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賦誤
郭璞《江賦》:“總括漢、泗,兼包淮、湘。”淮、泗并不入江,豈因盂于而誤邪?
陸機文誤
陸機《漢高帝功臣頌》“侯公伏軾,皇媼來歸。”乃不考史書之誤。《漢儀注》“高帝母,兵起時,死小黃,后于小黃作陵廟。”《本紀》“五年,即皇帝位于汜水之陽,追尊先媼為昭靈夫人。”則其先亡可知。而十年有太上皇后崩,乃太上皇崩之誤,文重書而未刪也。侯公說羽,羽乃與漢約中分天下。九月,歸大公、呂后,并無皇溫。
字
春秋以上言文不言字,如《左傳》“于文止戈為武”,“故文反正為乏”,“于文皿蟲為蠱”。及《論語》“史闕文”,《中庸》“書同文”之類,并不言字。《易》:“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詩》:“牛羊排字之。”《左傳》:“其僚無子,使字敬叔。”皆訓為乳。《書·康浩》:“于父不能字厥子。”《左傳》:“樂王鮒,字而敬,小事大,大字小。”亦取愛養之義,唯《儀禮·士冠禮》“賓字之”,《禮記.郊特牲》“冠而字之,敬其名也”,與文字之義稍近,亦未嘗謂文為了也,以文為字乃始于《史記》。秦始皇瑯邪臺石刻曰:“同書文字。”《說文》序云:“依類象形,謂之文;形聲相益,謂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孳乳而生。”《周禮》:“外史掌達書名于四方。”注云:“古曰名,今曰字。”《儀禮·聘禮》注云:“名,書文也,今謂之字。”此則字之名自秦而立,自漢而顯也與?
許氏《說文》序:“此十四篇,五百四十部,九千三百五十三文,解說凡十三萬三千四百四十一字。”以篆書謂之文,隸書謂之字。張揖《上博雅表》“凡萬八千一百五十文。”唐玄度《九經字樣》序:“凡七十六部,四百計一文。”則通謂之文。
三代以上,言文不言字。李斯、程邈出,文降而為字矣。二漢以上,言音不言韻,周容、沈約出,音降而為韻矣。
古文
古時文字不一。如漢汾陰宮鼎其蓋銘曰:“汾陰供官銅鼎蓋二十枚。”二十字作“十十”。鼎銘曰:“汾陰供官銅鼎二十枚。”二十字作“亍”。其未曰:“第二十三。”二十字作“廿”。一器之銘三見而三不同。自唐以往,文字日繁,不得不歸一律,而古書之不復通者多矣。
說文
自隸書以來,其能發明六書之指,使三代之文尚存于今日,而得以識古人制作之本者,許叔重《說文》之功為大,后之學者一點一畫莫不奉之為規矩。而愚以為亦有不盡然者。且以《六經》之文,左氏、公羊、穣梁之傳,毛萇、孔安國、鄭眾、馬融諸儒之訓,而未必盡合;況叔重生于東京之中世,所本者不過劉欲、賈逵,杜林,徐巡等十驚人之說,而以為盡得古人之意,然與否與?一也,《五經》未遇蔡邕等正定之先,傳寫人人各異,今其書所收率多異字,而以今經校之,則《說文》為短,又一書之中有兩引而其文各異者,后之讀者將何所從?二也。流傳既久。豈無脫漏?即徐鉉亦謂篆書湮替日久,錯亂遺脫,不可悉究。今謂此書所闕者必古人所無,別指一字以當之,改經典而就《說文》,支離回互,三也。今舉其一二評之。如秦、宋、薛皆國名也。“秦”從禾,以地宜禾,亦已迂矣,“宋”從木為居,“薛”從辛為辠,此何理也?《費誓》之費改為“{北米}”,訓為惡米。武王“載旆”之旆改為“坺”,訓為臿土。“威”為姑,也為女陰。“殹”為擊聲。“困”為故廬。“普”為日無色。此何理也?“貉”之為言惡也,視“犬”之字如畫狗,“狗,叩也”,豈孔子之言乎?訓“有”則曰“不宜有也”,《春秋書》“曰有食之”。訓“郭”則曰“齊之郭氏善善不能迸,惡惡不能退,是以亡國”,不幾于剿說而失其本指乎?“居”為法古,“用”為卜中,“童”為男有罪,“襄”為解衣耕,“吊”為人持弓會禽,“辱”為失耕時,“臾”為束縛捽抴,“罰”為持刀罵詈,“勞”為火燒門,“宰”為罪人在屋下執事,“冥”為十六日月始虧,“刑”為刀守井,不幾于穿鑿而遠于理情乎!武空師之而制字,荊公廣之而作書,不可謂非濫觴于許氏者矣,若夫訓“參”為商星,此天文之不合者也;訓“毫”為京兆社陵亭,此地理之不合者也。書中所引樂浪事數十條,而他經籍反多闕略,此采摭之失其當者也,今之學者能取其大而棄其小,擇其是而違其非,乃可謂善學《說文》者與?《王莽傳》:“‘劉’之為字卯、金,刀也,正月剛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又曰:“受命之日丁卯。丁,火,漢氏之德也。卯,劉姓所以為字也。”光武告天祝文引《讖記》曰:“卯金修德,為天子。”公孫述引《援神契》曰:“西太守乙卯金。”謂西方太守而乙絕卯金也。是古未嘗無劉字也。魏明帝太和初,公卿奏言:“夫歌以詠德,舞以象事,于文文武為‘斌’,臣等謹制樂舞名曰《章斌之舞》。”魏去叔重未遠,是古未嘗無“斌”字也。
《說文》原本次第不可見,今以四聲列者,徐鉉等所定也。切字,鉉等所加也。
旁引后儒之言,如杜預、裴光遠、李陽冰之類,亦鉉等加也,又云:“諸家不收,今附之字韻末”者,亦鉉等加也。“始”字《說文》以為“女之初”也,已不必然,而徐鉉釋之以“至哉坤元,萬物資始”,不知經文乃是“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若用此解,必從男乃合耳。
說文長箋
萬歷末,吳中趙凡夫宦光作《說文長箋》,將自古相傳之《五經》肆意刊改,好行小慧,以求異于先儒。乃以“青青子衤今”為淫奔之詩,而謂“衤今”即“衾”字,如此類者非一。其實《四書》尚未能成誦,而引《論語》“虎兕出于柙”,誤作《孟子》“虎豹出虧囗”然其于《六書》之指不無管窺,而適當喜新尚異之時,此書乃盛行于世。及今不辯,恐他日習非勝是,為后學之害不淺矣,故舉其尤刺謬者十馀條正之。
《舊唐書·文宗紀》:“開成二年,宰臣判國子監祭酒鄭覃進石壁《九經》一百六十卷。”九經者,《易》、《詩》、《書》、《三禮》、《春秋》三傳,又有《孝經》、《論語》、《爾雅》、其實乃十二經。又有張參《五經文字》,唐玄度《九經字樣》,皆刻之于石,今見在西安府學,凡夫乃指此為“蜀本石經”。又云:“張參《五經文字》、唐彥升《九經字樣》亦附蜀本之后,但可作蜀經字法。”今此石經末有年月一行,諸臣姓名十行,大書“開成二年丁巳歲”。凡夫豈未之見而妄指為孟蜀邪?
又云:“孫愐《唐韻》文、殷二韻三聲皆分,獨上聲合一;咸嚴、洽業二韻平入則分,上去則合。”按今《廣韻》即孫愐之遺文,殷上聲之合則有之,咸嚴、洽業則四聲并分,無并合者。
切者,兩字相摩以得其音,取其切近。今改為盜竊之“竊”。于古未聞,豈凡夫所以自名其學者邪?
“瓜分”字見《史記·虞卿傳》、《漢書·賈誼傳》。“灶突”字見《漢書·霍光傳》。今云瓜當作“瓜”,突當作“突”,然則鮑昭《蕪城賦》所謂“竟瓜剖而豆分”,魏玄同疏所謂“瓜分、瓦裂者”,古人皆不識字邪?按張參《五經文字》云:“突,徒兀反。作{穴叐}者訛,”
顧野王,陳人也,而以為晉之虎頭,陸龜蒙,唐人也,而以為宋之象山。王筠,梁人也,而以為晉。王禹偁,宋人也,而以為南朝。此真所謂不學墻面者與?
“晉獻帝醉,虞侍中命扶之。”按《晉書·虞嘯父傳》:“為孝武帝所親愛,侍飲大醉,拜不能起。帝顧曰:‘扶虞侍中。’嘯父曰:‘臣位未及扶,醉不及亂,非分之賜,所不敢當。’帝甚悅。”傳首明有孝武帝字,引書者未曾全讀,但見中間有貢獻之“獻”,適與“帝”字相接,遂以為獻帝,而不悟晉之無獻帝也。萬歷間人看書,不看首尾,只看中間兩三行,凡夫著書之人乃猶如此!
“恂”字箋:“漢宣帝諱。”而不知宣帝諱“詢”,非詢也。“衍”字箋:“漢平帝諱。”而不知平帝諱“衍”非衍也。
《后漢書·劉虞傳》:“故吏尾敦,于路劫虞首歸葬之。”引之云:“后漢尾敦路,劫劉虞首歸之莽。”若以敦路為人名,而又以“葬”為“莽”,是劉幽州之首竟歸之于王莽也。
《左氏成六年傳》:“韓獻子曰:‘易觤則民愁,民愁則墊隘。’”。《說文》{雨執}、墊二字兩引之,而一作阨者,古隘、阨二字通用也。箋乃云:“未詳何出。”“野”下引《左傳》“身橫九野”,不知其當為“九畝”;又《穣梁傳》之文,而非左氏也。
“鵲臭鳥*>,其飛也。”此《爾雅·釋鳥》文,箋乃曰:“訓詞未詳,然非后人語。”“骹馬,白州也。”本之《爾雅·釋畜》“白州,骹。”注:“州,竅也。謂馬之白尻者。”箋乃云:“未詳,疑誤。”
中國之稱夏尚矣,今以為起于唐之夏州,地鄰于夷,故華夷對稱曰華夏。然則《書》言“蠻夷猾夏”,《語》云“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其時已有夏州乎?又按夏州本朔方郡、赫連勃勃建都于此,自號曰夏,后魏滅之,而置夏州,亦不始于唐也。
云:“唐中晚詩文始見‘簿’字,前此無之。”不知孟子言“孔子先簿止祭器”,《史記·李廣傳》“急責廣之莫府對簿”,《張湯傳》“使使八輩簿責湯”,《孫寶傳》“御史大夫張忠署寶主簿”,《續漢·輿服志》“每出,太仆奉駕上鹵簿”,《馮異傳》“光武署異為主簿”,而劉公幹詩已云“沈迷簿領書,回回目婚亂”
“毦”字云:“字不見經。”若言《五經》則不載者多矣,何獨毦字。若傳記史書則此字亦非隱僻,《晉語》“被羽先升”注:“系于背,若今將軍負毦矣。”《魏略》:“劉備性好結毦。”《吳志·甘寧傳》:“負毦帶鈴。”梁劉孝儀《和昭明太子詩》:“山風亂采毦,初景麗文轅。”“禰衡為鼓吏,作《漁陽撾摻》。摻乃‘操’字。”按《后漢書》:“衡方為《漁陽參撾》,蹀囗而前。”注引《文士傳》作“漁陽參槌”。王僧孺詩云:“散度廣陵音,參寫漁陽曲。”自注云:“參,音七紺反。乃曲奏之名,后人添手作‘摻’。”后周庚信詩:“玉階風轉急,長城雪應暗,新緩始欲縫,細錦行須篸,聲煩《廣陵散》,杵急《漁陽摻》。”隋煬帝詩:“今夜長城下,云婚月應暗。誰見倡樓前,心悲不成摻。”唐李頎詩:“忽然更作《漁陽摻》,黃云蕭條白日暗。”正音七紺反。今以為“操”字,而又倒其文,不知漢人書操固有借作“摻”者,而非此也。
“叩,京兆藍田鄉。”箋云:“地近京口,故從口。”夫藍田乃今之西安府屬,而京口則今之鎮江府,此所謂風馬牛不相及者。凡此書中會意之解,皆“京口”之類也。
寸,十分也。《漢書·律歷志》:“一黍為一分,十分為一寸。”本無可疑,而增其文曰:“析寸為分,當言十分尺之一。”夫古人之書,豈可意為增改哉?
五經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