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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補上古考信錄(6)

  • 考信錄
  • 崔述
  • 4552字
  • 2015-12-24 16:30:54

《史記五帝本紀》云:“黃帝崩,高陽立,是為帝顓頊;顓頊崩,高辛立,是為帝嚳;帝嚳崩,摯代立;帝摯立不善,崩,弟放勛立,是為帝堯”──以為古帝皆相繼而立者?!兜弁跏兰o》衍之,復據《漢書》而小變其說,謂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一歲;其後少在位八十年,年百歲;其後乃為顓頊,在位七十八年,年九十八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歲;摯在位九年,造唐而致禪。後之輯古史者大率本其年數以為上古甲子之實。余按:少、顓頊不繼黃帝,前篇固已詳言之矣,然即少至堯四代中,更無他天子,而亦前後不相及也?!秶Z》云:“少之衰,九黎亂德,顓頊受之?!鄙冽┘人ィ呿溎伺d,是顓頊與少不相及也?!秱鳌吩疲骸案哧柺嫌胁抛影巳?,高辛氏有才子八人,此十六族者世濟其美,不隕其名,以至於堯?!备哧?、高辛至堯時已數世而分數族,是堯與二代亦不相及也。然則上古帝王其交會之間皆當有數十百歲,此衰而後彼興,正如春秋之霸者然,安得有相繼為天子者哉!蓋凡說上古者皆以後世例之,故誤以為相承不絕;不知古之天子無禪無繼,有一圣人出焉,則天下皆歸之而謂之帝,圣人既沒則其子降而夷於諸侯,又數十百年復有圣人出則天下又歸之,如是而已。自唐、虞逮夏初,天子相繼,而天下之局始一變;少康以後又一變;至周,又小變;而秦、漢以下則又大變。學者知上古自上古,虞、夏自虞、夏,商、周自商、周,則經傳之文皆了然不待解;啟之繼統,湯、武之革命,皆顯然無可疑矣。余嘗讀《春秋傳》,襄、昭之世較之定、哀已不同,閔、僖又不同,隱、桓之世則迥乎判然矣。二百馀年之間猶如此,況自平王以上,至於羲、農、黃帝之時,上下三千年,安得以一例例之乎!至其年歲尤屬無征。上世既無典籍,經傳又乏明文,即廣搜博采不辨真偽如司馬遷者猶且不能言其年歲,彼皇甫謐生於晉代,又安從而知之?東方朔告武帝云:“陛下以臣為欺妄,愿使人上天問之。”世之述上古之年歲者何以異是!故今概不之采,但取《傳》所載之帝因其先後次第之。說并見前《神農》及後《堯》、《舜》、《禹》諸篇中。

駁大墳等八師之說

《韓詩外傳》載子夏之言云:“黃帝學乎大墳;顓頊學乎祿圖;帝嚳學乎赤松子;堯學乎務成子附;舜學乎尹壽,禹學乎西王國;湯學乎貸乎相;文王學乎錫疇子斯?!庇喟矗捍髩炓韵掳巳藷o見於經傳者,而有間見於《莊》、《列》異端之書者,則此語乃楊、墨之所言可知也。商、周之世,《詩》、《書》具在,何以無一言及之乎?《詩傳》妄采異端之說,又偽為子夏之言,不亦誣古人而惑後世乎!《新序》亦載此語而文小異,蓋即本之《詩傳》而記有差池者。故今皆不錄。

駁堯以前樂名

世傳上古樂名,《樂記》有《大章》、《咸池》,《周官》有《囗門》、《大卷》、《大咸》,而皆不言何人所作。《樂緯》以《咸池》為黃帝樂,《大章》為堯樂,如是,則當先言《咸池》,何以《樂記》乃先《大章》而後及《咸池》也?鄭《注》謂“《咸池》即《大咸》,乃黃帝樂,堯增修而用之?!币郧鸀榻?。然特出於猜度,非有確據;而一代之樂,功德所存,堯亦不應無故改黃帝之樂,使後人不得見其真也。孔、賈二《疏》又曲為鄭《注》解,謂“《大章》即《大卷》,與《咸池》皆黃帝之樂:堯增修者,存其本名曰《咸池》;不增修者,別為立名曰《大章》,至周,又改名為《囗門》?!逼湔f尤為紆曲。何者?堯亦圣人,何為不自作樂而但增修前代之樂,改前代之樂名以為己樂?且增修者宜改名而反仍其舊名,不增修者不當改名而反別立新名,倒行逆施,莫此焉甚!而堯既改之矣,周又改之,義何取焉?按:堯以前之樂無見於經傳者?!洞呵飩鳌罚驹^樂亦上至《韶》而止。蓋上古天下未平,民害尚多未去,圣人為之制衣服、飲食、宮室、書契之屬,日不暇給,以故未遑作樂;不則有之而世遠年湮,不傳於後世也。戰國以來,學者多好揣度附會談上古之事,記者各據所聞記之,是以互相差異。為《注》、《疏》者輕於取信而不加別擇,務曲為之說,使之兩全不悖,是以展轉反覆而卒不可通也。《樂緯》又稱“顓頊作《五莖》,帝嚳作《六英》”,而《周官》,《樂記》皆無之;劉歆以為周遷其樂;賈氏以為遵黃帝之道,無所改作。夫古圣人之樂果存於周,周人當愛護之不暇,何故而反遷之?豈必改黃帝之道然後其樂可存乎!然則自堯以前,本無樂傳於後,而樂緯妄名之也明矣。嗟乎,後之儒者皆知尊圣經而黜讖緯矣,然所述帝王之事大率皆本於緯書,雖襲緯書之說而殊不自知也,其亦可嘆也已!故今一概不錄。

駁三帝乘龍之說

《大戴記五帝德篇》云:“黃帝黼黻衣,大帶黼裳乘龍囗;顓頊乘龍而至四海;帝嚳春夏乘龍,秋科乘馬,黃黼黻衣?!庇喟矗撼她堉f最為荒唐,蓋本方士之言,黼黻衣裳亦屬約略之詞:《本紀》刪之,是也。所謂“其文不雅馴”者,蓋謂此等。故今亦不錄。嗟乎,司馬遷猶惡其不雅馴而刪之者,後之學者反或廣搜不雅馴之文以增之,亦獨何哉!

【補】“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牧;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後土?!保ā蹲髠鳌氛压拍辏?

【補】“少氏有四叔,曰重,曰該,曰修,曰熙,實能金木及水。使重為句芒,該為蓐收,修及熙為玄冥。世不失職,遂濟窮桑?!保ㄍ希?

【補】“顓頊氏有子曰犁,為祝融。共工氏有子曰句龍,為後土?!保ㄍ希?

【補】“有烈山氏之子曰柱,為稷?!保ㄍ希?

【存參】“少之衰也,九黎亂德,民人雜揉,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為巫史……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楚語》)

【存參】“黎為高辛氏火正。”(《鄭語》)

重、黎五疑

按《傳》文,重乃少氏之子,“世不失職,遂濟窮桑”,似即官於少世者;而《楚語》謂“顓頊命重司天”,又似重於顓頊世乃為勾芒者:可疑一也。黎本顓頊氏之子,故《楚語》稱“顓頊命黎司地”;而《鄭語》又云“黎為高辛氏火正”,《大戴記》云“高辛是為帝嚳”,則是黎於嚳世乃為祝融:可疑二也。《周書》云“遏絕苗民,無世在下”,其後乃云“乃命重、黎絕地天通”,三苗之竄在堯、舜世,又似重、黎非顓頊所命者;《楚語》雖云“堯育重、黎之後,使復典之”,要是曲全其說,究與《周書》文義不合:可疑三也。《鄭語》以楚為祝融之後;而《楚語》云“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後也,當宣王時失其官守,而為司馬氏”,則又不似楚之先君也者:可疑四也。重、黎本二人:程伯與司馬氏,重之後與,黎之後與,何得不別而言之?可疑五也。上古本無典籍可稽,而《國語》文多附會,又不出於一人之手,是以互相矛盾;即《呂刑》亦非《典》、《謨》可比,伯夷典刑之誤,昔人已言之矣;皆未容據此而駁彼也。烈山氏亦不知為何代人,鄭氏以為神農,杜氏以為神農時諸侯,要皆想當然,非有所據也。故今統列之於諸帝之後而不敢以某代系之,闕疑也,志慎也。

後論一則

駁五德終始之說

近代纂古史者咸云:“伏羲以木德王;神農以火德王;黃帝以土德王;少以金德王;顓頊以水德王;帝嚳、堯、舜以降,皆以五行周而復始?!庇喟矗旱弁踔d果以五德終始,則此乃天下之大事也,二帝之典,三王之誓誥必有言之者。即不言,若《易》、《春秋傳》窮陰陽之變,征黃、炎之事,述神怪之說,詳矣,亦何得不置一言也?下至《國語》、《大戴記》,所稱五帝事最為荒唐,然猶絕無一言及之。然則是戰國以前原無此說也明矣?!逗榉丁吩唬骸八粷櫹?,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不言其為帝王受命之符也。夫天下之事孰有大於帝王受命者,“曲直”、“從革”之屬抑末矣,何故舍其大者不言而但言其細者乎?《傳》曰:“黃帝氏以囗紀,炎帝氏以火紀,共工氏以水紀,太氏以龍紀,少氏鳥紀?!笔堑弁踔d各因物以取義,不必於五行也;各因義以立名,無所謂終始也。不然,以水,以火,可矣,以囗、龍、鳥,何說焉?《傳》曰:“陳,水族也。”又曰:“衛,顓頊之墟也,其星為大水?!贝俗灾^顓頊之應乎水耳,非謂帝王皆以五行相終始也。若皆以五行相終始,則舜以土德王,何以論陳者不近系之舜之土,而反遠系之顓頊之水乎?夫五行之說於《洪范》,上古帝王之事詳於《春秋傳》,《洪范》不言,《春秋傳》之說不合,然則是為五德終始之說者乃異端之論而非圣賢之旨也明矣。五德終始之說起於鄒衍;而其施諸朝廷政令則在秦并天下之初──《史記封禪書》及《始皇本紀》、《孟子荀卿列傳》言之詳矣。其說以為“黃帝得土德,黃龍地蚓見;夏得木德,青龍止於郊;殷得金德,銀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烏之符:皆以所不勝者遞推之。”是以秦之代周,自謂水德,而漢賈誼、公孫臣皆謂漢當土德,太初改制,服色尚黃,用衍說也。蓋自周道既衰,異端并起,大略分為六術,《史記自敘》所謂儒、墨、道德、名、法、陰陽,是也。陰陽之術,其初疑亦本於楊氏,而衍以專門名家,遂別為一術,是以《漢志》九流,次陰陽於道家、法家之間;而其書目有《騶子》四十九篇,《騶子終始》五十六篇。《史記》亦云:“騶衍以陰陽主運顯於諸侯,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怪迂阿諛茍合之徒自此不可勝數也?!眲t是司馬遷固已非之矣。且“龍止”、“銀溢”皆荒唐無可證;“赤烏之符”雖見於河內女子之《泰誓》,然“白魚入舟”不又為金德乎?此固大雅君子所不道也。以秦之愚,至於焚《詩》、《書》,求神仙,其為衍說所欺固宜,後之學者何為而亦為其所欺耶?然衍雖有五德終始之說,而初不以母傳子,固未嘗以木、火、土、金、水為五帝相承之次第也。以母傳子之說,始於劉氏向、歆父子;而其施諸朝廷政令,革故說,從新制,則在王莽篡漢之時──《漢書律歷》、《郊祀》兩志及《王莽傳》言之詳矣。其學以為“庖羲繼天而王,為百王先,德始於木;其後以母傳子,終而復始。自神農、黃帝下歷唐、虞、三代,而漢得火焉,故高祖始起,神母夜號,著赤帝之符。共工氏以水德間於木、火,與秦同運,非其次序,故皆不永?!笔且酝趺ё匝曰鸬落N盡,土德當代,而光武之起,亦據《赤伏符》之文改漢為火德,用歆說也。蓋自《呂氏春秋》始以五帝分配五行,春帝太,夏帝炎帝,秋帝少,冬帝顓頊,季夏之帝黃帝,向見此文,遂以為其世之先後固然,而太、炎帝乃庖羲、神農之異名。不知炎帝、太自在黃帝之後,秦、漢以前從未有以為即庖羲、神農者;《呂紀》所云,但謂五帝之德各有所主,正如勾芒以下五官各擅其神者然,非以此為先後之序也。安得公然遂取帝王相繼之序顛倒置之,廢傳記之明文,任揣度之私智乎!且衍之說雖誣,然殷尚白,周尚赤,猶有可附會之端;若歆所說周為木德,則何為不尚青而尚赤也?乃強為之解曰:“尚其德所生也?!辈簧衅涞露衅涞滤惺抢砗?!而殷又不尚其所生而尚其所由生,此又何說焉?至於蛇母之哭,野人相傳之妄語耳,不然,則篝火狐鳴之小智耳,豈遂得以此定千古之疑,斷帝王之前後哉!若夫水之繼木,其世不永,謂秦可也,唐、虞以前皆不傳子,不得獨以不永貶共工也。莽以土繼火,可謂次序矣,何為亦不永乎?以莽之詐,方且借《虞書》,《周官》以飾其篡,其用歆說以欺天下固宜,後之學者何為而皆祖述其欺人之言耶?嗟夫,自光武以之為國典,班固載之於國書,魏、晉以後遂皆以為其事固然;至於唐、宋,讖緯之學雖衰,而學者生而即聞五德之說,遂終身不復疑,亦不復知其說之出於衍與歆矣!且夫衍、歆之學,稍知道術者所不屑稱也,然其所創之說,則後世之大儒碩學皆遵之不敢異,寧背經傳而不敢背此二人之言,亦可謂慎矣!故今概不取。太、炎帝在黃帝後,說已詳前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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