心中大驚,不覺酒氣潛消,即辭外婆回來。一路思量曰:“吾日后雖然貴顯,恐不能得善終。”既而嘆曰:“吾若得盡忠報國,死何足懼哉!”急急回家。

過了除夜,明春正是永樂十八年二月間。于公蒙提學已取了正科舉。至八月終,于公果中高科。同館高得亦中魁。二家果然賓客駢門,親疏擁戶。于公見俗態浮薄,心甚非之。杭俗之風,極其炎涼。惟于公與同年高得二人,視富貴若浮云,甘守廉潔,不與眾同,一應賀禮,堅卻不受。

于公世事已畢,數月不見高得出來會友,公乃親造高君之門,欲拉高君同赴會試。只見高君謝絕親友,不樂仕進。因慮同年輩來邀會試,乃先題詩一首於屏風之上,以明其意,云:

今秋僥幸步云街,明歲南宮選繼開。

勉強俯成場屋志,自慚愧乏廟廊才。

隨時暫爾蓬蓽,撫景灰心謁帝臺。

即此認為終老計,親朋何用苦疑猜。

于公看詩罷,嗟呀良久,曰:“若如此說,高君不欲進取矣!”乃大叫數聲曰:“高兄,小弟候見多時,何故不出相見?”高君知公俟久,只得出來相見,各施禮畢。公曰:“小弟特來約兄同赴會試,兄何故題詩於屏風之上,甘守衡門?往日所讀之書何用?”高君答曰:“兄素抱經濟之才,當展生平之略。此去京都,必然連捷。小弟學疏才淺,德微命薄,不求進取,甘守清貧,以遂所志?!庇诠勓?,復勸曰:“兄讀萬卷經書,久抱經綸,不干仕進,則所學皆成虛耳。況兄正當盛年,何故退巖下,甘老蓬衡?誠所見之偏也。”高君答曰:“今秋勉強赴試,不意僥幸登科。且小弟頻年多疾,倦於進取。弟與兄相知最久,豈不知弟之愚衷?今日之不赴會試,即兄向日堅卻山東收唐賽兒之功同也。當日公遺計收唐賽兒,傅總兵欲表敘公指示之謀,公聞知親往傅公營堅卻,故不敘公功,皆做為許知縣之績。”于公見高君固卻,知不可強,但曰:“兄如此固執,弟不敢再強。即此告辭,再圖相會。”

第六傳 蒞廣東備陳瑤疏按江西鞠明奸惡

于公別了高得回家,即整裝拜辭父母,帶領二仆,前往京師赴試。不消兩月,起岸到京。二月內即中會魁,三月殿試畢,時永樂十九年。吏部點選人才,即奏授公為在京監察御史。不兩月,奉旨差往廣東犒察官軍功過,并招輯瑤僮。

公承恩馳驛,逕到廣東。未至瑤僮地方,公即令舟人拍船於岸,改換衣巾,潛往瑤僮之處,察其動靜。行了半月,并不見人蹤跡,公心甚疑。又走多時,才見一村巖,撞見一老瑤、一老嫗。那老瑤見了于公大驚,連聲哀叫,乞饒老命。公聞言即曰:“我非是官軍,乃是商人,因到廣中生藝。去年有兩個伙伴,拿些貨物到你這地方貨賣,不料這里反亂起來,至今不見音信,未知生死若何。今見官軍平定了這里,因此我特來訪問個消息。”這老瑤答道:“客官不要說兩個伙伴,便有一二百個已沒有了。我這里官兵,惟貪功績,不分好歹,不辨賢愚,盡皆殺害。搜掠金銀入己,蔓及多多少少無辜之人。朝廷那里知道?”公聞言甚憫,乃復問曰:“你這里皆可營生為活,何苦作亂,自取滅亡?!蹦抢先嗽唬骸翱凸?,我這里雖是瑤僮地方,亦曉得人倫道理。自洪武爺爺歸服以來,并無歹意,各自營生,耕種過日。間或一二伙賊人,不過因缺少些鹽米,出來掠些,聊救一時之急,非敢為反亂之事。就是客官那邊,已有此鼠竊狗偷之徒。不過捉拿為首、為從之賊,或打或殺,決不連及好人,無辜殺害。如今官軍稍聞有些聲息,即大肆搜捉,轉相攀害。況我這邊,又與獠切近,為首賊徒怕死,因而煽動獠人,遂相連結,拒守官軍,使善良者不得安生。賊首又勾引獠,或出或聚,反驅人東擄西掠。不料黃賊乘時擾亂。且我這里不過擾掠賊徒,又非有弓馬熟嫻之人,又沒有大刀闊斧、純剛鋒利之器,所有者不過是苦竹、槍帚、弩弓、藥箭之物,怎當得官軍大隊火銃、火炮、鋼刀、鐵箭、快利器械。賊首正該誅殺,安靜地方。今官軍反把我們守分之人無辜妄殺,邀功請賞?!蹦抢犀幣c老嫗說到傷心之處,痛哭起來,訴道:“我老身已有三個兒子,三房媳婦。那日晚間,正在家中煎豆腐、暖熱酒,共坐吃酒,忽聽得炮銃齊發,頃刻間官兵殺進。兒子與媳婦俱被殺害,只得我兩口老身,虧了這頭白發,饒得性命。如今村市之中人煙絕少。客官今日你好大膽,獨自一人到此。幸喜如今平靜還好,切須仔細。”于公見說,深自嘆息,乃曰:“聞你這等說,我那伙伴必死于官軍之手?!崩犀幩炝艄?。公乃權宿一宵。

明早起來,吃些早飯,公送些銀子與老瑤,作別而行。行不三五里路,又見一老瑤。那老瑤見公亦哀乞求饒。公曰:“不必驚恐,我非官軍,是經過客商?!币騿柪犀幨虑椋犀幹?,與昨晚老瑤之言相同。公乃嘆曰:“那朝廷何由知之。今將臣惟貪一時之功利,不顧人類之性命,將無辜之人枉殺,自然不報於今日,必報於子孫也。吾想秦將白起,無辜坑卒四十萬,后自身刎死杜驛,子孫盡遭屠戮。天豈無報乎!”一路嗟呀,急急回到船中,催人抵任。

官軍各各出接。公遂令各將官俱造軍冊,一一開報明白。公乃查得功少而行事不妄者重賞,功雖多而殺及無辜者次賞。於是一軍皆稱嚴明,無不畏服。公仍著土官、土兵招致瑤僮,諭以禍福,申明今日朝廷大義?,幦藷o不感泣。事畢,乃回京復命。遂上疏,歷陳瑤僮情俗之苦狀。朝廷見疏大悅,即敕廣東將臣:自后撫馭得宜,不許邀功妄殺;若仍妄殺無辜者,著撫按官查實來說不饒。以后廣瑤地方,漸得安生,亦于公之恩也。

時都御史顧佐見公青年如此廉明仁惠,甚相敬重,即奏差公巡按江西。公聞圣旨下,星夜到任。時江西宜春縣鄉民董山,五年前乏本營生,乃央中將田產文契,戤借隔村豪民王江處,本銀三百五十兩,每兩加利三分。董山借銀到手,即置貨物,前往營生。出外年余,不能獲利,家中食用,反使費些去了。董山思得生藝艱難,利銀又重,只得收拾衣飾、銀鍾、銀釧之物,同中人到王江家來,奉還三百五十兩本銀,尚欠利銀二十五兩。王江當日收了銀兩,即設酒厚待董山并中人。酒畢,王江曰:“今戤契一時尋覓不見,待明日還足利銀時,一并交還?!倍揭娬f,乃曰:“兄長恐小弟不還這些利銀,便是明日總還取契罷了。”即同中辭別歸去。山因利銀一時湊不起,遲延了半月,不期中人患疫三日而死。董山只得自帶了利銀,來到王江家里。江家推說不在,次日山又到江家,江家又推不在。連走六七次,將及一月。董山心疑,只得坐候王江兩日。江推托不過,出來相見。董山即奉上利銀,取討文契。王江見說,即變了面,喊曰:“汝本銀不曾還,只付得這些利銀,就要還你戤契!”山聞言大驚,曰:“兄長莫非酒醉未醒,何出此言?前月本銀通奉還你,今見中人身死,反說此言。蒼天在上,不可欺心?!蓖踅B聲嚷道:“誰是欺心!汝倒見中人死了,反來賴我本銀,”山忿怒不平,連聲叫屈,即與王江毆打起來。眾鄰一齊來勸解開,彼此告訴一番。眾又不知真情,皆說董山折本,反來欺心賴債。董山見眾人一說,氣得不能言語。難以分辯,只得回家。

明日,逕到本縣告理。縣官拘王江并鄰里究問,通是回護王江一偏之詞。皆曰:“止有賴債之情,并無債賴之理?!眴柟賹彯叄刺峁P判云:審得董山往年原借王江本銀三百五十兩,當日有契有約。據山此時還銀,無證無中。豈有三百金之資交還,不即索契取明,而延至兩月后興詞?此分明欲圖賴債者也。情屬可惡,法宜重懲,以警刁誣。

問官判畢,即將董山重責二十,又禁獄中。待完江本銀,方才擬罪放免。董山冤屈無伸,屢屢令子侄到上司去告理,皆以前招為證,反坐越告之罪。

董山累得人亡家破,召保出外。聞得于公巡按江西,董山吁天禱告曰:“山聞新到巡按于爺,自幼神奇。今日為官,必如明鏡。山之冤屈,只在此詞。懇乞神天昭鑒,救拔含冤之苦。”于公初臨馬頭,董山拚命擁住轎傍,高聲哭告曰:“青天爺爺!小人三年冤屈無伸,只得拚命伸訴。非爺爺明鏡,不能察此冤枉?!庇诠娖淦惹兄疇?,非假態也,喝令取詞上來。公看畢,即問曰:“還銀之時有中;還利取契之時,中人病死。事之不明處在此。”董山即叩頭訴曰:“青天爺爺!正是。王江見中人死,以為無了見證。問官又據王江鄰里一偏之詞,把小人屈陷三年,累得人亡家破,冤屈無伸。今日爺臺親提究問,便知明白?!庇诠鞙柿嗽~狀,喝令董山退去。亦不差人去拿王江,亦不發落董山,與別官究問。挨過月余,董山又苦苦哀告于公,公佯為不理。董山情極叩頭流血。于公問曰:“汝還時,銀子共有幾錠?何處傾銷?還有何物抵足其數?”山忙訴曰:“小人銀子共四十六錠,二十四塊碎銀。因不足,還有銀杯四個,銀釧三副,衣服二套,抵足其數。這釧打造甚精?!庇诠娬f乃曰:“吾已知道?!比园l放山出,于公遂留記在心。

忽一日,行牌到宜春縣,竟拿王江到來。不問起董山之事,反究起強盜事情。公特喝曰:“王江!爾為何為盜,打劫某家,今盜首在吾案下?!奔床畈豆俣T,隨即帶王江到家。協同地方鄰右,將王江家內一一細軟之物,盡行用箱柜封記取來,以為起贓之物,各各有號封記。不消半日,盡將所起之物,一一擺列堂中。其文契財物見在,公令王江一一說從何處來的。及至銀杯銀釧二物,于公見了即曰:“此正是贓物。”王江聽說這是贓物,不覺放心進前辯曰:“此非是劫盜贓物,乃是前村董山欠小人銀三百余兩,因本銀不足,將此物抵償其數。實不是劫盜贓物?!庇诠娬f乃曰:“是了。這田契是董山之名稅的,戤契又是山名。他既還你本銀,汝又賴他田契不還,觀你之心,比劫盜之心尤狠?!奔戳钊藥Ф竭^來面證。王江無辯,叩頭伏罪。于公大怒,重責王江三十,問徒二年。將江家資判二百兩與董山,作為三年負累之苦。董山叩頭不已。冤獄分明,一省稱為神明。將前問官參論,住俸三月。人皆稱仰,不敢為不義之事。

時有寧府中官屬,平素驕橫。每遣人和買市物,減其價銀;若有不肯與者,即強取之;若與爭奪,即扭府中,捶之致死。有司不能禁止。民不勝其苦,無所控訴。公按臨,民皆遮擁馬前,怨聲如雷,訴告之紙,堆如山積。于公檢視其事之重大者,即時題奏,付法司拿問。黜其尤者數人,之法典者二人,但民有不便者,盡為革除。仍立碑垂戒。於是奸吏巨族素強梁者,悉皆縮首,不敢妄肆於民。人皆仰公之德,即祀享公於學宮。公按事已完,正欲回京復命,忽有官校因事來捕。說有長蘆一帶馬快舡,舡中竟夾帶私鹽萬萬。公亦不避權貴,悉置之以法,至今河道肅清,皆公之德。一省聞公回京,皆挽留不住。有號泣相送者,皆欲望公復至。公逕辭謝百姓,回到京都復命。每奏事,聲如洪鐘。時朝廷聞之欽聽,班寮亦皆竦然。時永樂二十二年。

不兩月后,永樂殯天。于是洪熙登極,乃下詔:或在朝,或在野,不拘縉紳、儒流、耆碩之人,但曉典故,博覽古今,練達時事者,有司當即奏聞,徵聘到京,纂修前太祖、太宗實錄。于公聞得詔下,心中甚喜。乃曰:“吾每欲薦吾友高節庵(高得之號),不得其由,實有蔽賢之罪,今乃得其所矣?!奔瓷媳肀W嗥溆眩粗艉?。

第七傳 于侍御保友赴京高徵君辭爵歸省

于公即日具表,奏上于洪熙帝。帝覽表畢,有旨下,即敕禮部差官徵取到京。此時閣下楊士奇、楊榮,尚書蹇義,都御史王佐,各舉所知之人。當有升任杭州府通判朱耀在京,未出都門。于公聞得,即見禮部堂官,禮部官遂奏朱耀,即帶敕書徵聘高得到京。朱通判領敕詔,即馳驛至杭州武林驛下馬。府縣官出接,宣讀畢,府官即同朱通判造高君舊宅。有人稟曰:“高君不樂仕進,別筑室于西湖鎖瀾橋榜?!比勓?,即同眾齊到西湖上來,造高君之廬。只見門首題詠甚多,惟右首一詩,乃高君自詠者。其詩云:

五年筑室傍西陵,槐柳為墻竹作屏。

最喜門庭無苛客,每逢時夕有嘉賓。

南陽諸葛三椽屋,西蜀楊雄半畝亭。

今日更無塵事擾,撫琴才罷閱諸經。

朱府判與眾看詩畢,皆羨高君有和靖、禹錫之雅操。

其時早有人報知高君。高君忙整衣冠出迎,令排香案接圣旨。宣讀畢,府判與高君各相見禮畢,分賓而坐。高君曰:“不肖匪才,素無學術,遁跡西陵。不料今圣上過聽于侍御之薦,有勞諸公祖光顧草廬??执诵杏泄钾撌ザ鳎瑢嶋y應聘。”三府曰:“徵君不必拒辭,今日朝廷求賢之意,急于饑渴。特下詔起英耆于側陋,訪碩雋于巖。今閣下楊榮,尚書蹇義等,皆舉相知,俱已應聘就道。況于侍御之薦,決無謬也。且士當為知己者進。今相國楊士奇先前亦以儒士應聘,纂修我太祖實錄,如今已作臺輔。徵君豈宜若是之執乎?”高徵君仍固辭不就。三府又曰:“吾聞鵬不止園池,騏驥志在千里。徵君抱經濟之才,當展經綸之志,何自韜隱堅卻如此?上辜了朝廷隆聘之盛典,下負良友特疏之美舉?!贬缇務f方始允聘。

次日,高徵君同府官至武林驛中與府官作別,星夜馳驛到京。此時楊閣老薦胡儼,蹇尚書薦李勉俱到,齊覲君完畢。朝廷即用胡儼為翰林檢討,李勉為國子監學錄,高得為宗人府經歷。不旬月之間,朝廷取在京學士劉穆之、楊士奇等為總裁,禮部尚書蹇義,并檢討胡儼、李勉、高得等為副總裁。高得同眾翰苑官在院中,果然博聞洽識,文理純正,議論合宜,雖總裁劉、楊、蹇、夏諸公,亦皆仰重。閑常時,每與于公議論政事,真有經國遠猷,安邦宏略。惜乎不樂仕進。每題詠之作,果然膾炙人口。京師盛傳于、高二公文詞清麗,得一詩一詞者,勝如得金。其文詞頗多,不能備述。高徵君同眾纂修國史已完畢,朝廷俱加升職,因升高徵君為編修。高君再三固辭,不肯就職,叩乞致仕歸故鄉,以遂所志。幸朝廷見其固辭,方準所請。

高君心悅,來辭于公,即日就欲起程,于公仍勸渠就職。高君曰:“弟蒙兄誤薦于朝,國史已完,安敢妄貪天祿?弟志已決,不須苦留。”于公乃設席款待高君,各言衷曲,并談國家政事。高君曰:“吾昨夜觀天象,不出二十年之間,朝廷多事。非濟世之才,不能砥定。安知其不在兄乎?幸朝廷有福,乃生我兄,非兄不能匡濟也?!彼靹e公而出。明日,高君不待旨下,即與二仆潛回,留書一秩、詩一首與寓所之人,囑付曰:“明日于爺來時,汝可將此呈上?!痹⒅魅祟I諾。高君遂不別于公,飄然長往。于公連日不見高君動靜,乃親到寓所探望。寓主人稟曰:“前日高爺去矣,有書與詩在此?!奔磿r呈上。于公遂取詩拆開看,云:

興在思鱸不可留,嚴灘孤月照羊裘。

昨宵已定將來事,今日難羈欲去謀。

報國丹心君自得,巖素志我何求!

謹將治世安民策,付與金蘭細玩籌。

于公看詩,嗟呀不已,曰:“高兄果有嚴陵之志,吾不及矣!”

于公因高君去后,國事少暇,乃差人恭請父母并家眷人等到京,同享天祿。差人去不三月,父母家眷皆請到。于公大悅,得盡溫之禮。正是居家行孝敬,在國盡忠貞。

不數月,忽報云:“洪熙駕崩。”京城軍民人等,若喪考妣,盡皆慟哭。明日乃宣德登基,大赦天下。恩封諸藩王勛戚,次封在京官員。于公生一子,因逢朝廷恩賜父母冠服之日,即取所生子名曰冕。于公正欲奉養二親,忽報漢王作亂,于是朝廷特取公扈從駕行。公聞報,忙辭父母,隨從而行。不知若何。

第八傳 從御駕議收漢庶至單橋諫免趙王

宣德元年,朝廷乃恩封大小官員,并藩王勛戚臣寮。永樂帝生三子:長即洪熙;次漢王,封于樂安;三趙王,封于彰德。洪熙自幼仁德孝敬,慈愛好文。漢王自幼性兇剛狠,好騎馬射箭。及長,甚有膂力。永樂因漢王出兵有功,心甚喜之,初封為天策上將軍。王得此職,心中大喜??涫咀笥以唬骸拔籼铺谠鉃樘觳呱蠈④?,吾今得此職,豈非天意在我乎!”遂造謀有奪兄之意,時常在永樂前譖毀洪熙。洪熙仁厚,不與為較,反加友愛。后永樂察知其欺,遂大怒,改封為漢王,敕于云南建國。漢王哭訴曰:“子有何罪?置于萬里之外。”永樂乃改封于樂安。封不數年,永樂崩,洪熙即位。漢王心甚不安。洪熙待之益厚。比往時更加優待。不期洪熙在位一載而崩,洪熙之子宣德登極。漢王聞知,心中不樂。后朝廷加漢王封爵,又不上表謝賀,乃與護衛指揮王斌、朱恒、盛堅、侯海等,共為逆謀。暗令人到山東約都指揮靳榮反濟南,仍四下里發遣弓刀手于真定、河間諸衛所,盡奪傍郡地方。又遣枚青到京,暗約英國公張輔為內應。張輔見枚青問其來意,青遂遞上漢王密約之書。英國公見了大驚,暮夜即拿枚青見宣德。上一見大怒曰:“朕惟至親只有二叔,今至親如此,他藩何如!朝廷有王,國法安在!”乃指枚青詈曰:“俱是汝等奸臣離間,致傷骨肉之情!”即命拿青下獄,“待朕擒了漢王,然后處置?!?

明日旨下,敕平江伯陳防守淮安,都督芮勛守居庸關。又盡釋放京城軍旗刑徒,俱令隨駕親征。宣德元年九月初三日,命廣寧伯劉瑞守內城;定國公徐昌、彭城伯張昶守皇城;安鄉伯張安守護內外城。初四日,命豐城伯李賢、侍郎郭督管軍餉,鄭王瞻、襄王瞻凌留守北京。武安侯鄭亨、都督山云、尚書黃福同守輔京師。初五日,率少師蹇義,少傅楊士奇,少保夏元吉,少傅楊榮,尚書胡瀠,通政楊善,都御史陳山、顧佐,監察御史于謙、王翱等扈從,御駕親征。令武陽侯薛祿、清平伯吳成為先鋒,廣平伯袁容、都督張升為左右翼,軍容甚盛。

初六日,駕出都門。行至中途,上顧問從臣曰:“卿等試度漢王計將安出?”少傅楊榮進前對曰:“臣料樂安城小,漢王必先取濟南為巢窟。”夏元吉亦奏曰:“觀漢王曩時不肯離京,今必趨南京無疑。”上曰:“二卿所料,未必其然。今濟南雖近,未易攻打。聞朕大軍至,亦無暇攻擊。且漢王并護衛家小,俱在樂安,未必肯棄此?!庇盅晕串?,忽侍御史于謙前奏曰:“臣度漢王外多夸詐,內實懦怯。又且臨事狐疑,無有斷決。今不直取南京,足知展轉無能。今漢王實不料度陛下親征,量得朝中將帥,無與為敵,乃敢如此悖逆。今日我陛下親征,城中聞知膽落,必成擒矣。”宣德聞言大喜曰:“觀卿所言,正合朕意。”急令將士前進。

早有探事人入城,報知漢王曰:“聞朝廷差大將武陽侯領兵到此。”漢王聞報,攘臂大喜曰:“吾何懼哉,吾何懼哉!此易為退耳?!睆皖欁笥以唬骸拔崃铣袩o我對手,今果然矣?!闭老仓g,又有人急報曰:“今上親征我國?!睗h王聞得“親征”二字,半晌無語,面如土色,心中大懼。護衛指揮朱恒即忙進曰:“大王勿驚。乘此南京無備,可急起兵,直至南京。若得南京,號令文武,誰不允從?大事成矣。少若遲疑,大軍一至,圍繞城池,城中若釜中之魚,必遭擒耳?!睗h王終是心怯,果然不能決斷。

宣德行至樂安,乃命三軍一齊蓐食,倍道兼行,不可遲滯。大臣齊諫曰:“林莽之間,恐有埋伏。百里趨戰,兵家所忌,甚為不便?!鄙显唬骸氨F神速,朕兵直抵城下。況彼烏合之眾,方洶洶未定之時,何暇設謀計伏?!贝蟪冀再R曰:“此陛下圣算,臣等皆不及也。”上曰:“卿等所言亦是。且古昔圣人,尚臨事而懼,好謀而成。但朕度之審矣,卿等無慮。”遂催兵急進。來至慶云、陽信(二縣名)并無官吏人等迎接,皆慌慌避入樂安城中去了。上曰:“眼見彼處兵民,皆遁進城中去也?!?

初九日,駕住樂安城北。但見城中黑氣黯黲,遂圍其城。漢王將校憑城舉炮石打下。我軍發神機銃炮攻打,其聲震如霹靂,城中一時鼎沸,慌亂起來。諸將急請打城。上不許,敕諭漢王令其改過。漢王密地遣人到駕前奏曰:“愿今日與妻子訣別,明日出城待罪?!鄙显S久,遣人歸報漢王。漢王盡收諸兵器及通謀逆等書燒毀。

十一日,漢王將出待罪。王斌等力止,泣諫曰:“寧決一死戰,無為人擒?!睗h王見眾將如此,假以復入宮中取物,潛自從地道中出來,投見上位,乃頓首伏地曰:“臣該萬死!惟懇陛下憐之?!逼蛎咴偃?。上遂命護衛人役,發一圍轎,令漢王坐于轎內抬行,仍悉召諸子從行歸京。赦城中百姓之罪,乃降漢王為庶人,改樂安州為武定州。

處置已定,回駕至單橋,有都御史陳山迎駕奏曰:“漢王謀叛,趙王實與之同謀。今乘此得勝之兵,移指彰德,擒趙王如反掌耳。今若不取,后趙人反測不安。設有他變,恐復勞圣慮也。”上聞言,沉凝半晌。楊榮、于謙二臣急忙諫曰:“先帝止有二弟,今漢王自絕于天,不得不伐。趙王反形未露,逆謀未彰,今遽用兵伐之,恐傷先帝之愛,有累陛下之仁?!鄙显唬骸岸渲允且??!标惿届鑿脑诤螅瑢覍已栽唬骸敖癫桓遥蘸蟊貫樽訉O憂?!睏钍科?、夏元吉聞陳山之言,不以為是,乃進諫曰:“趙王事未彰露,不宜遽伐?!鄙弦嗖蝗?,即命廣平伯袁容、都御史劉觀,持群臣奏章以示趙王。趙王聞廣平伯等到,不知所為,心中大驚。及見廣平伯傳旨并群臣奏章,趙王視看俯拜于地曰:“蒙皇上恩德浩大,骨肉保全。”即同廣平伯等入朝謝罪。上待之甚厚,仍加俸一百石,彩緞二十端,送趙王歸國。上乃令漢庶人當殿見上。上責其叛逆之罪,庶人當殿猶自倔強,反出不遜之語,不伏判逆之情。朝臣默然。忽班部中閃出一員官來,大喝一聲,聲若洪鐘,乃曰:“庶人不得喧嘩強辯,吾今與汝明正其罪?!蔽粗W出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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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時間:2015-12-22 14:4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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