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紀》:“太和九年十一月任戌,李訓(xùn)及河?xùn)|節(jié)度使王璠、邠寧節(jié)度使郭行余、御史中丞李孝本、京兆少尹羅立言,謀誅中官,不克,訓(xùn)奔于鳳翔。”下云:“左神策軍中尉仇士良殺王涯、賈餸、舒元輿、李孝本、羅立言、王璠、郭行余。”而獨于李訓(xùn)不言其死,況訓(xùn)乃走人終南山,未至鳳翔,亦為未當(dāng)。
《藝文志》:“蕭方《三十國春秋》三十卷。”當(dāng)作“蕭方等”,乃梁元帝世子,名方等。
《新唐書》志,歐陽永叔所作,頗有裁斷,文亦明達。而列傳出宋子京之手,則簡而不明。二手高下,迥為不侔矣。如《太宗長孫后傳》:“安業(yè)之罪,萬死無赦,然不慈于妾,天下知之。”改曰:“安業(yè)罪死無赦,然向遇妾不以慈,戶知之。”意雖不異,而“戶知之”三字殊不成文。又如《德宗王后傳》:詔曰:“祭筵不可用假花果,欲祭者從之。”改曰:“有詔祭物無用寓,欲祭聽之。”不過省《舊書》四字,然非注不可解也。
史家之文,例無重出。若不得已而重出,則當(dāng)斟酌彼此,有詳有略,斯謂之簡。如崔沔駁太常議加宗廟籩豆,其文兩載于本傳及《韋稻傳》,多至二三百言。又如來濟與高智周、郝處俊、孫處約四人言志,及濟領(lǐng)吏部,遂以處約為通事舍人,兩見于本傳及《高智周傳》;而石仲覽一人,一以為宣城,一以為江都。此而忽之,則亦不得謂之能簡矣。
《楊場傳》言:“有司帖試明經(jīng),不質(zhì)大義,乃取年頭月日、孤經(jīng)絕句。”帖試之法,用紙貼其上下文,止留中間一二句,困人以難記。年頭如元年、二年之類,月日如十有二月乙卯之類。如此則習(xí)《春秋》者益少矣,故請?zhí)轿摹=窀脑弧澳觐^日尾”,屬對雖工,而義不通矣。
《嚴武傳》:“為成都尹、劍南節(jié)度使。房瑯以故宰相為巡內(nèi)刺史,武慢倨不為禮,最厚杜甫,然欲殺甫數(shù)矣。李白作《蜀道難》者,乃為房與杜危之也。”此宋人穿鑿之論。李白《蜀道難》之作,當(dāng)在開元、天寶間。時人共言錦城之樂,而不知畏途之險、異地之虞,即事成篇,別無寓意。及玄宗西幸,升為南京,則又為詩曰:“誰道君王行路難,六龍西幸萬人歡。地轉(zhuǎn)錦江成渭水,天回玉壘作長安。”一人之作前往不同如此,亦時為之矣。
《張孝忠傳》:“孝忠魁偉,長六尺。”《李晨傳》:“長六尺。”古人以六尺為短,今以六尺為長,于他書未見。
《舊書·段秀實傳》:“陰說大將劉海賓,何明禮、姚令言判官歧靈岳,同謀殺泚,以兵迎乘輿。三人者,皆秀實夙所獎遇。”此渭姚令言之判官歧靈岳,與海賓、明禮為三人耳。按文,“姚令言”上當(dāng)少一“及”字。《新書》遂謂:“結(jié)劉海賓、姚令言、都虞候何明禮,欲圖泚。此三人者,皆秀實素所厚。”而下文方云大吏岐靈岳。令言,賊也,安有肯同秀實之謀者哉?
《舊唐書》高仙芝、封常清二傳,并云四鎮(zhèn)節(jié)度使“夫蒙靈詧”,而李嗣業(yè)、段秀實二傳則云:安西節(jié)度使“馬靈詧”,《劉全諒傳》則云安東副都護、保定軍使“馬靈詧”。按《王維集》有《送不蒙都護詩》,注:“不蒙,著官姓也。”古“不”字有“夫”音,“不蒙”當(dāng)即“夫蒙”,然未知其何以又為“馬”也。《新書》因之,兩姓并見。而《突厥傳》則云安西節(jié)度使“夫蒙靈詧”。《馬總傳》:李師道平,析鄆、曹、濮等為一道,除總節(jié)度,賜號天平軍。長慶初,劉總上幽鎮(zhèn)地,詔總徙天平。而召總還,將大用之。會總卒,穆宗以鄆人附賴總,復(fù)詔還鎮(zhèn)。上云詔“總徙天平”,劉總也。下云“召總還”,馬總也。又云“會總卒”,劉總也。又云“鄆人附賴總”,馬總也。此于人之主賓、字之繁省皆有所不當(dāng)。當(dāng)云“詔徙天平”,而去“總”字;其下則云“會劉總卒”,于文無加,而義明矣。
《舊唐書·皇甫閐傳》附柳泌事云:“泌系京兆府獄,吏叱之曰:‘何苦作此虛矯?’泌曰:‘吾本無心,是李道古教我,且云壽四百歲。’府吏防虞周密,恐其隱化。及解衣就誅,一無變異。”語雖煩而敘事則明。《新書》但云:“皆道古教我。解衣即刑,卒無它異。”去其中間語,則“它異”二字何所本邪?
《曹確傳》:“大宗著令,文武官六百四十三。”按《百官志》“太宗省內(nèi)外官,定制為七百三十員。”《舊唐書·鄭啟傳》:“昭宗謂有蘊蓄,就常奏班簿側(cè)注云:‘鄭啟可禮部侍郎、平章事。”中書胥吏詣其家參謁,啟笑曰:‘諸君大誤,使天下人皆不識字,宰相不及鄭五也。’晉吏曰:‘出自圣旨特恩,來日制下。’啟抗其手曰:‘萬一如此,笑殺他人。’明日果制下。”《新書》改曰:“俄聞制詔下,嘆曰:‘萬一,然笑殺天下人。’”制已下矣,何萬一之有?
《禮樂志》:“貞觀二十一年,詔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谷梁赤、伏勝、高堂生、戴圣、毛萇、孔安國、劉向、鄭眾、賈逵、杜子春、馬融、盧植、鄭康成、服虔、何休、王肅、王弼、杜預(yù)、范寧二十二人配享。”《儒學(xué)傳》復(fù)出此文,而缺賈逵,作二十一人。
《林蘊傳》:“泉州莆田人。父披,以臨汀多山鬼淫祠,民厭苦之,撰《無鬼論》刺史樊晃奏署臨汀令。”此當(dāng)是署令在前,作論在后,而倒其文。
凡吳氏《糾謬》所已及者不更論。
昔人謂宋子京不喜對偶之文,其作史,有唐一代遂無一篇詔令。如德宗興元之詔,不錄于書。徐賢妃《諫大宗疏》,狄仁杰《諫武后營大像疏》。僅寥寥數(shù)言。而韓愈《平淮西碑》則全載之。夫史以記事,詔疏俱國事之大,反不如碑頌乎?柳宗元《貞符》,乃希恩飾罪之文,與相如之《封禪頌》異矣,載之尤為無識。
宋史
《宋史》言朝廷與金約滅遼,止求石晉賂契丹故地,而不思營、平、灤。三州非晉賂,乃劉仁恭獻契丹以求援者。既而王鑿悔,欲并得之,遣趙良嗣往請之再三,金人不與。此史家之誤。按《通鑒》:初幽州北七百里有渝關(guān),下有渝水通海,自關(guān)東北循海有道,道狹處才數(shù)尺,旁有亂山高峻,不可越,北至進牛口。舊置八防御軍,募土兵守之,田祖皆供軍食,不入于薊,幽州歲致繒纊,以供戰(zhàn)士衣。每歲早獲,清野堅壁,以待契丹。契丹至,輒閉壁不戰(zhàn)。俟其去,選驍勇,據(jù)隘邀之,契丹常失利走。士兵皆自為田園,力戰(zhàn)有功,則賜勛加賞。由是契丹不敢輕人寇。及周德威為盧龍節(jié)度使,恃勇,不修邊備,遂失渝關(guān)之險。契丹每芻牧于營、平之間。又按《遼史》,太祖天贊二年春正月丙申,大元帥堯骨克平州,獲刺史趙思溫、裨將張崇。二月,如平州。甲子,以平州盧龍軍置節(jié)度使。遼之天贊二年,乃后唐莊宗同光元年,是營、平二州,契丹自以兵力取之于唐,而不于劉仁恭,又非賂以求援也。若灤本平州之地,遼太祖以俘戶置灤州。當(dāng)劉仁恭時,尚未有此州,尤為無據(jù)。
《遼史》于灤州下云:“石晉割地,在平州之境。”亦誤也。
元人作《宋史》,于《天文志》中,如“胡兵大起”、“胡主憂”之類,改日“北兵”、“北主”。昴為胡星,改為“北星”。惟“北河”下“一曰胡門”,則不能改也,仍其文。
書中凡“鹵”字皆改為“敵”。至以金鹵為“金敵”。【原注】《陳惟胡栓二書不改。◎阿魯圖進宋史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